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特使墜水而亡的時候,鬥甯合該已然下獄,這也是鬥甯洗脫嫌疑最有利的證據。
可如今按照王翦的說辭,鬥甯的嫌疑瞬間更大了,不止如此,還憑空多出了許多的疑問。
樊於期為何要幫助鬥甯?說白了樊於期的做法,便是給鬥甯打掩護,兩個人應該以前就識得,那日在圄犴之中,兩人卻裝作客客氣氣,一副才相識的模樣。
王翦拱手道:“成小君子,卑將並非搬弄是非之人,隻是卑將覺得其中有疑,所以便探聽了一二,又因著成小君子對卑將有恩,此事事關成小君子的兄長,卑將不想隱瞞,這才將此事告知成小君子。”
成蟜回過神來,點點頭道:“蟜雖認識王翦大哥不足幾日,但是深知王翦大哥的為人,絕不是搬弄是非之徒。”
“多謝成小君子信任。”
成蟜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便道:“王翦大哥,蟜想去見一見樊將軍。”
王翦是個聰明之人,他並非有勇無謀,成蟜一提出來,他便知曉成蟜的用意,成蟜是想去探一探樊於期的口風。
王翦有些為難:“不是卑將阻攔成小君子,隻是……樊將軍當時將罪責推在卑將的頭上,便是有意隱瞞此事,所以成小君子便是去問,興許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成蟜一笑,頗有些勝券在握的意思,道:“王翦大哥不必擔心,蟜……自有法子。”
成蟜可不是一般人,他五感敏銳於常人,又有大儺倀子玉佩在手,詢問樊於期隻是想要打草驚蛇,樊於期便是口頭上不說,心裡總會有多多少少的心聲,到時候還不是被成蟜清清楚楚的聽了去?
王翦奉命保護成蟜,便跟著成蟜一道離開了路寢宮。
樊於期正在章台宮大門口訓話,成蟜走過去,遙遙的招手,十足熱絡的道:“樊將軍!原來你在這裡啊,真是叫蟜好找!”
樊於期看到成蟜,又看到跟在成蟜身後的王翦,心理活動立刻便來了。
樊於期:【王翦這小子如何跟著若敖成蟜?若敖成蟜今日來找我,怕不是王翦說了些甚麼?】
樊於期心理活動劇烈,面子上笑道:“成小君子,不知可是要出宮?”
成蟜一笑:“不不,蟜不是要出宮,是特意前來尋樊將軍的。”
樊於期:【尋我做甚麼?難道真是王翦說了甚麼?】
樊於期乾笑道:“不知成小君子可是有要事要吩咐?”
成蟜笑眯眯的道:“並非甚麼要緊事兒,隻是順道路過,與樊將軍打個招呼。是了,前些日子,我家兄長因著犯了夜,被抓進圄犴之中,真是麻煩樊將軍了。”
“哪裡的話,”樊於期看了一眼王翦,道:“都是樊某手底下的新兵蛋子不懂事兒,這才衝撞了甯君子,把甯君子抓入圄犴這肮臟之地,甯君子貴為楚國副使,何其尊貴,樊某真是慚愧呢!”
“誒,”成蟜裝作甚麼也不知情,道:“樊將軍,您可彆這麼說,若不是當時我兄長被
抓入了圄犴,就要扣上謀殺齊國特使的罪名了!這帽子如此之大??[,我兄長還不被壓趴下來?說到底,都是樊將軍您的功勞!”
樊於期:【看來……王翦並沒有多說甚麼,成蟜並不知我與鬥甯的乾係,也不知是我將鬥甯抓入圄犴,掩護的鬥甯。】
成蟜將樊於期的心聲讀的一清二楚,不必多說,樊於期與鬥甯早就認識,而且樊於期抓鬥甯入圄犴,為的便是掩護鬥甯,至於掩護甚麼不言而喻。
成蟜已然把自己要打聽的,全都打聽到了,便不再多話,轉身急匆匆離開。
王翦跟在身後,道:“樊將軍口風很嚴,成小君子這般打探恐會無功而返。”
“不,”成蟜幽幽的道:“蟜已然清楚了。”
王翦奇怪,方才他也在場,樊於期分明甚麼也沒說,成蟜卻說自己已經清楚了。
成蟜埋頭往章台宮的公車署而去,直接登上軺車。
王翦道:“小君子這是要出宮?”
成蟜乾脆利索的道:“出宮,去彆館。”
王翦聽到彆館二字,立刻便想到了鬥甯,便想到了昨日的那個親吻,收斂了自己的心神,拱手道:“是,小君子。”
騎奴駕士趕車,王翦護衛,成蟜一行人立刻趕到了彆館。
鬥甯驚訝的看著匆匆而來的成蟜,拉著他進入屋舍,道:“蟜兒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他說著,看了一眼王翦,面容與平日裡無異,仿佛昨日的意外並不曾發生一樣,微笑道:“王翦將軍也來了。”
成蟜面容有些許的凝重,道:“兄長,有些事情,蟜想與你單獨談談。”
他說著,看了一眼王翦,道:“有勞王翦大哥在外面守著。”
“是,小君子。”
成蟜拉著鬥甯入了屋舍,關上大門,鬥甯笑道:“蟜兒,是甚麼事情,如此的鄭重,還怕被旁人聽了去不成?”
成蟜凝視著鬥甯的雙目,道:“兄長,是關於齊國特使墜水一事。”
鬥甯的面色陡然一僵,隨即道:“哦?這件事情不是已經定下了麼?齊國特使是因著醉酒,失足溺水而亡,如今齊國使團已然離開,還有甚麼可說的麼?”
成蟜幽幽的道:“兄長,齊國特使當真是失足溺亡的麼?”
鬥甯維持著笑容:“蟜兒,你到底要說甚麼?”
成蟜又問:“兄長當真是被王翦抓入圄犴的麼?”
鬥甯的笑容慢慢消失,凝視著成蟜,沒有立刻說話。
成蟜第三次開口詢問:“兄長與章台宮衛尉樊於期將軍,可是舊相識?”
鬥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袍,面容還是那般的平靜鎮定,但一切都瞞不過成蟜的眼目,鬥甯顯然是心虛了。
成蟜再次開口道:“兄長被抓入圄犴,根本不是王翦所為,而是樊於期為了掩護兄長,給兄長開脫的一個借口,對麼?因著兄長當時便在章台宮湖邊,齊國特使並非失足落水,而是……”
他說到這裡,
鬥甯突然輕笑了一聲,淡淡的開口道:“對,是為兄推齊國特使下水,眼睜睜看他在水中掙紮,想要呼救,一張嘴卻灌入一口一口的湖水,最終嗆水溺亡的。”
成蟜聽著鬥甯平靜的回答,一瞬間隻覺得一股麻嗖嗖的涼意爬上脊背,因著鬥甯的嗓音太過輕快,透露著一股回味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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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蟜蹙眉道:“兄長,你為何要殺齊國特使?”
“為何?”鬥甯的笑容終於收斂起來,陰測測的道:“因為他令為兄的寶貝弟親受傷了!他該死。”
成蟜恍然大悟,那日齊國使團要打鬥甯,自己前去阻攔,被打了一下,隔著厚厚的衣裳,其實並不疼,最後被嬴政給抱走了。
鬥甯輕聲道:“齊國特使囂張跋扈,難道不該死麼?為兄的蟜兒真真是聰明,為兄本以為天衣無縫,這樣都被你查出來了。”
成蟜見他承認,心中十足的感歎,果然,鬥甯是為了自己。
“可……”成蟜蹙著眉頭道:“那可是齊國的特使啊,還是齊國國相後勝的門生,兄長你這樣做,萬一哪一天事情暴露,齊國不會放過兄長的。”
鬥甯一笑:“蟜兒,你這是在關心為兄麼?”
他垂下眼目,幽幽的感歎道:“蟜兒如此關心為兄,為兄真的很歡心。那麼多年了,為兄離開家那麼多年了,受儘了苦楚,還以為與蟜兒分彆的時日太長,蟜兒會忘記為兄,淡忘這份手足之情,幸而蟜兒你還關心著為兄,為兄真的很歡心。”
成蟜揉了揉額角,道:“兄長,齊國不會善罷甘休的,而兄長隻是一個副使,若敖鬥氏那副模樣,但凡有事,絕對不會維護兄長,反而會將兄長推出去頂包。”
“蟜兒放心,”鬥甯眯起眼目,平靜的道:“這些為兄已然仔細思量過了。再者,這件事情你以為秦王便不知曉麼?”
成蟜仔細一想,是了,自己都能查出來,更不要說嬴政了,嬴政的心思深不見底,說不定早就知曉了甚麼,隻是一直未說罷了。
鬥甯道:“秦王一直沒有點破這件事情,你以為他為的甚麼?還不是順水推舟?秦王想要攻打諸國,齊國如此無理取鬨,我不過送他一個名正言順回擊的借口罷了,秦王樂意的緊呢。”
鬥甯繼續安撫道:“鬥氏家主雖膽小怕事,他便是不護著我,也要護著楚國,若是把我推出去,便是把楚國推了出去,所以蟜兒放心便是,為兄不會有事的。”
的確正如鬥甯所說,看來一切都是鬥甯謀算好的,他將利弊算得清清楚楚,便是自己露餡,也有楚國和秦國兩個國家給他兜底兒,眼下嬴政動了攻打五國的念頭,因此更要穩住楚國,讓楚國不至於背後捅刀,所以嬴政便算是看破了鬥甯的計策,也並沒有捅破。
成蟜仔細思量了一番,叮囑道:“兄長,不要再做這般危險的事情了。”
鬥甯笑起來,輕輕撫摸著成蟜的面頰:“好,哥哥知曉了,讓蟜兒擔心,是哥哥的不對。”
鬥甯雖這般承認錯誤,但他心裡頭卻是另外一番計較。
鬥甯:【若是一般的事情也便罷了,下次倘或再有人敢欺辱蟜兒,我必定不會讓他死得這般容易痛快,溺死一個齊國特使,算是便宜他了。】
鬥甯可不知,自己的心思被成蟜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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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蟜心頭狂跳,我這個親哥哥是個病嬌罷?
鬥甯微笑道:“蟜兒,這件事情你知曉便好,便不要再去告知秦王了,秦王心裡頭早就有底,你若是去多說,唯恐他不歡心。”
成蟜胡亂的點點頭,便起身準備離開。
鬥甯送到門口,看到在一旁守衛的王翦,溫和一笑道:“王翦將軍,我家蟜兒十足頑皮,還有勞你多多照看了。”
王翦垂下頭,不去看鬥甯笑盈盈的目光,恭敬的道:“甯君子言重了,保護成小君子乃是卑將的分內之責。”
成蟜坐上軺車回宮,剛回了宮中,便聽說了大消息。
原來嬴政今日一早離開去忙碌正事,是因著從齊國傳來了合縱攻秦的消息。
自七年前五國合縱攻秦失敗之後,一直到今日,諸國一直不敢貿然再次聯手。此次齊國特使溺亡,正好給了齊國一個契機,齊國號召其他幾個國家,想要聯合攻秦,現在諸國都在積極響應,看態度是已經養精蓄銳完畢,準備再次合縱了。
成蟜匆匆回了路寢宮,嬴政已然歸來,正在路寢宮中悠閒的翻看閒書,見到成蟜進來,放下手中的簡牘,道:“蟜兒回來了?怎麼一有空閒,又去彆館了?怎麼,還怕寡人虧待了你那個親哥哥不成?”
成蟜無奈的道:“火燒眉毛了,哥哥還有心情開頑笑?”
“是甚麼火?寡人如何不知?”嬴政道。
成蟜道:“蟜都聽說了,齊國號召諸國聯軍,合縱攻秦呢。”
嬴政悠閒的一笑:“還當是甚麼事情。”
成蟜見他如此平靜,遲疑的道:“王上可是有了對策?”
嬴政糾正道:“喚哥哥。”
成蟜:“……”這是重點麼?
成蟜無奈的道:“……哥哥。”
嬴政這才慢條斯理的端起羽觴耳杯飲了一口水:“齊國號召聯軍,目前除了楚國之外,其他幾個國家都十足響應,然……當年五國聯軍之所以來勢洶洶,還不是看在公子無忌的面子上?如今公子無忌已然是秦國之人,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人能有如此一呼百應的聲望,不過是面和心不和的雜牌軍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諸國聯盟,看似是一張大網,然,其實是一張漏網,縫縫補補,互相牽連,隻需找到最薄弱的一點,一捅便破。”
“最薄弱……”成蟜微微思量,似乎想到了甚麼:“趙國?”
“無錯,”嬴政讚歎道:“蟜兒果然聰慧。”
並非成蟜有多聰慧,而是因著成蟜知曉秦始皇滅六國的順序,第一個遭殃的便是趙國!
按照以往的軌跡,秦始皇滅六國還要再等些年,但如今的嬴政可是重生而來的秦始皇,這七年他穩定住了秦國之內的勢力
,如今已然迫不及待了……
正如鬥甯所說,齊國特使溺亡的事情,隻是給了秦國一個回擊的借口罷了,嬴政想要趁著這次的機會,開始對趙國動真格,提前展開自己的宏圖偉業。
鬥甯……
成蟜想到此處,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心事。
鬥甯再三叮囑,不要將他的事情告知嬴政,雖說嬴政或許已然知曉這件事情,不,嬴政或許從頭到尾知曉這件事情,但成蟜總覺得,自己若是不說,好像故意幫著鬥甯隱瞞嬴政一般。
鬥甯是成蟜這個身子的親哥哥,雖有的事情做得很極端,心機深沉不見底,但本質上他是愛惜弟弟的,甚至是無條件的溺愛。
而嬴政也與成蟜做了一段時間的兄弟,雖起初沒甚麼真心,處處都是試探和算計,但如今的嬴政對待成蟜可謂是一心一意,一顆心思全都撲在成蟜身上。
成蟜突然感覺到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左右為難,被夾在中間,著實騎虎難下。
嬴政道:“歎甚麼氣?誰給你氣受了,告訴哥哥。”
成蟜組織了一下語言,抿了抿嘴唇,凝視著嬴政的眼目,鄭重的道:“哥哥,蟜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嬴政點點頭:“說罷。”
成蟜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齊國特使是被鬥甯溺死的,兄長不讓蟜將這件事情告訴你,說你心中早就明了清楚,可蟜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告訴你。”
“為何?”嬴政道:“為何還是想告訴寡人?”
成蟜沉吟道:“你知道是你知道,但我若是知曉,卻不告訴你,總像是想要隱瞞甚麼,蟜……不想瞞著哥哥。”
嬴政輕笑道:“蟜兒對哥哥如此坦白,哥哥很歡心。”
他又道:“這件事情,寡人的確早就知曉,從一開始便知曉,鬥甯的那些個心思對旁人耍耍興許還可,但是在寡人面前,簡直是不堪入目的小伎倆。寡人之所以不點破,一方面是因著順水推舟激怒齊國,另外一方面……齊國特使竟敢傷害寡人的蟜兒,溺死他實屬便宜了。”
成蟜:“……”我這是造了甚麼孽,哥哥一個兩個全都是病嬌!
————
夜色深沉。
今日是樊於期值崗,他將兩隊值崗的守衛遣走,匆匆離開章台宮,從偏門溜出,來到偏僻之處。
遠處黑暗隱蔽的樹影之下,一個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男子拔身而立,他微微仰著頭,似乎正在悠閒的欣賞著月色。
樊於期黑著臉走過去,冷聲道:“甯君子好雅興,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有心情賞月!?”
高挑的男子回過頭來,果然是成蟜的親兄長,楚國副使鬥甯。
鬥甯平靜的道:“樊將軍何必如此焦急。”
“焦急?!我能不焦急麼?!你當時與我怎麼說的?”樊於期道:“你說你可以挑撥齊國與秦國反目!是啊,現在齊國的確與秦國反目了,明明是齊國號召的合縱聯軍,如今秦王卻說要攻打趙國,用趙國紮筏子,你……你讓我如何與趙王交代?!你讓趙王如何看待與我?!”
相對比樊於期的激動,鬥甯反而顯得四平八穩,氣定神閒:“樊將軍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樊於期道:“你如今的身份是楚國副使,你的確不著急,鬥甯,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有求於趙王,若是合縱攻秦事情辦砸了,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還有……”
樊於期似乎想起了甚麼:“你那個好弟弟成蟜,白日裡來找我了,他似乎已然識破,是咱們合力弄死了齊國特使,若是這事情被捅出去,咱們一個也彆想跑,成蟜怕是不能留了,找個機會……”
不等他說完,鬥甯溫柔的面色瞬間冷酷下來,仿佛臘月裡的冰霜,陰沉沙啞的道:“樊於期,我為趙王儘忠之前,已然說好了,誰也不許動我弟親,若有人敢動蟜兒一根頭發絲,我鬥甯必叫他不得好死!”
樊於期似乎被鬥甯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了,冷笑道:“隻怕你的好弟弟不領你這個情,如今人家成小君子可是秦王眼前的紅人,早就忘了你這個親哥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