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君子,好謀算呢。”
鬥甯微笑:“秦王言重了,甯能有甚麼謀算?還不是為了我楚國與秦國的兩國邦交麼?說到底,也是為了百姓著想,甯不敢有私心,還請秦王明鑒。”
鬥甯說得比唱得還要好聽,嬴政看了一眼鬥甯道:“是麼,甯君子還真是大義!”
兩個人陰陽怪氣的對了幾句,鬥甯笑眯眯的道:“不知……秦王到底是如何想法,可要從我楚國迎娶一位宗族之女?請秦王放心,如今若敖鬥氏的家主暴斃,秦王根本無需迎娶鬥氏之女,隻要是楚女便可,這一點對於秦王來說,到底是利大於弊的,不是麼?”
“難為你如此為寡人考慮。”嬴政冷笑了一聲。
隨即側頭看向成蟜,篤定的道:“倘或寡人這個節骨眼上從楚國迎娶一位楚女立為夫人,的確可以安撫楚國,讓楚國不要後背捅刀子,然,甯君子可想過,如此一來,我秦國成了甚麼模樣?仿佛隻會依附於楚國一般,惹得天下人笑話!”
鬥甯略微有些吃驚:“秦王的意思是……不想迎娶楚女?”
嬴政道:“寡人以為方才的話說得已然很是清晰。”
鬥甯保持著微笑道:“秦王三思啊,迎娶楚女,曆來都是秦主的傳統,我楚國與秦國交好,並沒有甚麼可以被非議的。再者,如今這個時候,迎娶楚女對於秦主來說,大有裨益。”
“不必多言。”嬴政打斷了他的話頭:“寡人如何做法,寡人心中自然有數。”
“秦王,”鬥甯一笑道:“秦王的做法,外臣自然不敢置喙,隻是……若是秦王執意不肯迎娶楚女,那麼外臣也隻好將特使暴斃的事情,如實相告寡君,到時候……寡君會如何想,會如何做,外臣可便是無能為力了。”
嬴政挑唇,分明挑著唇角,聲音卻涼嗖嗖的道:“楚國副使,你這是在威脅寡人麼?”
“外臣不敢,”鬥甯拱手道:“鬥甯就事論事罷了,若是秦王執意,那外臣隻好返回楚國,將特使暴斃之事告知楚王,一切由王上決斷!”
嬴政擺了擺手,道:“也好,告知楚王與否,都是你這個做臣子的本分。”
鬥甯略微有些吃驚:【秦王真的會為了蟜兒如此?】
鬥甯眼神波動:【不,或許隻是表面功夫,他不敢當著蟜兒的面子應承下來,或許背地裡便會來找我。】
鬥甯想到這裡,拱手道:“秦王,外臣會在彆館再待三日,三日之後便即出發,返回楚地,將特使暴斃的消息,傳達給王上,若是這三日之內,秦王改變了想法,隨時可以傳召外臣。”
嬴政道:“看來楚國副使多慮了,寡人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鬥甯:【我便不信,你真的能為了蟜兒做到這個份上,便算是你不願意迎娶楚女,你背後的秦廷也會逼迫你迎娶楚女。】
鬥甯不動聲色,作禮之後看了一眼成蟜,轉身離開。
嬴政等鬥甯離開之後,這才轉頭看向成蟜,道:“蟜兒
,方才哥哥表現得如何?”
成蟜看向嬴政的眼神有些複雜,遲疑的道:王上,其實……你不需要拒絕與楚國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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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道:“為何?”
成蟜心中思忖著,嬴政拒絕與楚國的婚事,肯定有很大一部分緣故是因為自己,這可不僅關乎兩國,而是關乎秦國與六國之間的關係,若是因此影響了嬴政的霸業……
嬴政見他半天不回答自己,走過去道:“蟜兒,便是哥哥不能運用大儺倀子玉佩,也知你此時在胡思亂想。”
成蟜還想狡辯一句,嬴政又道:“的確,寡人不迎娶楚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著蟜兒你,但也有一部分緣故,是不想讓楚國的謀算得逞。”
嬴政好不容易退回去了一名楚女,若是迎娶楚女的傳統無法在自己這一代打破,那麼秦國還如何強大下去?朝廷一直由楚派霸占,還會衍生出更多的外戚,這是最大的內憂。
嬴政道:“蟜兒勿要多想。”
“隻是……”成蟜道:“王上如此拒絕了楚國,哥哥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嗯?”不等成蟜把話說完,嬴政危險得眯起眼睛,發出一個質疑的單音。
成蟜:“……”
成蟜一時嘴快,管鬥甯喚了哥哥,這下子好了,簡直打翻了嬴政心裡的醋壇子!
成蟜無奈的改口道:“甯君子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便算是王上你不想迎娶楚女,但是滿朝的卿大夫們為了不讓楚國背後捅刀子,為了安撫楚國,一定會讓王上迎娶楚女的。”
嬴政一笑,道:“原是為了這件事情,放心,寡人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楚國定然不會背地裡捅刀子。”
若敖鬥氏暴斃之後,鬥甯成了整個使團的主心骨兒,何止如此,他還成了若敖鬥氏的新任家主,整個使團,乃至整個鬥氏,都是鬥甯說了算。
可以說,如今的鬥甯,今非昔比……
鬥甯在彆館等了三日,果然如同嬴政所說,這三日嬴政並沒有來尋鬥甯,也沒有謁見鬥甯,一切安安靜靜,仿佛鐵了心腸一般。
楚國的使團準備啟程返回楚地,今日便是啟程之日。
嬴政批看著文書,突然放下簡牘,看了一眼路寢宮外的方向,幽幽的道:“王翦。”
“卑將在。”
嬴政道:“楚國使團是不是今日啟程?”
“回王上,”王翦拱手道:“正是今日。”
嬴政似乎想到了甚麼:“大行人去踐行了罷?”
嬴政口中的大行人,那必然是成蟜本人了。成蟜身為這次的接待使節,雖然中途鬨了很多不愉快,但還是要去送一送楚國使者的,尤其鬥甯要回楚國去了,說甚麼他也是若敖成蟜的親哥哥。
王翦有些奇怪,狐疑的看了一眼嬴政,不知王上今日怎麼了,總是問一些有的沒的,聽王上的口吻,其實王上也並不想讓自己回答,隻是單純想問而已。
王翦道:“回王上,正是。”
嬴政長身而起
,道:“楚國使團啟程,正好寡人今日賦閒,走,去看看。”
王翦詫異的看了一眼案幾上,堆積猶如小山一般的簡牘文書,心中感歎的想,這般多的簡牘,竟被王上說成了是賦閒?
成蟜並著幾個大行的卿大夫,送行到鹹陽大門口,楚國的車隊排成一列,鬥甯坐在為首的駿馬之上。
鬥甯見到成蟜前來,立刻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拉住成蟜的手道:蟜兒,你來了?你是……來送哥哥的,還是來與哥哥一起離開的?”
成蟜道:“今日是楚國使團離開的日子,蟜當然是來給哥哥踐行的。”
鬥甯的臉上閃過一絲絲的失落,抬起手來整理了一下成蟜被吹亂的鬢發,溫柔的輕聲感歎道:“蟜兒,與哥哥走罷。”
【鬥甯的這隻破手,如不是礙於蟜兒的面子,寡人早就剁掉它。】
成蟜大吃一驚,他似乎聽到了嬴政的嗓音,帶著一股空靈,從不遠不近的方向傳來。
可今日踐行,嬴政分明沒有前來。
成蟜尋聲回頭去看,便見到鹹陽大門拐角的地方,有一抹黑影一閃而過,那黑影似乎敏銳的發覺到成蟜在往這邊看,因此突然躲閃了起來。
可不是嬴政麼?
成蟜有些無奈,嬴政來都來了,竟然躲起來?
嬴政帶著王翦到了城門口,但是並未現身,便是想要看一看鬥甯背著自己,都在搞一些甚麼小伎倆。
那日他當著成蟜的面子,讓嬴政迎娶楚女,不知背地裡會使甚麼樣下作的絆子。
王翦見嬴政突然駐足,甚至還躲起來,難得露出一臉“憨厚”的迷茫,奇怪的道:“王上,您這是……?”
嬴政給王翦打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說,甚至招了招手,示意王翦也躲起來。
王翦雖然迷茫,雖然後知後覺,但還是依照嬴政的意思躲了起來。
鬥甯並未發現嬴政和王翦,畢竟距離那麼遠,他沒有成蟜那樣敏銳的五感,但是看到成蟜回頭,自己也張望了一眼,他倒是沒看到嬴政,卻看到了王翦。
王翦似乎在與甚麼人說話,甚至有些發呆,然後“笨手笨腳”的藏在了城牆的拐角後面。
鬥甯輕笑了一聲,收回神來,繼續拉著成蟜的手道:“蟜兒,與哥哥走罷。如今鬥氏家主暴斃,哥哥便是鬥氏新任的家主,與哥哥回楚國去,哥哥可以發誓,絕對無人敢再欺辱與你,絕不讓你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成蟜搖搖頭,道:“我不能去楚國。”
“為何?”鬥甯驚訝的道:“蟜兒,你我兄弟好不容易團圓,這麼多年來,你可知哥哥無時不刻都在想你,如今,哥哥終於爬上了高位,終於可以將你名正言順的接到身邊,為何你卻不同意?”
成蟜不想去楚國,這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決定。雖然鬥甯如今乃是鬥氏的家主,可是鬥氏已然沒落了,便算是鬥氏的家主,在楚國也不一定能過得滋潤。
而成蟜在秦國還有嬴政的庇護。嬴政是誰?那
是將來即將統一六國,合並宇內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彆說是將來了,隻論眼下,他也是秦國的一國之君,強國的君主。
若是論成蟜選擇,自然選擇嬴政這個更加壯碩的大腿,好不容易抱了這麼久的大腿,怎麼能說走就走,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成蟜還未開口,鬥甯似乎想到了甚麼,道:“蟜兒,你不會當真……心儀秦主罷?”
成蟜:“……”
成蟜下意識看了一眼嬴政躲避的方向,心說親哥哥怎麼又開始胡亂按頭了!
鬥甯一臉的焦急:“蟜兒,你讓哥哥如何說你才好!這天底下如此之大,你喜歡甚麼人不好?男子、女子,或者都喜歡也好,哥哥都不會多加阻攔,隻是……唯獨這個秦王,秦國乃虎狼之國,秦王更不是善類,他說出來的話根本不足信,更彆提那些花言巧語了!”
嬴政:【這個鬥甯,還在背地裡重傷寡人,早晚有一日給他好看。】
成蟜:“……”
鬥甯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成蟜鐵了心,道:“蟜兒,秦王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癡心一片,早晚有一日……哥哥會讓你明白的。”
他說著眯起眼目,一雙溫柔的眼目變得冰涼刺骨,幽幽的道:“不管往後裡哥哥做甚麼,蟜兒你都要明白,哥哥是真心為了你好,絕對不會害你……蟜兒,你要記住。”
成蟜聽他的語氣,仿佛若有所指一般,道:“哥哥,蟜自然明白,你是我親兄長,又如何會害我呢?”
嬴政:【蟜兒又喚鬥甯是哥哥,分明蟜兒的哥哥,隻能是寡人一人。】
成蟜:“……”彆看嬴政平日裡話不多,十足威嚴高冷的模樣,背地裡竟然有這般多的心聲,儼然快要變成了“話癆”。
成蟜反手握住鬥甯的雙手,看著鬥甯的眼目,輕聲道:“但是,哥哥也要對自己好一些。”
鬥甯略微有些吃驚,不知成蟜是甚麼意思。
成蟜又道:“這般多年來,哥哥總是為了旁人而活著,蟜兒真心希望有一天,哥哥也可以為了自己活著。”
鬥甯驚訝的凝視著成蟜,心竅中波動不已。
這些年來,鬥甯為了不讓若敖鬥氏過繼自己的幼弟,一直兢兢業業的扮演著若敖鬥氏的繼承人,一板一眼,活成一個君子的模樣。
旁人都以為,鬥甯本就是一個君子,殊不知,君子隻是若敖鬥甯偽裝的外衣罷了。
成蟜微笑:“哥哥,時辰不早了,趕緊啟程罷。”
鬥甯萬分不舍的看著成蟜,點點頭道:“蟜兒,多多保重。”
說罷,翻身上馬,縱使準備啟程,眼神也始終緊緊的黏在成蟜身上,眯起眼目,若有所思的道:“蟜兒,我們還會見面的。”
說罷,朗聲道:“啟程。”
“啟程——!!”
“全軍啟程——”
傳令官一聲一聲的傳令下去,楚國使團浩浩蕩蕩開拔,出鹹陽,往楚國的方向而去。
成蟜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子
,眼看著鬥甯那高挑單薄的身影愈發的模糊,最後看不見了,這才轉身離開。
成蟜轉身看了看城牆拐角的地方,嬴政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若不是成蟜的五感敏銳,還有讀心術,或許還真發現不了嬴政曾經來過。
成蟜送行之後,便準備回章台宮複命。
他進了章台宮的路寢,就看到嬴政端坐在案幾前,手中拿著一卷簡牘,似乎正在專心致誌的批看文書。
成蟜走進來,王翦分明已經通傳過了,嬴政卻還是專心致誌於手中的文書,道:“楚國使團離開了?”
“回稟王上,”成蟜拱手回話:“楚國使團已然啟程。”
“哦?”嬴政道:“鬥甯怎麼說也是你的親兄長,寡人還以為……蟜兒送行的時間還會再長一些。”
成蟜笑眯眯的道:“王上的意思是……嫌棄蟜送行的時間太短了,那蟜追上去再送一送?”
說罷轉身,好似立刻便要去送行一樣。
嬴政咳嗽了兩聲:“這倒不必了。”
成蟜的笑容更是擴大,指了指嬴政說中的簡牘,道:“王上,你的簡牘拿反了,反著如何批看文書?”
嬴政:“……”
嬴政低頭一看,還真是反了。
畢竟嬴政方才悄悄的去看成蟜送行,眼看著楚國使團離開,這才折返回章台宮,嬴政與成蟜不過是前後腳進入章台宮,嬴政急匆匆裝出專心致誌批看文書的模樣,隨手拿了一本簡牘罷了。
嬴政將簡牘撂在案幾上,對王翦擺擺手,王翦恭敬的退出太室,站在路寢宮外面守衛。
太室中隻剩下嬴政與成蟜二人,嬴政這才眯起眼目,危險的道:“膽子大了?竟敢戲弄你哥哥了?”
成蟜道:“本就是王上自己拿反了簡牘,蟜隻是好心提醒罷了。”
成蟜又道:“方才蟜為楚國使者踐行之時,仿佛隱約之間,看到一個絕色美人兒,躲在城拐角的地方,雖隻是驚鴻一瞥,但那身姿真是令人癡迷不忘,不知王上可知曉此美人是誰?”
嬴政沒好氣的道:“還敢打趣寡人?”
嬴政乾脆大大方方得承認:“令蟜兒流連忘返之人,正是寡人,那又如何?”
成蟜笑道:“王上既然去送行,為何還要偷偷摸摸的?”
嬴政道:“寡人並非是去給楚國使者踐行,楚國的使者還沒有這般大的臉面。寡人單純是防著鬥甯那個偽君子,私底下耍一些陰險的手段,把寡人的蟜兒給拐走了。”
成蟜立刻表達忠心,道:“請王上放心,王上如此器重於蟜,蟜怎麼舍得離開呢?蟜對王上那是忠心耿耿、肝腦塗地、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嬴政聽著成蟜浮誇的忠心,不由笑起來:“如此甚好。”
“是了,”嬴政似乎想起了甚麼,道:“鬥甯雖是個偽君子,但他有一句話還真是說對了,而且十足在理,便是寡人,也不得不相信。”
“甚麼話?”成蟜一臉迷茫,嬴政竟然還能對鬥甯的話如此信服?這句話莫不是公理或者真理?
嬴政挑唇一笑,道:“鬥甯說,蟜兒心儀於寡人。”
成蟜:“……”確認過眼神,便宜哥哥是個悶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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