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陳以年,耍我好玩嗎？”
初三最後一個學期，為了能夠考上明哲，唐青雲給陳以年列了一個學習計劃表。
陳以年嘴上滿口答應,但並沒有真聽話去學習。
他很清楚自己最後肯定會進明哲高中，就像從前那樣。因為是私立高中，招生不怎麼受限，每年都有幾l個特殊名額,說是特殊名額,其實就是富貴家庭出來的孩子。
更何況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匹配的心源始終沒有消息，但也注定這一天越來越近。
他還沒攢夠給唐青雲做手術的錢。
所以又一次全市聯考結束,唐青雲看到陳以年的成績單後,終於是生氣了。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學習？”唐青雲皺著眉，一臉不滿地看著他。
陳以年擺出可憐模樣：“我真學了,可那些題目我還是不會。”
這回唐青雲沒那麼好糊弄了：“我把重點筆記都給你了,數學你不會就算了，語文分也這麼低，連古詩默寫的分都拿不全,你還說你學了？”
這回陳以年也找不出什麼借口了。
唐青雲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就走。
陳以年忙追上去,將書包從她肩上摘下來，拎在手裡：“走這麼快乾什麼？”
唐青雲不說話,繼續往前走。
其實她並不是這樣嬌縱的女孩子,她一直都是好脾氣又有禮貌的,更沒有對誰故意甩過臉。
可和陳以年漸漸熟絡,唐青雲也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怎麼就會這樣。
她一面覺得這樣的自己奇怪，一面又忍不住生氣。
陳以年伸手過去，捏捏她手心,又鬆開了，背躬著湊過去：“你生氣了？”
唐青雲忽得停住腳步，轉過來看著他：“你到底還想不想跟我考同一所高中？”
她語氣有點衝，換作彆人大概都不會敢這麼跟陳以年說話，但他非但不生氣，還有點想笑。
好不容易斂住笑意，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像是哄：“我想的，我錯了，以後我好好學習，嗯？我保證。”
唐青雲彆著眼不看他：“你之前就這麼說。”
“這次是真的。”
“那你以後都彆再打架了。”
陳以年沒刻意告訴唐青雲自己打架的事，但她偶爾也能從同學口中聽到關於他的事。
出院回到學校後，唐青雲才發現陳以年這麼有名，他們學校好多人都會暗地裡談論他，甚至還為知道他的消息而得意。
唐青雲不喜歡打架的人，但又想到他說的要賺錢，於是隻好裝作不知道。
陳以年下意識地先安撫她：“好，我不打了。”
*
陳以年和唐青雲的事，夏莓自然是知道的。
她起初對陳以年喜歡這樣一個女生驚奇不已，但後來相處後便也特彆喜歡唐青雲的性格。
陳以年對此並不意外
，畢竟從前就是這樣。
夏莓看似玩世不恭、混世女魔王，但其實很容易被優秀的人吸引。
唐青雲算一個。
高二那年要遇到的程清焰也算一個。
唐青雲家的粥鋪是中考前夕開始開的，夏莓偶爾會去她家粥店裡吃早餐。
這天，夏莓又一次到粥店，一如既往的皮蛋瘦肉粥。
唐青雲坐在她對面一塊兒吃，她也同樣很喜歡眼前這個明豔又自信的女孩子。
“莓莓。”她開口，“你高中想去哪裡？”
“估計明哲吧。”她應得很快。
唐青雲愣了下，她是知道夏莓的成績的。
夏莓注意到她表情，笑了，湊過去，小聲說：“其實我是個流落民間的公主，家裡挺有錢的。”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你知道的嘛，明哲就這點不好。”
唐青雲倒是也聽過明哲這個“傳統”。
明哲師資比一中要好，每年的高分段也比一中多，不過一本率比不過一中，原因就是這個。
有些有錢人就會把孩子送進明哲，到時候再送出國鍍金。
唐青雲沒有覺得生氣或不甘。
從小生病早就讓她明白，這世間因因果果，並不是用公平或不公平就能定論清楚的。
夏莓喝了口粥，緊接著說：“估計陳以年也會去明哲。”
唐青雲愣了下：“什麼？”
夏莓挑眉：“他沒跟你說過嗎？”
“他家裡也很有錢嗎？”
“啊——”夏莓摸著下巴思考了會兒，“這麼說有點謙虛了，可以說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錢。”
“……”
唐青雲，“可他不是說還要掙錢嗎？”
“說著玩兒的吧。”
夏莓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又不差錢，要不就是想買什麼特彆貴的東西，他爸不給錢吧。”
*
那天去上學時，唐青雲思緒很亂。
她不知道為什麼陳以年要瞞著她。
明明他本來就可以去明哲讀書，明明他並不缺錢，明明他可以不總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她不願意把陳以年和那些打架鬨事的混混聯係在一起。
卻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
傍晚時，有女生叫住他：“青雲！”
她回頭：“怎麼了？”
“你是不是認識陳以年啊！”女生說，“我昨天看到你們說話了！”
唐青雲點頭。
“那你能不能把這個幫我交給他！”
沒等她反應過來，手心裡已經被塞了一封粉色的信。
沒人覺得她會和陳以年有什麼，即便關係好，他們也根本不是一類人。
唐青雲指尖一頓，攥住信，視線落在信上的姓名上，她低著頭輕聲問：“你也認識他嗎？”
“我單方面認識他！”女生笑眯眯的。
“都不熟悉，你就喜歡他？”
“這很正常啊，他長這麼帥，聽說他們學校也好多女生都喜歡他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女生說，“而且他打架可厲害了！好多人見了都要叫一聲陳哥的，你不覺得跟這種男生談戀愛肯定很刺激嗎！”
女生陷入自己的中二幻想，“就跟TVB的港片裡那樣！”
唐青雲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心裡覺得不舒服。
她最後找了個借口，讓女生拜托彆人去送信。
女生雖然覺得失望，但也沒說什麼。
回到家，唐青雲坐在寫字台前寫作業。
她腦袋裡亂糟糟的，連題目都時常讀不進去，等寫完已經將近晚上十點。
唐母過來敲門：“青雲，早點休息，彆熬夜了。”
“嗯，知道了媽媽。”
她洗漱完爬上床，拿出床頭的手機開機，裡面有陳以年兩小時前發的短信。
拍了一道數學題，問她怎麼做。
換作之前，唐青雲一定會開心他在學習，耐心地教他。
可現在，她垂著眼，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沒回複。
他總是跟她說會學習，也會發些不會做的題目過來故意哄她開心，可成績卻始終沒有提升。
之前唐青雲以為他基礎差，提升慢也是正常，可現在終於知道，他隻是哄她而已，他從來沒有真的認真學習過。
甚至，他早就知道自己可以去明哲讀書。
還要故意和她說，他要和她一起考。
這一切，都讓唐青雲有一種被哄騙的感覺。
她沒回複，也睡不著，又過了會兒，手機再次震動。
[以年哥：沒有不舒服吧，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我想跟你聊天。]
唐青雲依舊沉默。
過了兩分鐘，他打來電話。
這麼晚了，唐青雲本想掛掉，手一劃，不小心按下接聽。
陳以年的聲音傳出來：“唐青雲？”
她抿唇，好半晌才終於放到耳邊：“嗯。”
“乾嘛不理我啊。”他聲音帶著散漫的笑意，又像肆無忌憚的撒嬌，拿捏得恰到好處，“害我嚇一跳，還以為你怎麼樣了呢。”
因為心裡憋著氣，再聽到他這樣親昵的語調，讓唐青雲莫名生出一些委屈。
明明是她那麼信任的人，為什麼卻要騙她。
“陳以年。”她開口。
“嗯？”
她不喜歡任何彎彎繞繞的關係。
“我們見一面吧。”她說。
“好啊，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說現在。”她勉力平緩語氣，“我們現在見一面吧。”
那頭明顯愣了下，遲疑了好一會兒，他說：“現在都這麼晚了，要不過幾l天吧？”
那一刻，唐青雲很少有地心頭忽然湧上什麼閃念，像是意識到什麼，堅持說：“就現在，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最後陳以年還是答應她。
他根本不可能拒絕她。
他歎了口氣：“我去找你吧。”
…
不過一刻鐘，陳以年就給她發消息。
[以年哥：出來吧。]
唐青雲披了件外套，出了門。
少年就站在路燈下，戴了頂鴨舌帽。
他又長高了些，穿著白色衛衣，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狹長高挑，身形挺拔，肩線平直。
見到她，少年就忍不住笑了：“怎麼這麼晚要見我，想我了？”
隨著兩人關係越來越近，陳以年偶爾會說這樣親昵到過分的話，將兩人之間的氣氛攪得曖昧粘稠。
唐青雲走上前，什麼都沒說，踮起腳，摘掉他的帽子。
果然——
她看著他頭頂沾著乾涸血痕的傷口，心想，果然。
這麼久了，陳以年從來沒有拒絕過見面。
所以剛才他推拒時，唐青雲就有了預感。
“你又去打架了。”她語氣平靜，直直地看著他。
陳以年斂了笑。
“你答應我以後不再打架了的。”她說，“你又騙我。”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多活的那些年，到這一刻好像什麼用都沒有，隻能下意識地說：“我沒有。”
卻成了狡辯。
唐青雲忽然就是覺得委屈，沒有由來的，緊接著眼眶就紅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明明你就是還在打架，明明你早就知道可以去明哲，明明你根本就沒有認真學習。”
唐青雲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女生口中所描述出來的陳以年。
和她原本以為的完全不同。
卻又符合此刻這個，帶著傷的陳以年。
放縱不羈，輕慢浪蕩，富貴公子哥，遊戲人間，無拘無束。
她忽然就掉了眼淚，連自己都沒想到。
她嗓音帶著哽咽：“陳以年，耍我好玩嗎？”
6.他哭了。
那天之後，陳以年沒有再去找唐青雲。
他無法在此刻解釋這個問題，錢還沒湊夠，他不可能現在就答應唐青雲以後認真學習不再打架。
看到過她的眼淚，就更加束手束腳，不敢惹她再哭。
所以就乾脆真的退出她的生活。
陳以年想，他一開始就沒奢望過能和唐青雲在一起，隻要她能好好活著就好。
到後來，是他被衝昏了頭腦，沒了分寸。
於是，他便這麼克製著，一直到中考結束。
唐青雲依舊能從朋友口中聽到陳以年的名字，知道他依舊老樣子，依舊時常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他沒有改變。
成績出來後，唐青雲如願以全市前三的成績獲得明哲學費全免的入學資格。
下一秒夏莓就打電話過來，興衝衝問：“青雲青雲青雲，考得怎麼樣！”
她笑：
“挺好的。”
“那我們是不是能上同個高中啦？！”
唐青雲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天少年站在路燈下的樣子，她垂下眼，依舊笑著：“嗯。”
夏莓很高興，一整個暑假都持續著興奮狀態。
到八月底，入學軍訓。
時隔好幾l個月，唐青雲再一次見到陳以年。
他身上那混不吝的氣質愈發重了，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帶著輕慢的笑意，因為某次打架，他額角處留了道褪不掉的疤，卻不難看，隻更顯肆意張揚。
他也注意到她。
對視片刻，唐青雲率先移開視線，繼續向前走。
他們不在一個班上。
早上軍訓結束，夏莓跟陳以年一塊兒從小賣部回教室。
她知道陳以年和唐青雲的事，但憑借她對陳以年的了解，總覺得他還是喜歡唐青雲的。
於是，她故意道：“我今天經過高二那層樓，聽到有人在議論唐青雲誒。”
陳以年扯了扯嘴角，沒什麼反應。
夏莓睨著他表情，繼續道：“還說要給唐青雲寫情書呢！！！”
“……”
“我看那男生長的比你好看多了。”
“哦。”
“……”
“男人。”夏莓哂笑一聲，“沒一個好東西。”
陳以年掃她一眼：“希望你一年後還能說出這句話。”
此刻的夏莓不以為意：“這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走到教室門口，夏莓忽然隨口提及到：“不過青雲是不是身體不太好，也沒聽她說過啊，我今天去她家店裡吃早飯，聽到她媽媽打電話，好像是醫院那邊的。”
陳以年停下腳步，臉上終於有了情緒：“什麼電話？”
“你不是不關心嗎？”
“快說。”他催促。
夏莓嘖了聲：“我也沒聽懂，就聽到什麼儘快決定啊，匹配什麼的。”
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
陳以年渾身血液像是倒流，不知是終於鬆了口氣還是更加緊張起來。
回到座位，他算自己銀行卡裡的錢。
從每個月給的生活費裡攢下來的錢，自己掙的錢，還有能從夏莓那借到的錢，零零總總全部加起來，差不多應該可以做手術了。
但錢總歸是越多越好的，做完手術，還要吃藥調理，都得花錢。
也是在這時，陳以年收到一條短信。
讓他下午出來一趟，如果能打贏，能拿不少錢。
*
下午，烈日高懸，教官站在隊伍前點名。
點到陳以年時喊了三遍都沒人應，夏莓低頭一個勁偷偷給陳以年發信息，可都沒有回複。
新生軍訓的頭一天就違反規定逃跑可是少有的事，把教官氣得夠嗆。
“你們班體育委員在哪？”
有個男生舉了手。
“告訴
陳以年，回來以後給我罰跑一萬米！”
教官聲音洪亮，整個操場都能聽到，包括隔壁隊伍裡的唐青雲。
▇本作者薑攬月提醒您最全的《智齒》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聽說你他媽最近很囂張啊！”
這回打的對方是七中的一夥人，七中是柯北最差的中學，裡頭多是些混混，這次為首的那人叫木子豪。
陳以年衣服上很多黑印，小腹挨了一腳，反胃想吐，臉色列白。
他咬住牙根，滿身大汗，強撐著走過去，一把將人狠狠摜在地上。
結束後天色大暗。
陳以年渾身跟散架了一樣疼，許多關節處都青紫一片，肋骨生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斷了。
他啐了口血，手扶著牆，勉強站直了。
他拖著腿走到一家便利店，要了一個黑色塑料袋。
而後又到了一家自助ATM機，將銀行卡裡所有錢都取出來，裝進塑料袋裡。
他打車到唐青雲家門口，將錢扔進她家陽台，而後返回學校。
沒想到教官還在等他，一見他就嗬住：“陳以年！”
他停下腳步。
教官看著他掛彩的臉和臟兮兮的衣服，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逃訓還打架！你現在給我去操場罰跑一萬米！”
“……”
陳以年在心裡暗罵一聲。
夏天的晚風依舊燥熱，空氣中充斥著蟬鳴。
陳以年滿頭大汗，T恤完全被汗浸濕，幾l乎能滴水。
他忍著痛，獨自一人，繞著操場一圈一圈跑。
明明累得幾l乎要昏倒，可卻又渾身輕鬆。
他的女孩兒，終於有救了。
他終於能夠拯救她了，像個拿著利劍的英雄一樣，哪怕他的女孩並不知道。
想到這，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跑完一萬米，加上方才的傷，陳以年幾l乎已經沒有知覺了，憑著意識往前走。
汗糊了眼，滲進臉上的傷口，刺痛得他皺緊眉頭。
也是在這時，身側一道熟悉的清恬聲線——
“陳以年。”
周遭的悶熱一瞬間散開，像一陣涼爽清冽的風襲來。
他的女孩就站在那兒。
高馬尾，穿著寬大的迷彩軍訓服，腰間收緊，利落又挺拔。
他心跳滯了一瞬。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了。
唐青雲知道他一定是又去打架了。
果然又看到他傷痕累累的樣子。
她其實並不確定陳以年還想不想見到她，畢竟他身邊從不缺朋友，那次她對他說了狠話之後他就再沒來找過她。
或許是不想再認識她了吧。
可唐青雲就是忽然覺得放心不下。
就是忽然想來看看他。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那麼不理智的時刻。
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站在了操場上。
叫住陳以年後，她心頭才湧上後悔的情緒，恨不得咬掉舌頭，覺得他一定會扭頭就走，根本不理會她。
可陳以年卻忽然大步向她走來。
唐青雲嚇了跳，下意識後悔半步。
下一秒就被他擁入懷裡。
他身上很燙，又出了汗，其實很不舒服。
但唐青雲沒推開他，她也有點愣住了。
他抱得很緊，像是要將她拆散了揉碎了，扯進身體裡。
他頭埋在她頸間，灼熱的氣息呼出來，帶著顫抖的意味。
唐青雲沒有回抱住他，隻是任由他抱著。
過了很久，她身上都要出汗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陳以年好像發燒了，他身上熱得不正常。
這時，聽到他說：“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唐青雲蹙眉，忍不住說：“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快鬆開我，你要去醫院。”
他不鬆開，任她怎麼推都不鬆手，反倒抱得更緊。
這不像他，陳以年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他本是散漫又隨意的。
緊接著，唐青雲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個灼熱的溫度。
她愣住。
陳以年聲音發顫：“唐青雲，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