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幽幽的道:“楚國副使,寡人方才好像聽說,特使正在找你,可彆耽誤了甚麼正經事兒,快去罷。”
鬥甯微笑道:“多謝秦主提醒。”
說罷,看了一眼成蟜,道:“蟜兒,一會子哥哥再來找你。”
鬥甯離開了偏殿,殿中隻剩下成蟜與嬴政二人,一瞬間成蟜莫名有些緊張。
“王上,我先……”成蟜想要逃跑,還未邁開大步,便被嬴政一把拉住。
嘭——
結結實實的壁咚,舉止十分標準。
成蟜靠著門板,心跳加速,看著嬴政放大的俊顏,一點點逼近過來,完美無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還有略顯薄情的嘴唇。
轟隆……
成蟜猛地想起自己主動依偎在嬴政懷中索取的場面,登時面紅耳赤,連吐息都屏住了,幾乎將自己的臉憋紅。
就在成蟜胡思亂想之時,嬴政幽幽的道:“蟜兒,你到底還有幾個好哥哥,寡人以前怎麼不曾聽說。”
成蟜:“……”???
好哥哥?
嬴政憋了這麼半天,竟是要說這個?
成蟜迷茫的道:“蟜……也不知還有幾個哥哥。”
“還有?”嬴政眯眼。
成蟜回想了一下:“應該沒有了罷。”
嬴政危險的道:“那蟜兒想有幾個哥哥?”
成蟜:“……”這問題該如何回答?甚麼叫我想有幾個哥哥?又不是以我的意誌力為轉移的,難道我想有幾個哥哥,就會蹦出幾個哥哥麼?
嬴政見他不回答,又問:“一個還不夠麼?”
“甚麼?”成蟜迷茫的抬起頭來,對上嬴政仿佛深淵一般的眼眸。
嬴政重複道:“蟜兒,你有寡人一個哥哥,難道還不夠麼?”
成蟜緊緊靠著門板,撇開眼神道:“這也不是蟜說了算的,再者說……也不太一樣。”
“何處不一樣?”嬴政嘟嘟逼人的道。
成蟜眼眸晃動,支吾道:“王上又不是蟜的親哥哥,那個鬥甯副使……”
嬴政搶先道:“若這麼論起來,他也不是你的親兄長,不是麼?有何不一樣?”
成蟜一時語塞,的確如此,但怎麼說呢,成蟜心底裡便是覺得不一樣,可若是問起來,他又說不出來。
“蟜兒……”嬴政放輕了聲音,很溫柔很溫柔,分明生得一張威嚴的面容,卻可以如此溫聲軟語,且毫無違和。
“哥哥問你,”嬴政誘導的道:“你覺得哥哥對你好,還是那個鬥甯對你好?”
“我……”成蟜張了張嘴唇,剛要開口說話。
叩叩叩——
是敲門的聲音,寺人的嗓音響起:“王上,燕飲要開始了,還請王上移駕。”
成蟜連忙推住嬴政的胸口,不讓他愈發的靠近自己,一口氣道:“接風燕飲要開始了王上快點過去罷蟜先行一
步!”
說罷,一溜煙從嬴政的手臂下面鑽出去,拽開殿門便跑,比脫兔跑得還要快。
嬴政望著成蟜離開的背影,負手從殿中走出來,涼絲絲的看了一眼方才叩門打斷談話的寺人。
寺人:“……”
成蟜一路跑回燕飲大殿,呼呼的喘著氣。
“誒成蟜!”公子文治拍了拍他的後背:“做甚麼去了,怎麼喘成這樣?”
成蟜道:“是不是你方才告密,不然王上怎麼會殺過來?”
公子文治自豪的一笑:“是我拉王上來的,那個鬥甯一看就是個蛇蠍美人兒,你小心被他算計了!”
成蟜擺擺手道:“放心好了,鬥甯的底細,我已然探查清楚了。”
他把當年過繼的事情說了一遍與公子文治,公子文治驚訝道:“竟有這樣的事情?也就是說,當年鬥甯是為了你好,不對,是為了他弟弟好,才主動去鬥氏面前現弄,被過繼走的?那他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
公子文治重情重義講義氣,自然是一個感性的人,當即歎氣道:“這麼說來,大家都誤會他了,他非但不是個蛇蠍美人,不止是人長得漂亮,心腸還軟,哎呀,越看越好看!”
成蟜拉住他道:“你可彆再看了,再怎麼說,那也是若敖成蟜的親哥哥,如今我便是成蟜,絕不能讓小舅舅你這個花花公子打他的注意。”
“怎麼說話呢?”公子文治笑道:“你舅舅我這是懂得憐香惜玉,你不懂的!”
成蟜笑起來:“是啊,我不懂,但大舅舅合該是懂的,是不是大舅舅?”
公子文治叉腰:“哈哈!你休想用哥哥而來壓我,我……誒哥?!你甚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公子琮悄無聲息的站在公子文治背後,幽幽的道:“治兒,這次又看了誰家的美人兒?你若再敢胡來,這次為兄可不會給你擦屁股。”
“哥——”公子文治拉長了聲音,打眼色道:“小輩兒還在呢,你說的太難聽了,甚麼、甚麼叫擦屁股!”
“難道不是麼?”公子琮挑眉。
“那也不能那麼說……”公子文治面色漲紅。
燕飲很快開始了,今日是楚國使者的接風宴,不過齊國使者還沒離開,自然也會來參加,楚國、齊國和秦國三國卿大夫齊聚一堂,可謂是“其樂融融”。
成蟜瞥斜了一眼,正好看到若敖鬥氏正在喝罵鬥甯,果然,正是鬥甯所說,若敖鬥氏看起來笑嗬嗬,好似是一個沒脾性的小老頭,但是私底下他的脾氣可大的很,稍有不順心便會喝罵,動不動便上手打人。
若敖鬥氏喝罵了幾句,提起手來便要甩鬥甯巴掌,成蟜實在看不下去,“嘭!”拍案而起。
他站起身來的聲音有些響亮,若敖鬥氏的巴掌高高揚起,還未來得及放下。
成蟜走過去,皮笑肉不笑的道:“楚國特使,您遠道是客,蟜身為我們秦國的大行人,敬您一杯如何?”
若敖鬥氏瞥斜了一眼成蟜,說實在的,他
其實看不上成蟜,畢竟成蟜是他的小輩兒,尤其市井還傳聞成蟜是靠魅惑上位的佞臣。
若敖鬥氏道:“成蟜啊,你如今雖然是秦國的大行,但你如此年輕,頭等也壓不住,可輪不到你給我敬酒,你的阿父給我敬酒還差不多!”
成蟜也不動怒,道:是麼?那蟜還真是偏頗了,失禮失禮。隻可惜,蟜的父親已然入土為安,是爬不出來了,若是楚國特使想要飲這杯酒,恐怕要親自到地底下去飲了!?[(”
“你!”若敖鬥氏指著成蟜的鼻子,剛要破口大罵。
“真真兒熱鬨。”嬴政親自走下席位來。
燕飲一開始,嬴政便一直注意著成蟜,無論是一顰一顧,還是一舉一動,成蟜給若敖鬥氏敬酒,明顯是為了給鬥甯解圍,嬴政登時胃裡泛起一股古怪的酸澀。
嬴政攔在成蟜面前,涼冰冰的道:“楚國特使好大的面子呢,我秦國的大行人親自給你敬酒,頭等竟是壓不住,難不成……要我這個秦王親自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若敖鬥氏看人下菜碟兒,登時慫了,賠笑道:“蟜兒,方才從伯不過開句頑笑,你可千萬彆當真呢!”
成蟜道:“誒,這頑笑,好笑才是頑笑,楚國特使,您看看蟜是笑了沒笑?”
“這……這……”
若敖鬥氏:【成蟜這個邪魅嬖寵!仗著有秦主給他撐腰,竟對我用臉子?真是氣煞人也!】
成蟜挑唇一笑,是了,我就是仗著有哥哥撐腰,怎麼樣?此時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時?
成蟜笑道:“楚國特使,蟜與你開頑笑呐!如何,好不好笑?”
若敖鬥氏臉皮抖動,一點子也不覺得好笑。
偏生嬴政寵溺非凡的道:“你啊,就是頑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敖鬥氏乾笑出聲:“秦國大行人真是年輕有為,還……還十足的風趣,真真兒是難得、難得。”
成蟜有人撐腰,得寸進尺的道:“難得蟜與楚國特使如此談得來,楚國特使這還不自飲三杯?”
若敖鬥氏一把年紀了,耳杯的容量很大,一下子讓他自飲三杯,這不是難為他麼?
成蟜笑道:“怎麼?王上您看看,楚國特使分明是來道歉賠禮的,難不成……仗著自己年歲長,閱曆深,便想在王上的面前托大?”
“不敢!不敢啊!”若敖鬥氏連忙作禮。
嬴政哪裡能看不出來,成蟜便是故意難為若敖鬥氏,怕是給他的好哥哥報仇呢。
嬴政心裡雖然酸溜溜,但被利用起來,竟是如此的甘之如飴,配合的道:“楚國特使,寡人發現你們楚人的譜子,當真大得緊呢?”
“不不不!”若敖鬥氏趕緊抄起羽觴耳杯,咕咚咕咚咕咚!灌了三大杯入肚。
嬴政:【蟜兒滿意了?】
成蟜發現嬴政在用心聲與自己交談,當即不著痕跡的對嬴政笑了笑,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嬴政方才還因為親哥哥的事情,心裡頭
有些不舒服,但看到成蟜那靈動的小動作,不知怎麼的,方才的不舒坦瞬間灰飛雲散,瞬間舒坦起來了。
若敖鬥氏三杯酒下肚,又是空腹,立刻便醉倒了,他醉醺醺的趴在案幾上,就和鬥甯道:“你……你!都是你的好弟弟,那個成蟜,甚麼東西,竟敢給本使臉色看!”
鬥甯眯了眯眼目,一瞬間眼目裡閃過一抹寒意,但很快克製住,道:“父親,這裡乃是秦國的地界,咱們是來賠禮的,總要將姿態放得低順一些才好,您說是不是呢?”
“低順?!呸!”若敖鬥氏笑起來大舌頭:“為何要低順?秦王不過退了一個楚女罷了,正好!正好啊!你去與秦王說說,把你妹妹嫁過來,補上這個空缺!反正華陽老太後坐鎮宮中,必然會有個楚女夫人,你妹妹正好兒!”
鬥甯瞥斜了一眼醉酒的若敖鬥氏,鬥氏沒落不是沒有理由的。如今楚國使團是來賠禮道歉的,鬥氏非但沒有誠意,甚至想要把自己的女兒塞到秦王的後宮中去。
華陽老太後的確是秦國的女主,但若是沒有老太太點頭,楚女怎麼可能會被退回楚國去?顯然老太太是不想管這個事兒的,鬥氏愣是看不明白。
鬥甯瞟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齊國使團,似乎想到了甚麼,道:“父親,齊國與秦國多年以前有口頭婚約,如今齊國使團這個節骨眼前來出使,怕是為的便是給秦王說親,父親您可彆太大聲,叫齊國使者給聽了去。”
“齊國?!”鬥氏偏偏便是要大聲,不屑的看向齊國使者:“齊國也配與秦王攀扯姻親?他們一個個都是白面文生,到處攀扯甚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齊國使者好端端的,突然聽到喝罵的聲音,大家都是使者,哪裡能容忍被旁人這般無端端辱罵,當即走過去道:“楚國使者,你說甚麼?”
“說甚麼?說你們臉皮子夠厚,七八年前的口頭婚約了,竟然還要提出來,丟不丟人?”
“丟人?那是比不過楚國的,楚女都被秦王退回楚國了,若論起丟人,你們楚國還真是翹楚!”
“你再說一遍?!”
成蟜剛離開沒多遠,便聽得身後傳來吵鬨的聲音,回頭一看,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彆多,好端端的燕飲,齊國和楚國的使者竟然打起來了!
齊國使者拽著若敖鬥氏的頭發,若敖鬥氏拽著齊國使者的衣領,兩面都飲了酒,酒氣衝天的當場動手掐架,旁邊好多士大夫都在圍觀,津津樂道。
成蟜本是不想去管的,也在遠處看熱鬨,不巧的是,鬥甯還在楚國的使團之中,身為副使,怎麼可能看到特使與齊國使者掐架而坐視不理呢?
鬥甯趕緊衝上去,攔住若敖鬥氏道:“父親!父親彆打了!這裡是秦國章台宮,不能再打了……”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小畜生!”若敖鬥氏正在氣頭上,他打不他齊國的使者,一個巴掌狠狠甩在鬥甯臉上,怒吼著:“彆以為我不知,你這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一直想要頂替我的位置,你如此假惺惺給誰看?!”
“
嗬……”鬥甯狠狠挨了一巴掌,白皙的面頰瞬間漲紅,不止如此,唇角竟然還有些血跡流出來,顯然是方才被打耳光的時候,牙齒剮蹭到了嘴唇。
“哥哥!”成蟜看得觸目驚心,大步跑過去,攔住若敖鬥氏第二個耳光,冷聲道:“楚國特使,這裡是章台宮,若是撒潑,也要看看地界兒,容不容你的胡鬨!”
成蟜又連忙扶著鬥甯,檢查他的面頰,好端端一張清秀的臉面,腫得仿佛發面饅頭一樣。
“沒事罷?”成蟜擔心的道:“腫的厲害,找醫士來看看罷?”
鬥甯蹭了一下唇角的血跡,捂著自己的面頰搖搖頭,道:“沒事,小傷而已,不必勞動醫士。”
嬴政也注意到了這面的騷亂,不止如此,還聽到了成蟜脆生生喊哥哥嗓音,那聲音又乾脆,又利索,喚的十足好聽,隻可惜,根本不是喚嬴政本人,而是喚成蟜另外一個好哥哥。
嬴政的心竅中登時五味俱全,酸甜苦辣鹹混合在一起,還是用苦酒攪拌的那種,滋味酸爽的厲害。
嬴政黑著臉走過去,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冷聲道:“看起來楚國特使和齊國使者都飲醉了,來人,送兩國特使下榻歇息。”
“敬諾!”
若敖鬥氏與齊國使者登時誰也不敢支應一聲,變得灰溜溜,夾著尾巴,完全沒有方才的囂張,乖乖的被宮人給送走了。
成蟜關心的道:“你真的沒事罷?”
鬥甯笑了笑:“無妨,蟜兒如此關心哥哥,哥哥當真歡心的厲害。”
嬴政:【寡人才是蟜兒的哥哥。】
成蟜:“……”
成蟜不小心碰到了大儺倀子玉佩,立刻讀取了嬴政的心聲,不由眼皮狂跳。
鬥甯道:“特使醉酒,為兄還是要去看看。”
成蟜攔住他:“那個楚國特使如此囂張跋扈,你還去看他做甚麼?”
鬥甯苦笑一聲:“他再是跋扈,也是我宗譜上的父親不是麼?再者,如今為兄與他都是楚國使者,若是出現了甚麼差錯紕漏,為兄也逃不過罪責。”
成蟜無法,隻得放開他:“那你自己一定小心。”
“放心罷,蟜兒。”鬥甯輕輕揉了揉成蟜的頭發。
鬥甯離開燕飲大殿,急匆匆朝著若敖鬥氏下榻的屋舍而去,章台宮中夜色深沉,遠離燕飲大殿之後,路上的宮人少之又少,鬥甯放慢了腳步,謹慎的左右看了一眼,突然一個側身折進了旁邊的小路,順著小路一直往裡走,來到了章台宮的偏僻角落。
黑暗的角落中,一條人影站在牆根之下。
黑影道:“甯君子可算是來了,還真是大忙人,本將軍想見你一面當真不容易。”
鬥甯收斂了臉面上所有的溫柔,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鈍疼的唇角,幽幽的道:“被一些小事兒耽擱了。”
“如何?”黑影道。
鬥甯轉頭看向燕飲大殿的方向,道:“回去轉告趙王,有甯在,齊國與秦國必然無法聯姻,合縱攻秦勢在必行……事成之後,還請趙王不要忘了,允諾過甯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