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樊於期折返回來,翻身下馬,跪在地上大喊:“王上!大事不好了!若敖成蟜他……他叛變投趙了!”
“甚麼!?”
“成蟜叛變了?”
“怎麼可能?大行人不是剛剛令人傳來與韓國會盟成功的消息麼?怎麼會突然叛變投趙,這不合情也不合理啊!”
“是啊是啊!”
嬴政腦海中嗡的一聲,上輩子便是在攻打趙國之時,傳來幼弟公子成蟜叛變投趙的消息。
而眼下,曆史仿佛重新上演,雖然會有出入,但最終走上了正軌。
嬴政眯起眼目,沙啞的道:“寡人不信。”
“王上!千真萬確啊!”樊於期信誓旦旦的道:“秦軍使團悉數被俘,倘或不是若敖成蟜投趙,我大軍如何會悉數被俘啊!”
“王上若是不信,”樊於期還有後話:“這裡有一名從使團中僥幸逃出的士兵,王上大可以問問他。”
樊於期身後的隊伍中,跟著一個傷痕累累的士兵,兩個黑甲武士架著士兵走過來。
嬴政眯眼看向那士兵,道:“樊將軍說寡人的大行人叛變了,可有此事,如實講來。”
“王上!!王上——”士兵咕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道:“大行人若敖成蟜叛變投趙,千真萬確啊!小人親眼所見!!”
王翦嗬斥道:“大行人既要叛變投趙,為何還與韓國和談?你這樣說辭,不覺得自相矛盾麼?”
士兵磕頭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謊言啊!王上與將軍有所不知,其實大行人與韓談判,也是叛變其中的一環!韓國根本沒有與我秦國聯盟的意思,隻是假意讓大行人傳出聯盟的好消息,結果……結果韓人與大行人卻引著我秦軍的使團走入山穀,山穀早就埋伏好了趙國的伏兵,我秦軍沒有防備,加之大行人根本不打算抵抗,雖魏公子與晉良將軍拚死一戰,卻……卻還是不敵,如今魏公子與晉良將軍被俘,我秦軍使團也悉數被俘,小人拚死突圍,這才勉強殺出重圍,為王上報信呐!!”
卿大夫們一聽,登時竊竊私語起來:“大行人當真叛變了?”
“魏公子和晉良將軍都被趙軍抓了去,這可怎麼是好!”
“看來韓國也要與咱們為敵!如今這情況,豈不是腹背受敵麼?”
“這可如何是好啊?!”
嬴政眯起眼目,若說上輩子的成蟜叛變,嬴政不得不信,但這輩子的成蟜,已然不是當年的成蟜,嬴政最信任之人不過如此,絕不相信成蟜會背叛自己投靠趙國。
嬴政沉聲道:“此事事關重大,王翦,你速速派人前去探查,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探查。”
“是,王上!”
樊於期拱手道:“王上,這……您難道是不信任卑將,不信任浴血拚殺回來送信的將士麼?”
嬴政幽幽的道:“寡人如何能不信任樊將軍呢?樊將軍是我秦國的老將,論起資
曆與頭等來,寡人都要自歎不如。寡人並非不信任樊將軍?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而是此事重大,必須小心謹慎行事,唯恐……是趙國的離間之計。”
“來人,”嬴政滴水不漏的堵住樊於期的話頭,黑色的袖袍一展,指向那士兵道:“將士兵帶回去,請醫士好生診治,寡人還要親自問話。”
王翦立刻會意,令人將士兵帶走,那士兵顯然有些慌張,還回頭看了樊於期兩眼,這才被帶走。
嬴政的當務之急便是安撫卿大夫們,趙軍偷襲,公子無忌和晉良深陷伏兵,生死未卜,一下子失去了兩名得力乾將,成蟜又被蓋上了投敵的名頭,秦軍士氣必然受到影響。
嬴政安撫了卿大夫們,震懾軍威之後,立刻匆匆回到幕府大帳,他走進去,王翦已然在等候。
“王上!”王翦大步而來,死死蹙著眉頭,道:“那士兵……”
嬴政見他的面色,便知道王翦有話要稟報,沉聲道:“那士兵如何?寡人要見他,仔細盤問。”
王翦抱拳道:“卑將無能!那士兵……被帶入醫士營帳之後,很快便暴斃而亡了。”
“甚麼?”嬴政冷聲道:“死了?”
王翦請罪道:“卑將萬死!”
嬴政擺擺手:“怪不得樊於期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是不打算留下活口。”
王翦道:“君上,如今晉良將軍與魏公子生死未卜,若是沒有活口,怕是大行人投敵的罪名,很快便要坐實……”
嬴政抬起手來,製止了王翦的話頭,道:“你先下去,寡人要思量思量。”
“敬諾,王上。”
王翦退出幕府大帳,剛要回自己的營帳,便看到行轅門口有些雜亂,幾個士兵嗬斥著:“甚麼人?!我看你便像是細作,抓起來!”
“我並非細作!你們……你們放、放開我!”
“還是個死結巴!”
啪——
王翦路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一樣東西掉了下來,是一塊白色的物件兒,在昏暗的天色下顯得異常紮眼,十足的熟悉。
“大儺倀子玉佩?”王翦眯眼。
王翦雖然跟在嬴政身邊的時日不算太長,但他總是貼身保護,自然經常見到這塊玉佩,玉佩乃是成小君子隨身佩戴之物,聽說是曾經供奉在秦國雍城蘄年宮中的寶物。
王翦將玉佩撿起來,看向來人,道:“何人鬨事?”
士兵們立刻拱手道:“將軍,是一個結巴,卑將們這就將人趕走。”
“等等。”王翦詢問:“這玉佩你是從何而來。”
被士兵阻攔的男子並不年輕,看起來三十有餘,文質彬彬,身材高挑,面容帶著一股清高與冷傲。
正是韓非!
韓非風塵仆仆,喘著粗氣道:“我要見、見……秦王!”
嬴政獨自坐在幕府大帳的首席,他正襟危坐,眯著眼睛盯著跳躍的燭火,面色肅殺到了極點。
“王上!”王翦匆匆去而複返,道:“王上,有一人持
半枚大儺倀子玉佩求見!”
嬴政立刻抬頭道:“讓他進來。”
嘩啦——
幕府大帳的帳簾子被打起,韓非大步入內,手中緊緊握著那半塊大儺倀子玉佩,拱手作禮道:“外臣韓、韓……”
韓非略微有些口吃,打了一個磕巴,不等他說出自己的姓名,嬴政的震驚在眼眸中一晃而過,篤定的開口:“韓公子……韓非。”
————
“你會選誰?”
鬥甯仿佛一條毒蛇,他的手掌雖然溫暖,撫摸在成蟜的面容上,卻莫名有些滑膩,仿佛蛇皮一般。
還有他輕聲的詢問,好似一條毒蛇在吞吐著信子,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若敖鬥甯!!”晉良嗬斥道:“你這個陰險小人!事到如今你還想要挑撥離間?我告訴你,成蟜是我們秦國的人,絕不會站在你那面的!”
鬥甯轉頭看向晉良,臉色瞬間陰冷下來,寒聲道:“你們秦國的人?!甚麼是你們秦國的人?是你們逼迫蟜兒的,蟜兒是我若敖氏之人,何曾是你們秦人?”
鬥甯的嗓音沙啞又尖銳,冷酷的仿佛冰錐子,成蟜不由微微蹙眉。
他似乎感覺到了成蟜的抵觸,又放緩了嗓音,溫柔的道:“蟜兒,哥哥知曉,你會選擇哥哥的,對麼?”
晉良還想說話,公子無忌立刻對他搖搖頭,低聲道:“晉良將軍,不要激怒鬥甯。”
晉良這才閉上嘴巴,狠狠瞪著鬥甯。
成蟜還未開口做出選擇,鬥甯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輕聲道:“蟜兒,你可知曉哥哥這些年失去了太多……”
鬥甯被過繼到若敖鬥氏的家中,若敖鬥氏根本不需要兒子,他隻是需要一個鬥氏的繼承人罷了。起初覺得鬥甯溫文謙和,才華過人,但終究不是親生的,後來便各種看不順眼。
鬥甯的身上遍布著陳年的舊傷,但凡若敖鬥氏一個不歡心,便會拿他紮筏子,外表光鮮的鬥氏小君子,其實內地裡早已遍體鱗傷,連一塊完整的好皮膚也不剩下。
“哥哥甚麼都沒有了,”鬥甯道:“父母、家族,甚麼也不剩下,隻有……隻有蟜兒你了,你是哥哥唯一的親人,哥哥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任何想從哥哥身邊將你奪走的人,哥哥都會一個一個捏死他們……蟜兒,你乖乖的,乖乖的留在哥哥身邊,好不好?以後我們每日裡在一起,哥哥都會寵著你,讓著你,不叫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與傷害,蟜兒,可好?”
成蟜聽著鬥甯的嗓音,一股雞皮疙瘩爬上脊背。
鬥甯:【蟜兒會選我麼?】
鬥甯:【蟜兒會如何選擇?】
鬥甯:【難道我這個親兄長,比不得嬴政那個匹夫不成?!】
成蟜感受到了鬥甯的心聲,雜亂無章,驚濤駭浪,仿佛地震海嘯,又似漫天黃沙遮天蔽日。
成蟜連忙開口,輕聲道:“哥哥。”
這麼一聲低喚,立刻喚回了鬥甯的理智,鬥甯深深的凝視著成蟜,輕聲
道:“蟜兒,你喚的真好聽。”
成蟜再次輕聲開口:“哥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鬥甯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那種驚濤駭浪和黃沙蔽日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成蟜慢慢的道:“這些年來,哥哥一個人生活在鬥氏家中,一定受了很多苦,而且這些苦楚,本該是成蟜來受的。”
“不,你不要如此說,”鬥甯道:“你我是兄弟啊,你我如同手足,哥哥如何能讓你去受這樣的苦楚,無論如何,都該保護蟜兒的,萬幸……這些年受苦的不是蟜兒你。”
成蟜又道:“哥哥,正如你說的,我們是親人啊,蟜又如何會離開你呢?”
鬥甯聽著成蟜的話,一點點平穩下來,他的面色慢慢恢複了正常,就在成蟜暗自鬆出一口氣的時候……
“胡說!”郭開高聲道:“甯君子!你可千萬彆信了成小君子的花言巧語啊!方才甯君子分明讓他選擇一個,隻能選擇一個,而成小君子真真兒是個聰明伶俐的人,避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回答甯君子!若是成小君子真心想要選擇甯君子,又如何會這般推三阻四?他分明便是想要背棄甯君子,背棄你這個兄長,背棄你這唯一的血親!!!”
郭開越說越是高亢,鬥甯的目光晃動起來,堪堪平靜下來的心緒愈發的雜亂。
成蟜立刻嗬斥:“你休要挑撥!你以為我兄長會信你麼?”
郭開哈哈一笑:“成小君子,事到如今了,你還是想要顧左右而言他麼?我看你心中分明便是想要選擇秦王那個莽夫,是也不是?甯君子,我真真兒替你心寒,也不知那秦王給成小君子灌了甚麼迷幻湯,竟是令成小君子寧願背棄你這個親兄長,也要選擇秦王?!”
鬥甯的吐息急促起來,他雙手攥拳,藏在袖袍之下微微顫抖,不停的哆嗦著,連帶著整個人都在哆嗦。
郭開拱手對鬥甯道:“甯君子請看,我這裡有一味藥散,這藥散不但無毒,而且十足的滋補,一旦食用了藥散,便會令人渾身無力,日常行動無礙,卻哪裡也無法逃跑……”
他瞥斜了一眼成蟜,笑眯眯的道:“甯君子,既然成小君子做不出選擇,那不如甯君子替他做出選擇,也是為了成小君子好啊!”
鬥甯看向郭開手中的藥散:“你要給我弟弟用藥?”
郭開道:“不不,甯君子,小人怎麼敢呢?在甯君子沒有同意之前,我是萬萬不敢自作主張的,但我這般也是為了甯君子,實在不忍心看到成小君子被秦王蠱惑,若是能將成小君子徹底留在甯君子身邊,時日一久,想必成小君子也會明白甯君子的良苦用心的!”
鬥甯不由看向成蟜,幽幽的道:“這藥散……當真無毒?”
“無毒!”郭開信誓旦旦:“若是甯君子不信,大可以令醫士來驗看,不隻是無毒,甚至還都是大補的藥材製成,何其珍貴,服用之後延年益壽啊!”
公子無忌嗬斥道:“鬥甯!你要做甚麼?成蟜是你的親弟弟,你斷做不出這等子事,對不對?”
鬥甯幽幽的道:“
是啊,我斷做不出加害蟜兒之事⒚_[]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也不能叫你們將蟜兒從我身邊搶走。”
他的話音落地,突然大步衝上去,一把鉗住成蟜的手腕。
“唔……”成蟜感受到鬥甯的心緒波動,轉身便跑,卻因著隻有半塊大儺倀子玉佩,三番兩次催動玉佩讀心,加之失血過多還未恢複過來,身子無力酸軟,哪裡是鬥甯的對手?
鬥甯鉗住成蟜,將他抓回來,一隻手將人禁錮在自己懷中,另外一隻手接過郭開的藥散,抵住成蟜的嘴唇,將藥散往裡灌入。
“唔……咳!咳咳咳……”藥散是粉末,嗆得成蟜立刻咳嗽起來,一張失血過多的蒼白臉面憋得殷紅。
“鬥甯!!!”晉良大吼著:“你這個賊子!喪心病狂!你竟給自己的親弟弟喂毒藥!你住手!!”
“鬥甯!鬥甯!”公子無忌掙紮大喊:“你這樣做早晚有一日會後悔的!你便不怕成蟜記恨你?”
鬥甯的手腕一頓,險些放鬆了力氣,幽幽的道:“記恨?不……我隻怕蟜兒從我身邊離開,我隻有蟜兒了……”
他說著,眼神愈發堅定下來,鉗住成蟜的下巴,將剩下的藥散灌進去。
藥散接觸口涎立刻劃開,便是成蟜不想吞咽,還是會有大量的藥散隨著口涎吞咽下去,成蟜奮力的咳嗽乾嘔,根本無濟於事。
“唔……咳咳咳……”一包藥散下肚,成蟜無力的癱軟下來,他的手腳仿佛不聽使喚一般,軟綿綿的抬不起來。
“哈哈哈!”郭開仿佛在看熱鬨,笑道:“甯君子你看,你看!藥散起作用了!如此一來,成小君子便是再有心,也無法逃離甯君子您的身畔了!恭喜甯君子,賀喜甯君子!”
成蟜渾身綿軟無力,因著掙紮,出了一身的熱汗,肩膀的傷口崩裂,鮮紅的血跡陰濕出來,滲透了白色的傷布,他虛弱無力的呢喃著:“哥哥……”
鬥甯低頭看著懷中癱軟下來的成蟜,喉結快速上下滾動著,緊張的道:“蟜兒你的傷口裂開了,都怪哥哥,是哥哥手勁兒太大了,醫士!!還在愣甚麼,快叫醫士!”
他說著,打橫抱起成蟜,飛快的衝出牢營,將成蟜抱回自己的營帳之中。
鬥甯抱著成蟜離開,郭開站在牢營之中哈哈大笑起來,他捧著自己的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真真兒想不到,若敖鬥甯也有這般蠢鈍的時候!”
公子無忌眯起眼目:“那根本不是甚麼無毒的藥散罷?”
郭開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隙,道:“的確無毒,隻是……會令人食髓知味上癮罷了,倘或沒有我的藥散,成小君子便會日複一日的虛弱下去,飲食無味,生不如死!屆時……不隻是成蟜,就連若敖鬥甯,也要供我擺布驅使,成為我的提線頑物!”
晉良冷嗤道:“郭開,秦王一定會將你大卸八塊!!”
“秦王?”郭開笑起來:“對了對了,險些要將秦王忘了,聽說你們的秦王很在意成蟜這個嬖寵,正好,我便用成蟜來威脅秦王退兵!嘖嘖,說起來,成小君子與甯君子真不愧是兄弟,生得都是一般無二的標誌俊美,怪不得成小君子能博得秦王的寵愛,等要挾了秦王之後,不如我也試試這位成小君子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