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抿了抿嘴唇,道:“其實……一直以來,蟜也利用了哥哥不少,便比如這次,蟜其實是深知哥哥不會傷害蟜,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進入圈套的。”
“哥哥,”成蟜眼巴巴的道:“你沒生氣罷?”
鬥甯一笑,輕輕撫摸著成蟜的面頰,道:“蟜兒,你說哪裡的話,我們是兄弟啊,我是你哥哥,自然要多多照看與你,你能用的上哥哥,哥哥怎麼會生氣,反而很是歡心。”
成蟜甜滋滋的道:“謝謝哥哥!”
鬥甯見他笑得這般甜蜜,心頭仿佛融化了一般,但很快眯起眼目,眼神裡閃爍著含光與刀片,冷聲道:“郭開膽敢傷害我家蟜兒,這筆賬,我一定要與他清算!”
成蟜道:“無錯,釜底抽薪的時候到了。”
晉良沒好氣的道:“既然你們謀算了那麼多,咱們現在已經打入趙軍內部了,該如何釜底抽薪?”
成蟜眼眸微轉,道:“五國聯軍,如今韓國退出,燕國沒來,隻剩下趙國、齊國與魏國,你們方才也注意到了,在樓堞之上的時候,齊國和魏國的將領一再推諉,如果沒有趙國出手,他們根本不會先出手。”
“這倒是,”晉良道:“打仗是需要出錢出力的,這次的總統帥乃是趙國的龐暖大將,若是打贏了,趙國得到的利益最多,齊國和魏國又都是精打細算的類型,他們絕不會先出兵,費力不討好的。”
成蟜點點頭:“不愧是晉良大將軍,身經百戰,說的就是對啊!”
晉良:【成蟜這小子,不會是在討好我罷?】
成蟜:“……”沒錯沒錯,我就是在討好你,免得你背地裡給嬴政告狀!
成蟜繼續道:“齊國和魏國本來就在等時機,沒有好的時機,他們是不會出手的,我們便送給他們一個逆風開局,讓齊國和魏國知難而退。”
“逆風……開局?”晉良奇怪。
成蟜道:“哥哥替趙王辦事這麼多年,最是了解趙軍的底細,那哥哥可知曉闕與的糧倉在何處?”
鬥甯點頭道:“我知曉。”
成蟜一拍手:“試問闕與的糧倉如果燒毀了,算不算逆風開局?”
晉良震驚的道:“好啊!糧食都沒了,他們還打甚麼仗?”
“正是,”成蟜竊笑:“闕與的糧草若是沒了,趙軍想要打仗,必定會管齊國和魏國借糧,齊國和魏國的將領本就不想出錢出力,肯定會扭頭走人的!如此一來,趙國便成了光杆司令。”
“這法子好!”晉良道:“隻是……我們都是身陷圄犴,如何燒糧倉?而且不是我說,兩軍交戰,龐暖也不是吃素的,一定會把糧倉保護的團團嚴密,不是我們這幾個人就能燒毀的。”
成蟜氣定神閒的道:“彆著急,這些蟜都有想過,無需我們親手去燒糧倉。郭開準備與王上會盟,這會盟之日,趙軍一定謹小慎微,郭開、龐暖必然全部到場,此時的糧草戍衛最為薄弱,我們可以傳信出去,告知王上糧倉的位置,
令王上派人火燒糧草。”
晉良又來了一個問題:“如何告知王上?咱們都被關押在這裡,我這枷鎖加身的,他們將我看管的如此嚴密,想跑也跑不出去。”
成蟜搖搖頭,目光劃過晉良,盯在鬥甯身上,篤定的道:“哥哥……你會武藝的罷?”
鬥甯沒有立刻說話。
成蟜又道:“這件事情,應該沒有多少人知曉,就連趙國人也不知哥哥會武藝,對不對?那日在韓國彆館,那個打傷魏公子離開的黑衣人,就是哥哥罷?”
“甚麼!?”晉良猛地想起來,那日在韓國的彆館,有個黑衣人打傷了公子無忌,隨而逃走,當時晉良還去追過,但是對方武藝很高,而且輕功了得,也不戀戰,晉良又顧及著是不是調虎離山,不敢離開,便放棄了去追那黑衣人。
晉良道:“是你?!是你打傷了公子?你敢打公子?”
晉良還戴著枷鎖,走上好幾步,仿佛要和鬥甯決鬥一般,公子無忌連忙拉住他,道:“晉良將軍,無忌已然沒事了,並不嚴重。”
“那也不行!”晉良道。
鬥甯站起身來,拱手給公子無忌作了一禮:“魏公子見諒,當時甯情非得已,這才傷了魏公子,甯在這裡給公子賠不是。”
“還真是你!”晉良惡狠狠的道。
公子無忌微笑:“既然是自己人,那便無妨了。”
成蟜連忙打岔道:“哥哥身懷武藝,又最了解趙國的地盤子,由我來裝作藥癮發作,吸引守衛的注意力,哥哥趁機溜出去報信,快去快回,相信不會有人發覺的。等到會盟之日,闕與糧倉薄弱,大火一燒,趙軍自然自亂陣腳,而齊國和魏國也不會再蹚這渾水,這便是釜底抽薪。”
公子無忌點點頭,道:“無忌以為可行。”
晉良冷哼一聲:“暫時以大局為重,有甚麼事情,等我離開這裡再清算。”
鬥甯叮囑成蟜道:“蟜兒,你若裝作藥癮發作,郭開一定會拿出藥散,那藥散千萬不能服用,一定切記。”
“知曉了,”成蟜點點頭:“等到今日晚上,咱們便開始分工合作。”
夜色一點點爬上天空,昏黃的天色籠罩在黑暗之中。
“哎呦——”成蟜突然歪倒在地上,十足浮誇的來回打滾兒:“哎呦哎呦——好難受啊!好難受……難受死我了!”
“給我藥!!給我藥——”
“蟜兒!蟜兒你怎麼了?”鬥甯配合的衝過去,扶住成蟜。
晉良看著滿地打滾兒的成蟜,翻了個大白眼,還是很配合的道:“成小君子,你怎麼了?你臉色不好看啊。”
公子無忌拍著牢門的柵欄:“快來人!成小君子不好了!若是我們大行人有個三長兩短,秦王不會饒過你們的!”
看守的士兵們聽成蟜叫的慘烈,心裡也有些害怕,趕緊一路小跑著去找郭開,郭開和醫士很快趕到。
因為成蟜一直慘叫哀嚎,郭開也怕他死了,趕緊讓士兵將成蟜抬出牢房,換了
一件屋舍,好讓醫士看診。
成蟜被抬走的時候,還趁機對鬥甯眨了眨眼目。
郭開帶著一行人離開,牢房中還是亂糟糟的,鬥甯站在牢門口,眯著眼睛凝視著成蟜消失的方向,突然出手如電,牢卒背對著大門,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登時昏厥過去。
鬥甯伸手一接,接住牢卒,沒有讓他摔倒在地上。
晉良見他出手如此利索,不由低聲道:“那日的黑衣人果然是你。”
鬥甯沒有廢話,他悄聲將牢門打開,道:“我會速去速回。”
說罷,一個躥升離開了牢房。
秦軍營地之中。
王翦帶兵巡邏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將黑色的介胄解下來,折疊整齊放在一邊,他的動作一頓,微微蹙眉,似乎在傾聽甚麼。
“何人!?”王翦低喝質問。
與此同時猛的回身,出手如電,一把擒住不速之客的手臂,反手一擰,嘭一聲巨響,將人壓在營帳的軟榻上。
“唔!”來人一聲悶哼,並沒有任何反抗,老老實實的被他擒住。
王翦定眼一看,略微有些吃驚的道:“若敖鬥甯?”
那不速之客,正是鬥甯。
秦軍防守嚴密,鬥甯悄無聲息入內,直接摸入了王翦的營帳,猶入無人之境,王翦心頭一驚,眼神中閃過狐疑。
鬥甯輕聲道:“王翦將軍,你合該感受到了,甯並無惡意,方才也沒有任何抵抗,不是麼?”
王翦眯眼道:“你一個人孤身前來,難道是趙軍的伎倆?”
鬥甯道:“並非是趙軍的伎倆,甯是來替蟜兒傳話給秦王的。”
“成小君子?”王翦狐疑。
鬥甯點點頭:“正是如此。”
鬥甯將成蟜的謀劃說了一遍,道:“甯能出來的時間不長,還請王翦將軍行個方便,將甯引薦給秦王。”
鬥甯可以摸入王翦的營帳,但是絕摸不進禦營大帳,嬴政的營帳周圍層層保衛,稍有不慎便會被發現,還未見到嬴政,便會被剁成肉泥。
王翦緊緊蹙著眉心,他一早便知曉鬥甯是趙國的細作,所以心中不能確定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
鬥甯看穿了他的擔心,道:“十萬火急,若是王翦將軍不放心,自可將我五花大綁送到秦王跟前,如此一來,甯也沒有法子行刺秦王,不是麼?”
王翦再三思量,找了一根繩子前來,鬥甯十足配合,自己伸出雙手讓王翦捆綁。
王翦繞住他的雙手,將他的雙手背在身後,五花大綁起來,綁好之後還是不放心,拱手道:“甯君子,恕我無禮。”
說罷,伸手摸向鬥甯的袖擺、腰側,還有領口等等地方,似乎是在搜身。
“唔……”鬥甯輕聲呻*吟了一記,渾身猛烈的顫抖,下意識緊緊抿著嘴唇。
王翦的手還停留在鬥甯的腰側,聽到他這一聲輕哼,猛地愣在當地,隨即竟是慢慢有些面紅,趕忙收回手來,再次道:“
恕我無禮。”
鬥甯微笑道:“王翦將軍也是秉公處置,若是搜好了,可否讓我求見秦王?”
禦營大帳之中,嬴政坐在微弱的燭火之下,摩挲著掌心之中的半塊大儺倀子玉佩。
嘩啦——
營帳的簾子被打了起來,王翦從外面走入,拱手道:“王上,若敖鬥甯求見。”
嬴政似乎並沒有甚麼意外,慢慢抬起頭來,燭火照應著他半張臉面,另外半張臉面潛藏在陰霾之下,幽幽的道:“讓他進來。”
“敬諾。”
王翦押解著鬥甯走入禦營大帳,鬥甯被五花大綁,卻看似很是悠閒平靜,道:“甯拜見秦王。”
“甯君子,”嬴政道:“又見面了。”
他說著,站起身來,款步來到鬥甯面前,上下打量著鬥甯,道:“蟜兒與寡人說過,你不會傷害他,今日在樓堞之上,若你沒有保護蟜兒,寡人現在……便想親手掐死你。”
鬥甯挑眉道:“那還要謝秦王的不殺之恩。”
“說罷,”嬴政了然的道:“成蟜讓你傳甚麼話與寡人?”
鬥甯眯了眯眼目,他很討厭嬴政運籌帷幄的模樣,分明自己才是成蟜的親哥哥,可嬴政仿佛比自己還要了解成蟜一般,自己都還未開口,嬴政已經知曉,是成蟜讓自己前來。
鬥甯心中雖有不甘,但也怕延誤了時機,反而害了成蟜,便道:“蟜兒讓甯前來,將闕與糧倉的地圖交給秦王,會盟之日,請秦王派兵火燒糧倉。”
嬴政並不意外,擺了擺手:“地圖畫好之後,交給王翦。”
王翦立刻給鬥甯鬆綁,鬥甯二話不說,將地圖畫在小羊皮之上,道:“會盟之日糧倉的防守一定是最疏忽的,屆時龐暖與郭開,還有齊國、魏國的將領一定會都會前去會盟,還請秦王抓住時機,將闕與的糧草燒個精光。”
嬴政點點頭,道:“回去轉告蟜兒,寡人明白他的意思。”
鬥甯似乎想起了甚麼,又道:“還有,請秦王小心樊……”
不等他說罷,嬴政了然的道:“樊於期,寡人早知他心存反意。”
鬥甯先是有些驚訝,隨即恍然大悟,王翦那日裡看到了自己與樊於期私會,秦王想必已然查過樊於期的底細。
嬴政道:“你回去告訴蟜兒,寡人一切安好,讓他不必擔心,自己照顧好自己便是。”
鬥甯時間緊迫,容不得逗留,嬴政便道:“王翦會送你出營。”
王翦拱手道:“是,王上。”
王翦支開守衛,帶著鬥甯匆匆離開營地,將他送到闕與城樓附近,這才道:“甯君子自己小心。”
鬥甯有些詫異:“王翦將軍這是在關心甯?”
王翦很自然的道:“甯君子此番出來報信,艱難危險,王翦自然關心。”
鬥甯更是詫異,喃喃的道:“是麼……除了蟜兒,已然很久無人關心我了。”
鬥甯迅速回了牢房,那牢卒還昏厥著,晉良負責看著,並沒
有出現甚麼差池,鬥甯回去之後,便將牢卒從牢房中拖出去,自己回了牢房,關好牢門,一切如常似的。
沒過多久,幾個士兵便架著成蟜,將他送了回來。
“進去!”牢卒打開大門,將成蟜扔進去。
鬥甯趕緊接住成蟜,緊張的道:“蟜兒,可有受傷?”
成蟜一副氣息遊離,要死不活的模樣,他本就生得白皙羸弱,偽裝起柔弱來,簡直萬千不勝,自是一把好手。
等牢卒走遠,成蟜這才眨眨眼,道:“哥哥彆擔心,蟜無事。”
鬥甯鬆了一口氣,成蟜拉住他道:“哥哥可見到秦王了?”
鬥甯點頭:“糧倉的地圖已經交給秦王。”
成蟜追問:“哥哥,秦王可還好?他有沒有說甚麼?”
鬥甯看著成蟜那副關心的模樣,心裡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並不想讓他關心自己以外的人,但還是如實相告:“秦王讓你不要擔心,他一切安好,讓你照顧好自己。”
成蟜一聽,雖然是幾句“平平無奇”的話,但是唇角卻不由自主的勾起來,仿佛很是歡心一般。
鬥甯歎氣道:“蟜兒聽所秦王的消息,便這般歡心麼?你便……這般喜歡秦王不成?”
成蟜:“……”大庭廣眾之下,親哥哥又開始按頭了!
————
會盟之日。
秦軍整備完畢,嬴政準備親自前往闕與會盟。
“王上!”樊於期跪在地上拱手道:“趙國狡詐,次去會盟,卑將唯恐他們會派人偷襲營地,因此卑將請命,留守營地!”
嬴政淡淡的看了一眼樊於期,他雖沒有讀心術,但是生著一副玲瓏心竅,比旁人都多了一幅心思,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樊於期,樊於期哪裡是想要留守營地,他分明才是想要偷襲營地的那個。
嬴政並沒與點破,反而道:“樊將軍如此忠心耿耿,為寡人著想,為我秦國著想,實屬難得……好罷,便依你。”
樊於期的眼眸中閃爍著精光:“謝王上!”
嬴政翻身上馬,帶著一眾精銳趕往闕與會盟。
會盟的場地早已準備妥當,郭開站在營地大門口,看到嬴政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趕來,哈哈大笑道:“秦王!秦王可算是來了,外臣恭候多時了!”
嬴政涼颼颼的道:“寡人已至,我秦國的大行人在何處?”
郭開道:“秦王,何必如此急切呢?請入營帳,成小君子就在幕府之中。”
嬴政率先往前走去,大步進入幕府大帳。
會盟大帳之中,齊國和魏國的將領,還有五軍統帥龐暖都已在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身形羸弱,面龐白皙,萬千不勝之人,便是成蟜!
成蟜脖頸上架著枷鎖,身邊被趙國的士兵團團嚴密看守。
郭開走過去,站在成蟜旁邊,哈哈大笑起來,誌得意滿的道:“秦王,您也看到了,外臣可是將成小君子照顧的完完好好,這成小君子啊,生得如此標誌俊美,我見猶憐,怪不得秦王會如此在意呢。”
他說著,抬起手來,便要去摸成蟜的面頰。
嘎巴——
嬴政的關節發出脆響之聲:【郭開的這隻手怕是不想要了。】
成蟜微微向後仰頭,避開郭開輕浮的觸碰,道:“我勸你不要碰我,有人想要扭斷你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