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睡了
如練的月光自鬥拱間傾灑而下,老胡同裡靜謐無聲,兩個人牽著手,無聲地走在這灰牆灰瓦之下。
葉蘊年低聲道:“現在很多老房子都成大雜院了,像你這邊的房子倒是少見了。”
這裡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古樸而精美的雕刻,高高翹起的飛簷鬥拱,都還留著。
烏桃:“嗯,前些年買的,那時候還便宜,也就一萬塊,算是撿漏了,現在肯定要貴很多。”
葉蘊年:“你不喜歡住樓房,更喜歡這種老院子是嗎?”
烏桃:“其實都還好,這種老院子設施還是不夠齊全,樓房的話有水電燃氣都更便利,而且我感覺也有人氣,我隻是因為家人都在一個胡同裡,不算太遠,這樣住起來方便。”
葉蘊年:“那以後呢?”
烏桃聽著,明白他的意思了,她低首,望著腳下恰好被自己踩上的枯葉,聽著那一聲細碎的簌聲,低聲道:“以後住樓房也可以吧。”
葉蘊年:“其實我怎麼都行。”
烏桃抿唇笑,明明秋意沁涼,但她臉上還是發燙。
這麼說話間,已經到了她家門前了。
他看看她的大門:“天不早了,你進去吧。”
烏桃沒吭聲。
葉蘊年:“明天我還得去一趟中科院,再去一趟公司,不過下班時候估計有時間,我到時候接你,我們一起吃晚飯。”
烏桃:“好。”
葉蘊年:“那我走了。”
烏桃抬起頭,看向葉蘊年,白襯衫領子挺括,襯得他頸子修長,薄唇淺淺地抿著,猶如精心雕琢般的臉龐上浮著一層淺淡的紅暈。
墨黑的眸子安靜地望著自己,很上去很乖,又隱隱有所期待。
烏桃的目光上飄,望著遠方,鬥拱飛簷在銀白月光中形成了暗色的剪影,牆縫裡的蟲鳴聲低低地響著,胡同裡的人們仿佛已經安歇,這一刻天地間隻剩下他淺淺的呼吸聲。
她終於低聲說:“你明天還要上班,想著趕緊回去休息是嗎?”
葉蘊年神情頓了頓:“……並不是。”
烏桃:“那你是在說假話?”
葉蘊年聲音壓得很低,尾音帶著幾分清啞:“我可以不走嗎?”
烏桃:“好像不可以。”
葉蘊年:“那我——”
烏桃:“你再親我一下吧。”
葉蘊年看了看胡同,胡同口的路燈發著昏黃的光,不遠處的一個不知道誰家的老舊小推車被拉出很長的影子,角落裡還有碎瓦堆裡的破布條被風吹得一蕩一蕩的,但胡同裡確實沒什麼人。
他一步上前,將身影隱藏在門洞中,之後抱住了她,低首吻下來。
今晚,她的唇已經被他吻過,唇上仿佛還有著殘留的豔意,如同塗了動人的紅脂,嬌豔欲滴。
他的吻鄭重而小心,先是淺淺地品嘗,之後便用修長的手托住她的後腦,嘗試著更深一些的探索。
溫熱的呼吸落在烏桃的臉頰,修長的睫毛掃過她細膩的肌膚,烏桃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發燙,她下意識抬起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微側著臉,迎合他的吻。
葉蘊年顯然感覺到了,他的身形緊繃,如拉緊的弓,動作也急切而毫無章法。
烏桃卻在這個時候略推開他一些,帶著幾分喘,她問他:“你以前這樣親過彆人嗎?”
葉蘊年:“沒有。”
他聲音壓得太低,是耳語的氣音,曖昧得讓人心都酥了。
烏桃便踮起腳尖去親他,不過隻夠到他的下巴。
他的臉龐骨相分明,下頜線清絕漂亮,看著這樣的他,她甚至能想起小時候,比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二十年的歲月讓他長大了,但他自始至終好像就是原來她喜歡的樣子。
烏桃喜歡得胸口都是酸軟,她低聲說:“你不想留下嗎?我一個人住在這裡,其實有時候有些害怕。”
葉蘊年修長有力的手微托著她的腰,低首凝視著她,墨黑的眸中已經著了火。
他聲音急促而低啞,卻也克製:“可以嗎?這樣可以嗎?”
烏桃鼻子泛酸,抱住他:“我已經二十九歲了,不是十九歲,不是十七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們都長大了,也足夠成熟,有能力也有勇氣承擔,甚至也有了接受失敗的底氣。
這一刻她有些沒理智了,但是那又怎麼樣,她就是想念十七歲時那個混亂又笨拙的擁抱。
那個時候,他想娶她,而她答應嫁給他。
烏桃的話還沒說完,葉蘊年便打橫將她抱起來了。
她發出低低的驚呼聲,她並沒想到他力氣竟然這麼大。
更沒想到原來他這麼急。
整個過程順暢卻又生澀。
烏桃感覺他的動作有些笨拙,有些試探,不過他應該是知道的,畢竟這麼大的人了,又是在西方社會,怎麼會不懂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
當一切上手後,她又覺得,他就是一條魚,優雅而有力的鯨魚,在海水中衝撞躍動,渾身充滿力氣。
她便明白了什麼叫水乳交融。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他抱著她,拚命地吻她,低聲喃喃地道:“烏桃,其實我後來很後悔,經常後悔,如果我那時候不是那麼天真,我一定不會出國,我會留在國內,我們一起參加高考,一起上大學工作,所有何錫清陪你做過的,都應該是我的。我們大學畢業後就結婚,做一對平平凡凡的夫妻——”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你看,我們結婚後,天天就像現在這樣,我們是不是應該有孩子了,也許孩子已經上小學了。”
伴隨著這話,他的動作便急切起來。
之前不懂,現在品嘗過,才知道滋味如此美妙,於是回憶過去錯過的那些年,真是恨不得時光倒退,又恨不得把她摟緊,融到骨子裡,一刻都不放開,好把那些錯過的彌補過來。
烏桃沉浸在適才的美妙和親密中,其實現在腦子有些混沌,不過她聽到他的話,想了想,卻道:“我又想起你騙我你有孩子的事……”
葉蘊年:“我當時看到窗外的孩子,就想著,如果我不出國,我們的孩子也那麼大了,後來問起你,我就隨口說了那樣的話。”
當時自然是想看她難受,但凡她露出一星的難受,他一定會立即告訴她那是騙她的。
但是她沒有,她紋絲不動,仿佛毫不在意。
於是一個謊言出去,沒有騙了彆人,卻隻是活生生讓自己難受,輾轉反側,並不能入眠,最後丟盔棄甲,坦誠一切。
烏桃的腦袋卻又回到了他說的那個假設上:“你如果不出國,應該一直留在中科院吧,在數學所或者計算所,可是大家研究經費都被砍了,國家不撥款,都很可憐,好多人下海了,有人進貨塑料涼鞋在街上賣,還有去中關村搶櫃台的……”
葉蘊年:“可是我不會賣塑料涼鞋,也不會搶櫃台,賣涼鞋得在街上叫賣,搶櫃台也得學會吆喝,我可能永遠學不會像彆人那樣吆喝。”
烏桃:“你肯定學不會!”
葉蘊年擰眉:“那怎麼辦,如果發不了工資,我隻能學修自行車嗎?我應該能學會修自行車,那你會不會天天叨叨我,嫌我掙錢少?”
烏桃想象著他笨拙地修理自行車的樣子,突然就想笑:“你可以賣盜版光盤,也許可以寫小程序去賣!”
葉蘊年:“這個我可以,我寫了很多有意思的程序,還有一些遊戲,回頭我拿過來給你玩吧。”
烏桃:“你在國外還做過什麼好玩的,你說來聽聽。”
葉蘊年便說起來他這幾年的研究,他確實是非常有才華的人,做病毒研究隻是興趣而已,他的研究課題還是集中在計算數學的領域。
他拿到的是物理學博士和計算機博士,研究方向是Hamilton係統的幾何算法,以此來解決動力學長期預測計算方法問題,從而深入研究諸如天體軌道、分子動力學、高能加速器等領域的高速計算問題。
烏桃想了想:“那你確實可以重新過去中科院計算所了,資助他們構建中國的網絡,然後在那裡踏實做研究,我肯定不會逼著你去掙錢。即使你以後沒工資,我們也能過得很好了。”
葉蘊年:“嗯,我也覺得自己可以回去了。”
烏桃側首看著他:“我一直覺得,我們在不同時候心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如果這個時候,你站在爺爺面前,你會怎麼想?”
葉蘊年摟著她,想了半天,之後說:“我現在很滿足,暫時不想去想那些事。”
烏桃隻覺得他抱著自己的樣子,像抱著一個洋娃娃,她無奈,推開他:“你不要總這樣抱著我。”
葉蘊年:“為什麼?”
烏桃:“我還有些不習慣……”
葉蘊年:“好吧。”
於是他隻好放開了她,雖然很不舍得的樣子。
烏桃抿唇,覺得好笑,看他這個樣子,會讓人很想欺負他。
她便彆過臉去,不看他了。
電燈亮著,彼此都看得很清楚,她也確實有些害羞。
葉蘊年:“烏桃,你剛才疼嗎?”
烏桃:“有點。”
葉蘊年安分地躺在她身後:“那你……感覺怎麼樣?”
烏桃努力想了想:“我沒想到原來這麼大。”
說完這話,她怔了下,一時面紅耳赤,她在說什麼?
而在她身後,葉蘊年的呼吸突然重了:“是嗎?你這樣以為?”
他聽到她這麼說,也覺得很突兀,但——作為男人總歸是喜歡聽的。
烏桃恨不得將臉埋在枕頭裡,不過她還是解釋道:“我以為應該是這麼大——”
說著,她大致把手伸出去比劃了下,她覺得應該是大拇指那麼大,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那樣,這讓她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葉蘊年本來也是臉紅耳赤的,看到她那指頭比劃的尺寸,那臉色就不太對了:“怎麼會,我怎麼可能那樣?”
他很覺得自己被看輕了,他怎麼可能那樣!小孩子才那樣!
烏桃悶悶地說:“我隻是以為……我又不知道……”
葉蘊年揚眉,突然狐疑地道:“你怎麼會這麼以為,你看到誰是這樣嗎?怎麼會這樣?”
烏桃咬著唇,小聲說:“我們以前大雜院的小孩都是穿開襠褲的,他們就這樣的……”
她小時候看到是這樣,她的認知裡男生都是這樣,哪怕長大了,大概也覺得應該是那樣,哪怕偶爾看書提到一些這方面的,她也沒太過腦子,還是理所當然地認為應該是那樣!
誰知道,竟然根本不是!
可這哪能怪她,她怎麼可能自己想象男的長大後會成為什麼樣?
葉蘊年便捏住她的手指,喃喃地道:“你們大雜院孩子怎麼這樣……”
之後他突然咬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竟然還記得他們小時候什麼樣?你記得的是誰?”
烏桃:“這又不是記得誰這樣,這是認知,他們小時候都穿開襠褲,我小時候認知就是這樣,我以為全都這樣啊!”
就像小時候去動物園見到一隻大象,發現大象是長那樣,長大後依然記得大象是長鼻子,她隻是記住了大象的樣子,可不是真的記住了那條大象的模樣!
葉蘊年語氣便很酸起來:“那也不行,你還記得他們小時候什麼樣。”
他想了想:“我得讓你記住我,而不是他們,要不我們再來一次,我要讓你清楚記得我的樣子——”
烏桃:“你胡說什麼!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了,你趕緊走吧,你回賓館睡覺去,你明天不是還要去中科院嗎?”
她羞惱成怒,徹底翻臉不認人。
葉蘊年:“烏桃,你彆趕我走,我們可以再試試,也許你會發現——”
烏桃:“不行,你走吧!”
於是她真把他趕出去了。
趕出去後,她“哐當”一聲關上大門,之後背靠著大門,無奈地捂住發燙的臉。
她決定以後一定要少說話,為什麼她要說那種話?為什麼要和他討論這種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