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武的眸子淩厲的掃視了一眼成蟜,他沒有說話,但心竅不由自主活動起來。
鞠武:【他竟知曉這件事情,不管是猜測也好,耳目也罷,看來這個成蟜不可小覷。】
成蟜微笑道:“武君子,你這幅表情,好似在誇讚我一般,看來蟜說對了。”
鞠武冷笑一聲,回答道:“燕王乃是燕公子的親生父親,為何要對自己的兒子生出殺心?”
成蟜左右看了看鞠武,將鞠武打量的渾身不自在。
鞠武道:“成小君子看甚麼?”
成蟜笑眯眯的道:“我在看死鴨子嘴硬啊。”
鞠武:“……”
鞠武如此高傲一個人,險些被成蟜氣得翻白眼兒。
成蟜又道:“咱們都是聰明人,你瞞不住的,武君子生得如此冰清玉潔,何苦騙人呢?騙人是不對的。”
“咳咳!”嬴政咳嗽了兩聲,他對這句“冰清玉潔”過敏,強烈的占有欲不容成蟜誇讚任何人,當然了,諷刺的誇讚也不可。
成蟜看了一眼嬴政,繼續道:“燕王到底想不想除掉燕公子,你我心中都清楚,你以為騙了燕公子,是善意的謊言麼?豈知道,謊言被戳破的那天,燕公子會更加痛苦,有句話說的好啊,長痛不如短痛,不如……武君子,咱們合作罷?”
鞠武蹙眉:“合作?”
成蟜點頭道:“自然,你與我們合作,隻要你投效秦國。你可是燕國的公子太傅啊,在燕國必然占有一席之地,如果你跟我王合作,等待燕國歸屬秦國,成為了秦國的一方土地之後,燕王自然也要聽我王的,他便不能殺掉燕公子了,你說對不對?”
“嗬嗬!”鞠武冷笑一聲:“你讓我去背離我的母國,背棄我的君王?”
罷了,鞠武冷冷的道:“休想!”
成蟜搖頭感歎:“武君子,你可是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做愚忠的傻事兒,你可知曉你方才那番話,有多可笑麼?再者……你很清楚,這是燕公子唯一活命的機會,燕王這個親爹讓他死,但我王可以讓他活!”
鞠武不屑的道:“哦?是麼,成小君子,你隻不過一個司行,的確,位列上卿大夫,但你說話算數麼?”
嬴政幽幽的道:“算數。”
鞠武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嬴政,沒想到嬴政這般霸道之人,竟然同意成蟜的觀點,他本想順勢挑撥離間一番,哪知竟沒有成功。
成蟜道:“你聽到了罷?我王說算數。”
鞠武上下打量嬴政,似乎覺得有些意外。
成蟜道:“不必看了,你以前隻能看到燕王,說句大實話,燕王的氣量,怎麼配做君王?而我王便不一般了,你往後裡多看看我王,便會覺得以前的愚忠是多麼的可笑。”
嬴政聽著成蟜的話,無比受用,感覺通體舒暢,旁人說出來渾似拍馬屁,而成蟜說出來,那感覺仿佛一個小迷弟,無比真誠。
鞠武眯著眼目道:“我鞠武乃
是燕國人,一輩子都是燕國人,不會更改。”
“好罷。”成蟜道:“我們也不強求,你好好兒的想想,不必著急,燕國使者還有幾日才會抵達鹹陽,足夠你考慮的。”
成蟜說罷,對嬴政道:“哥哥,咱們走罷。”
二人離開牢獄,嬴政握著成蟜的手道:“牢營中如此寒涼,如今雖然天氣轉暖,可蟜兒還是要注意身子才是,往後還是彆來牢營了。”
“那可不行!”成蟜道:“蟜還要幫哥哥收服鞠武呢。”
“鞠武?”嬴政冷笑一聲,道:“他此人如此陰險狡詐,收他何用?”
成蟜搖頭道:“鞠武是燕國人,所以對咱們陰險狡詐,若鞠武成了咱們的人,豈不是可以對燕國陰險狡詐了麼?哥哥的身邊,就是缺乏陰險狡詐之人。”
嬴政無奈一笑,其實心中也是歡心,成蟜對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他豈能不歡心呢?
嬴政道:“蟜兒也要注意身子,你的腿傷還未大好,可不能再受涼了,你沒看到麼,鬥甯的眼神好似要咬寡人。”
成蟜笑眯眯的道:“哥哥不怕,蟜會保護你的。”
成蟜第二日又去了牢房,這次他不是跟著嬴政去的,而是帶著鄭國一起去的。
鄭國奇怪的道:“大司行,我……我去牢房又能有甚麼用呢?我嘴巴這麼笨,唯恐給大司行拖後腿。”
“無妨。”成蟜道:“你和鞠武不是舊相識麼?與他聊聊天也好。”
“這……”鄭國十足猶豫,撓了撓後腦勺:“其實我也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武君子,恐怕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罷?”
鄭國是個書呆子,隻知道埋頭水利,其餘的事情猶如過眼雲煙,甚麼也不記得,之前鞠武說和鄭國相識,在韓國遇見過鄭國,但鄭國實在想不起來,畢竟在鄭國心裡,這是一件小小不言的事情。
成蟜和鄭國進去牢房,鞠武看了他們一眼,不由微微蹙起眉頭,但沒有說話。
鞠武:【成蟜竟把鄭國帶了過來,想必是很想要與我套近乎,可笑。】
成蟜挑眉笑道:“武君子,你看看,蟜怕你在牢中無趣,這不是麼,給你帶了一個老熟人過來。”
鄭國不知怎麼說話,尷尬的站在原地,尷尬的擠出一抹微笑。
鞠武根本不搭理鄭國,確切的說,他是不搭理任何人。
鄭國更是尷尬,他本就不善言辭,趕緊從袖中掏出一個模型,磕磕巴巴的道:“那個……武君子,牢獄中實在枯燥,我……我帶了一個模型過來,你若是平日裡無事可做,可以拆開拚起來,有點難度,很有意思的……”
說著,趕緊把木頭模型遞過去,但是牢獄的柵欄不夠寬,哐一聲,模型卡在柵欄中間,鄭國更是尷尬了,險些出虛汗,乾笑道:“太、太大了,沒關係沒關係,我把模型拆開,這樣就能遞進去了。”
說著,稀裡嘩啦的開始拆開模型。
鞠武看了鄭國一眼,淡淡的道:“你們叫一個呆子來勸降於我?”
鄭國一愣,連忙搖手:“不不不,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水利大夫,不、不懂勸降的。”
成蟜笑眯眯的沒有說話,鄭國不知成蟜的心思,還以為隻是帶他來和鞠武說說話,其實成蟜真正的目的,就是勸降。
鄭國好不容易把模型拆開,滿臉真誠的將模型遞進去,他伸著手,鞠武根本不接,鄭國隻好蹲下來,將模型一塊一塊擺在牢房的地上。
“武君子,你可彆小看這模型,這些模型都是我一塊一塊親手雕刻出來的,真的很有意思!”
鞠武還是那副涼冰冰的模樣,垂頭看著蹲在地上的鄭國,幽幽的道:“你還真是沒變。”
鄭國一臉迷茫。
鞠武不再去看鄭國,而是對成蟜道:“成小君子不要白費心思了,你讓一個呆子來勸降我,當真是好笑,看來秦王的心思,也不怎麼樣。”
成蟜還未說話,鄭國反而站了起來,正色的道:“武君子,你不能如此說秦王,秦王是個好人。”
成蟜:“……”哈哈,哥哥收到了第二張好人卡!
鄭國一本正經的道:“秦王知曉我是韓人的細作,卻沒有對我產生任何成見和罅隙,已然將災區的水利交托與我,這是多大的胸懷?且秦王目光遠大,他從不嘲笑我的水利,不覺得水利是無用費錢的事情,將民生水利看的極重,放眼天下,哪個國家的君主,可以防患於未然?他們不都是在災禍沒發生的時候,揮霍無度,災禍發生便修修補補,誰也不願意多出這個財幣,多出這個人力,來提前修建水利,唯有秦王!所以……所以我覺得秦王目光遠大,心胸寬廣,是個好人,武君子你不可以這麼說秦王。”
嬴政今日忙完公務,發現成蟜不在宮中,讓寺人去問了才知曉,成蟜帶著鄭國跑到牢房去了,嬴政有點子不放心,便也到了牢房來尋成蟜。
他一進大門,便聽到鄭國如此鏗鏘有力的說辭,若是從跟旁人口中說出來,嬴政都以為這是在拍自己的馬匹了。
鞠武吃驚的看著鄭國,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成蟜的唇角掛著笑容,道:“武君子,你說鄭國是個呆子,但他都明白這個道理,難懂武君子不明白麼?你一心一意侍奉的燕王,因為燕公子德行比他高貴,他便想殺掉自己的親兒子,這是甚麼樣的君主,值得你去侍奉麼?普天之下,沒有比秦王更加適合做君主的,天下六合在他的掌心中,才能綻放出不一樣的光彩,蟜可以保證,那是武君子從未見過的未來,是武君子從未見過的世道,難道武君子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不想見一見這曠古大道麼?”
方才鄭國的話已然令鞠武吃驚,而如今成蟜的話,更是令鞠武愣在當地,大有一種振聾發聵的感覺,身為一個臣子,誰不想見證這樣的世道呢?
踏踏踏……
跫音伴隨著低沉的笑聲,嬴政大步走入牢房,幽幽的道:“無錯,這便是寡人將要還給天下的世道。”
罷了,轉頭看向成蟜,唇角掛著溫柔的笑意,道:“蟜兒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