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幾乎有一人高的蜘蛛在特製的籠子裡, 從擂台的升降台上起來。
隔著開啟特殊屏障的擂台,觀看的人不會被異種影響。在那隻幾乎巨型蜘蛛出現那一刻,周圍的座位席上瞬間爆發出熱烈的聲音。
“撕碎它!小怪物!”
“快打開籠子!開始啊!”
雲奚斂下眼睫, 觀察著台上的瘋狂的醜態。
所謂的異種試煉,其實不過是另一種類型的古羅馬鬥獸而已。
那名講解員也站在聚光燈上, 嘴巴因為周圍觀眾的熱烈而咧開極大的弧度。
“今天,我們的選手淵池的對手是一隻C-級異種食人蛛。眾所周知, 淵池是我們黑火鬥獸場唯一一位異能隻有D級的白銀級試煉者!自來試煉場以來, 勝率高達100%。也是唯一一位D級敢跨階挑戰C-級異種的試煉者!”
講解員還想渲染一下緊張的氣氛,觀眾席上已經有人在憤怒地叫了。
“下去!”
“快打開籠子!誰要聽你廢話!”
異種格鬥依然還是灰色產業。
來試煉場看異種格鬥人,除了小部分抱著觀摩戰鬥精進自己的想法,大多數是嗜血的瘋子,耐心也不怎麼好。
講解員對那些怒罵聲不為所動,繼續自己的台詞,舉著手扇動, “跨階挑戰, 九死一生——那麼, 淵池這次是否能挑戰成功?!他能不能一舉打敗次C-級異種?
大家,請按下你們手中的下注器, 開始下注吧!”
不管觀眾席怎麼熱鬨喧嘩,或者關在籠子裡的異種多恐怖。
站在台上的少年都一動不動,猶如一個被擺在聚光燈下的玩偶娃娃, 對外界無感無知。
雲奚注意到, 隻有擂台上的燈光逐漸加大時, 他才微微眯了下眼睛,像是不適應光。
“吱呀。”關押食人蛛的電子籠被遠程操控打開,頂端金屬竟然像是開花一樣散開。
在解除束縛的一瞬, 那黑色的食人蛛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而是呆在原地,八隻眼珠轉動,發出蠱惑的聲音。
“哦~可憐的小羔羊,你與我被關在一起,成為了彆人娛樂的玩具。
我怎麼舍得吃你——我另一個意義上的同伴呢。不如你我聯手,我向你共享我的力量,咱們一起撕碎牢籠,殺了他們怎麼樣?”
聽到一隻蜘蛛說話,雲奚的震驚可想而知。
“這隻食人蛛竟然會說話?”呂大力也十分震驚。
然後對雲奚道,“異種千奇百怪。有的異種甚至進化出擁有不遜色於人類的智慧。這樣的異種,對付起來比普通的異種要難得多。雖然評級為C-,但這隻食人蛛真實危險性可以判為C。”
果然,淵池根本聽都沒有聽。
他手中出現一把光劍,少年纖薄的肌肉蓄力,便如一直黑隼掠起,砍向食人蛛。
也不知道他的兜帽長衣怎麼做的,急速運動下他兜帽都沒有掉下去。
但不得不承認,少年身材修長但極具爆發力,躍起的時候畫面是很好看的。
雲奚宛如看現場版的電影大製作。
幾乎在淵池動作的那一刻,原本空曠的擂台上,突然閃過一閃而過的反光。
雲奚定眼一瞧,才發現竟然是一根根鋒利的蛛絲。
那蛛絲又小又細,很難用肉眼看見,尤其是對高速移動的人來說,防不勝防。
嘴上說著好朋友,但是這隻食人蛛早就布置下了蛛絲,就等獵物自投羅網。
不用它動手,高速移動的淵池就能將那些堅韌的蛛絲,自動變成朝向自己的鋒利刀刃。
它眼神激動地轉動,已經迫不及待看著獵物穿行而過時,被蛛絲切割成數塊的模樣。
以前它殺死的每隻獵物,就是穿行時被蛛絲切成數塊,至今它都沒有忘記他們臨死前的驚愕的目光,當然,還有他們香甜的血肉氣息。
“桀桀。”蜘蛛張大口器,準備享受自己的美食。
移動的淵池卻兩手光刃,如臂指使,冷冽的鴛鴦瞳一瞬不瞬地盯著食人蛛,甚至沒有分目光到彆處。
他就像是一頭精密的戰鬥儀器,能迅速掃描出周圍的狀態。
被砍斷的蛛絲會立馬失去反光的偽裝,變成更易發覺的白色。
直到淵池砍斷,雲奚才發現,那裡的蛛絲比她想象得還要多。
“食人蛛。性詭詐。最擅長的攻擊手段是蛛絲,蛛絲堅韌,具有偽裝特性,很難發覺,面對這樣的異種,最好不要快速移動,你移動的越快,撞上的蛛絲就越鋒利……寧珩……寧珩你聽到了嗎?”
觀眾席上,一名外表硬朗的男子皺眉,看向身邊的少年。
少年穿著休閒衣,右眉上天然一截斷眉,就算不特意做出表情,都帶著幾分桀驁凶煞之氣。
又酷又傲。
“聽到了。”
寧珩收回目光,又將男人之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
聽到他一字不漏地重複出來,旁邊男子臉色才好看一些。
“除卻中央星域的一些特殊家族,普通人在精神沒穩定之前接觸異種會容易被精神汙染。但是17歲之後,接觸異種反而能刺激異能覺醒。
我帶你過來,除了提前刺激你異能覺醒外。同時,多觀看比賽,了解一些異種特性對你以後也有好處。”
“我不比他們差。”寧珩抬起下巴,酷酷道。
男人知道他指的是中央星域的天才。
他的小侄子向來傲氣,不服輸,但這也是家族中最看重他的一點。
“好,接下來認真看。不要再分心了。”
“嗯。”寧珩點了點頭,將一絲疑惑壓在了心頭。
他剛才好像看到雲奚了。
不過,那個背影明顯穿著黑火試煉場的清潔工製服。隻摘了頭套透氣。
華陽一中的高考生,怎麼會來黑火試煉場當清潔工?
連寧珩都覺得這個猜測過於離譜。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擂台上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淵池的光刃砍在了食人蛛的節肢上,熾熱的高能量光束切割肢體,與它表面的硬殼發出滋滋的聲音。
食人蛛身上布滿了光刃留下的傷痕,疼得吱吱亂叫。
它八隻單眼露出凶光,無數蛛絲迸射出去,如一張天羅地網向少年罩去。
光刃如往常一樣砍向蛛網,這次卻被黏住了。
“不是食人蛛!而是變異食人蛛!新的蛛絲多了附著特性,能纏住光刃。”
看挑戰賽的眾人都驚呆了。
從比賽一開始就一直藏著掩著,哪怕被砍斷了三隻腿都沒有動手。而是在淵池離它最近、無處躲避的時候才暴露底牌,奮力一擊。
雲奚終於明白了,所謂的異種也有智慧是什麼意思。
那些帶有黏性的蛛絲沒有之前的蛛絲鋒利,但是粘附特性讓它不僅纏住了光刃,甚至直接粘附在了淵池身上。幾乎將他包圍成了一個繭。
就像是落入蛛網的獵物,根本無法掙紮。
鋪天蓋地的蛛絲幾乎將他淹沒,隻露出了一個頭頂。恐怖的附著性,不僅能黏住獵物無法動彈,而且包裹起來後還能使獵物窒息。
食人蛛得意地揚起剩下五條腿,哢噠哢噠地走向自己今晚的食物,揚起猙獰地口器,朝著少年腦袋咬去。
千鈞一發之際。
一隻手,終於掙脫了蛛絲的束縛,橫擋在食人蛛口器前。
尖銳的獠牙貫穿他手臂,穿骨而過。他蒼白的臉卻像是一潭死水。
雲奚齜了齜牙。
看著就很疼。
淅瀝粘稠的血從他手臂上留出,食人蛛眼珠轉動,磨動口器,打算將他的手臂扯下來吞下去。
作為本就喜食血肉的異種,食人蛛的咬合力無疑是十分可怕的 。一般落到它口中,就算廢了。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落敗時。
“吱!”正享受著血肉的食人蛛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白色蛛網織成的繭子上,冒出幽白色的火焰。
少年的兜帽早就落了下來,露出一張漂亮得近乎詭異的臉。
兩顆鴛鴦雙色瞳,冷徹得像是兩顆玻璃珠,瘋狂與理智在裡面交織混戰。
主持人誇張的聲音響徹整個試煉場。
“哦!絕地翻盤!我們的小怪物終於願意使用出了他的異能!”
賽場上的情勢突然出現了大逆轉。幽白色的火焰直接化為了兩把長劍,少年的攻勢變得淩厲起來。
明顯他的火焰比光劍好用多了,一間斬下去,蜘蛛一隻蛛腿就被瞬間砍斷,甚至無法像之前那樣快速複原,因為斷面處還跳躍著蒼冷的火焰。
不論是堅韌蛛絲、還是黏著蛛絲,遇到火焰都像是被燒起來的棉絮,一觸即燃。
食人蛛眼中出現人性化的驚恐,瘋狂逃竄。但擂台大小有限,它逃無可逃。火焰所化的劍直接砍斷了所有腿。
笨重的身體失去支撐砸落在地,它看著走近的少年。好像知道死定了,反而不再掙紮了,口器不停地上下闔動,發出古怪的音調。
呂大力臉色一白,對雲奚道,“捂住耳朵。這隻食人蛛竟然會囈語。”
連其他工作人員都變了臉色。會囈語的異種很少,但威脅性很大,因為它們會用聲音直接汙染精神。
雲奚眨了眨,她沒什麼感覺啊。
但是為了合群,她也伸手捂住了耳朵。
黑火試煉場的反應也很快。
很快新的透明防護罩,將囈語隔絕在了擂台上。
但是能隔絕得了觀眾,卻隔絕不了淵池。
他鴛鴦瞳中的顏色越來越渾濁,蒼白的額頭上開始暴起青筋,就像是有隻可怖的野獸要從蒼白猙獰的皮囊下破體而出。
邁向食人蛛的腳步開始踉蹌,就算被咬穿手都面不改色的人,那張漂亮到近乎人偶的臉上,開始出現猙獰之色。
他猩紅的右眼中,連眼白都彌漫出了血色,瞳仁裡像是存在無數有生命的紅色絲線交織浮動。
食人蛛眼珠轉動,眼中映著少年,開始發出桀桀的笑聲。
“開頭說錯了。你不是我的同伴,你是我們的……同類呢。”
回應它的,是一把冰冷的火焰骨刃。
自而下,貫穿蛛體。
“同類同類同類~”猙獰的口器還在上下闔動,還在像機器一樣不祥地重複。
蜘蛛綠色的血液洋洋灑灑落下來。
擂台上的紅燈轉變為綠燈,說明比賽結束。
“小怪物!小怪物!”整個觀眾席上響起震天的呼喊。
隔絕聲音後,他們聽不見擂台對話上。
但不妨礙他們知道,比賽贏了。
雲奚抬首看向血腥擂台上的少年。
他面無表情,顫抖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掉落的光劍。
明明在聚光燈之下,卻好像有個孤獨的靈魂卻融化在了陰影之中。
小怪物,不僅是彆人對他的稱呼。也是他給自己起得選手名。
“走吧。戴上頭盔,我們也要開始工作了。”
不知道為何,看完比賽後,呂大力情緒也有些低沉。
擂台外圍的光熄滅,降下黑幕,隔離了擂台與觀眾席。
雲奚和呂大力戴上頭盔,戴上清潔工具,從員工通道往擂台上走。
剛進擂台,就看見一身是汗,像是從水裡打撈出來的淵池。
黑發被汗水濡濕,緊緊貼在額頭。
少年身上衣服已經在剛才的戰鬥中被蛛絲割破了不少,皙白的肌膚上還有道道淺淺的紅色血痕。不過最恐怖的是他右手上的傷,兩個大血洞血肉猙獰。
等一下……之前食人蛛咬出的傷口似乎沒這麼大。
雲奚多看了兩眼。
那豁口,就像是被人在原來的傷口上再撕裂了一次。
在他們過來清潔前,擂台上沒有其他人。
所以……這是他自己做的?自己撕裂自己傷口?
鴛鴦瞳少年冷漠地掃了穿著清潔工製服、從頭到尾看不到任何特征的二人一眼,然後左手按住右手的傷,面無表情地朝著員工通道走。
但是顯然重傷沒恢複,隻是在強撐,路過雲奚的時候一個踉蹌,肩膀還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雲奚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扶了一下被自己炫完營養液沒吃飽又挨揍了的倒黴蛋。
結果剛好心抬手,就被甩開。
如果不是她體質提升,下盤也更穩了。換個真正的柔弱少女過來,不得被甩飛?
好家夥。
真是主打一個陰鬱孤僻,拒人千裡。
不過她伸手去扶,也隻是下意識的。
換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這樣做。
雲奚有點良心,但不多。
“掃完這個擂台就下班了。”雲奚摸了摸肚子。想吃夜宵,燒烤。
“是啊。”呂大力也點了點頭,看向雲奚。
他沒想到雲奚出人意料,一點不叫苦叫累,也足夠冷靜、大膽,甚至連精神值都比他穩定。
一邊清掃食人蛛殘骸,呂大力像是有意無意聊天般,“其實你今天和柴榮動手時,格擋時的站姿不對,如果腳能拉開一寸,會更省力一些……”
就這樣,在異種科普和教學中,雲奚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因為是臨時工,他們工資是日結的。一千星幣打在了雲奚光腦上。
再加上從柴榮那邊贏了七場,坑……啊不對,賺來的一萬兩千七百星幣,她一天之內就賺了近一萬四。
根本不用三天,一天賺夠了報考費。
不過雲奚決定明天還是繼續來打工,她剩下的48w債務,還有去中心星域讀書,都是要錢啊。
而且黑火試煉場夥食豐盛,還能解決吃飯問題,簡直完美。
回去集合交還防護服時,雲奚觀察到了,同批進來的清潔工,很大一部分臉色蒼白,好似極為疲倦。
少有一些精神好的,是和呂大力一樣覺醒了低級異能的異武者。
下班前,雲奚還特意買了一份夜宵給呂大力,謝謝他的教學。
呂大力沒說什麼,收下了。
做完這一切。雲奚離開了黑火試煉場的大門。
這個點已經是淩晨了,通往華陽區的公共懸浮車早就停止了運營。
而晚上的懸浮出租車價格是白天的兩倍。從天星區到華陽區,沒個一百星幣下不來。
猶豫了一下,雲奚打開了光腦注冊了號,租賃了機械集團下的共享飛車。雖然共享飛車不如公共懸浮車便宜,但比出租車便宜的多。
定位離自己最近的飛車,雲奚沿著光腦的導航過去。
那是黑火試煉場旁的後街。
附近的路燈壞了還沒修,兩邊高大建築擋住了月光,烏漆嘛黑的。四周靜得隻有蚊蠅。
雲奚聽到飛車滴滴叫的聲音,連忙朝著飛車方向跑過去。
結果,才剛跑走到一半,突然腳下絆倒了什麼東西。不知道哪個酒鬼喝醉了倒在路中央,缺了大德。
她想刹車,已經來不及。
對於這種酒鬼,雲奚向來敬謝不敏,她剛準備離開。
寂靜的巷口就響起一道低低的悶哼聲。
帶著少年的清啞。
黑暗之中,一紅一金的瞳孔睜開,就像是黑暗中一對貓眼。
風吹開烏雲,一縷月光從天空中灑落。
正好照在少年的輪廓上。
他痛苦皙白的臉上,額頭凸起出扭曲猙獰的黑角和鱗片。
汙染異變!
雲奚腦海中突然出現呂大力說的這個詞。
今天使用異能,受傷過重,讓他壓製不住體內的異化。
黑火試煉場的淨化師給他淨化了一次。可是效果不好,他想離開後去異武中心找B級淨化師,結果中途異化爆發,他隻能勉強縮在無人的後街,自己和異化反應對抗。
淵池痛苦地弓著背,鴛鴦瞳錯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瘋狂與理智在他眼中交織。
他壓下攻擊欲,從喉嚨裡艱難地吐出字眼。
卻像是野獸的低吼。
“離開!”
“找淨……淨化師。”
雲奚無奈地看向纏在自己腳腕上的尾巴,她倒是想走啊,“你先把尾巴鬆開。”
然而沒有用,在雲奚說完最後一句後,最後一點理智就從少年的鴛鴦瞳裡消失了。
瘋狂的攻擊欲占據她的腦海,他直接揮手向雲奚攻過來。
原本修長白皙的手竟然直接異化成了尖銳的爪牙,手腕帶著堅硬的鱗片,讓人絲毫不懷疑它削鐵如泥的鋒利。
“霧草!”雲奚瞳孔睜大,一個後仰,下意識地對著對方揮出了技能【複蘇】 不知道複蘇的抗汙染對異化有沒有用,但隻能試試了!
利爪在夜晚裡閃過寒芒,險險擦過她耳畔,卻利落地割下了她耳朵邊的一截頭發。
幾縷飄逸的黑發孤零零飄落。
雲奚:“……”
這個仇,大發了!
“唔。”同時,雲奚的技能複蘇落在了對方身上。
淺綠色的光芒亮起。
失去理智的少年痛苦的慘叫一聲,像是被火焰灼燒一樣,喉嚨裡發出咕嚕的聲音。
然後,“咚!”的一聲,摔倒了下去。
徹底昏迷了。
他頭上,在雲奚眼中閃爍著紅色的【狂暴】debuff消失。
雲奚鬆了一口氣。
複蘇好像有效。
她目光落在淵池額頭上的長角上,不僅有尾巴和角,右手還完全異化成利爪,他融合的異種之血,不會是惡魔吧?
雲奚又試著甩了幾個複蘇過去。
然而,三四個技能過去,對方身上的異化特征還沒消失就算了,她自己先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看來,異化特征並不算汙染。
為了不讓自己先餓死,雲奚隻好停止自己的行為。既然黑火試煉場的人,都知道他是異化人,那異化之後,他應該自己有辦法變回原型。
雲奚試著扯了扯纏繞在自己腳腕上的尾巴。那尾巴呈現出黑色,尾端還有個倒三角形的尖,真的和惡魔無異,摸起來還有點軟。
她扯了幾下都沒有扯動。
人是睡死了,但是尾巴纏得還很緊。
雲奚用力拍了拍他的臉,“喂!醒醒!收回你的尾巴。”
對方弓背蜷縮著,臉上的痛苦扭曲在她幾個複蘇甩下去後消失了很多,但是眉頭緊皺著,像是在做噩夢。
雲奚又用力拍了幾下,還是沒反應。
記起淵池最後說的話,她打開光腦搜了一下淨化師。
第一條就是。
【鳴海星異武中心淨化師預約:1w星幣/次。(目前空閒號:0)】
啪!
看到那昂貴的價格,雲奚迅速關上了光腦。
她看著昏迷的淵池,做人良知讓她做不到直接砍斷人家尾巴。
雲奚站在寒風中思索了兩秒鐘。沉默地彎下了身,將人打橫抱起來,然後往自己預約的共享飛車走過去。
不幸中的萬幸,體質強化後,她力氣大了不少,不然真的抱不起一個比自己高一個多頭、肌肉勻稱經常鍛煉的少年。
“滴滴。共享飛車編號10038已開鎖。歡迎您的使用。”
多出個不醒人事的騎共享飛車真的很難。雲奚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調整好兩個人的位置。
她本來想把淵池放在前面,可是少年看著清瘦,實際體積可不小。嚴重阻礙了她的視線,她隻能想辦法將他挪在後面,讓他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再將他的手拉到自己腰前,確保他不會掉下去。
好在,那尾巴煩是煩人,但是長得還挺長,不妨礙她調整位置。
“嗡!”共享飛車一聲嗡鳴,飛了出去。
“目的地:華陽區華陽小區。天網已為您持續導航。”
雲奚迎著晚風,開向高架懸浮軌道。
夜晚的風從她臉側刮過,少女的黑發被風淩亂地吹起。
劈裡啪啦地將往身後的人臉上打。
一心隻想著趕緊回家的雲奚,根本沒有發現這點細節。
也沒有發現,昏迷的少年,纖長的眼睫輕輕抖了抖。
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一線渙散的金紅鴛鴦瞳。
獵獵的風從身側拂身而過,帶著些許清香的細軟發絲正冷酷地往他臉上拍。
他眼中映入了一截白皙秀美的下顎,一輪圓月懸在天空,銀白的月光鍍在她臉上,似乎瑩潤著一層珍珠般的光澤。
不是冰冷的地板。
也不是寂靜的拘束室。
他胸口,是柔軟又溫暖的溫度。
風在吹,飛車在高架懸浮橋上攀升。
他的心臟,好像也跟著那輪明月飛了上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最終,實在撐不過與異化鬥爭帶來的精神疲憊。他剛努力撐開的眼簾又耷拉了下去。
“嗯?”開車的雲奚突然感覺自己腳腕上的尾巴似乎又緊了緊,下意識地轉過頭瞥了一眼。
可是身後的‘小怪物’依然雙眼緊閉,睡得跟死豬一樣。
行叭。看來今晚甩不脫了。
雲奚無奈地搖頭,花費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回到華陽區。
淩晨三點,哪怕有大堆外星球的人過來打卡旅遊,這個點街上也沒什麼人了。
她路過時,正好看到了那個賣世界樹玩偶的小販
他手上還剩了一個特小版的型號沒人買。這個似有些瑕疵,其他世界樹都是做的尤克希爾開花版,隻有這個是普通版。
尤克希爾的樹冠的華蓋鋪天蓋地,這個冠頂做的很小,簡直就像是被剃了一半頭的世界樹,樹冠和樹乾非常不對稱。
“要嗎?最後一個了,給你打折。100星幣。”見雲奚看過來,老板立馬熱情地招攬生意。
雲奚本來想扭頭就走的。又想到昨天因為把眼球塞到祂小屋裡生氣的小人,心中升起了意動。
“5星幣。”
一百星幣一看就是宰人。
老板一臉無語,“小姑娘,你這也太會砍價了吧。這樣吧,50星幣,給你打個五折。我賺的可是成本價。”
要是相信這麼一個巴掌大小玩偶成本五十星幣,雲奚就是冤大頭了。
“十星幣。不賣算了。”她做出騎車離開的模樣。
“行行行。十星幣,十星幣賣給你了。你是我見過最會砍價的小姑娘。”
雲奚聳肩,“沒辦法。賺錢不易。隻能勤儉節約。”
可以花錢,但不能當冤大頭。
彆人溢價買世界樹玩偶是迷信,尤克希爾就在她係統裡呆著,她迷個什麼信啊。
回去後,雲奚又點了份24小時便利店的外賣跑腿。
她現在有錢了。學費的燃眉之急也解決了,不能活得那麼磕慘了。
這一次訂外賣終於沒有出現上一次的情況了。
她順利地拿到了外賣,然後拖著尾巴纏在自己腳下的拖油瓶,艱難地給自己煎了個蛋,又給自己煮了四五六個方便面。
因為淵池的緣故,雲奚也沒法洗澡睡覺。
她隻能打著哈欠打開星際電台,窩在沙發上一邊嗦面一邊看星際美食節目增味。
最後看得自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寂靜的黑夜中,小出租燈光溫暖明亮,像是長夜中的一盞小燈。
淵池睜開沉重的眼皮,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在恐怖的恢複力下複原了。
鴛鴦雙色的瞳眸隻是閃過一刹那迷茫,便瞬間清明起來。
恢複後的身體,像是精密的儀器一樣開始采集外界的信息。
溫馨的房間映入眼簾,飄花窗簾、陽台上養著的小花、柔軟的床以及一張小小的四方小木桌,不大的房子,充滿了生活氣息。
電視中,主持人的聲音還在響起,反而凸顯得夜間更加寧靜。
這次他失控後恢複理智的速度,比以往快多了。
甚至清醒後,也沒有那麼狂躁,心情竟是一片難得的平和。
這算是,他……快能控製住了嗎?
池淵想這,耳朵聽見了一陣清淺起伏的呼吸聲。
他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窩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的少女,細軟的黑色長發落下,遮掩了她半邊臉,卻依然眼熟。
——在食堂吃了所有營養液的路人。
他腦海中第一瞬間閃過這個印象。
然而,下一秒便是,天空中巨大的圓月、飛車、高架橋、還有當時胸口貼著的溫暖柔軟的背脊、吹在臉上的頭發以及鼻尖的清香。
哪怕這些印象隻有短短不到一秒,卻以強勢的姿態衝入腦海,像煙花般炸開,將第一印象擠在了腦海的角落。
他驀然想到了那個人對他說的話——
你是一把鋒利的劍,但再鋒利的劍也需要劍鞘,否則傷人傷己。
如果有人能抑製你的狂化,讓你恢複理智,便是你的劍鞘。
淵池目光忽然落在她腳腕上。
一截長長的黑色尾巴纏在上面,明明隔了半個沙發,但對面的溫度依然通過尾巴傳了過來。
他也沒有把尾巴收回來,他鴛鴦瞳轉向對面睡得正香的少女面部,悄悄伸出了一隻手——異化還沒完全消失,覆蓋著鱗片的利爪看起來尖銳又鋒利。
他一瞬不瞬盯著她皙白下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就像是野獸輕觸薔薇一樣,輕輕地、忐忑地伸出手。
然後,在距離不過幾毫米時,又猶疑地停了下來。
“嗯?”雲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睡著了。
“你醒了?”
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為自己把人帶回家解釋。
“雖說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但我也不是故意帶你回來的。沒帶你去淨化師那裡。是因為淨化師要預約,現在也沒預約號了。時間上趕不及。”
當然,最大原因是她窮。
“嗯。”雖然不知道‘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自己’是什麼意思,但是池淵依然繃著張精致得堪比人偶的臉,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另外。你的尾巴纏住了我的腳,我扯不開,才不得不把你帶回來的。”
雲奚伸了伸自己右腳。
這一伸,她才發現,他人清醒了,尾巴竟然還沒收回去。
雲奚:“……”
“你的尾巴……”她提醒道。
纏在她腳腕上的尾巴終於鬆開了,掛在少年身後。
焉嗒嗒地半垂著,看上萎靡不振。
她狐疑地瞥了一眼淵池,卻發現他漂亮的臉像是一潭死水,依然是木偶一樣的表情。
嗯,應該是錯覺。
“行了。既然你已經清醒了,那就沒事了。如果不缺錢的話,你可以叫個懸浮車回家。”
她也該洗澡睡覺了。
雖然這個點,已經無限接近於早晨了。
淵池聽出了委婉的逐客令,他頓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
雲奚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現在的模樣,不大適合獨自出去。
雖然保有理智,但是可能會被彆人當成異種,或者嚇到路人。
少年的嗓音緩慢地響起,
“我可不可以,在這再留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