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成蟜噠噠噠一路跑過來,大喊著:“蟜蟜回來啦——”
嬴政笑道:“如何,學宮好頑麼?”
“甚麼好頑?”成蟜道:“哥哥,蟜蟜可是去學宮習學知識噠!”
嬴政挑眉道:“哦?那今日在學宮之中,挑撥離間,攛掇蒙武鞭笞公子文治的,是甚麼人?”
“有嘛?”成蟜理直氣壯的道:“蟜蟜可沒有攛掇哦!哥哥你沒看到,蒙武叔叔可厲害啦,打的那個公子文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皮開肉綻的被抬走,他怕是十天半個月都上不得學宮了!”
“調皮。”嬴政道:“你如此得罪公子文治,不怕他報複於你?”
“不怕不怕!”成蟜靠進嬴政懷裡,摟著他的胳膊撒嬌:“哥哥保護蟜蟜!”
“長公子,”寺人上前道:“您讓準備的贄敬與補品,都準備好了。”
“嗯。”嬴政揮揮手,讓寺人退下。
“咦?”成蟜奇怪:“哥哥,你要出門麼?去看甚麼人?”
嬴政道:“帶你這個小調皮,去楚公子的府上探傷。”
“啊?”成蟜垮著一張小臉蛋兒:“去看公子文治?蟜蟜才不去。”
嬴政道:“公子文治今日挨打,保不齊明日便會告到華陽太後跟前,為兄今日帶你去登門,也好堵住他的嘴巴,往後裡便算是在太後面前,他也說不出甚麼來,乖,聽話。”
成蟜點點頭:“好叭!”
嬴政領著他登了車,出了鹹陽宮,便往公子琮的府邸而去,昌平君有自己的府邸,他的弟弟公子文治沒有任何職位,一直都在學宮上課,也住在公子琮的府中。
公子文治趴在軟榻上,哎呦哎呦的喊疼,醫士來來回回五六個,都被他給罵跑了。
嬴政與成蟜進入府邸的時候,便聽得公子文治底氣十足的大喊:“做甚麼吃的!弄疼我了!滾出去!滾出去!看著你就心煩!”
幾個醫士提著藥囊,連滾帶爬的從屋舍中跑出來,一刻也不敢停留,飛快的逃命去了。
“小公子,”仆役通傳道:“長公子與幼公子前來探看。”
“誰?!”公子文治趴在榻上,一個猛子起身,疼得他呲牙咧嘴:“誰?你說誰來了?!”
“是蟜蟜吖!”成蟜一蹦一跳的跑進來,揚起天真無邪的笑容:“小舅舅,蟜蟜來看你了,感動不感動?”
“你……”公子文治牽動了傷口,道:“誰叫你假好心?!”
成蟜歪著小腦袋:“小舅舅,蟜蟜是真心實意來探病的,小舅舅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你說誰是小人!?”
嬴政慢悠悠走過來,平靜的道:“楚公子還是歇一歇,免得再次牽扯了傷口,這樣的鞭笞之傷,沒有十天半個月,可是好不得的,尤其楚公子金貴,平日裡養尊處優,更是受不得這等苦楚。”
公子文治狠聲道:“不需要你們假
惺惺!等我、等我嘶……好一些了,我便去華陽宮告狀!你們一個也討不到好果子吃!”
相對比公子文治的激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嬴政還是那般平靜:“楚公子此言差矣,你若是想去華陽太後面前告狀,予也攔不得楚公子,隻是……討不到好果子的,怕是楚公子你了。”
“你敢威脅我?!”公子文治冷笑:“華陽太後,那可是我的親姑姑!你們算老幾?”
嬴政幽幽的道:“的確,若是比親昵,予怎麼能與楚公子相提並論呢?但若是告狀,一定要呈稟來由,難道楚公子要對華陽太後講,是你不敬師長,調戲公孫長濟在先,當眾撕扯師長衣裳,射師蒙武這才對楚公子處以鞭笞之刑的。”
“你?!”
嬴政不給他狡辯的機會:“楚公子心裡頭清楚的緊,老太太之所以愛見你,一方面是因著你楚公子的血脈,另外一方面則是因著你知冷知熱,貼心嘴甜。若是調戲師長的名頭捅出去,老太太最是好面子,你叫她臉上無光,她能叫你好看得去麼?”
公子文治一時語塞,腿肚子轉筋。
嬴政繼續道:“華陽太後雖看起來慈眉善目,但往日裡的手段,你們楚人應該更加清楚,不是麼?你若丟了顏面不在乎甚麼,到時候連帶著你的兄長,也丟了顏面,丟了在朝中乾係、地位,甚至是官爵,楚公子,這些你都不在乎麼?”
公子文治呼呼的喘著粗氣,愣是一句話都無法反駁,彆說是面子上啞口無言,就連心竅裡也憋不出一個字兒來。
“好了,”嬴政站起身來,微微一笑:“時辰不早了,蟜兒還要早睡,予便不叨擾了。”
臨行之前,嬴政頓下腳步,幽幽的道:“楚公子,予最後奉勸你一句,咱們相安無事最好,然……楚公子若是步步緊逼,招惹予身邊之人,到時候可彆怪予不留情面,令楚公子……永無立足之地!”
說完,抱著成蟜離開了。
“你!你……”
公子文治氣的渾身發抖,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砸過去,將屋舍砸得亂七八糟。
“小公子,您……您這是怎麼了啊!”府中的家宰聞聲而來。
公子文治狠聲道:“我哥呢?去!把我哥叫回來!”
家宰為難的道:“小公子,家主……家主還在政事堂,今日恐怕又不回來了。”
公子文治質問道:“他聽沒聽說我被蒙武那廝給打了?”
“這……”家宰支支吾吾:“應該……興許是聽說了,小人令仆役前去報信過。”
“聽說了?”公子文治道:“那他還不回來看我?任由那個野人公子在這裡羞辱於本公子!”
家宰眼眸微微轉動,歎氣道:“唉——有句話……其實小人也不知該不該說,唉……”
“你有話便說。”公子文治道。
家宰這才期期艾艾的道:“公子,您難道沒有發現麼,家主他……他有些許的變了,已然不再是之前的家主了。這些年,家主在秦廷為官,事事都為秦人著想,放在小公子
身上的心思實在少之又少,就連小人也看不過去了,唉——家主畢竟是您親兄長啊,血脈相傳的,總比那些秦人親切許多罷?你說說,家主怎麼、怎麼可以胳膊肘如此往外拐呢?”
公子文治挨了打,心裡頭本就不痛快,如今聽到家宰這般說辭,心裡更是擰巴的難受,冷聲道:“無錯,我哥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他早就忘了自己是楚人,真恨不能把自己當成人家秦人!”
“小公子,”家宰分明在挑撥離間,卻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道:“話也不能如此說,家主還是照顧著小公子您呢,畢竟您可是家主的親弟弟呢。”
公子文治賭氣道:“我看我這個親弟弟,還不如半個秦人!”
家宰幽幽一笑,道:“小公子,您受了傷,還要多多歇養,小人便先告退了。”
他退出來,將門帶上,門帶上的一瞬間,臉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笑容。
“家宰。”旁邊一個寺人低聲道:“您不讓小臣們進宮去通傳家主,若是……若是被家主知曉了……”
“放心,”家宰道:“不會有事的,臨近年關,家主公務繁忙,通知不通知,都不會因著這些‘小事’回來的。再者……”
家宰陰沉沉的道:“家主這些年,為秦人鞠躬儘瘁的,儼然已經忘了自己楚國公族的高貴血脈!我如此做法,也是為了讓家主重新清醒起來!若是家主當真如此執迷不悟,給秦人做走狗,丟了咱們楚人的臉面,咱們便乾脆扶持小公子上位,讓小公子做這個家主!”
“隻是……”寺人遲疑的道:“家宰您也看到了,公子文治他的謀略與建樹,都是與家主無法相比的。”
“這有甚麼?”家宰的笑容擴大:“小公子更好捏咕,若是小公子坐上了家主之位,豈不是任由咱們拿捏?”
公子文治被蒙武打了,果然十天半個月都不能下床,他被嬴政“威脅”,想讓公子琮給自己出氣,奈何臨近年關,公子琮公務繁忙,幾乎是日日宿在政事堂,公子文治壓根兒見不到人,哪裡有機會告狀?
天氣愈發轉涼,眼看著便是臘祭。
臘祭是一年一度之中最大的慶典節日,臘祭之前,華陽太後在華陽宮主辦了一場家宴,請秦王異人、嬴政、成蟜,還有一些相熟的親戚來赴宴,好生熱鬨熱鬨。
華陽太後乃是楚國人,宴請的親戚之中,自然便會有楚國人,昌平君公子琮與他的弟弟公子文治便是標準的楚國人,也是華陽太後最疼愛的侄子,便一起前來赴宴了。
成蟜看到公子文治,特意笑眯眯的道:“啊吖,小舅舅身子大好了?”
華陽太後順著他的話道:“是啊治兒,老身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怎麼突然害了病,可是感染了風邪?”
公子文治嗬嗬乾笑,甚麼風邪?分明遍體鱗傷!
公子文治瞪了一眼嬴政與成蟜,道:“沒、沒甚麼,小病而已,叫姑姑擔心了。”
“你這孩子,”華陽太後道:“便是如此大大咧咧,往後裡一定注意,這日頭越來越冷了,
你們也都要注意保暖,可知道了?”
“是!”
眾人坐在一起用膳,可謂是其樂融融。
“哥哥!”成蟜指著大肘子:“蟜蟜要吃肉肉!”
嬴政用小匕切了一小塊,端到成蟜面前:“蟜兒少食一些,免得又積食。”
成蟜:“……”
眾人用膳差不多,秦王異人趁著華陽太後歡心,便道:“馬上便是臘祭的大日子,寡人身子骨欠佳,此次臘祭恐怕無法主持,因此現在你們這些小輩兒之中,選出一人來,負責此次臘祭的安排與主持。”
安排臘祭可是個苦差事兒,臘祭是一年之中最大的慶典,冬狩、閱兵、大儺祈福、祭祀祖宗等等,哪一樣不是天大的事情,但凡出現了任何紕漏,那都是丟臉的事情。
可秦王異人又說了,不隻是安排,這個人還需要負責主持臘祭!
每年的臘祭,都是由曆代的秦王親自主持,若有一人可以代替秦王,那必然便是秦國的儲君了!
嬴政眯起眼目:【看來……君父是想要選儲君了。】
成蟜聽到便宜哥哥的心聲,立刻眼眸一亮,奶聲奶氣地舉起小肉手,仗著自己年紀小,脆生生的道:“君父君父!哥哥可以,哥哥可以!”
“哦?”秦王異人笑起來,道:“蟜兒覺得,政兒合適,對麼?”
成蟜使勁點頭:“嗯嗯!君父,哥哥頭一次外出公乾,便俘虜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魏兵,足以說明哥哥超厲害噠!哥哥一定可以安排好臘祭,讓君父放心噠!”
公子文治一看,不甘落後的道:“王上,長公子固然文武雙全,隻是堪堪從趙地做質歸來,唯恐經驗不足,這每年的臘祭,都是有家兄來安排,今年若是臨時換人,唯恐……出現甚麼紕漏,臘祭這般的慶典,若是出現了紕漏,豈不是惹人笑話?”
公子琮看了一眼公子文治,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爭搶。
雖每年都是公子琮來安排,但隻是安排,並非主持,公子琮明白這其中的分量,也明白秦王是想要栽培公子政,若這個時候爭搶,豈不是太沒有眼力見兒了?
秦王異人的確是想要栽培嬴政的,起初他並不看好嬴政,嬴政堪堪從趙地回來,沒有地位,沒有靠山,但從嬴政這次公乾來看,前途不可限量,絕對大有可為,秦王生出了讓嬴政作為儲君的想法,若是嬴政可以挑起臘祭的大梁,一切便名正言順了。
成蟜瞥了一眼公子文治,這個公子哥兒非要壞事兒,一點子眼力也沒有。
秦王異人臉色不太好看,道:“往日裡都是琮兒安排臘祭,著實辛苦了一些,這一次寡人便將這個事情交給政……”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咳咳!”的咳嗽聲。
華陽太後端起羽觴耳杯,沒來由的咳嗽了兩記,聲音十足的洪亮,燕飲之上幾乎每個人都能聽到。
秦王異人的聲音一頓,臉色更不好看,側頭看向華陽太後。
華陽太後隻是往那裡一坐,都不
說話,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就是想讓自己個兒的侄子公子琮來主持臘祭。
場面一時僵硬無比,夏太後,也便是秦王異人的親生母親出來打圓場:“王上您看,政兒才從外地公乾回來,如此辛苦勞累,王上便不要可勁兒的琢磨政兒了不是?大家夥兒都知道政兒懂事兒能個兒,便叫他歇一歇,老身可要心疼這個好孫子了。”
夏太後給足了秦王面子,嬴政此時站起來,拱手道:“君父,政兒以為大母的意思極是,兒子的忠心與才能,甚麼時候都可以表現,這般重要的臘祭,還是交給有經驗的楚公子,更為合適。”
成蟜有些吃驚,沒想到如此強勢的便宜哥哥,竟然會把這樣的機會讓給公子琮。
嬴政:【想要登上王位,華陽太後的助力必不可少,如今退一步,正好讓華陽太後另眼相看,何樂不為?】
果不其然,華陽太後讚許的點點頭:“政兒是個識大體的。”
秦王異人沒有了法子,隻好道:“即使如此,臘祭的事情,還是交給琮兒,寡人在將養將養,興許身子骨好一些,便可親自出席臘祭了。”
公子琮站起身來:“臣敬諾。”
公子文治以為自己討到了多大的好處,完全沒注意秦王最後的改口。
自由敬酒之後,公子文治對公子琮道:“哥,如何?今日治兒可算是給你長臉子了罷?把那個公子政壓過一頭,他算甚麼東西!”
公子琮不讚同的道:“治兒你怎能如此糊塗,到底何時才能長大?”
“哥?!”公子文治詫異。
公子琮道:“你難道看不出,王上今日的說辭,便是有心栽培長公子,若是長公子主持了臘祭,便是名正言順的秦王太子!”
“太子?!”公子文治後知後覺:“他一個質子,還能做太子?!”
公子琮道:“如今朝廷之中,秦人楚派乾係激化,你今日出來搗亂,打亂了王上的步驟,老太太與王上又鬨了不愉快,豈不是再次激化兩派的平靜?好不容易穩定的朝廷,怕是又要天翻地覆了。”
公子文治不服氣的道:“他秦人的朝廷,若不是老太太和哥哥你維持,能有今日的恢弘?哥你主持臘祭怎麼了?我看誰敢說一句不是!”
公子琮嗬斥道:“住口,你是愈發的無法無天了,今日回去之後,便給我在家中禁足,哪裡也不許去,臘祭之前,不許你惹是生非。”
公子琮說完,轉身離開,他在朝中舉足輕重,許多大夫排著隊與他敬酒,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公子文治氣的飲了一口悶酒,家宰故意道:“小公子,您可千萬彆將家主的氣話往心裡頭去啊!”
“甚麼氣話!”公子文治道:“我看他心裡頭已然沒有我這個弟弟了!”
家宰道:“小公子,您不要這樣想,這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您與家主畢竟是親兄弟,哪裡是外人能比的……也就是、就是那把子秦人太過陰險狡詐,一時迷惑了家主的心思罷了。”
“無錯!陰險狡詐!”公子文治側頭,狠狠瞪了一眼嬴政。
“哥哥!”成蟜咂咂咂的啃著肉骨頭,揚起油花花的小臉蛋讓嬴政給自己擦嘴巴,奶聲奶氣的道:“楚公子看著哥哥的眼神,好像在看狐狸精喔!”
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