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太後聽說成蟜的事情,根本坐不住,立刻往趙太後居住的宮殿而去。
華陽太後氣勢洶洶,來到寢殿大門口,趙姬的侍女們嚇了一跳,連忙攔住華陽太後。
“老太後!老太後……您、您怎麼來了?”
華陽太後見她們阻攔自己,冷笑一聲:“怎麼,老身想來這裡看看,還需要你們答允不成?”
“不敢!婢子不敢!”侍女們跪了一地,支支吾吾的道:“隻是……隻是……”
“太後不在殿中!”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其他侍女連連附和:“是啊老太後,太後不在殿中,所以……所以……”
“哦?不在殿中。”華陽太後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哪裡能看不出這些侍女的推脫,道:“好啊,那老身便進去等她。”
說罷,推開那些侍女便往裡走。
“老太後!老太後!”侍女們追上去阻攔,一口一口的喊著。
華陽太後板著臉:“老身倒要看看,誰敢阻攔老身!?”
侍女嚇了哆嗦,戰戰兢兢,隻得伸著脖子大喊:“老太後!婢子們怎麼敢阻攔您呢!隻是……隻是太後真的不在裡面——!!”
華陽太後眼看著侍女們的態度,便知道其中必有異樣,當即揮開那些侍女,大步走入寢殿,也是華陽太後身子骨兒硬朗的厲害,步履如飛,叫人直接撞開殿門。
“啊呀——你弄疼人家啦……”
殿門豁朗一聲打開,裡面立刻傳來不雅的聲音,嬌羞之中帶著濃濃的撩撥,嗓音千回百轉的,十足妖嬈。
華陽太後臉色鐵青,大步入內,直逼內殿,而此時此刻內殿之中的趙姬,壓根兒沒有聽到殿外侍女們用心良苦的大叫聲。
“哎呀——!!”趙姬驚叫一聲,後知後覺的看到了華陽太後。
何止是趙姬,內殿的其他人也吃了一驚,紛紛站起退到身後。
華陽太後打眼一看,好家夥,殿中至少有十個男子,寒冬臘月的,穿得又薄又透,鶯鶯燕燕一般圍著趙姬,趙姬自己個兒也是如此,衣裳掛在肩膀上,露著整條大腿,地上滾滿了杯盞、瓜果,甚至是衣裳!
“豈有此理!!”華陽太後一聲斷喝。
趙姬嚇得有些發懵,連忙攏起自己的衣裳,支支吾吾的道:“老太後,您……您怎麼來了?”
華陽太後冷冷的道:“老身不來?老身不來,還不知你在做甚麼好事兒!”
趙姬乾笑道:“太後您說的……你們先退下去罷!”
趙姬著急趕走殿中的男子,華陽太後卻道:“退下去?是老身讓你們退下去的麼?今日在殿中的人,一個也彆想走!來人!”
身後跟隨的寺人與侍女立刻上前,華陽太後面不改色的道:“事關我王宗的顏面,全都拉下去,該怎麼辦,你們應該知曉。”
“敬諾,太後。”
隨即便是那些陪樂的男子們發出慘叫哀嚎的聲音。
“太後——太後救小人啊!”
救命啊太後!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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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救命——救救小人啊!小人不想死!!”
很快,混亂的內殿消停下來,十個男子全被悉數拉了出去。
趙姬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她本想求情來著,但是看到華陽太後陰沉的面容,根本不敢說話,垂著眼眸亂晃。
華陽太後冷聲道:“今日的事情,隻是給你提個醒兒,不要以為自己是太後,是當今秦主的親生母親,便能怎麼樣,便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隻要有我這個老太後在,你往後的日子,還就翻不出天去,你自己掂量掂量罷!彆真是哪天,叫我把臉皮子給你撕破了才好看!”
趙姬心裡不痛快,華陽太後的言辭實在太難聽了,但偏偏她不敢反駁一句。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華陽太後的楚派勢力雖然被削弱了許多,大不如從前,但終歸是叱吒三朝的老人了,哪裡是趙姬能比的?趙姬怕死了華陽太後還來不及。
華陽太後又道:“是了,還有楚國使者成小君子,你今日便給我記住了,他不是你能惦記的人,若是再叫老身聽說了甚麼風言風語,你看看老身到底有多少手段!”
趙姬不敢說話,唯唯諾諾的點頭。
華陽太後沉聲道:“老身再問你,聽到了沒有,你是聾了,還是啞了?!這麼不懂得規矩,不會言語一聲麼?”
趙姬打著哆嗦,連連點頭:“聽、聽見了。”
“哼!”華陽太後虛點著趙姬道:“今兒個是老身心慈手軟,最後給你留下一絲顏面,若還有往後,你便等著看看罷。”
說罷,轉身便走,似乎想到了甚麼,又停頓了下來:“還有,外面那些鶯鶯燕燕,想必都是你的心肝寶貝兒罷,那很好啊,老身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既然如此,一會子辟首之後,便把那些俊美的頭顱全都送到你這裡來,叫你好生收著罷!”
這次華陽太後再不停留,大步離開。
趙姬慘叫一聲,再也站不住身子,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太後!太後!”侍女們趕緊前來攙扶。
趙姬發癲道:“你們做甚麼吃的!老太後過來不知通傳一聲麼!?”
“太後,婢子們……婢子們通傳了,隻是太後您……沒聽見。”
“胡說!胡說!”趙姬道:“我壓根兒甚麼也沒聽見,你們便是沒有通傳!我養你們做甚麼用!!還有那個華陽!那個華陽!”
“太後,您小聲兒點!小心被老太後聽見……”
“聽見?!”趙姬這會子有了底氣:“聽見又怎麼樣?!秦王都是我兒子,他一個與王上壓根兒沒有親緣乾係的楚國人,憑甚麼對我這個秦王的親生母親呼來喝去?!我將王上生養長大,我容易麼?!憑甚麼連這點子小事兒都要管?!不行,把呂不韋給我找來。”
“這……”侍女支支吾吾的道:“呂大夫說……說……公務繁忙,沒空前來。”
“好啊!都欺負我
這個寡母!”趙太後狠呆呆的道:“一個老不死的老太太,早晚有一日,我要叫她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華陽太後直闖趙姬寢宮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嬴政耳朵裡。
嬴政饒有興致的放下手中的簡牘,挑眉道:“哦?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國相公子琮拱手回稟道:“老太後一口氣下令大辟了十名嬖寵,還把頭顱送回給了趙太後。”
嬴政聽著,態度十足的平靜,十個男寵的腦袋罷了,對於嬴政來說,實在太小意思了,彆說是對於嬴政,就是對於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華陽太後來說,也是小意思的事情。
國相公子琮有些遲疑的道:“王上,這十名嬖寵,據說都是呂大夫的門客,送與趙太後的。”
嬴政眯了眯眼目,對於呂不韋與趙姬的事情,其實他心裡頭清楚的緊,畢竟嬴政是重生而來的人,這些事情根本瞞不住嬴政。
嬴政之所以不說,不點破,其實是為了王宗的面子罷了。畢竟國母禍亂宮闈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嬴政的臉面也不會好看,還不如將這事情捂起來,私底下解決。
嬴政淡淡的道:“不必理會,便讓大母和母親鬥一鬥。”
“敬諾,王上。”
嬴政活動了一下手腕,站起身來,公子琮道:“不知王上要去何處,可需要臣替王上擺駕?”
“不必。”嬴政聽說華陽太後去掀了趙姬的老窩,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成蟜,華陽太後之所以突然如此雷厲風行,必然是受了成蟜的“挑撥”,於是他便想去看看成蟜。
嬴政道:“寡人隨便散散,你回去罷。”
“是。”
嬴政與成公子琮出了路寢,公子琮本想告退回政事堂的,便聽到有人吵架的聲音。
那聲音洪亮又囂張,公子琮一下子便聽出來了,絕對是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寶貝弟弟公子文治。
公子琮尷尬的一笑:“王上恕罪,治兒實在是被臣慣壞了,這才敢在宮中喧嘩,臣這便去製止……”
————
“怎麼?”公子文治眼看著成蟜呆立在原地,也不說話,冷笑道:“你敢喊,不敢承認了?”
成蟜還沉浸在震驚之中,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應該沒有喊那麼大聲罷?
成蟜昨日中了藥,腦海中昏昏沉沉的,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喊沒喊,這會子突然被提起,眼眸“呆滯”的亂轉,簡直羞愧的無地自容。
成蟜尷尬的道:“楚公子你誤會了。”
“誤會?!”公子文治指著成蟜的鼻子道:“你是楚國的使者,彆以為我不知你肚子裡藏得甚麼壞水兒!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成蟜,找了半塊破玉佩,便處心積慮的接近王上,你可真行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甚麼德行!配不配叫成蟜!”
成蟜頭疼不已,他也不知自己此時該歡心,還是該發愁了。
歡心是,公子文治好像還挺維護以前的自己。發愁的是,公子文治為了維護以前的自己,指著現在的自己
鼻子尖兒破口大罵。
“楚公子……”成蟜還沒能開口。
公子文治冷笑:“怎麼,還想狡辯?我告訴你,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彆用你那套來蠱惑於我,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屁!”
成蟜:“……”怎麼還罵人呢!
“倘或你不想自討沒趣兒,現在就滾出蘄年宮,哦不,滾出秦國,回你的楚地做落魄貴胄去!”
公子文治說到氣憤的地方,還伸手去推成蟜的肩膀。
成蟜方才讀心消耗了一些體力,加之他昨夜又是頭一次做那檔子事兒,今日一早醒來便東奔西走的“告狀”,被公子文治輕輕一推,隻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向後踉蹌了一步。
嘭……
一聲輕響,成蟜的後背撞到了甚麼,好似是一個很溫暖的懷抱,不止如此,對方還伸手環住了成蟜的腰身,將成蟜穩穩扶住。
“王上!?”
成蟜聽著公子文治吃驚的聲音,回頭一看,那個摟住自己的人還真是嬴政。
嬴政借口去散散,其實就是去找成蟜的,沒成想這般巧合,一出路寢便看到了成蟜,還看到了與成蟜吵架的公子文治。
公子琮連忙上前,阻攔道:“治兒,蘄年宮重地,你怎可如此大聲喧嘩?”
公子文治本就在氣頭上,聽說王上收了一個樣貌酷似公子成蟜,連名字也叫成蟜的楚人嬖寵,心裡頭本就不痛快,理直氣壯的道:“哥!他就是個狐狸精!”
成蟜一聽,公子文治還是這般咋咋呼呼的性子,雖然心腸不壞,但還是缺少教訓。
於是他眼眸一動,乾脆沒骨頭一般倒在嬴政懷中,有氣無力的道:“哎呦……暈,楚公子推的我好暈。”
“你胡說!”公子文治急了:“我根本沒用力!”
“暈……暈死了……站不住了……”成蟜更是一臉柔弱,簡直變本加厲。
公子文治見他一直往嬴政懷裡鑽,氣得火冒三丈,差點子跳腳,尤其嬴政一點子也有阻攔,大手摟著成蟜的腰身,十足的礙眼。
公子文治還要大罵成蟜,公子琮攔下來道:“治兒,在王上面前,不得無禮。”
“哥!”公子文治生氣的瞪了一眼公子琮,道:“你們一個個都被這個狐狸精蠱惑了,早晚有一日我會揭穿他的真面目!”
說罷,調頭跑了。
“王上,”公子琮立刻請罪:“治兒不懂分寸,衝撞了王上,還請王上恕罪。”
“無妨。”嬴政笑道:“沒多大的事,你去忙罷。”
“謝王上。”公子琮恭敬的作禮,臨走之時多看了一眼成蟜。
公子琮與公子文治一離開,成蟜立刻重新找回了骨頭,從嬴政的懷中站起身來。
嬴政手腕一緊,將人往懷裡一摟,挑眉道:“怎麼成小君子,這會子突然不暈了?”
“那個……”成蟜乾笑了兩下,硬著頭皮道:“托王上的福,好像不暈了,突然就……不暈了。”
“是麼
。”嬴政壓低了聲音,在成蟜耳邊頑味的道:“昨夜成小君子初嘗人事,沒成想如此天賦異稟,今日裡恢複的還不錯。”
成蟜:“……”
嘭——成蟜的臉色炸開了鍋,不由自主有些發紅,趕緊推開嬴政,和嬴政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成蟜僵硬的轉移話題道:“秦主想必已然聽說,華陽太後親自教訓趙太後的事情。”
“是了,”嬴政道:“寡人也正為了這件事情來找你。”
說起正經事,嬴政的面容立刻凝重起來,收斂了頑笑的表情。
成蟜繼續道:“既然如此,秦主的考驗,蟜是否通過了。”
成蟜之前說過,想要成為嬴政的內應,嬴政笑道:“成小君子挑撥離間的本事,的確有一套。”
成蟜拱手道:“秦主不棄,蟜願為秦主肝腦塗地,隻需秦主護蟜與弟親周全,想必這對於秦主來說,並非甚麼難事罷?”
嬴政眯了眯眼目,道:“若你真的能成為寡人的利刃,寡人是個惜才之人,亥兒又是寡人的義子,自當護你們周全。”
“多謝秦主!”成蟜拱手一禮,輕輕的挑唇一笑,嬴政一言九鼎,有了他這句話,自己往後裡便不需要再回楚國去了,安安心心的住在秦國,也不必受楚國大行人的牽製。
嬴政道:“至於你,寡人還要再好好兒的想一想將你放在何處,沒有入朝之前,你暫時還留在彆館,等入朝之後自會有安排。”
“謝王上恩典。”
華陽太後砍了十個男寵的腦袋,這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在蘄年宮中都傳遍了。
眼下可是臘祭的日子,雖然臘祭慶典已經過去,但還在臘祭之中,按理來說不宜見血,華陽太後卻如此的雷厲風行,一點子也不顧及這些。
羋夫人聽說了這件事情,她雖然是楚派之人,平日裡也看不慣趙太後的行為,可非但沒有歡心,反而十足的憂心。
羋夫人找到了楚國大行人道:“兄長,你可聽說了,華陽太後替成蟜出頭的事情?”
“怎麼能沒有聽說?”楚國大行人道:“這個成蟜也真是能個兒,竟然把華陽老太太給哄得如此服服貼貼,誰不知華陽太後油鹽不進,難纏的厲害。”
羋夫人哭訴道:“兄長,你可得想想法子!你可不知,那個成蟜何止是把華陽太後哄得服服帖帖,他分明是來輔助與我的,如今倒是好了,直接騎到我頭上來,昨兒個夜裡頭,成蟜便是在路寢宮過的夜,與王上廝混了一宿了!我嫁到秦國來七年,何時去過路寢了?!現如今又有老太太給他撐腰,這個成蟜,還不翻出天去了!?”
楚國大行人本就在氣頭上,這不是巧了麼,事情趕事情,有人來通傳,說是秦王管他討人,想要將成蟜要過來充入秦廷,往後裡便留在秦國入仕做官。
這下子好了,羋夫人大哭不止:“兄長!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兒!這個成蟜,分明是專程來克我的!你從楚國非但沒有帶來幫助我的娘家人,現在好了,現在好了!他若是留在秦國
,還不見天的爬到我的頭上拉屎拉尿!?”
“好了彆哭了!”楚國大行人也沒想到會演變至此,陰測測的道:“如今成蟜還未充入秦廷,不必驚慌,再怎麼說,他也是我楚國的人,而我是楚國的大行人,我親自去敲打與他!”
楚國大行人風風火火的從羋夫人那處離開,便準備出宮往彆館而去,真是巧了,他還未出宮,便遇到了成蟜。
成蟜帶著幼弟胡亥正在湖邊玩耍,雖然天氣寒冷,湖面凋零沒有甚麼景致可看,但胡亥孩子心性,頑的十足歡心。
成蟜冷得直打哆嗦,將自己的雙手縮進袖袍之中,或許是因著昨夜的瘋狂,體力有些不支,靠在湖邊的樹乾上,看著弟弟頑耍。
“哥哥!你看吖!小鳥……還有魚魚!魚魚……”
成蟜見他頑的歡心,笑道:“彆跑,小心摔了。”
“啊吖!”小胡亥驚呼一聲,猛地撞到了甚麼。
成蟜連忙跑過去,便看到小胡亥撞到了楚國大行人,大行人臉色相當難看,狠狠瞪著小包子一般的胡亥。
成蟜連忙將胡亥抱過來,道:“大行人。”
“哼!”楚國大行人冷嗤:“你還知曉我是大行人?”
成蟜覺得他的語氣不對勁兒,恐怕是來找茬兒的,便對胡亥道:“亥兒乖,自己去頑好不好?”
“嗯……”小胡亥有些遲疑,但還是乖巧的點點頭,轉身往遠處走。
成蟜支開了小胡亥,這才道:“大行人,何出此言呢?”
楚國大行人道:“成蟜!你彆以為自己扒上了秦主,便可以怎麼樣!”
成蟜一笑,道:“看來是大行人聽說了一些風聲,蟜正要去稟告大行人,再過兩日,蟜恐怕再不是楚廷之人,大行人如此看不上蟜,如此甚好,咱們互不相乾。”
“互不相乾?!”楚國大行人面色鐵青,咬著後槽牙道:“成蟜,你是覺著自己翅膀硬了?彆忘了,是誰帶你來秦國的,若不是我,你一個落魄的若敖成氏,能巴的上秦主麼!?如今你卻要跑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成蟜見他臉色猙獰,戒備的後退了兩步,道:“大行人,若是有甚麼不滿,或者異議,大可以去向秦主說明,蟜還有事兒,便先告退了。”
說罷,立刻匆匆轉身。
“成蟜!”楚國大行人大吼一聲,猛地伸出手去。
“嗬!”成蟜的脖頸被鉗住,一把拽了回去,吐息困難,艱難的悶哼了一聲。
楚國大行人赤紅著眼睛,死死扣住成蟜的脖頸,壓低嗓音,卻是在嘶吼:“彆忘了是誰帶你來秦國的,如今你能個兒了,想要撇清乾係,還如此的不服管教,真是好啊,真真兒好啊!”
楚國大行人氣得失去了理智,看了一眼成蟜身後的湖水,眼神更是陰沉狠戾,猙獰的笑道:“你既然不服管教,留之無用……”
咕咚——
大行人使勁往前一推,成蟜的身子後仰,一聲水響,直接被推入湖水之中。
成蟜被掐的本就缺氧,吐息不順暢,他猛地栽入水中,臘月寒冷的湖水瞬間將他包裹,成蟜的腦海嗡的一聲,立時想起了自己墜入雍城護城河的場面。
溺水的痛苦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成蟜想要自救,但四肢很沉很酸,仿佛灌了鉛一般,不停的朝著湖心沉去。
小胡亥跑遠了一些,但並沒有離開,小小的身子躲在遠處的草叢中,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甚麼,但是覺得眼前這個叔叔很凶很凶,十足的怕人。
小胡亥想了想,還是轉身跑開,往路寢宮的方向顛顛的跑去。
嬴政回到路寢宮,寺人又從政事堂送來了許多文書,嬴政展袖坐下來,剛想要批看簡牘文書。
噠噠噠——
有人從外面跑進來,大喊著:“蘇蘇!蘇蘇!亥兒要見蘇蘇!”
“小君子!小君子!”寺人阻攔著:“您不能這般大聲呼喊,會衝撞了王上的!”
“何事?”嬴政朗聲道:“叫進來。”
小胡亥連忙跑進來,焦急的一蹦一跳:“蘇蘇!蘇蘇!有個很凶的蘇蘇,他去找哥哥!吵架——好凶!”
小胡亥年紀太小,說的語無倫次,嬴政微微蹙眉:“甚麼很凶的叔叔?”
小胡亥懵懂的咬著手指:“哥哥叫他大神馬人。”
“大行人?”嬴政問道。
“嗯嗯!”小胡亥使勁點頭。
嬴政沉下臉面,再次放下手頭的文書,道:“走,去看看。”
嘩啦——!!
成蟜墜入水中,揚起一片劇烈的水花。
公子琮與公子文治從政事堂的方向走來,正巧看到楚國大行人行色匆匆的迎面而來,公子琮與他打招呼,楚國大行人仿佛沒看到一般,遊魂似的離開。
公子文治奇怪道:“甚麼東西,不過是把妹妹嫁到了秦國來,這麼大譜子?”
“好了。”公子琮道:“消消氣,無妨。”
“誒?”公子文治看向湖水正中:“我怎麼聽到一些動靜?哥你看!那是不是有人啊!壞了,哥!有人掉下去了!”
公子琮沉聲道:“治兒在這裡等我。”
說罷,快速將自己繁瑣的外袍與頭冠退下,撲通一聲跳下寒冷的湖水之中。
嬴政和小胡亥走過來,便聽到公子文治的大嗓門。
“哥哥!哥哥!嗚嗚嗚——”小胡亥一眼便認出了成蟜,焦急的大哭出來。
嬴政心頭咯噔一聲,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七年前的臘祭之日,幼弟成蟜墜入水中的畫面,同樣是如此寒冷的日子。
“蟜兒!”嬴政猛地衝向湖水。
“王上!王上!”公子文治拉住嬴政:“王上,我哥已經去救人了,哥哥水性很好,一定會把人救上來了!”
公子文治的話音一落,水面發出嘩啦一聲,公子琮探出頭來,反手勾著面色慘白,已經陷入昏迷的成蟜往岸邊遊來。
“哥!”
“嗚嗚嗚……哥哥
——”
嬴政與公子文治衝過去救人,將公子琮與成蟜拉上岸來。
公子文治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公子琮身上:“哥!快穿上!冷不冷?”
公子琮從小習武,身強體壯,饒是如此嘴唇凍得微微發紫,搖頭道:“無礙,快看看成小君子。”
成蟜的身子冰冷刺骨,整個人陷入昏厥之中,吐息也十足的微弱,嬴政緊緊摟住他,那種冰涼的感覺,仿佛讓嬴政回到了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嬴政也是這般,懷中抱著一動不動的幼弟,那麼冰涼,那麼安靜。
“蟜兒……蟜兒!”嬴政甚麼也想不了,甚麼疑心,甚麼疑慮,全都拋之腦後,此時此刻他隻想讓成蟜清醒過來。
嬴政一把將成蟜抱起:“醫士!!快,回路寢宮,再燒幾個火盆!”
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回到路寢宮,寺人將取暖的火盆燒得旺盛,又拿來好幾床厚厚的被子,醫士也飛快趕來。
嬴政臉色陰霾,雙手攥拳,額角的青筋暴突,冷哼道:“救活他,必須救活他!”
“是!是!王上!”
醫士全力施救,鬆了一口氣道:“回稟王上,成小君子施救及時,萬幸沒有性命之憂!”
一瞬間,嬴政的心竅猛烈的顫抖了一記,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慶幸,險些……險些自己又要失去蟜兒。
嬴政想到此處,狠狠蹙起眉頭,一雙狼目眯起,蟜兒?
從幾何時,嬴政總是將若敖成蟜與自己的幼弟重合在一起,無論嬴政如何告訴自己冷靜,如何告訴自己他們並不是一個人,興許若敖成蟜還是楚人精心調教,前來蠱惑於自己的,但無論如何,嬴政總會下意識的將他們重合在一起。
太像了……
嬴政慢慢坐在榻牙子上,抬起手來,輕輕撫摸著成蟜的面容。
醫士雖不好打擾,但還是道:“啟稟王上,成小君子落水,寒邪入體,又因著有些……勞累,因此還在發熱。”
說著,拿出一個錦盒雙手呈給嬴政,道:“這是去腫陣痛的軟膏,塗抹在成小君子的傷處,或許有些幫助。”
嬴政何其的聰明,自然一下子便聽懂了,昨夜成蟜頭一次做那種事情,又中了藥,完全不知矜持,反而食髓知味,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沉沉睡去,難免有些“操勞過度”。
成蟜沒有那方面的經驗,完全不知給自己上藥,一整天還都在外面東奔西跑,身子本就超出了負荷,這會子還墜入冷水之中,自然是傷上加傷。
醫士硬著頭皮叮囑道:“成小君子底子羸弱,這些日子還是需要好生歇養,不宜……不宜再行房事。”
嬴政將軟膏收起,擺擺手道:“下去罷。”
“敬諾,王上。”
成蟜昏昏沉沉的睡著,起初感覺很冷,冷得他直打哆嗦,恨不能將自己蜷縮起來,但漸漸的,寒冷被驅逐,身子骨兒慢慢暖合起來,也睡得踏實了一些。
“嗚嗚嗚——嗚嗚……王上——王上……
”
“嗚嗚嗚……”
成蟜昏睡著,以為是風聲,嗚嗚的仿佛鬼夜哭一般,令成蟜開始做噩夢,實在不堪其擾,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目,原來是有人在哭。
那哭聲不似孩童的軟糯,分明是一個女子在哭。
成蟜艱難的張了張口,嗓音沙啞到了極點,一開口便“咳咳咳……”的咳嗽起來。
噌——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刻走過來,輕聲道:“醒了?哪裡難受?”
哥哥……?
成蟜略微有些迷茫的盯著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下意識想要去喚對方。
是嬴政。
嬴政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額心,明顯鬆了口氣:“不發熱了。”
成蟜這才完全清醒過來,沙啞的道:“王上?”
“不要起身。”嬴政壓住他的肩膀:“再躺一會子。”
成蟜實在太累了,渾身酸軟,便老實的躺下來。
“嗚嗚嗚……王上——王上開恩呐——”
“王上……求您饒了兄長這一次罷!家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成蟜順著哭聲側頭看過去,哭聲是從殿外傳來的,雖然閉著殿門,但對方聲音洪亮,加之是個女子的嗓音,穿透力十足,成蟜的五感又敏銳,聽的是清清楚楚。
好似是羋夫人的哭聲。
嬴政見他一直往外看,便道:“成小君子放心,寡人已然知曉,推你入水的人是楚國大行人,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成蟜沒有多說,一來,楚國大行人的確過分,成蟜可不是逆來順受的軟包子,既然嬴政開口要幫他處置楚國大行人,不需要自己出手,何樂而不為呢?
一來,成蟜心裡明鏡一般,他知曉嬴政不過是借題發揮,趁機拿捏楚國大行人罷了,成蟜更加沒道理阻止。
如此互利互惠,又省心省力的事情,成蟜直接交給嬴政便好。
於是點點頭,虛弱的道:“謝秦主……咳咳……”
成蟜的身子骨實在是虛弱,平常人掉入寒池都要去掉大半條命,更彆說成蟜這種天生不足之人,剛說了一句話,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嬴政連忙輕輕給他拍著,那動作透露著一股小心翼翼,一瞬間令成蟜想起被哥哥輕拍入睡的日子,分明便在不久之前,卻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
嬴政給他掖了掖被子,道:“寡人出去看看,你歇息罷。”
成蟜實在沒力氣說話,便閉上眼睛養神,嬴政站起身來,很快離開了大殿。
成蟜並沒想要偷聽,不過因著五感敏銳的緣故,還是將外面的情況聽得一清一楚。
楚國大行人將成蟜推入水中,誰知道那麼巧,公子琮與公子文治正好經過,一人將成蟜從水中救了出來,小胡亥又去找了嬴政,嬴政趕來叫來醫士。
楚國大行人還想狡辯,奈何他離開現場的時候,被公子文治和公子琮撞了個正著,公子文治這個人素來沒有太多的心眼兒,一碼歸
一碼,自然指證了楚國大行人,楚國大行人是沒跑兒的。
嬴政下令追究楚國大行人,羋夫人聽說兄長出事,便跪在路寢宮殿門口一直哭,想要請嬴政網開一面。
吱呀——
殿門被打開了一點點縫隙,一個小包子探頭探腦跑進來。
成蟜側頭一看,原是小胡亥。
小胡亥跑過來,扒著王榻,可憐兮兮的道:“哥哥,你好些了嘛?”
成蟜用儘全力,才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腦袋,勉強微笑道:聽說是亥兒救了哥哥,亥兒真乖。?[(”
小胡亥使勁搖頭:“不是不是,是蘇蘇救了哥哥,亥兒……亥兒當時害怕極了,嗚嗚……”
成蟜連忙安慰,道:“不怕亥兒,哥哥沒事了。”
小胡亥這才點點頭:“哥哥,蘇蘇讓亥兒來照顧你,你冷嘛?還是口渴?亥兒可以給哥哥端水噠!”
成蟜被他逗笑了:“哥哥沒事,不必忙了。”
“嗚嗚嗚嗚——王上饒命啊!王上,便饒了家兄一次罷!”殿外羋夫人還在哭訴:“扶蘇,快給你舅舅求情,快,求求你君父!”
扶蘇?
成蟜略微有些驚訝,側頭去看殿門的方向,心想是了,羋夫人入宮都七年了,雖然不得寵,一年到頭見不到嬴政一次,但有個兒子也不奇怪。
秦始皇的長子,可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子扶蘇,生母便是楚女,這樣便對得上了。
成蟜想到此處,沒來由心底裡酸溜溜的,趕緊將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揮散。
小胡亥眨巴著大眼睛,咬著手指頭道:“哥哥,外面有個小哥哥,一直跪在門口,好可憐哦。”
胡亥口中的小哥哥,怕正是羋夫人的兒子,長公子扶蘇了。
小胡亥又道:“小哥哥已經跪了好——久好——久,從昨日夜裡頭便跪著,昨日夜裡還下了一場大雨,小哥哥的阿娘就不心疼嘛?”
成蟜昨日落水昏迷,昏迷了整整一夜,如今豔陽高照的,完全不知昨日裡下了一場雨雪,雖然不至於下雪那麼冷,可是雨夾雪打在身上全都濕透了,更是刺骨般寒冷。
成蟜不由驚訝,公子扶蘇可是羋夫人的親生兒子啊,甚麼樣的母親,能讓自己的寶貝兒子跪一晚上,還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就為了給楚國大行人求情麼?
還有嬴政,便算曆史上說扶蘇不受寵愛,可他終究是嬴政的親兒子,這父母一人都好生古怪。
成蟜心中狐疑,握住佩戴在腰間的大儺倀子玉佩,仔細去聽殿外的動靜。
羋夫人:【這可如何是好?!秦王若是怪罪,楚王必定因著怕事,而治罪兄長,兄長一旦被治罪,往後我在秦國的處境,恐怕會更加艱難!】
羋夫人:【扶蘇已然在殿外跪了一夜,為何秦王還不心軟,難道……難道他已然知曉,扶蘇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成蟜:“???”甚麼情況?
成蟜連忙屏氣凝神繼續探聽。
羋夫人:【不不不!決計不可能!秦王絕不可能知曉,當年的計劃天衣無縫,若不是秦王誤以為與我發生了親密的乾係,又如何會如此爽快的將我從楚國迎娶而來,立為妾夫人呢?】
羋夫人:【秦王隻是在氣頭上,絕不可能知曉此事!】
羋夫人:【千錯萬錯,都怪那個狐媚子一般的若敖成蟜!】
成蟜:“……”我仿佛又發現了驚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