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上下打量了燕丹一眼,道:“算起來,咱們也許久未見了。”
燕丹微笑道:“正是,秦王好記性,還記得區區在下。”
成蟜立刻支起耳朵來聽,嬴政與燕丹這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是成蟜不知道的往事。
成蟜昔日裡是嬴政的弟弟,總覺得自己十足了解嬴政,這個世上恐怕隻有自己最了解嬴政,畢竟隻有自己知曉嬴政是重生的秦始皇,知曉嬴政最大的秘密。
而眼下,突然殺出來一個“阿丹”,嬴政喚得如此親密,成蟜又不知曉他們的過往,心中有一種七上八下,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嬴政的語氣適中輕飄飄的,道:“如何能不記得?想當年,寡人與阿丹同樣在趙國做人質,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憐,還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寡人如何能忘記?難道在阿丹的心竅中,寡人便是如此一個忘本之人麼?”
“怎麼會如此?”燕丹恭敬又儒雅的道:“秦王睿智慧達,是我輩所不能企及的。”
成蟜左看一眼嬴政,又看一眼燕丹,突然想起了,是了,嬴政昔日裡在趙國做質子,而燕丹也曾經在趙國做過質子,或許是當時有過一些交集,難免識得。
可是……
喚作阿丹甚麼的,還是太親密了一些罷?難道昔日裡燕丹管嬴政喚作“阿政”不成?
成蟜一想到此處,伸手壓了壓心竅的位置,不知為何,心裡悶悶的,好似所有的心竅都被堵住了。
嬴政正與燕公子交鋒,敏銳的感覺到了成蟜的氣息變化,總覺得成蟜的興致不高,分明方才撮合李斯和韓非還十足歡心,這一轉眼兒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也不知為何。
而且成蟜的這種表情,十足的稀奇,並不常見,仿佛那日裡在醫官署,嬴政關心韓非之時,成蟜露出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一般無二。
“蟜兒?”嬴政關心的道:“為何壓著心口,是哪裡不舒服?”
成蟜連忙放下手來:“沒有啊,燕飲大殿有點悶,蟜隻是想要扇扇風……”
他放下手來,正好碰到了腰間的大儺倀子玉佩,眼眸一轉,心裡來了主意,既然自己不知“阿政”和“阿丹”的關係,不如……用大儺倀子玉佩聽聽底細?
成蟜剛握住大諾倀子玉佩,“啪!”嬴政立刻握住成蟜的手掌,微微眯眼看向成蟜。
嬴政:【蟜兒不乖,又想犯壞偷看哥哥的心聲?】
成蟜:“……”被嬴政發現了。
嬴政拍了拍成蟜的手背,用眼神示意成蟜放開玉佩。
成蟜撇了撇嘴巴,便宜哥哥也真是的,因著他知曉自己五感的能力,仿佛總是背著自己,故意不讓自己讀心。
成蟜隻好放開了大儺倀子玉佩,心中略微有些遺憾,還是不知嬴政與燕丹的乾係。
二人在這裡搞小動作,眉來眼去,燕丹怎麼能看不見?
燕丹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下成蟜,微笑道:“這位便是成小君子了罷?成小君子
如此年輕,卻深得秦王器重,將五國使團安排的井井有條,實在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成蟜公式化的笑笑:“燕公子過譽了。”
“哪裡。”燕丹說話嗓音溫溫柔柔的,那股子感覺有點像是偽裝之下不曾黑化的鬥甯,道:“若是有幸,丹倒是十足想與成小君子交個朋友。”
嬴政眯了眯眼目,不著痕跡的擋住成蟜,道:“阿丹,你不是來敬酒的麼?”
“是了,”公子丹拱起手來:“敬秦王。”
嬴政接過羽觴耳杯,一口將酒水飲儘。
燕丹敬了酒,對成蟜笑笑,很快轉身離開,去彆的地方敬酒了。
成蟜看著燕丹的背影,心中想著,不愧是曆史名人啊,氣質優雅,一看便是貴公子,一舉一動都十足完美,堪稱完人,如此完人,狹長悲切,怪不得會被許多人看成白月光。
“蟜兒?”嬴政見他一直盯著燕丹的背影,喚了兩聲竟然沒回神,不由蹙了蹙眉,抬起手來,用寬大的手掌捂住成蟜的眼目。
“嗯?”成蟜眼前一黑,突然甚麼也看不到了,連忙扒開嬴政的手掌,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燕丹已經融入了燕飲大殿的人群。
今日燕飲人頭攢動,十足盛大,成蟜仔細去分辨,壓根兒找到燕丹的蹤影。
成蟜有些遺憾,歎了口氣。
嬴政將成蟜轉過來,不讓他去尋找燕丹的蹤影,道:“看甚麼如此入神?”
成蟜隨口道:“當然是燕國公子。”
嬴政自然知曉他在看燕丹,這燕丹昔日在趙國做質子,便是個傳奇人物,因著他彬彬有禮,才華出眾,加之容貌俊美,姿儀高挑,又對所有人溫柔有嘉,所以雖然在趙國做質子,但不知迷倒了多少趙國貴胄的男男女女,令多少人魂牽夢繞,水米不思。
燕丹更是燕國第一美男子,素有各種美名,簡直是萬人之中的表率楷模。
如今成蟜這般“癡迷”的看著燕丹,嬴政自然要懷疑,成蟜也像那些人一般,被燕丹給迷住了。
嬴政幽幽的道:“蟜兒,那燕丹可好看?”
成蟜奇怪的瞥了一眼嬴政,點點頭,如實回答道:“好看啊。”
嬴政:“……”問了還不如不問。
嬴政又道:“這個燕國公子,對誰都溫溫柔柔,柔情似水的,蟜兒你可不要會錯了意。”
成蟜一臉迷茫:“會錯意?蟜會甚麼意?”
嬴政頭一次覺得語塞,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解釋,不想讓成蟜沉溺在燕丹的溫柔鄉中,可若是成蟜沒有那個心思,自己這麼一解釋,豈不是激發了他那個心思?
嬴政道:“算了,不談此事。”
成蟜的眼眸轉了轉,嗓音甜滋滋的道:“哥哥,你和燕國公子好像很熟?”
嬴政道:“昔日裡寡人在趙國做質子,他也在趙國做質子,自然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難免熟絡一些。”
嬴政在趙國之時,明哲保身,並沒有展露太多的光芒,因此在趙國
人眼中看來,當年的長公子政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榆木疙瘩,而燕丹在入趙國做質子的時候,便是有名的美男子兼名士,自然是鋒芒畢露,二人沒少做比較。
說起來,燕丹也是“彆人家的孩子”,趙國人沒少用燕丹來打壓嬴政,以至於後來嬴政回了秦國,一舉成為秦王,趙國人都十足震驚,不知榆木疙瘩是如何變成絕世美玉的。
成蟜又問:“那哥哥你和燕公子是好友了?”
“好友?”嬴政忍不住笑了一聲,嬴政可是秦王,且是重生而來的秦始皇,誰能與他做朋友?
嬴政剛想回答,便見到成蟜用眼巴巴的眼神盯著自己,眼睛裡綻放著精光,靈動的眼眸微微晃動,那是標準算計套話的神情。
嬴政雖沒有讀心術,但是感官一點子也不遜色,加之他了解成蟜,看的是一清二楚。
嬴政住了口,挑眉道:“蟜兒,你今日有些不同尋常。”
“不、不同?”成蟜心竅砰砰亂跳。
是啊,自己有點不同,為何打破砂鍋問到底,一定要知曉嬴政和燕丹的關係呢?都怪嬴政喚了一句“阿丹”,成蟜心中真的無比好奇,總覺得百爪撓心,又酸又癢。
酸……?
成蟜後知後覺,愣在了當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自己覺得酸?
難道是吃味兒?
成蟜想到此處,面頰微微有些發熱,不自然的挪開眼神,不放在嬴政身上。
嬴政當即會錯了意,還以為成蟜在變著法子的打聽燕丹,嬴政見過無數的男子與女子,他們見過燕丹一面之後要生要死,尋死膩活,當即自然而然的將成蟜歸入了這個行列。
嬴政皺眉道:“蟜兒你這般打聽燕公子做甚麼?”
“沒甚麼……”成蟜心說,我哪裡是打聽燕公子,我是想打聽燕公子和便宜哥哥的關係。
兩個人的想法劈叉,簡直是背道而馳。
嬴政鄭重的道:“燕國公子並非如他表面那般親和,蟜兒,你往後裡離他遠一些。”
說罷,絕口不再提起燕丹,使臣們過來敬酒,成蟜便走開了一些。
“蟜兒,”鬥甯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怎麼一個人在此?還悶悶不樂的。”
成蟜含糊的道:“沒有啊。”
他看了一眼鬥甯,親哥哥是若敖鬥氏的家主,或許知曉嬴政和燕丹的事情,便問道:“大哥,那個燕公子好似很受愛戴似的,蟜聽說,他與王上還識得呢。”
成蟜旁敲側擊,鬥甯看了一眼成蟜,唇角立刻挑起一抹弧度,道:“是啊,蟜兒你也聽說了?”
“聽說甚麼?”成蟜追問。
鬥甯幽幽的道:“昔日裡,咱們秦王在趙國做人質,燕公子也在趙國做人質,聽說王上與燕公子的乾係好著呢,你也知曉的,王上在趙國不受重視,雖不說挨餓,但是出行都是問題,燕公子多方幫襯了不少,兩個人經常促膝長談,也算是莫逆之交了,好些個晚上……都睡在一起呢。”
鬥甯說的真真假假,語氣還頗有些“幸災樂禍”,成蟜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兒,畢竟成蟜並非感情用事之人。
他瞥斜了一眼鬥甯,道:大哥,你是故意這麼說的罷?⒑”
鬥甯微笑:“半真半假,如何,蟜兒,王上與燕公子有舊,這樣三心二意之人,我家蟜兒還是不要喜歡了罷?”
成蟜:“……”親哥哥你確定是在挑破離間麼?怎麼像是變向按頭?
二人正說話,王翦行色匆匆進入燕飲大殿。
“王翦將軍。”成蟜打了個招呼,王翦似乎來不及回答,大步跨過去頭也不回的就走。
成蟜奇怪的道:“甚麼事情,這般匆忙?”
王翦本已經走過去,但似乎想起了甚麼,還是扭頭走回來,匆忙的道:“成小君子,樊於期逃獄了!”
成蟜驚訝的道:“樊於期跑了?”
王翦嚴肅的點點頭:“樊於期本被關押在圄犴,方才圄犴的守衛來報,樊於期殺死了兩個守兵不知所蹤……樊於期在被關押之時,除了破口辱罵王上之外,還曾多次辱罵怨咒成小君子,如今樊於期逃跑,成小君子切記,一定要注意。”
怪不得王翦已經急匆匆走過去,卻突然折返回來。樊於期在牢中曾多次咒罵成蟜,王翦是怕他逃獄之後,會對成蟜報複。
成蟜拱手道:“多謝王翦將軍提點。”
鬥甯也道:“多謝將軍。”
王翦匆忙道:“卑將還要向王上稟報,告辭了。”
他急匆匆朝著燕飲大殿深處走去,來到嬴政身邊,將樊於期越獄的事情說了一遍。
嬴政臉色難看,低聲道:“封鎖章台宮宮門,傳令搜尋,務必將人抓到。”
“敬諾!”王翦抱拳,一刻也不敢耽擱,大步離開燕飲大殿。
鬥甯擔心的道:“蟜兒,今日燕飲結束怕是會很晚,你若是出宮,便與哥哥同行罷,正巧,哥哥來的時候沒有車馬,便搭你的車,可好?”
成蟜知曉,甚麼蹭車都是借口,鬥甯不放心成蟜一個人深夜出宮,因此打算和成蟜一起同行。
成蟜點點頭,道:“好。”
嬴政聽說了樊於期越獄的消息,第一反應也是擔心成蟜,因著成蟜曾經當面喝罵過樊於期,樊於期心中必然多有不忿。
嬴政走過來,道:“蟜兒,今日燕飲結束的晚,你便不要出宮去了,宿在路寢也是一樣的。”
鬥甯雖然不想讓成蟜宿在路寢宮,畢竟他一心想要拆散成蟜和嬴政,但不得不說,路寢宮是守衛最嚴密的地方,總比大半夜的出宮強。
鬥甯便道:“蟜兒你若是宿在宮中也好,免得……”
鬥甯的言辭突然被一聲嘈雜掩蓋,那嘈雜憤怒而淒厲,尖銳的仿佛一把刀子,刺入成蟜的耳朵。
【嬴政!!】
【你算甚麼秦王?!不過一個竊國之賊罷了!】
【今日我便叫你不得好死——!】
鬥甯面色如常
,還在繼續說話,似乎完全聽不到那劇烈的吼聲,是心聲!隻有成蟜一個人可以聽到。
成蟜目光一聚,立刻看到攢動的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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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於期!”
成蟜指著那抹身影喊出聲來。
與此同時,樊於期臉色猙獰扭曲,睚眥儘裂,額角青筋亂蹦,撞開人群撲出來,手中舉著燕飲所用的小匕,怒吼著衝向嬴政。
“當心!”成蟜腦海中轟隆一聲,猛地撞開身邊的嬴政。
嗤——
成蟜隻感覺自己的手臂火辣辣的刺痛,重重摔在地上,定眼一看,手臂流血了,長長一條傷疤,最重要的並非流血,而是摔在地上的時候發出哢嚓一聲,竟是骨折了,軟塌塌的垂下來,根本用不上力氣,鑽心的疼痛。
樊於期蓬頭垢面,瘋了一樣,因著沒能行刺嬴政,赤紅著眼睛瞪向成蟜,舉起小匕再次紮向成蟜。
“蟜兒!”鬥甯大喊一聲,不顧一切衝過來抱住成蟜,用自己的後背護住成蟜。
嬴政反應迅捷,快速迎上,一把擒住樊於期的手臂,“哢嚓!”一聲,將他手腕一掰,小匕脫手而出,當啷落在地上。
“護駕——!!”
“虎賁軍!”
周圍的人群嘈雜大喊,燕飲大殿之外的虎賁軍應聲衝來。
嬴政眼看著成蟜受傷,鮮血直流,臉色蒼白,心中怒火直衝頭頂,踏上一步截住樊於期,竟是以身犯險也要攔住樊於期。
樊於期眼看著士兵衝進來,自己再不脫身必定會被就地正法,於是瘋了一般的衝突,橫衝直撞。
成蟜擔心嬴政受傷,他雖知曉嬴政的武藝厲害,但樊於期這般不要命,誰知道會瘋成甚麼模樣。
成蟜忍著疼痛道:“王上!”
嬴政充耳未聞,成蟜隻好提高嗓音道:“哥哥!”
嬴政這才恍然清醒過來,瞥見成蟜毫無血色的臉面,放棄了與樊於期糾纏,快步跑過來,抱住成蟜道:“蟜兒?快!醫士!!”
樊於期橫衝直撞,直接跑出燕飲大殿,正好與王翦打了一個照面,王翦帶領著虎賁軍衝上去圍剿,但是燕飲大殿人頭攢動,閒雜人等實在太多,反而利於樊於期逃跑。
樊於期竟然是仗著昔日裡身為章台宮衛尉,十足了解章台宮地形,一頭紮進黑暗之中,逃跑了。
嬴政顧不得太多,一把將成蟜打橫抱起來,大步跑出燕飲大殿,朝著路寢宮而去。
醫士火急火燎的趕到,趕緊給成蟜查看傷口,成蟜的手臂被劃傷,但幸虧是小匕,並非甚麼匕首,小匕是那個年代吃飯用的“勺子”,但是沒有勺子那麼大的弧度,被打磨的很薄,索性並不過於鋒利。
成蟜除了手臂受傷,右臂摔在地上骨折了,腫起來一大塊,醫士趕緊給他正骨固定,包紮起來。
嬴政焦急的道:“醫士,蟜兒如何?”
“回稟王上,”醫士道:“大行人並無大礙,劃傷已經止血,骨折的地方好生將養便好,隻是小君子素來體弱,因此這將養之事,切勿小覷,以免年紀輕輕便落下病根兒。”
嬴政沉著臉道:“寡人知曉了。”
嬴政轉過頭來面對成蟜,那臉色立刻便不一樣了,從方才的雷霆暴怒,瞬間和風細雨起來,溫聲道:“蟜兒,你便住在寡人的路寢宮好生將養。”
“可是……”成蟜心說,這不太合適罷?自己若是住在路寢宮,還不知會傳出甚麼流言蜚語呢。
嬴政道:“有甚麼不合適?如今是多事之秋,樊於期還未抓到,那個狂徒興許還會報複與你,你住在這裡,能叫寡人安心一些……”
他說著,瞥斜了一眼氣壓極低的鬥甯,道:“也能叫甯君子安心一些,甯君子你說是也不是?”
鬥甯雖平日裡不怎麼“待見”嬴政,隻想著棒打鴛鴦拆散嬴政與成蟜,但為了成蟜的安危,還是路寢宮最安全。
便道:“是啊蟜兒,聽王上的話,乖一些,安心養傷。”
成蟜:“……”兩個哥哥突然如此沆瀣一氣,做弟弟的多少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