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看了一眼臉色發黑的羋夫人,微微一笑:“請秦主放心,蟜必然竭儘全力,侍奉秦主,也算是不辜負了羋夫人的提攜之恩,不是麼?若不是羋夫人,怎能有蟜的今日,蟜這人便是知恩圖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羋夫人越聽越是氣怒,若不是嬴政在場,絕對和成蟜當場翻臉。的確,是她努力經營,這才將成蟜弄進了路寢宮,不然依著成蟜外臣的身份,怎麼可能進入秦王的寢宮?
一方面,羋夫人想要再從楚國弄一個人來幫助自己,結成小團體,但另一方面,羋夫人又害怕這個人太過得寵,會搶了自己的勢頭,倒不見得羋夫人有多喜歡嬴政,而是因著在秦國的地位與利益罷了。
羋夫人氣的渾身哆嗦,卻還要笑起來,扮作知書達理的模樣:“成小君子,你言重了,你遠道而來,總歸是客呢……王、王上……”
羋夫人生硬的轉變了一個話題:“妾差點忘了,還未與老太太請安,這便告退了。”
嬴政明鏡一般的人物兒,如何能不知羋夫人的心思,點點頭道:“去罷,給大母請安要緊。”
“敬諾,那妾告退了。”
羋夫人急匆匆而走,生怕晚走一步,便會被成蟜劈頭蓋臉的再懟一頓似的。
羋夫人一走,嬴政微笑的看向成蟜:“身子如何了?”
成蟜拱手道:“多謝秦主,蟜已然無恙。”
嬴政點點頭:“看起來也是恢複了不少,總有精神頭吵架了。”
成蟜知曉他說的是羋夫人的事情,羋夫人雖然隻是一個妾夫人,但嬴政的後宮之中沒有甚麼人,妾夫人已然是目前最高的級彆,更何況,羋夫人還有華陽老太後撐腰,雖然楚派大不如從前,但餓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都是這麼個道理兒。
成蟜今日卻毫不留情的回懟了羋夫人,羋夫人心裡頭能痛快麼?恨不能手撕了成蟜的心思都有了。
成蟜則不以為然的道:“蟜從來不會上趕著找事兒,但是若事情找上門來了,蟜隻會一味退縮的話,反而會讓許多事情變得麻煩,愈演愈烈,不是麼?”
嬴政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表面上弱不禁風,萬千不勝,但骨子裡其實硬氣的緊,還有點子毒舌,得理不饒人,甚至小小的狡黠,就好像……
好像蟜兒……
嬴政眯起眼睛,心竅愈發的深沉起來。
成蟜如今手裡握著大儺倀子玉佩,並非是半塊,而是一整塊,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一整塊玉佩都在自己掌心裡,很可能是嬴政發現自己身子骨兒特殊,所以才將玉佩放在自己手上,幫助自己退熱的。
此時,他便清晰的聽到了嬴政的心聲,可比半塊玉佩要清晰輕鬆許多。
嬴政:【此子不隻容貌與蟜兒相似,甚至連說話的語氣、態度都如此神似,難道……】
成蟜心頭一喜,便宜哥哥看出我來了,眼下正是相認的好時機!
嬴政:【不對,亦或許是經過楚人精心調*教罷了,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楚人包藏禍心,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冒充蟜兒之徒,不過是想要依附與寡人罷了。】
成蟜:“……”哥哥的疑心病,還是那麼重啊!
成蟜冷靜的思索著,如今若是與嬴政相認,必然會招惹嬴政的猜忌,還不如暫時不告訴他,然後在平日的相處之中,慢慢的顯露出熟悉感,讓他知曉自己就是成蟜。
更何況……
成蟜低垂下頭,還有大儺倀子玉佩呢,若是成蟜沒有記錯,嬴政也會讀心,雖然隻是斷斷續續。
若是能讓嬴政親自讀出自己的心思,總比自己說出口,要可信的多罷?畢竟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而不相信旁人敘述的,尤其是嬴政這樣的帝王。
成蟜當即把玉佩摘下來,雙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秦主,蟜醒來之時,這玉佩不知為何會在蟜的手中,現在物歸原主。”
嬴政低頭看了一眼玉佩,伸手便要拿回來。
成蟜猜的無錯,當時他病的太厲害,又被楚國大行人毆打,一直昏迷不醒,嬴政便“鬼使神差”的將玉佩放在了成蟜手中,果然,有了玉佩的加持,成蟜恢複很快,如今發熱也退了下去。
玉佩離開成蟜手心的一刹那,成蟜但覺身子發冷,不由自主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成蟜的身子可比自己想象中要柔弱許多,咳嗽忍也忍不住,頭還有些發暈,渾身無力,脖頸上麻癢癢的,似乎是要過敏起疹子。
嬴政眯了眯眼睛,拿起玉佩的手一頓,他咳嗽起來的模樣,忍耐著麻癢的模樣,與蟜兒十足的相似,簡直……一模一樣。
啪!
半塊玉佩落在成蟜掌心之中,成蟜驚訝的看著手中潔白的大儺倀子玉佩,隨即又看了看嬴政。
嬴政淡淡的道:“既然你要為寡人辦事,這半枚玉佩,便是信物,寡人令你仔細保管,但凡有任何差池,為你是問。”
“可……”成蟜一時反應不過夢來。
可便宜哥哥的讀心術本就半半落落不清不楚的,如果隻拿著半塊玉佩,不知還能不能讀心。
成蟜屏氣凝神,在心裡喚了幾l次哥哥,嬴政手裡分明拿著另外半塊大儺倀子玉佩,但是一點子反應也沒有。
嬴政:【這成小君子身子如此嬌弱,若是沒有大儺倀子玉佩,恐怕明日便會一命嗚呼,寡人暫時將玉佩放在他處保管,一旦他身子好轉一絲半點,立刻將玉佩收回也不遲。】
成蟜:“……”
憑借著成蟜對嬴政的了解,哥哥這是在關心自己,隻是有些子的口是心非罷了。
成蟜登時哭笑不得,歡心的是哥哥關心自己,嬴政打心底裡還是“認識”自己的,隻是他的戒備心如此之強,不能輕易放鬆警惕罷了。
不歡心的是,嬴政隻有半塊玉佩,顯然無法讀心,想讓嬴政主動認出自己,靠讀心基本是不可能了。
成蟜尷尬的擠出一個微笑:“那……那便多謝秦主了。”
成蟜低垂著頭,摩挲著掌心中的半塊玉佩,略微有些出神,無論如何,哥哥還是擔心自己的,他心中升起一股慶幸。
七年,對於嬴政來說,已然整整七年了,但嬴政並沒有將公子成蟜忘記,對於一個從未領略過親情的人來說,成蟜感覺特彆的知足,甚至是會感動,心竅之中暖洋洋的。
原來有這麼一個惦念著自己的人,真好……
嬴政見他一直對著玉佩發呆,不由眯了眯眼目:【楚人尋得半塊大儺倀子玉佩,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發現玉佩的端倪,若是玉佩的秘密被他人知曉,那麼這個成小君子也絕對留不得!】
成蟜:“……”我還沒感動完呢,哥哥便對我起了殺心!
嬴政試探的道:“成小君子,這玉佩你們楚人是從何處尋來?”
“這個……”成蟜道:“其實蟜也不太知情。”
“哦?是麼。”嬴政又道:“看成小君子對這玉佩愛不釋手,或許可有甚麼內情?”
成蟜心裡思索著,如今嬴政與我還未認親,一口篤定自己是楚人精心培養調*教出來的,自己若是透露大儺倀子玉佩的秘密,簡直死路一條,還是暫時保守秘密罷。
成蟜乾笑:“這玉佩精美彆致,不瞞秦主,蟜是個愛玉之人,自然對著玉佩愛不釋手了。”
“原是如此。”
嬴政:【看來楚人並不知曉玉佩的秘密,暫且留他一命。】
成蟜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嬴政又道:“既然你收了寡人的信物,從今往後,便一心一意的為寡人辦事,少不得你的好處,相反……你若是敢背叛寡人……”
不等他的話說完,成蟜已然迫不及待的表達忠心,但又不覺得油膩,分寸掌握的恰到好處。
成蟜微笑:“請秦主放心,蟜是一個生了眼珠子之人,放眼天下看去,普天之下還有比秦主更加英明的君王麼?蟜便是為了自己個兒的前程,也不會站錯隊,跟錯人。”
嬴政輕笑一聲:“寡人真真兒不得不誇讚一句,成小君子的眼光獨到了。”
二人正在說話,小胡亥怯生生的拉著成蟜的袖袍,低聲道:“哥哥、哥哥……”
成蟜連忙安撫小胡亥,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嬴政低頭看了一眼小胡亥,皺眉道:“這是你的弟親?”
“正是。”成蟜道:“這是蟜的弟弟。”
成蟜說罷,立刻開始靜氣凝神讀心,畢竟在成蟜的印象之中,胡亥可是嬴政的幼子,將來的秦二世,怎麼成了自己弟弟呢?
嬴政:【這幼子無論是容貌,還是名字,竟都與寡人上輩子的幼子一模一樣……】
果然!
成蟜也驚訝的看了一眼小胡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出現影響了甚麼,竟然讓小胡亥提早出現這麼多。
嬴政略微思量,便道:“這小娃兒與寡人投緣的緊,寡人第一眼看到他便覺得親切,不如這般……令他拜寡人為義父,成小君子意下如何?”
“義、義父?!”成蟜難得打了一個磕巴,震驚的瞪著嬴政。
胡亥現在是自己的弟弟,拜嬴政為義父,那自己呢?不也成了嬴政的乾兒子麼?說好的弟弟呢,這輩分突然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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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胡亥才三四歲,這個好說,便算是拜嬴政為義父,年齡上絕對說的過去,自己的年齡怎麼也有十七歲左右,和嬴政其實沒差太多,年齡上絕對說不過去的。
成蟜尷尬的道:“這……秦主厚愛,隻是……”
嬴政對小胡亥笑得十足溫柔:“亥兒,可願拜寡人為義父?”
小胡亥一臉懵懂,但是顯然很喜歡嬴政,畢竟嬴政身材高挑,肩膀寬闊,不笑的時候自有一股帝王的威嚴,但笑起來又溫柔猶如春風,簡直是男女老幼通殺。
“嗯嗯!”小胡亥一蹦一跳:“義父父!”
成蟜:“……”頭疼。
嬴政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腦袋,挑眉對成蟜道:“寡人收胡亥為義子,不過成小君子放心,小君子不改口也無妨。”
成蟜:“……”便宜哥哥絕對是想占我便宜……
“好了,言歸正傳。”嬴政收斂了笑容,正色起來:“你方才得罪了寡人的妾夫人,羋夫人乃是楚國的王宗之女,又是楚國大行人的女弟,與華陽老太後沾親帶故,她這會子,怕是要去找老太太哭訴不休,你可有對策?”
成蟜雖不知羋夫人的性子,但她知曉華陽老太後的性子,華陽太後手腕雷厲風行,但是唯獨耳根子有點軟,十足照顧小輩兒,護犢子,羋夫人如是這般去哭訴,老太後自然要護著她的親戚了。
成蟜莞爾一笑:“請秦主放心,蟜打算親自去拜見老太後,若是連這點子小事兒都無法擺平,還如何替秦主分憂呢?”
嬴政道:“你長年居住在楚地,老太太的秉性、手段,你都不甚了解,竟如此十拿九穩?”
成蟜心想,那你可錯了,華陽太後的手段和脾性,自己摸得門清兒,畢竟自己曾經可是老太太最偏愛的晚輩,如何博得老太太歡心,成蟜是有一套成熟的小技巧的。
“請秦主不必擔心,蟜自有法門。”
嬴政輕笑一聲:“擔心?你不過是寡人手中的一把刃,寡人何必擔心一把刀刃呢?”
成蟜挑了挑眉,便宜哥哥就是嘴硬心軟。
成蟜可不知曉,認為嬴政嘴硬心軟的人,唯獨他一個兒,眼前這個上位七年的秦王政,對旁人絕對不會手軟,更彆提心軟了……
成蟜將小胡亥留在此處,便自行離開,往華陽太後下榻的宮殿而去。
這裡是雍城蘄年宮,並不在鹹陽華陽宮,因此華陽太後臨時下榻在了蘄年宮的宮殿之中,她往日裡便經常前往雍城小住,這裡有她專門的寢宮。
“嗚嗚嗚嗚——”
華陽太後的寢宮之中,傳來女子嗚咽的哭泣聲。
“嗚嗚嗚……老太後,您可要給妾做主啊!嗚嗚……”
是羋夫人!
羋夫人果然跑到了華陽太後
跟前哭訴。她被擠對的離開了路寢宮,越想越是生氣,雖成蟜也是他們楚國人,但羋夫人便是氣不過,一個落魄的若敖氏小君子,竟然這麼給臉不要臉,還想爬到自己頭頂上不成?
“嗚嗚……嗚嗚嗚……老太後,妾真是委屈死了。”
“好了,彆哭了。”華陽太後揉著自己的額角,聽著羋夫人的哭聲,隻覺得頭疼,道:“你們兄妹倆也真是沒有承算的,說好了找一個楚女過來,臨時變卦,變成了若敖氏的成小君子!是不是你們非要把成小君子獻給王上的?如今成小君子得了寵,你反倒不歡心起來。”
“嗚嗚老太後,不是這麼個理兒啊!”羋夫人哭著道:“妾並非……並非是出於妒心,那……那成小君子說到底都是咱們楚國人,他得寵,妾歡心……歡心還來不及呢!”
她說得咬牙切齒,哪裡有半點子歡心的模樣?
華陽太後可是後宮的老人了,當年她侍奉秦王的時候,可謂是冠絕後宮,便算是一直沒有子嗣,秦王還是最為寵愛於她。
可寵愛又如何?寵愛,但不是獨寵,秦王還是有許許多多的妃嬪,甚至是嬖寵,數也數不過來。華陽太後太熟悉這樣嫉妒的哭聲,太熟悉這樣的告狀了。
華陽太後也沒有點破,羋夫人繼續哭道:“老太後!是那個成蟜,十足不識抬舉!他得了寵,翅膀便硬了,竟敢……”
“等等!”華陽太後豁朗坐直了身子,道:“你說甚麼?若敖氏的那個小君子,他叫甚麼?”
“成……成蟜。”羋夫人嚇了一跳,不知老太太為何突然如此激動。
羋夫人乃是嬴政即位的第一年,從楚國接來的妾夫人。那時候公子成蟜已經過世,因著嬴政不願提起的緣故,宮中自然無人提起公子成蟜的事情,羋夫人聽得也少,便一時沒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成蟜。
當年成蟜可是華陽太後的心頭寶,寶貝心疼的跟甚麼似的,不能受半點的委屈。
公子成蟜溺水而亡之後,老太太幾l乎哭瞎了眼目,最心疼的孫兒去世了,老太太心灰意冷,便沒有伸手去管楚派的事情,任由嬴政和秦王異人處理了楚派。
整整過去了七年之久,老太太突然聽羋夫人提起了這個“禁忌”的名字。
“成……蟜……?”華陽太後幽幽的叨念著。
“是啊,”羋夫人奇怪:“老太後您怎麼了?是咱們楚國若敖成氏之後,喚作成蟜,乃是成氏的落魄貴胄。”
華陽太後顫聲道:“怪不得王上會對此子另眼相看呐!”
“為何?”羋夫人一個頭兩個大:“老太後,這是為何啊?”
她還沒弄清楚,便聽到寺人通報:“太後,楚國使者,若敖成氏求見。”
“成蟜?”華陽太後追問。
“回太後的話,正是成小君子,成蟜。”
“讓他進來!”華陽太後急切的道。
羋夫人又是奇怪,又是擔心,又是憤怒,轉頭一看,成蟜已然走了進來。
成蟜換
了一身衣裳,白衣若雪,風度翩翩。他如今年齡在十七歲左右,身形不見得多麼健壯,但高挑有姿儀,因著常年身子羸弱的緣故,面龐白皙如玉,嘴唇泛著血氣不足的淡淡粉色,猶如桃花的花瓣一般,丹鳳眼,雙眉如畫,給人一種毫無威脅,且無攻擊力的親切感。
“蟜兒!蟜兒……”
華陽太後癡癡的望著成蟜,豁朗站起身來,顫抖的走上前去,握住成蟜的掌心,顫聲道:“蟜兒,蟜兒?是你麼?是你回來看大母了?”
“老太後?!”羋夫人震驚不已,自己是來給成蟜告狀的,如今成蟜出現,老太後不但不責怪成蟜,態度還如此古怪。
成蟜不著痕跡的一笑,恭敬的作禮,一板一眼的道:“若敖成蟜,拜見華陽太後。”
華陽太後這才清醒了一些,道:“你是若敖氏的?”
成蟜知曉華陽太後的秉性,便是喜歡懂得規矩的,越是聽話越好,於是乖巧的回答:“回太後的話,晚輩正是若敖氏家中的。”
“像!太像了……”華陽太後反複的上下打量成蟜,顯然已經忘了羋夫人的存在,喃喃的道:“太像了……你多大了?聽說成氏老家主頭年病逝了,你家裡還有甚麼人麼?”
成蟜一一作答,道:“多謝老太後關切,老家主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提起老太後。”
“哦?”華陽太後道:“他還提起了老身?”
“正是呢。”成蟜心說,提起個鬼,自己都沒見過成氏的老家主,但對答如流的道:“老家主十足佩服華陽太後,一直叫我們小輩兒多多向老太後習學,這不是嘛,蟜如今頭一次拜見老太後,不知為何,竟覺得異常的親切,仿佛……仿佛……”
“仿佛甚麼?”華陽太後道:“你儘可以說出來,不必吞吞吐吐。”
成蟜莞爾:“這話說出來,恐怕旁人還以為蟜要攀附老太後,但老太後既然這般說了,蟜也不敢不遵從,便乾脆有話直說了……便仿佛往日裡曾經見過一般!不瞞老太後,您生的,與蟜的大母好生神似呢!”
“當真?”華陽太後重新抓住成蟜的手心,道:“你大母如何喚你?”
成蟜道:“大母素日裡都喚蟜兒。”
“蟜兒……蟜兒……”華陽太後笑起來:“那老身也喚你蟜兒,如何?”
“太後!!”羋夫人被晾在一面兒,已經很不痛快了,連忙上前,搖晃著華陽太後的手臂道:“太後,您不是要給妾做主麼!”
成蟜當即站起身來,毫不含糊,咕咚一聲雙膝一曲跪在地上,拜了一次,又拜了一次,跪拜兩次是請罪的禮儀。
“太後,”成蟜主動道:“蟜有罪。”
“甚麼罪?”華陽太後問道。
成蟜微微垂眼,他本就因著血氣不足,顯得有些羸弱,如今這般垂下眼簾,竟有些楚楚可憐起來。
“蟜不知因何,得罪了羋夫人,雖不知因何,但一定是蟜之過錯。蟜初來秦國,甚麼規矩也不懂,還請羋夫人多多見諒,若是責罰,蟜亦心
甘情願!”
“這可是你說的。”羋夫人冷笑一聲:“有甚麼責罰,你都心甘情願的受著?”
成蟜心中感歎一聲,怪不得羋夫人入宮七年都不得寵,被當成花瓶一樣擺在宮中,也是,這個花瓶還不能保溫。
成蟜放低了姿態,羋夫人卻想要在長輩面前乘勝追擊,這不是不懂得分寸是甚麼?
“好了!”華陽太後果然道:“都是楚人,又都在秦國,何必如此與自己人較勁呢?若是有個甚麼不痛快,大家夥兒攤開來說說,也就是了。”
“太後?!”羋夫人大驚失色。
成蟜一點子也不意外,不是他吹牛,便是憑著這張臉面,華陽太後如此念舊,絕對不會讓羋夫人責罰自己的,更何況,自己還嘴甜乖巧,哪個長輩不喜歡?
成蟜故作低落的道:“太後,是蟜開罪了羋夫人,的確該罰,隻是……隻是蟜以為,如今之計,我楚人內憂外患,實在不該與自己人較勁,畢竟……趙太後還在虎視眈眈呢,若是趙太後知曉咱們這裡內訌分歧,怕是會拍手叫好,也說不定。”
一提起趙姬,也便是嬴政的生母,華陽太後便氣不打一處來。
華陽太後出身金貴,乃是楚國的王宗之女,趙姬不過謳者出身,仗著美豔躋身後宮,華陽太後頂頂看不上她。
加之嬴政即位這七年間,趙姬因著年輕貌美,一點子也不甘寂寞,鬨出了不少風言風語的緋聞,實在給王室蒙羞,連帶著華陽太後的面子也不好看,華陽太後如何能看她順眼。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趙姬並非楚派,也並非楚國人。趙姬與呂不韋走得親切,秦廷中楚派凋零之後,呂不韋趁機發展自己的小團體,拉攏趙姬這個外戚,想要趁此打壓楚派,華陽太後怎能任由這些野人騎在自己脖頸上拉屎拉尿?這矛盾不就對上了麼?
成蟜可沒有忘記,嬴政留自己的目的,便是挑起楚派與外戚的矛盾,讓楚派的勢力,與趙姬呂不韋的勢力針鋒相對,如此一來,互相製約,這個朝廷才能平衡,嬴政一碗水端平,便可從中獲利。
成蟜是時候的將矛盾挑起來,歎了口氣道:“如今這種緊要關頭,蟜以為,無論如何,自己人都絕對不能內鬥的,因此蟜雖不知怎麼得罪了羋夫人,但還是要主動向羋夫人賠個不是,請羋夫人大人大量。”
羋夫人冷笑:“你說的真好聽,還不知怎麼得罪了我,我……”
“夠了!”華陽太後嗬斥,直接打斷了羋夫人的言辭:“你真是不知大體!蟜兒方才說的還不夠清楚麼,趙太後和呂不韋的勢力虎視眈眈,如今乃是窩裡鬥的時候麼?你也太沒個分寸了。”
羋夫人深吸一口氣,想要辯駁,但又不敢,隻能硬生生的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華陽太後看向成蟜的眼神明顯和善了不少,滿臉的慈愛:“你是個懂得分寸的,心思又細膩,往後裡若是得空,多來老身這裡走動走動。”
“謝太後。”成蟜微笑:“蟜隻怕太後覺得我們小輩兒聒噪呐。”
“怎麼會?”華陽太後拍著成蟜的手背,悲傷的歎氣道:“你能時常過來,老身歡心還來不及,老身……老身曾有一個乖巧的孫兒,如你差不多,若是能活到現在,和你也差不多罷。”
成蟜心頭一動,也會有些感歎,彆看華陽太後乃是楚派,很多時候揪著自己的利益不放,但對成蟜真的沒話說。
成蟜安慰道:“太後,不歡心的事情便彆想了,保重身子要緊,若是太後喜歡,明日蟜還來給太後請安,陪太後說說話,好麼?”
“自然好,自然好!”華陽太後越看成蟜越是歡心,一直拉著成蟜說話,都不願意放他離開。
嬴政等成蟜離開,便去處理公務,如今雖然在蘄年宮舉辦臘祭,但公務是一日都不能少處理的。
“王上,魏公子求見。”寺人通稟,公子無忌求見。
嬴政沒有放下手中的簡牘,道:“讓他進來。”
“無忌拜見王上。”公子無忌規矩作禮,儀態翩翩。
雖過去七年,公子無忌卻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彆,還是那般溫文儒雅的模樣。
公子無忌將文書呈上來,都是一些不怎麼要緊的事情,嬴政看了一眼,點頭道:“交給魏公子,寡人是放心的。”
“王上謬讚了,無忌受之有愧。”
嬴政並沒有讓公子無忌立刻離開,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道:“對了,楚國的若敖成蟜,你聽說過麼?”
公子無忌門客三千遍天下,沒有甚麼風聲是他不曾聽說的,人脈十足的寬廣。
公子無忌恭敬的道:“無忌的確聽說過,若敖成氏的家主,頭年堪堪過世,若敖鬥氏、成氏相繼落寞,被排擠也是常有的事兒。聽說這個成小君子因著……”
他說著,頓了頓,看向嬴政。
嬴政擺擺手道:“但說無妨,寡人恕你無罪。”
“敬諾,王上。”公子無忌繼續道:“因著成小君子容貌酷似王上的幼弟公子成蟜,楚國便派遣成小君子成為楚國使者,欲圖蠱惑王上,不過……無忌聽說,成小君子本是寧死不屈,大冬日裡跳河以死明誌,後來被人及時救了上來,也不知為何,突然便答允了出使,並且……據成小君子身邊之人所說,成小君子自從落水醒來,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落水……”嬴政突然想起,幼弟成蟜似乎也曾經落水過。
正如同成小君子一樣,落水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嬴政如有所思,這個時候寺人進來,將成蟜在華陽太後面前的一舉一動悉數稟報。
嬴政略微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成蟜竟然有兩把刷子,並非是個花把勢,真的將華陽太後哄得服服貼貼,還順便將矛頭對準了趙太後與呂不韋的外戚勢力。
嬴政放下手中的簡牘,道:“成小君子呢?從老太後那面兒出來沒有,叫他來見寡人。”
“這個……”寺人支支吾吾的道:“回稟王上,成小君子的確從華陽太後那面兒出來了,隻是……方才趙太後那面兒突然來了人,
把成小君子半路請走了。”
“趙太後?”嬴政眯起眼目,似乎想到了甚麼,沉聲道:“擺駕,去太後寢宮。”
“敬諾,王上!”
臘祭慶典繁忙,眾人都忙碌著做自己的事情,趙姬身為太後便有些子無聊了,他去找了呂不韋幾l次,呂不韋總是忙碌,根本沒功夫搭理趙姬。
更何況,如今呂不韋上了年紀,而趙姬彆看做了太後,卻正是年輕,那方面的渴求自然更多。自從秦王異人過世之後,趙姬與呂不韋的來往十足密切,秦廷中但凡長了眼睛的人,生了耳朵的人,都看到過聽到過風言風語,但是誰也不敢置喙罷了。
趙姬這日裡又去尋呂不韋,甚至找到了蘄年宮的政事堂,那麼一大幫子的朝臣看著,呂不韋尷尬到了極點,趕緊把趙姬帶到偏僻之處。
呂不韋壓低聲音道:“你怎麼又來了?”
趙姬不情願的道:“你這些日子都不理會人家,不是說好了,今日到我那裡去……坐坐嘛?”
呂不韋頭疼的厲害,推脫道:“這……太後……臣還有公務要忙。”
“又要忙!”趙姬的臉色瞬間難看了。
呂不韋也不敢真的招惹了趙姬,靈機一動便道:“太後,聽說楚國的使團之中,來了一個年輕俊美的小君子。”
“年輕?俊美……?”趙姬的眼神立刻亮堂了起來。
“是了。”呂不韋攛掇著道:“聽說是楚國若敖氏的後人,前兒個在臘祭燕飲上,白衣獻舞的便是,聽說當晚便被送到了王上的路寢,哎呦喂,王上那是對他愛不釋手的,想必……有甚麼大本事兒罷?”
趙姬一聽,嬴政那般冷心之人,竟然對一個人另眼相看,那必然是有過人之處的,當即心思便不在呂不韋身上了,著急的對侍女道:“去,把成小君子請來,便說我請他飲杯酒水。”
成蟜將華陽老太後哄得服服帖帖,便退出了華陽太後寢宮,準備回去複命,走到一半,被一個陌生的侍女攔住。
“成小君子,太後有請。”
“太後?”成蟜心頭一動,莫不是趙姬?如今自己是楚人,趙姬找自己過去準保沒有好事兒。
於是成蟜故意裝傻道:“這位姊姊,不瞞你說,蟜才從太後那處出來,怎麼又叫我過去?”
侍女道:“不是華陽老太後,是趙太後。”
果然是趙姬。
“這……”成蟜推脫道:“蟜還有事在身,需要去王上跟前回稟,實在不方便,要不然這樣,等蟜回稟了秦主之後……”
“你怎麼那麼多話?”侍女蠻橫的厲害,畢竟成蟜隻是一個楚人,還是落魄的楚人,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道:“跟我來就是了,彆婆婆媽媽的。”
成蟜沒有法子,隻得硬著頭皮跟著侍女往趙姬的寢宮而去。
進了大殿,沒有看到趙姬的影子,一直跟隨侍女來到內侍,便看到一個身著單薄的年輕美婦,橫陳在席上,枕著自己的手臂,那真真兒叫一個風情萬種。
不怪嬴政生的俊美,他父親異人本就不差,加之趙姬這樣的基因,嬴政的容貌自然了不得。
成蟜低垂著頭,恭敬的道:“外臣拜見趙太後。”
“彆那麼生分,”趙姬笑起來猶如銀鈴一般,花枝亂顫的道:“楚國小君子,聽說你遠道而來,身為東道之主,我請你飲一杯薄酒,小君子合該不會拒絕罷?”
成蟜為難的道:“不瞞太後,外臣還要去秦主面前回話,若是飲酒,唯恐不恭敬。”
“誒,”趙姬親自端著羽觴耳杯走過來,在成蟜的耳畔吹了一口熱氣:“小君子,莫要如此生分才好呐!政兒是我兒,我還能不了解他麼?你飲一杯酒罷了,他不會動怒的……小君子如此推脫,可是不給我面子?”
成蟜連連後退,趙姬步步緊逼,看了一眼羽觴耳杯,總覺得有些古怪,剛要伸手握住玉佩讀心,趙姬反而更快一步,拉住了成蟜的手心。
成蟜嚇了一跳,趙姬曖昧的刮蹭著他的掌心,嬌聲道:“小君子,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喂你麼?”
“不必了。”成蟜接過羽觴耳杯,一仰頭,乾脆的悶了,拱手道:“太後,酒也飲了,那外臣先告退了。”
說罷,轉身便走。
趙姬也不阻攔,笑眯眯的道:“好呀,你走罷。”
成蟜快步往外走,剛走了兩步,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有些許的心慌,緊跟著整個人熱騰騰起來,仿佛被熱氣蒸煮,雙膝發軟,雙腿無力,頭暈目眩。
咕咚——
成蟜身子一歪,直接軟倒在了地上。
“嘻嘻……”趙姬走過來,笑道:“來人啊,抬上榻去,綁起來。”
成蟜渾身發軟,根本無力反抗,被幾l個侍女抬起來扔上軟榻,將成蟜的雙手並攏綁在頭頂,拴在榻牙子上。
“放……放開我……”成蟜用儘了全力,這才沙啞的呢喃出一聲。
“小君子,”趙姬慢條條的走過來,道:“你飲的酒水中可是加了好料的,小君子如此天真可憐,今日姊姊好好教教你,如何?”
成蟜身子無力,卻偏偏在不斷的發熱,仿佛被火焰灼燒一般,雙眼朦朧,生理淚幾l乎滾下來,心跳過速心慌的厲害。
“小君子很熱罷?”趙姬撫摸著成蟜的面頰:“穿這般多的衣裳,能不熱麼?無妨,我幫你退下來。”
成蟜努力蜷縮起來,不讓趙姬碰自己,但雙手被綁根本無處躲藏,眼睜睜看著趙姬解開自己的革帶。
啪嗒——
半塊大儺倀子玉佩脫離了成蟜的衣帶,掉落在軟榻之上。
沒有了大儺倀子玉佩的鎮壓,成蟜的五感瞬間被放大無數倍,排山倒海的熱浪席卷而來,幾l乎讓他失去理智,吐息變得紊亂而嘶啞,汗水滾滾而下,直接打濕了衣領。
“王上!王上您不能進去啊!您不能進去……”
殿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聲音,竟是嬴政突然來了。
趙姬嚇了一跳,趕緊道:“快!攔住王上,不能讓他進來。”
“是、是!太後!”
侍女們阻攔在殿外,嬴政一向雷厲風行,冷斥道:“都滾開。”
“政兒,怎麼如此大的火氣?”趙姬款款從內殿走出來,攏了攏自己單薄的衣衫,故意擋在門前不讓他進去:“政兒,今日怎麼得空來我這裡?若是過來,也合該提前打個招呼。”
“哦?”嬴政的目光瞥斜了一眼內殿的大門,幽幽的道:“兒子來給母親請安,還需要提前知會,不知情的還以為母親的寢殿之中,藏了甚麼不該藏的。您說是麼,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