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貨好好清一遍, 兩千隻雞，五百隻鴨，二十頭豬, 五千個雞蛋，三千個鹹鴨蛋, 一千斤乾果……”
大隊裡面, 一個個村民穿著厚厚的棉襖，從養殖場到倉庫，到處都布滿了人
幫著數數的, 幫著算賬的，幫著搬東西……
不隻是這裡, 在看不到的地方, 從大隊往外面一直到公社那頭, 都有很多人沿路清理著積雪, 讓車子更好過路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一直到一月份了, 雪下得實在是太大了，這場年底的采購這才結束
而這會, 已經是大雪封山, 外面路上的雪深的地方能埋半個人的時候了
“大隊長，賣出去的比起預計少了一些，還有兩百多隻雞鴨, 十頭豬, 一千多的蛋還在, 我們要不要送到收購站去？還是去公社賣了？”
負責統計所有場數據的王紅軍拿著東西來到尤月月這邊詢問
這些東西對比起他們賣出去的不算多，但是對於一個大隊也不算少了，他可不是賺了大錢就看不上這點小錢的人
這些東西倒也不是不能養, 但是冬天不管雞鴨基本上就是吃白飯的，也不長肉，等第二年了下蛋也比不上之前了
養著就很不劃算
而這些東西，算起來也是好好幾千塊的東西了
幾千塊呢，大隊前幾年總共也就賺這麼點錢咧
“不用了，一會你去和我娘算一下，五頭豬用來給大隊自己殺了分肉，另外四頭殺了讓各家自家采購，可以送親戚幫親戚買這些。
其他的雞鴨蛋這些，大隊工人每人發一隻，配十個蛋，其他的按照公分發下去”
尤年年坐在椅子上面，看著大隊上密密麻麻的統計還有明年的預購單子，一邊很快做決定
王紅軍欲言又止地看著尤月月
“怎麼？有什麼話就說？”尤月月抽空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轉移回桌子上
這王紅軍是王立強也就是大隊支書的兒子，人也就二十來歲，初中畢業，人也能乾，性子也好
不然光是靠王立強，他也不會做到這個位置上，尤月月選人都是能者先上的
“大隊長，我就是覺得，這都發下去會不會太浪費了？這要是賣出去，可是兩三千呢”王紅軍咬牙，可是心疼了
“你覺得賺錢是拿來乾什麼的？”尤月月停下手裡的活，正色地看著他
“過好日子”王紅軍脫口而出
“那你說大家今年累不累？忙不忙？尤其是這段時間？”尤月月繼續
“自然，這段時間為了賣這些貨，不隻是場裡的人，就是其他人也沒休息好，大冷天跑上跑下，還要去除雪”
王紅軍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愣神了，然後立馬反應過來
“我懂了，大隊長”
尤月月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有這些個年輕一輩的人在這裡守著，還有老一輩的人壓著，隻要大隊不作死，大隊後面發展總不會太差的
“大隊效益這麼好，離不開所有人的辛苦，這麼辛苦了要是還和往年一樣吃不到好的，你說人心裡能舒坦嗎？明年還願意這麼費勁嗎？
去和我娘把這些東西都算出來，還有那些廠裡送過來換的布料鍋碗瓢盆熱水壺這些都劃出來，從公分多少的往下面選。
對了，所有東西都記得單獨挪一部分給學校，還有大隊孤寡條件不好的人家，就按照以前的來就是了”
“好咧，我知道了大隊長”王紅軍說完，大步往外面走去，不過沒一會，又走了回來
“還有事？”尤月月打了個哈欠
“對了，大隊長，這是我娘給你熬的薑湯，你記得和，還有，注意保重身體”王紅軍衝她露出大大笑容
“謝謝”尤月月神色放鬆了幾分，笑著接過東西
王紅軍說完就跑出去了，後面，要忙到也多著呢
而且，所有人心裡都有預感，尤月月這些肯定回走，她這一走，到時候這些事情，就得他們自己處理了
所有人心裡都帶上了緊迫感和濃濃壓力
不過尤月月比他們更有壓力，雖然知道早晚會離開大隊，但是這個時間點比她預計的要早很多，後面一大攤子的，需要費心交接的事情還多著呢
大人們在這裡忙忙碌碌，忙著賺錢忙著分錢忙著準備過年，小崽子嘛，那就是忙著耍了
“歲歲，歲歲過來這邊”
“往這邊滑，這邊”
大隊凍好的魚塘上面，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在上面打呲溜，而在這一群人當中，又要數最中間的小崽子們最受矚目了
無他，他們有溜冰鞋
溜冰鞋！！！
那些個大孩子小孩子看著都是眼熱得不得了咧
不過這鞋子十三塊五一雙，就算是大隊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也沒幾個家長舍得給孩子買了，這不是這麼個花錢的理
但是歲歲這一批小崽子就不一樣了，她們家裡寵，還有自己會賺錢啊
像歲歲和何雙夏二妞就是家裡給買的，二狗子鐵柱，那就是咬牙拿自己小金庫買的，買的時候心疼死了，現在
那是得意得不得了
一個個穿著鞋子就在冰面上滑來滑去，沒一會就滑得可好了，還會轉圈圈
相比較之下，被一群小夥伴喊著鼓勵的歲歲，鼓著嘴，兩隻腳歪歪斜斜，這裡挪一下，那裡歪一下，辛辛苦苦大半天，一看距離小半米
可是太傷害小崽子的心了
何雙夏幾個看著歲歲這小鴨子腳滑一樣的步伐又是好笑，又是沒辦法
實在是，她們也拿歲歲沒辦法
雖然說歲歲滑不好肯定有她平衡力的原因，但是，更多的還是在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厚了，把本來就小小的崽子裹成個球
“哎喲”一下，歲歲摔倒在地，那都是沒有半點疼痛感的
就是
有點點丟臉
歲歲氣鼓鼓地拍了拍手，乾脆就倒在冰上躺著不動了，大眼睛看著天空，像一隻沒不起來的胖蜻蜓，手腳並用在那裡噗嗤著
眾人：……
擺爛得真快啊
幾個人在這邊正無語著呢，就看著很快遊寧也跑了過來，睜著大眼睛看著歲歲，然後也啪嗒一下，跟她一樣躺在地上，噗嗤起來
簡直是夠了啊
這姐弟倆不說是一模一樣，那也是像了個七分，一個隨了尤餘餘這個小姨，一個隨了尤餘餘這個親娘，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都屬於一樣人的
就是
真彆用這個臉做這麼幼稚的動作啊
何雙夏滑著溜冰鞋來到歲歲旁邊，試圖把這個耍賴擺爛的小崽子拉起來，然而，歲歲的衣服還真是實心的
啪嗒一下，何雙夏也摔倒在地
二妞她們也不信邪了，幾個人滑過來，試圖比拚一下誰才是溜冰最好的人，最厲害的人，最先把歲歲拉起來的人
啪嗒啪嗒
最後一群小崽子都躺在地上當撲棱蛾子了
看的其他人：……
快起來，他們要看滑冰啊啊啊啊
“二狗子二狗子，你們不滑了嗎？”眼看這一群人都倒下不起來了，一堆小崽子就跑了過來，眼巴巴看著二狗子他們
“我們可以借你輪滑鞋嗎？”
“啊”二狗子一個驚坐起，挪著屁股往後退了幾步，很是不願意
他的新鞋子咧，自己都沒有玩多久
“一塊錢一天，你們自己湊”何雙夏也趕緊做了起來，腦袋裡出現了好幾種賺錢方法
最簡單的，讓他們自己湊錢，不然小錢收起來可累了
“啊”來人被弄得懵了一下
“你們看，這鞋子十多塊錢咧，現在你們一塊錢就可以玩一天。兩個人就一人五毛錢，三個人就三毛錢，十個人的話，一人一毛錢就可以了”
“一毛錢享受十多塊的東西，有問題嗎？”何雙夏振振有詞
她要當鹹魚，但是當鹹魚就得有錢，有錢就得賺錢，小崽子的錢最好賺
她這一番話，聽得過來的幾個小崽子面面相覷，然後一群人跑去嘀嘀咕咕好一會
“給你們”
她們大隊今年賺錢了，小崽子都零花錢也多了些，兩毛三毛的挺多的
一人湊一點，一群人就拿著二狗子的鞋子跑了
他腳最大，誰都能穿
二狗子：？？？
“賺錢啊，多好”何雙夏躺在歲歲旁邊，打了個哈欠，“我這是在幫你”
“那你把我的錢給我啊”二狗子幽怨地看著何雙夏
何雙夏輕咳一下，看著手裡的一毛一毛的，然後果斷給每個小崽子都分了兩毛錢
“好了”
二狗子：……
眼看著這邊其他人借到鞋了，彆的小崽子也跑了過來
“我，我玩一會可以嗎？我，我就一毛錢”
“當然可以”何雙夏看看腳，果斷把自己的鞋子遞了過去
一毛錢又到手了
有了這開頭，其他有錢的大小孩子也跑了過來，一毛錢兩毛錢的，把鞋子都借出去了
除了歲歲的
她有潔癖，為了這點錢出賣鞋子那是不可能的，雖然說，她這鞋子放著也是放著了
“唉”
歲歲悠悠歎了口氣，艱難坐了起來，趴著給自己把鞋子脫掉，換上厚靴子
冬天的歲歲，那真的是全副武裝壓力滿滿，歲歲自己都懷疑，她長不高絕對是被這些個衣服給壓的
“回去啦”等到歲歲換好鞋子，一邊的遊寧巴巴就過來幫她抱起鞋子，就是個小跟屁蟲
“不玩了嗎？”何雙夏幾個看著她
歲歲惆悵地搖了搖頭，道，“不玩了，衣服好重”
感覺就是鋪了身被子在身上
“走吧走吧，那我們去歲歲家裡玩去”
何雙夏幾個人也跟著打道回府，至於鞋子，收錢都收到晚上了，讓他們自己玩就是了
歲歲走在最前面，一腳一腳踩著地上的積雪，一個個腳印就落在地上了，腳印小小的，步子穩穩的
“怎麼不高興了？”何雙夏走在歲歲的旁邊，後面的二狗子幾個已經邊走邊打起了雪仗了，他們幾個真小孩沒有何雙夏細心
“也沒有”歲歲低著腦袋，慢吞吞一步步踩在雪地裡，確實又幾分焉噠噠的
何雙夏還以為她是因為滑冰的事情，但是這個，真的挺無解的，她們幾個小崽子技術就那樣，歲歲平衡力確實不好，萬一摔著了還不太好了
但是焉噠噠的看著也讓人挺心疼的
“一月份了”
走著走著，歲歲突然開口，在何雙夏有些迷茫的目光下，又補充道，“考上大學的話，二月份就要走了”
何雙夏瞬間明白了，歲歲這還是舍不得咧
也是，外面地方再好，但是是一歲從小就在大隊長大，和這些個小夥伴一起長大的，突然要離開肯定還是會舍不得的
尤其是，歲歲本來也不是個多外向熱情的小崽子，並不是很快就能適應環境的人
就說班上大半的人，歲歲都還沒混熟
“但是六月份就放假了咧”何雙夏牽起歲歲的手，說道
“也就四個月時間，大隊還有電話，可以打電話可以寫信。剛好多寫點信讓二狗子多認點字，不然以後考不大學就得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毛蛋你又說我壞話”二狗子幽幽從後面冒出腦袋，一把按住何雙夏腦袋，“我肯定會考起大學的”
“二、狗、子”何雙夏咬牙切齒，一腳踹了過去
“嘿，來打我啊？”二狗子往後一竄，衝著何雙夏賤嗖嗖地牛了扭屁股，然後撒腿就跑
何雙夏撿起一邊的棍子就去追著打人了，兩個人繞著這邊就你追我打了起來
“歲歲”二妞跑到歲歲旁邊，拍拍歲歲的腦袋，有模有樣地安慰，“不難過，後面我們還是會一起的”
歲歲癟著嘴，眼淚汪汪地看著二妞，聲音都是軟乎乎的
“二妞”
“好了好了，不難過了，歲歲後面可是去北京哎”
二妞一開始也是難過的，但是都知道這麼多天了，心情已經從難過變成了期待，興奮衝衝地說道
“我們繼續攢錢，等我們幾個攢夠了錢就去北京找你玩”
“真噠？”歲歲瞪大眼睛，沒想到還可以這樣
“當然，我們都想好了嘿嘿”二妞拍拍胸口，道，“我們也要去看□□長城，你先去北京好好呆著，等熟悉了我們就去找你玩”
“好啊”歲歲立馬喜滋滋了起來，掰著手指說著，“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看升旗，去做地鐵，去逛故宮看長城，逛商場……”
巴拉巴拉的
幾個小崽子都惆悵不舍就轉變為了期待，都期待著跑去北京城看一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期待著永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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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尤月月她們忙完了回到家之後，就發現向來對錢沒什麼興趣的歲歲正坐在炕上一張一張數著錢，用小夾子一個個分類
“這是怎麼了？”尤月月雙手抱胸，靠在門口看著歲歲輸錢
“我要算錢”歲歲睜著大眼睛，一張又一張地數著，把一分一分的全部整整齊齊疊在一起，一毛一毛的也是
一百張一百張放一遝
“……知道你數錢呢，你數它乾什麼？想買什麼東西了？”尤月月大步走過來，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繼續
炕上另一邊，已經整齊地數好疊好了好噠對錢了，尤月月隨意拿起一邊的本子，看到上面寫寫畫畫的
車費，住宿費，吃飯，門票……
“你這乾嘛呢？”尤月月哭笑不得，“打算離家出走？”
“才不是”歲歲鼓了鼓嘴，瞪了瞪尤月月，嚴肅道，“彆打擾我，我先數完再說”
成吧，尤月月閉嘴，就看著小崽子一張又一張地數著錢
順便，把每一張錢都理得整整齊齊的，太皺的還用字典狠狠壓了壓，直到整整齊齊了這才放一起
一遝一百張很快就數好了
“我這是在計算我的財產”歲歲有空和尤月月說話了，仰著下巴驕傲道，“等以後去北京了，我就可以招待二妞她們了”
“喲謔”尤月月揉了揉歲歲腦袋，眼中帶笑，“想這麼遠呢？那你的錢夠不夠？”
“夠了”歲歲得意一笑，把理好的錢拿過來
“這一遝，一千塊，這五遝，五十，這兩遝，二塊，我現在有一千零五十二塊啦”
歲歲驕傲抬起下巴，不過還是有些忍不住又手背撓了撓腦袋
“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多錢的？”
這些錢的大頭是人參還有上次尤餘餘結婚的錢
平時的歲歲也算不清，她基本上有錢就往裡面扔了，手頭很少留錢，要什麼都是家裡面給買
尤月月：……
有沒有可能，這裡的也有她的錢呢？
看著歲歲糾結的小模樣，尤月月哭笑不得，揉揉她的臉蛋，道，“你錢多，都是你存的，咱們家就歲歲存錢最厲害了”
可不是嘛，花的全是她們的，存的全是自己的，甚至還有她這個冤大頭親姐的
“就是，歲歲最厲害了”歲歲得意地晃晃腦袋，笑嘻嘻把錢放回裡面，拍拍尤月月的手臂，非常大方道
“姐要用自己拿，歲歲的就是姐姐的”
“真大方”尤月月把人抱了起來，摸著她的腦袋，聲音中隱隱帶著幾分惆悵還有激動，道
“成績出來了，等明天我們再去縣城裡看一下，等後面政審過了，咱們就要離開這裡了”
“出來了？”歲歲震驚
“嗯，小姨的同學打電話過來的，說我們三個都過了，大隊上李蓮英本科，王修傑大專，袁知青和雪花過了本科，錢小小還有齊向前、林霖、張紅正四個上了專科”
“咱們大隊十一個人上了大學，在全省的大隊裡都是頭一個，縣裡省裡都打了電話過來”
尤月月神色中也難掩激動
“真噠？”歲歲瞪大了眼睛
雖然她年紀不大，但是也能知道這個全省頭一個代表的含義了
“當然”尤月月開懷大笑，甚至抱著歲歲往上扔了兩下，激動道
“等明天過去就有人采訪我們，娘和小姨那邊也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了，再也不會有人敢拿身份說事了”
這種大事情出來，從大隊的發展，再到大隊的教育，省裡肯定不會放過宣傳的
甚至於，她們省裡都沒幾個考上清大的，縣裡就更彆說了，基本就是她們大隊這幾個獨苗苗考上大學的，可不是得護著了
隻要腦袋沒被門夾了，這些人絕對都會保證她們大隊保證她們一家子平安無阻地進入大學
她的履曆一片清白，她們家的未來一片光明
“等去北京了姐給我們歲歲找最好的學校住，咱們住大房子，坐大車子，想吃什麼吃什麼……”
尤月月這會難得帶上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抱著歲歲在床上滾來滾去，臉上笑容燦爛而颯爽
“咯咯”
歲歲也跟著她笑
對於什麼大房子好學校大車子的，歲歲其實也並沒有很期待的，她想要的自始至終就是一家子都在一起
當然，要是小夥伴能在一起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