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
雖成蟜一點子也不想承認自己是那隻“猴子”,但他此刻,的的確確體會到了那隻“猴子”的雀躍心情。
哥哥不在家,自己想乾甚麼乾甚麼,因著整個鹹陽宮中,再沒有人像便宜哥哥那般聰明,成蟜再也不必擔心隨時隨地掉馬。
“幼公子。”李斯的聲音從殿外響起:“該起身了,夏狩的隊伍馬上便要出發了。”
成蟜四仰八叉癱在軟榻上,一軲轆,小身板子跳起來,奶聲奶氣的喊著:“就來了!”
今日是夏狩的日子,對於狩獵,秦廷是有一係列講究的,春夏秋冬各有一場隆重的狩獵,到了臘祭的日子,還會有一場祭祀狩獵,畢竟在這個紛爭的年代,狩獵可不隻是代表頑樂,還有演兵的成分在,可以震懾他國。
成蟜騎在一匹純白色的小馬駒上,黃金轡頭、白玉杏葉、七寶良弓,雄赳赳氣昂昂的挺著小胸脯,渾身上下透露著兩個字兒——氣派!
華陽太後坐著安車,令宮人打起窗子看了一眼,笑道:“哎呦,老身的孫兒今個兒真是俊氣呢!”
秦王異人笑道:“是啊母親,寡人還擔心,蟜兒與政兒的乾係甚篤,政兒外出公乾,蟜兒會悶悶不樂呢。”
成蟜:“……”
成蟜激靈的解釋道:“蟜蟜雖想念哥哥,但、但也知曉,此次夏狩並非頑樂那麼簡單,蟜蟜已然不是小孩子,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啦,怎麼可以給君父和大母丟臉呐!”
“哎呦哎呦!”華陽太後笑得合不攏嘴:“蟜兒真乖,真真兒懂事兒!”
秦王異人一聽,也是頻頻點頭:“蟜兒長大了。”
“太後——太後!!!救命啊太後!”
“太後救我!太後救我!”
一道尖銳的哭聲從斜地裡撲出來,正好攔住夏狩的隊伍,成蟜的小馬駒險些受驚,不停的打著響鼻。
定眼一看,竟是熊小君子!
熊小君子模樣落魄,衣衫粗糙,哪裡還有半點子羋姓貴胄的模樣?灰頭土臉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哭訴道:“太後!!太後救我!王上要把我遣送回楚!太後!太後我不想回去啊!太後救我——”
成蟜挑眉,熊小君子竟還在作妖。
太後乃是楚國正兒八經的宗室公主,熊小君子是她的親戚,然,楚國的宗室親戚實在太多太多了,熊小君子這樣兒的根本排不上地位,所以他在秦國,比在楚國還舒坦的多,自是不想回去。
熊小君子苦苦哀求,華陽太後心裡頭跟明鏡兒一般,那日被冷了心之後,便不想再搭理熊小君子,但是架不住羋夫人耳根子太軟,又想替熊小君子說情。
羋夫人:【都是羋家人,這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成蟜眼眸一轉,搶在羋夫人開口之前,突然“咳咳咳、咳咳——咳!”的劇烈咳嗽起來,伏在馬背上不停的顫抖,恨不能咳得梨花帶雨,萬千不勝。
不是成蟜吹牛,上輩子他體弱多病,幾乎每個月都會在鬼門關上走一遭,他是最懂得甚麼叫做“病弱”的。
“蟜兒!蟜兒!”
“大母的好孫兒,你這是怎的了?!”
秦王異人和華陽太後都十足關心成蟜,成蟜咳嗽夠了,用白皙的小肉手輕輕壓著自己的胸口,柔弱不能自理的道:“君父、大母,蟜蟜無……咳咳咳……無事,咳咳……興許是前些日子墜湖,落下了一點子病根兒,這些日子,時不時便會……咳咳咳……咳嗽……”
華陽太後一聽,墜湖落下來的病根兒?那不就是熊小君子乾的?
“看看你乾的好事!!你好得很呐!”華陽太後氣得指派安車的馬首銅?,冷聲道:“拖下去!立刻遣回楚地!老身一刻也不想再見到這個孽畜!”
“太後——太後——”
侍衛上前架住熊小君子,熊小君子慘叫連連:“太後!我是您的外孫啊太後!!您不能如此,不能如此啊……”
華陽太後鐵了心,熊小君子求饒不成,被拖走之時狠狠瞪著成蟜,高聲大吼:“成蟜!!成蟜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秦王異人冷聲道:“帶下去,真真兒晦氣。”
夏狩的途中出現了一點點小插曲,但熊小君子很快被拖拽離開,夏狩順利舉行。
秦王異人帶著王宗貴胄們前去狩獵,華陽太後與羋夫人在營地歇息,成蟜頭一次前來狩獵,便騎著小馬,背著小弓,隨便在獵場溜達溜達,李斯騎在馬上,並著幾個侍從與侍衛跟在身後。
成蟜駕馭著小馬駒,雖是頭一次騎馬,然這小馬駒乃是華陽太後千挑萬選的良品,十足的溫順,一點子也不鬨騰。
成蟜拍了拍小馬駒的鬃毛,剛想誇讚一句,不知怎麼回事,溫順的小馬駒突然躁動起來,不停的打響鼻、尥蹶子。
一聲嘶鳴之後,小馬駒猛地發足狂奔,帶著成蟜直衝而去。
“幼公子!!”李斯眼看不對,立刻禦馬跟上,身後的侍從也紛紛打馬追上去。
成蟜的小馬駒雖不大,卻是寶馬良種,撒開蹄子狂奔,侍從的馬匹根本追不上,瞬間被甩開老遠。
“怎麼回事?”成蟜在馬背上東倒西歪,使勁拽著韁繩,小馬駒似是瘋了一般,便是不聽號令,成蟜急中生智壓低身子,死死貼在馬背上。
“幼公子!幼公子!”
是李斯的聲音,侍從被甩開,唯獨李斯還在拚命的追趕,彆看李斯乃是一個文弱書生,但他一直棲身在學宮之中,想必各種師傅的教學他都偷學了不少,騎射乃是六藝之中必備的科目,李斯的禦馬之術竟還不錯。
“幼公子當心!”
成蟜聽到李斯的喊聲,隻是他無法回頭,樹枝樹葉不停的刮蹭著他的面頰,耳邊是嗖嗖的風聲,眼前的景物快得幾乎看不清楚,成蟜壓根兒看不清楚李斯讓他當心甚麼。
嘭——!!
一聲巨響,小馬駒似乎被甚麼絆倒,又在快速的移動之中,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成蟜不出意外的被直接甩下馬背,結結實實的撞在地上。
“嗬……”成蟜悶哼一聲,四肢劇痛,頭腦昏沉,隱約看到密實的草叢中橫著一條繩索。
絆馬索?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絆馬索?加之溫順的小馬駒突然發瘋,成蟜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想要從地上掙紮的爬起來。
“幼公子!”李斯追到跟前,翻身下馬,快速扶起成蟜。
“斯斯,”成蟜來不及解釋道:“快走!”
“走?!想去哪裡?!”一行蒙面之人從草叢中衝出來,攔住李斯與成蟜的退路,哈哈笑著將他們圍在中間。
“小崽子,可讓我們好找呢!”
成蟜被摔得渾身疼痛,這若是放在上輩子,怕是已然一命嗚呼,他暗自握住腰間的大儺倀子玉佩,質問道:“你們是甚麼人?這裡是王宗獵場,一般的匪賊根本無法進入獵場。”
“你管我們是甚麼人?!小子,死到臨頭了你!”
匪賊:【可不能讓這小子知道我們是熊小君子派來的人。】
成蟜道:“你們是熊小君子派來的人?”
成蟜雖然說的是問句,但語氣十足篤定。
幾個黑衣匪賊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抓起來!彆讓他們跑了!”
“快跑!”成蟜抓住李斯的手,轉身便跑。
隻是李斯並不會武藝,成蟜年歲幼小,幾個黑衣匪賊衝上來,直接將李斯按倒在地上,一把抄起成蟜。
“放開我!放開我!”成蟜使勁踢騰著小腿,因著個頭實在太小,根本沒甚麼威懾力。
黑衣匪賊道:“快!帶走!不能在這裡動手,把這小娃兒帶出鹹陽!”
“老大,那這小子呢?”匪賊指著李斯。
黑衣匪賊道:“一並子帶走!”
那些匪賊果然是有謀劃的,準備了一輛輜車,裝作是獵場運送物資的車輛,將成蟜與李斯五花大綁,塞住嘴巴不得出聲,利用輜車運送出獵場。
輜車一路骨碌碌前行,風馳電掣的離開鹹陽,因著獵場就在鹹陽邊上,這倒是方便了匪賊。
黑衣匪賊笑道:“彆著急,再走遠一點便將你們都殺了,便叫你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輜車又行了一段路,緩緩停靠下來,黑衣匪賊打起車簾子,外面天色一片漆黑,樹林荒涼,陰沉沉一片,根本不知身在何處。
匪賊抓住成蟜的衣領子,將他拽下輜車。
“哎呦!”匪賊不知怎麼突然慘叫一聲,原是李斯冷不丁發力,狠狠撞向匪賊,猛地吐出口中的破布,大喊著:“幼公子快跑!”
成蟜被摔在地上,一咕嚕蹦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李斯,那幾個匪賊如何可能放過李斯,一把揪住李斯的頭發,將人從地上拽起來,李斯卻不肯屈服,還是大喊著:“快跑!”
成蟜一咬牙,狠下心腸來,調頭便跑。
“彆跑!小崽子!”
“快!抓住他!!”
成蟜發足狂奔,身後的匪賊人高馬大,一步比成蟜三步還要寬闊,成蟜沒跑幾步,“嘭!”一聲便被匪賊按在草叢中。
骨碌碌——
大儺倀子玉佩砸在地上,瞬間從革帶上斷裂,順著草叢滾了出去。
“小崽子還想跑!?”
匪賊口中罵罵咧咧,就在此時,突聽噠噠噠的馬蹄之聲,似乎有人經過。
匪賊們嚇了一跳,畢竟他們做的事情不光彩,不能節外生枝,連忙捂住成蟜的口鼻,藏身在草叢,不讓成蟜呼救。
“長公子,”馬蹄聲伴隨著說話的聲音:“大軍行了兩日,當真不需要加快腳程麼?”
另外一個嗓音低沉平穩,十足的耳熟,淡淡的道:“無需,穩穩的行路便可。”
這聲音……
成蟜睜大眼目,是便宜哥哥嬴政!
沒想到嬴政的隊伍前日出發,行了兩日才到此處。
“唔唔唔……”成蟜奮力撲騰,隻是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不隻是說不出來,因著大儺倀子玉佩從身上脫離,四周環境肮臟,匪賊的手也不乾淨,死死捂住成蟜的口鼻,成蟜隻覺得吐息困難,渾身過敏麻癢,難過的幾乎昏厥。
“射師可聽到了甚麼動靜?”嬴政的嗓音從不遠處響起。
蒙武的嗓音道:“回稟長公子,卑將並未聽到甚麼響動。”
嬴政道:“興許是政多疑了,傳令下去,就地紮營。”
“敬諾,長公子。”
蒙武傳令全軍紮營,嬴政亦轉身往回走去,哢嚓一聲,腳下似乎踢到了甚麼,不經意的低頭一看。
“玉佩?”
嬴政彎腰將玉佩撿起,這枚玉佩實在太眼熟了,雕刻螭虎食人圖,嬴政蹙眉,若有所思的道:“大儺倀子玉佩?”
玉佩……
成蟜難過的無法吐息,渾身軟綿綿的幾欲昏厥,腦海中一閃,似乎想到了甚麼,是了,玉佩!
嬴政的五感敏銳,同樣可以通過玉佩感知,成蟜如今被製,無法開口呼救,但隻要嬴政握著玉佩,成蟜不需要開口,亦能呼救!
成蟜當即不再掙紮,努力屏氣凝神,集中心聲意念。
嬴政狐疑的握著玉佩,此地距離鹹陽宮有一段距離,距離鹹陽獵場也有一段距離,成蟜的玉佩怎會出現在這裡?
更何況,這玉佩上竟還殘留著一絲絲溫熱的體溫……
【救……】
嬴政環視四周,似乎聽到了人聲?這若有似無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十足的酷似成蟜。
【哥……哥……】
【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