入學訓練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不得不說, 這位來自鎮外二軍的73級長官先生的確有著一套自己的辦法。

在最開始的適應期渡過之後，他就取消了統一任務目標的作風，而是給每個人製定了完全不同的合格標準——

就像是挑著水桶過平衡木的這種訓練, 有些人隻要能走過二十次就算合格，而理查德卻被要求走四十次。

剛好是能夠卡在體力極限, 把人累成死狗、卻又差一點點不至於累死的地步。

真是相當精妙的把控。

至於斯科特······

這位羅伊長官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簡直想要住在平衡木上的斯科特, 冷酷無情地擺手讓他快點下來，不要占了其他人的位置。

這小子！

羅伊長官輕笑著搖頭。

在訓練期間門他們這些軍隊裡出身的人是不被允許詢問學生名字的，但等到訓練結束後，他一定要向克萊因打聽一下這孩子叫什麼。

非常可怕的體力與心性, 那天以羅伊自己的眼光來看, 這個灰發小子到第六十幾圈的時候體力應該就已經到了儘頭。

在這個年紀絕對是個很可怕的數字，但讓他更沒想到的是, 在體力到達極限之後，這小鬼竟然還能再硬撐著跑到八十圈！

如果不是羅伊觀察到對方那肉眼可見的進步，他早就已經下令讓斯科特快點滾回來了——很多莽撞的小子都會不顧一切地拚儘體力, 根本不會考慮會不會給身體留下不可逆轉的損傷。

但這個小鬼好像對自己的狀態挺有數的。

真是個怪物啊。第一學院出了一個不得了的怪物新生。

羅伊又搖了搖頭。

他的確是要給每個人都布置任務沒錯，但斯科特這小子太過超乎常人，讓他訓練個幾組就停下來算了。等訓練結束將場地留給他, 願意怎麼玩就怎麼玩去。

羅伊打算的很好。

但斯科特本人卻不是很好。

他看著面前空蕩蕩的訓練場地，還有羅伊長官從這裡離開、去餐廳吃飯的背影。

然後看了一眼任務面板上[限定任務結束]的標誌。

斯科特：“······”

灰發少年的嘴角向下壓了壓, 莫名能從背影看出幾分蕭瑟委屈的意味。

能夠擁有一整個訓練場地, 這的確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

但失去了雙倍獎勵加成之後的訓練莫名覺得黯淡了很多。

“斯科特！！”

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喊，轉頭望過去，果然是那個棕發海膽頭。

不對，對方好像已經不是海膽頭了。

理查德那棕色的頭發軟軟地搭在他的額頭上，偶爾有幾根亂翹的呆毛, 但也絕對不像是原來那麼根根向上豎著、就像是刺蝟炸起的刺似的。

“斯科特，你也看不習慣我的頭發嗎？”

理查德胡亂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樣：“我也看不慣！但沒辦法，我買的那瓶超級發膠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打翻了，等訓練結束我就能再去買一瓶！”

“到時候，我就又能恢複成過去那種威武的發型了！”

原來是發膠？

“你來這裡也是為了訓練嗎？”

“對啊，哈哈哈，羅伊長官說我訓練的還不夠多，所以······”

“可你今天不是已經訓練到極限了嗎？”斯科特問道。

理查德呆在了原地：“什、什麼······”

灰發的少年扯過了他藏在背後的手，看著那還在發抖的手腕，驗證了自己的判斷。

“我是說，你今天的訓練不是已經到了極限嗎？羅伊長官不會讓你那麼做吧？”斯科特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他並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可閒事如果主動送上門來的話，斯科特還是會感到稍微好奇一下的。

理查德漲紅了臉，頗有一種謊言被戳穿之後的狼狽與無地自容。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自暴自棄地蹲了下來！

“因為我覺得自己還太弱了！”少年喊道，“我覺得自己現在還太弱了！！”

“我還沒有到極限，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多訓練一會兒！就像是斯科特你一樣——你之前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吧！！”

理查德猛地抬起了頭，用他那雙期待著什麼似的眼睛看著斯科特。

斯科特卻搖了搖頭：“我不是。”

理查德的目光一顫。

“之前的我計算過自己的餘力，是完全可以撐下去的，但你已經到了羅伊長官安排的極限。”斯科特實話實說道。

棕發少年的肩膀頹然地垂了下去。

“你知道嗎，之前從來沒聽說過什麼軍隊裡的長官會來給學生做訓練的事。”

“嗯。”

“居然是鎮外軍，鎮外二軍的長官······”理查德的聲音很低，低到連斯科特都聽不清楚。

“我要是能像你一樣厲害的話······”他沒再繼續說下去。

斯科特在原地看了對方幾秒，沒有再等到什麼下文。於是他也放棄了自己的好奇，轉身朝著訓練器材走去——

雖然沒有雙倍加成，但蚊子腿也勉強可以。

今天他還在花園裡面找到了園丁打扮的克萊因先生，對方自稱現在是一名專業的園藝修剪師。

在接收到斯科特的問好時，對方似乎還很驚訝來著。

斯科特這樣漫無目的地想著，就要重新提起兩隻水桶開始訓練。

再回頭的時候，剛剛還在那裡的棕發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

又是集合訓練的一天下午。

羅伊長官卻並沒有給他們布置任何的訓練任務，而是讓所有人列隊集合，第一次靠近了學校裡面的教學區。

這是新生們第一次踏進這個區域，一路上新奇地朝著旁邊看，最終被他們的長官帶進了一個不算大的房間門裡面。

房間門裡有成套的桌椅，剛好夠所有人同時入座。

孩子們坐好之後，一共九十三雙眼睛就這樣齊刷刷地看著講台上面的這位軍官先生。

“經曆過這幾天的訓練以後，相信你們心裡還是有些疑問。”

“現在就是來解答你們這些疑問的。”

說著，羅伊長官從口袋中摸出來了一塊菱形的、半透明的水晶。

那水晶約莫有兩個巴掌那麼長、半個巴掌那麼寬，裡面原本應該是完全透明的，但好像又影影綽綽地映著什麼，看不分明。

“這是······留影晶石？”有人認出了這個東西。

“沒錯，這就是留影晶石。”羅伊長官點頭。

他用精神力在這晶石上一拍，整個教室瞬間門陷入了黑暗的包裹，所有人的周圍都變得漆黑一片，看不見旁邊的同學、看不到剛才還在說話的羅伊長官，隻能看到自己、還有仿佛近在咫尺的一團光影。

斯科特伸出手掌放在眼前，他的雙手在黑暗中被那光影映成了慘白的顏色，而他也很快抬起頭，專心致誌地看著光影中的內容——

這就像是上一世的全息投影似的。

斯科特判斷道。

展開在眼前的是一段影響、或者說是一段記憶。

記憶的主人似乎驚慌失措，而他雙眼所看到的景象也有些不穩定地發顫，但依然能讓人看清楚這人看到了什麼。

是乾瘦的、拿著長劍、法杖與盾牌的死者！

他們有的還有著一身血肉，但那血肉早已經開始腐爛、向下流淌著膿水與血水；

有的身上的肉塊已經掉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向下垂著、和骨頭藕斷絲連；

有的已經完全是一具乾枯了的骨架，當它那頭骨朝著斯科特的這邊看來時，那黑洞洞的眼睛與內核，完全像是深夜檔才會出現的恐怖片鏡頭。

往常這樣的存在出現一具就能將人嚇得驚叫連連，

而在這記憶之中，竟然有著黑壓壓的、成千上萬的亡靈屍骨！

它們早已經歸於死亡、所以並沒有人類該有的痛覺和害怕。哪怕是被打斷了腿骨，摸索著接上同伴掉下來的骨頭就可以再重新戰鬥。

而隻要被它們抓住的人類，就會瞬間門被撕扯乾淨身上的血肉，連帶著靈魂一起化作被進補的食材。

“啊！”

“救命、我還不想！”

“長官，小心！！”

靜音的畫面忽然有了響動，各種嘈雜的聲音像是突然爆開似的，在所有人的耳邊炸裂！

硬生生地將人嚇得尖叫一聲——斯科特聽到了很多人的驚叫。

新生們誰也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他們最多見過打架、見過比試，唯一會流血的地方是乾架過後流下的鼻血！

而再勇敢一點、那就是見過屠戶宰殺牛羊時候的樣子。

那些落進了骨頭架子們之中的人類，不就像是那牛羊死亡之前的模樣嗎？

即便在這段畫面之中，早有準備的魔法師將大型的毀滅禁咒放出，成群的骨架中瞬間門多出了一個空洞；但很快，其他的屍骨又將這空缺填滿！

它們早已經是死者，所以不知疲倦！不知畏懼！不知死亡！

不會退縮！

這一望無際的黑壓壓的亡靈，足以擊潰某些信念不算堅定的人類。

“這些、這些是什麼東西？！”

有人仿佛是站起身來，朝著後面連退兩步，接著又撞翻了身後的書桌。

在黑暗之中發出了叮叮咣咣的噪音。

而這噪音似乎也喚醒了其他沉浸在這第一視角中緊張萬分的孩子們。

他們嗡嗡嗡地騷動起來，仿佛在同學們的交談中能獲得一絲安全感和真實感——

“這都是什麼？”

“死人怎麼會自己走路？”

“為什麼這些人的骨頭是紫色的，這是什麼詭異的魔法嗎？”

在一片騷動之中，羅伊長官的聲音顯得那樣突出——

“安靜！”

教室裡忽然就安靜了下去。

留影水晶被啪的一下關閉，光明重新回到了這個房間門。

臉上帶著可怖傷疤的軍官就這樣站在台上，目光深沉地看向在座的每一個人。

“這就是我所要告訴你們的事實，而它們，也是我出現在這裡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