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不敢!”李斯跪在地上叩首。
嬴政日前便聽晉良打小報告,說成蟜與韓非來往非常密切,還讀過韓非很多文章,促膝長談,有說不完的話,當時嬴政心中便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L。
今兒L個又聽李斯提起來,心中更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
但嬴政是甚麼人?他能不知李斯的那點子小心思?李斯是個政客,韓非是個名士,政客頑弄權術,名士直道事人。李斯和韓非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他就是怕自己苦心經營的那點子東西,被韓非直接搶走了,因此才背地裡給韓非穿小鞋,想要旁敲側擊嬴政。
嬴政吃味兒L歸吃味兒L,卻還是理智的,幽幽的道:“李斯,你合該學學寡人,把心眼子放大一些,是也不是?”
“是是!”李斯叩首道:“王上所言甚是,李斯怎敢與王上相比?那是雲泥之彆,不可同年而語。”
嬴政大言不慚的道:“不過放眼望天下,多少人能有寡人如此的胸襟呢?寡人若是強求於你,也算是苛求了……罷了,今日之事,寡人便當沒聽見,你該忙甚麼忙甚麼,退下罷。”
“謝王上恩典!”李斯叩頭謝恩之後,擦了擦額角上的冷汗,匆忙退出了路寢宮,這才往政事堂趕去。
嬴政等李斯退出去,食指噠噠噠的敲擊著案幾,尋思著方才李斯所說的情況,成蟜與韓非走得這般近,不行,那怎麼行?
嬴政當即站起身來,寺人立刻過來侍奉:“王上,可是有甚麼吩咐?”
嬴政道:“寡人出去散散,總是憋在路寢之中,怪悶的。”
寺人:“……???”悶?
嬴政借口出門散散,便一散散到了醫官署附近,他方才聽李斯說,成蟜擔心韓非的傷勢,親自送韓非來到醫官署包紮傷口,於是嬴政便過來看看。
嬴政在醫官署外面轉了三圈,這才裝作偶然的模樣,慢悠悠的晃入了醫官署。
成蟜與韓非果然在裡間,韓非的面頰受了一些傷,手掌也有點挫傷,醫士眼看著他是成小君子送來的,哪裡敢怠慢絲毫,立刻精心包紮起來。
成蟜擔心的道:“醫士,韓公子的傷勢可嚴重?我方才看到他面頰上的傷口,還有一些簡牘的小毛刺,勞煩醫士幫忙清理乾淨。”
“請大行放心、放心!”醫士再三保證:“小臣一定會儘心儘力,將韓公子的傷口清理乾淨。”
成蟜盯著韓非的臉面看,似乎看到了還未清理乾淨的竹片子毛刺,連忙道:“等等,這面好像還有點毛刺。”
他說著,小心翼翼的捧著韓非的臉面,將他面頰轉向光線,照著陽光仔細看,道:“醫士你看看,這是不是還有根兒L毛刺?”
“成……成小君子。”韓非被他捧著臉面,渾身發僵,迎著光線的面頰竟然慢慢透紅,有些許的不好意思。
韓非本就不是很擅長與人打交道,更彆說被成蟜如此“親密”的觸碰了,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抿著嘴唇,不知說甚麼好
。
嬴政正好看到這樣“親昵”的一幕,還捧臉?寡人都不曾被蟜兒L捧著面頰。
踏踏!
嬴政大步走進去,打斷了醫官署中和諧的場面,道:正巧啊,諸位都在呢?”
醫士大驚失色,竟然是秦王!平日裡都是秦王召見他們,秦王可從沒有自己來過醫官署,簡直是稀客!
“拜見王上——”
眾人跪下來作禮,成蟜也有些奇怪,瞥斜了一眼嬴政。
醫士戰戰兢兢的道:“不知王上前來,是有甚麼吩咐?王上若是有吩咐,隻管支應小臣便是。”
嬴政笑眯眯,一臉和善的道:“沒有,哪裡有甚麼吩咐?寡人批閱文書乏了,隨便散散,走著走著,便走到這裡來了。”
成蟜更是奇怪了,散步?從路寢宮的內朝,散步到外朝來了?中間還隔著一個中朝呢,這得橫穿多少個宮門呐?
成蟜知曉嬴政一定沒說實話,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腰間的大儺倀子玉佩,手掌還未碰到,嬴政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成蟜的手掌。
成蟜:“……”
眾目睽睽之下,嬴政拉著成蟜的手掌,二人險些十指相扣。
嬴政十足了解成蟜,見他伸手去摸自己的玉佩,便知曉成蟜想要讀自己的心聲,開頑笑,若是讓成蟜讀心,豈不是便知曉寡人是特意來醫官署,為的便是吃味兒L?這往後裡還怎麼樹立哥哥偉岸的形象?
嬴政拉著成蟜,不愧是見慣了大風大浪之人,形態自如的道:“大行可是受傷了?怎麼跑來醫官署?”
成蟜趕緊把手抽回來,這大庭廣眾之下拉著手,實在太詭異了,回話道:“回稟王上,蟜並未有受傷,而是陪著韓公子前來醫看傷勢。”
嬴政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韓公子受傷了?可嚴重?”
韓非拱手道:“多、多謝秦王關懷,外臣……外臣無事。”
被嬴政這麼一打岔,成蟜差點忘了韓非面上的毛刺,連忙道:“醫士,你快給看看,這是不是還有根毛刺?”
成蟜說著,想要去捧韓非的臉面,韓非條件反射的臉紅,身子微微向後躲閃。
嬴政一看,蟜兒L又要去捧旁人的臉面,他眼疾手快,當即搶在成蟜之前,捧著韓非的臉面道:“寡人看看,好似還真是有根毛刺,醫士你來處理一下,無比小心仔細。”
醫士滿口答應,動作麻利的查看,將韓非臉上的竹片子毛刺摘下來,仔細的塗上傷藥。
嬴政笑得一臉溫柔:“韓公子,你這面頰上的傷雖然不嚴重,但是若不悉心照料,恐會留下傷疤,一定要多多注意才是。”
“是,”韓非道:“多謝秦王關、關懷,外臣一定注意。”
嬴政又道:“韓公子既然來我秦國做官,寡人身為秦王,便不能苛待了韓公子,韓公子若是平日裡有甚麼事情,大可以直接來尋寡人,寡人必然是站在韓公子這一面兒L的,你可懂了?”
嬴政這話,明裡暗裡是在幫韓
非撐腰,他明白韓非的處境,畢竟是一個外聘之臣,初來乍到就和李斯平起平坐,難免會有很多人不服氣,有了嬴政給他撐腰,自然便不一樣了。
韓非心中有些感激,道:“謝秦王。”
不必謝來謝去的,?[(”嬴政親手扶起韓非,道:“寡人是愛惜人才之人,韓公子既然有才,便暫時安心的在秦國呆下去。”
嬴政說完這些,才發現成蟜有些沉默,轉頭看向成蟜,便見成蟜用餘光偷偷瞥著自己與韓非,眼神莫名有點……古怪,是成蟜以前從來不曾露出過的神色。
嬴政哪裡知曉,他方才為了掩飾自己的醋心,搶在成蟜之前捧著韓非的面頰,還對韓非噓寒問暖的打岔,這些舉動在成蟜眼中,自動劃入了“殷勤備至”的行列。
自從嬴政做了秦王,可是極少對誰這般殷勤備至了,今日如此反常。
難道……
成蟜心竅中思量,難道是韓非長得太好看了,才華又出眾,所以便宜哥哥對韓非另眼相看,與旁人不一樣?
畢竟成蟜可沒見過嬴政對誰又摸又碰,還笑得如此親和溫柔的。
成蟜一想到此處,心竅中莫名有些麻麻癢癢、彆彆扭扭的感覺,仿佛有甚麼東西在發酵,仔細一聞,還是酸的?
成蟜連忙使勁搖頭,趕緊把自己奇怪的想法趕出去腦海,一定是被鬥甯經常按頭,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錯覺。
錯覺,一定是錯覺!
“蟜兒L?蟜兒L?”
“嗯?”成蟜回過神來,定眼一看,醫官署的大堂裡隻剩下自己與嬴政二人,韓非和方才的醫士都不知去了何處。
成蟜驚訝的道:“韓公子和醫士呢?”
嬴政道:“韓公子先去政事堂了,醫士說是有事,蟜兒L,你怎的了?臉色不是很好看,難不成是病了?”
他說著,伸手去摸成蟜的額頭,成蟜被他溫熱的手掌一碰,猛地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嗓子裡發出“唔……”的一聲輕微呻*吟,趕緊撇開嬴政的手。
“王上,”成蟜急切的道:“蟜還要去政事堂堂議,先行一步!”
說罷,逃跑似的一溜煙兒L沒了身影,比兔子跑得還要快。
嬴政眯了眯眼目,看著成蟜的背影,總覺得今日的蟜兒L怪怪的,並非是自己的錯覺。
嬴政回了路寢宮,坐下來左思右想,成蟜與韓非走得太近,他們還是上下級,日常都在政事堂辦公,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招待五國使團至少需要三個月,這三個月之中,成蟜和韓非豈不是越走越近?
“不可。”嬴政自言自語的道:“寡人需要想個法子,找個人……替寡人盯著蟜兒L。”
嬴政想到這裡,便瞥斜到了值崗的王翦,王翦站得筆挺,一絲不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嬴政便笑眯眯的道:“王翦啊,你來,寡人與你閒聊幾句。”
王翦立刻抱拳上前道:“敬諾,王上。”
“不必如此拘謹,”嬴政笑得十足親
和,仿佛一個和善的君王,拍了拍席位,甚至讓王翦坐下來,這才繼續道:“最近成小君子與韓公子走得很近,你知道這件事兒L罷?”
王翦不敢置喙,道:回王上的話,卑將對此事……倒是不曾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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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好事,”嬴政仿佛在閒談,有一搭沒一搭的道:“韓非乃是韓國來的外聘之臣,寡人還以為他不能短日融入政事堂,有了成小君子的幫襯,也能叫寡人省心。他們本是上下級的乾係,多多走動,也好親近親近,往後裡更好辦事兒L,寡人便放心了呢。”
嬴政話裡話外強調了好幾次,成蟜和韓非關係密切,王翦隻當做是閒談,便聽了幾耳朵,但是沒有太過注意。
王翦今日下午休沐,和嬴政閒談之後,嬴政大手一揮,笑道:“王翦你今日下午休沐,寡人便不耽誤你,快些歇息去罷。”
王翦恭敬的作禮,這才離開了路寢宮,來到公車署,牽了自己的馬匹出宮去了。
王翦休沐需要回家一趟,拿一些換洗的衣裳再回來,他一進宅邸,正好與鬥甯打了一個照面。
王翦道:“翦還以為甯君子今日不在,才貿然回來,隻是拿一些換洗的衣裳,立刻便走。”
鬥甯賦閒在家,他剛剛歸順,嬴政還未給他職位,因此經常在宅邸中,並不怎麼走動。
鬥甯微笑道:“這裡本就是王翦將軍的宅邸,甯隻是借住,王翦將軍來去自由,不需要在意甯的。”
鬥甯給王翦倒了一杯水,他賦閒在家中,也不是經常進宮,不知成蟜在宮中的動態,這會子正好朝王翦打聽打聽。
“王翦將軍,不知蟜兒L在宮中如何?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並非經常可以見到蟜兒L,說來慚愧,心中很是擔心。”
王翦聽他提起成蟜,立刻想到了嬴政不久之前說的話,正中嬴政的下懷,便把成蟜和韓非走得近很,上下級和睦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翦還道:“甯君子不必擔心,成小君子在司行雖是新人,但已經有功勳在身,司行府署縱使見人下菜碟,也不會針對成小君子的。”
鬥甯心中警鈴大震,完全沒聽到王翦的安慰,韓非?
那個韓國來的落魄公子,與我家蟜兒L走到這般親近,莫不是看我的蟜兒L位高權重,深受秦王的寵愛,所以故意巴結他?
鬥甯十足放心不下成蟜,無論成蟜的能力有多出眾,在他眼中,成蟜都是一個柔弱不能自理,對視都會被奸人所騙的弟弟。
兩個人閒談了幾句,王翦本是拿了衣裳就想走的,鬥甯把他留下來用膳,二人又談了一陣子,話題多半是圍繞著成蟜轉圈,王翦知曉他關心弟弟,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
當日晚上,王翦便夜宿在了宅邸中,第二日一大早返回章台宮。
與他一同同行的,還有鬥甯,鬥甯一大早上親自做了一些朝食,一份讓王翦帶著,一份便想帶入章台宮,給成蟜送過去,王翦正好順路,便請他與自己同行。
王翦到了宮中,還未到換班
的時辰,便將朝食打開了,噴香的味道撲面而來,鬥甯說這是他自己親手做的,王翦有些詫異,沒想到若敖鬥氏的家主竟有些理膳的手段,不隻是味道,就連賣相也十足好看。
“王翦。”嬴政仿佛散步一般,走到王翦身邊。
王翦嚇了一跳,這裡是等待換班的班房,嬴政往日裡是從不過來的。
王翦趕緊將朝食放下,匆忙擦了擦嘴,拱手作禮道:“拜見王上,王翦失禮,還請王上責罰。”
“無妨。”嬴政笑得一臉親和,道:“王翦,你這是從家中帶來的朝食?”
王翦回話道:“回王上,正是,這是……甯君子親手做的。”
“哦?甯君子。”嬴政似乎並不意外。
王翦又道:“甯君子今日也隨王翦入宮,這會子去了政事堂,合該是去給成小君子送朝食去了。”
嬴政翹起單邊的唇角一笑,果然,王翦昨日休沐,必然與鬥甯說了成蟜和韓非親近的事情。
按照鬥甯那個性子,有個人在他弟弟身邊打轉,二人關係又十足親近,鬥甯絕對會提防,如此一來……
嬴政挑眉微笑,便不需要寡人做那個吃味兒L的壞人了,自有鬥甯看著成蟜與韓非,不讓他們過於親密。
嬴政滿意的微笑:“無妨無妨,寡人便不打擾你用朝食了,慢慢食,想必甯君子的理膳手藝那是極好的。”
王翦一臉迷茫,注視著嬴政微笑離開,撓了撓後腦勺,總覺得王上話裡有話……?
章台宮政事堂中。
成蟜今日早早到了政事堂,畢竟還要忙碌五國使團的事情,他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沒成想韓非已經在了。
成蟜觀察了一下韓非的面容,疲倦得臉色發白,驚訝的道:“韓公子你,你昨日……沒有回去歇息麼?”
韓非笑了笑,道:“外臣還……還不太熟悉這裡的公務,因此留下來熟、熟悉熟悉。”
成蟜將他手中的簡牘放下來,道:“韓公子彆忙了,你還未用朝食罷?蟜帶你去用朝食,吃飽了肚子才好乾活兒L。”
說起來,韓非忙碌了一晚上,的確有些餓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有人笑著喚道:“蟜兒L。”
成蟜尋聲一看,驚喜的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成蟜方才將韓非手中的簡牘拿下來,難免與韓非有所觸碰,但成蟜根本沒有注意,畢竟自己是個男子,韓非也是男子,又不是男女有彆。
但鬥甯全都看在眼中,想起昨日王翦的言辭,更加確定自己的寶貝弟弟和韓非走得親近。
鬥甯不著痕跡的一笑:“哥哥自然是來給你送朝食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他說著,仿佛這才發現韓非,十足歉意的道:“韓公子也在?當真對不住,甯不知韓公子也在,隻帶了一份朝食。”
“無妨無妨。”韓非連連搖手,站起來作禮道:“大行人,那外臣先去用朝食了。”
韓非匆忙離開,鬥甯眯著眼睛凝視著韓非的背影。
成蟜:“……”為甚麼感覺哥哥的眼神,好像在看狐狸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