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白發生10(1 / 1)

“人不可能永遠發瘋。”聞人聽雪說道。

她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粉絲的春煙紗薄被從身上滑落下來,露出裡面血跡斑斑的白衣。

她的嘴唇有些微痛,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開,原來嘴唇被羽重雪的牙齒咬破了。

“人不可能永遠發瘋嗎?”羽重雪苦笑了一聲,“可是師姐,我已經發瘋很久了。”

“從前我覺得我們之間來日方長,有許多話可以慢慢講,有許多事也可以慢慢做,你說你此生不想嫁人,我想我也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想嫁人那一天。”

“可是我等啊等啊,等來了你的當胸一劍。”

“你拋棄了煙都,拋棄了師尊,也拋棄了我,我白天恨你,晚上一閉上眼,夢裡卻全是你。”

聞人聽雪抓緊了手中的被子,被子外面罩著的一層春煙紗被她抓破,嘴唇上的傷口再次溢出鮮血,滿嘴甜腥的鐵鏽味。

羽重雪看著她,目光一遍一遍撫摸著她的眉眼輪廓,聲音越發沙啞:“後來,你終於想嫁人了,可是你嫁的人卻不是我,我想時間還長,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總有辦法讓你回心轉意。”

“可是就在昨夜,我眼看著你即將死在我面前,而我對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他握住了聞人聽雪的手腕,“所以師姐,我不想再等了,我要把我想對你說的話全部說出來,我喜歡師姐,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了。”

像一汪泉水在心中蕩漾開,漣漪擴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聞人聽雪的神色帶著一股悲傷,她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慢慢解開束發的發繩,長發散落下來,她將垂在背後的長發撥到胸前,隨著手指輕輕梳理,藏在黑發下的白發也逐漸露了出來。

羽重雪呆呆地看著那些白發,“師姐才二十一歲.....”

聞人聽雪緩緩說道:“是啊,我才二十一歲,就已經有了許多白發,再過個一年半載,容顏就會衰敗。”

“你剛才親我,我沒有嚴詞拒絕,除了內力暴|動讓我疲憊不堪之外,還因為你是個俊秀無雙的美少年,人都是這樣的視覺動物,內在與外在相輔相成,你今年才十八歲,人生還有很長,將來你登上帝位,天下絕色女子何其之多,還怕遇不到與你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嗎?”

羽重雪又握緊了她的手,“師姐,我們都會變老,隻是你老的快一些。”

聞人聽雪無奈一笑,“你現在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情動之際,什麼山盟海誓都說得出來,我知道這一刻你也的確真心實意,可惜,我隻怕注定要辜負你了。”

“師姐,你總讓我這樣患得患失。”羽重雪的聲音越來越低,“是因為羽落清的事,讓你對我心存芥蒂麼,所以才這樣拒絕我?”

聞人聽雪微斂著雙目,搖了搖頭:“最開始有一點。”

羽重雪說道:“她欺瞞師尊,偷換解藥加害於你,我與她的兄妹情分自然也該斷了,我會讓人將

她從碧海潮生捉回來,交給你與師尊處置。”

想起羽流螢告訴過她,豔鬼要商枝抓羽落清回三危山,如果羽重雪的人插手,難免節外生枝,破壞了商枝的計劃。

聞人聽雪想了想,相比自己的仇恨,還是好友的性命更加重要,如果商枝能抓住羽落清交給豔鬼,說不定能從豔鬼那裡求來屍毒的解藥。

等商枝解了毒,再無性命之憂時,再算賬也不遲。

聞人聽雪搖了搖頭,“你夾在中間也是兩面為難,我的仇自己會報,你隻要不阻攔,也不偏袒她,這對我來說就夠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羽重雪說道:“我自然不會偏袒。”

兩人又是沉默一陣,過了許久,羽重雪又開口說道:“師姐,你一直拿我當師弟看待,又對那賣豆腐的臭男人舊情難忘,讓你接受我確實需要一些時間,是我太過心急,才對師姐多有唐突,還望師姐見諒。”

他要不說,聞人聽雪都快把這事忘了。

他又提起,聞人聽雪就難免想起剛才那個熱烈瘋狂的吻,她呼出一口熱氣,低下頭把散落在肩頭的長發重新紮好,除了略微的羞惱和尷尬,更有一種對未來的擔憂與茫然。

“下次彆這樣唐突了。”聞人聽雪說完,立刻跳下了馬車。

她吹著外面的山風,尷尬至極地站在白馬旁,就見金不換抱著雙臂站在一棵樹冠上,一派世外高人的風範。

見聞人聽雪從馬車裡走了出來,他十分驚訝地看過來,臉上帶著一種複雜的神色:“你與太子這麼快就完事了?”

聞人聽雪抬頭看他,說道:“我與太子能有什麼事?”

“你們剛才都親一起了,我瞧太子那樣子,還以為你們乾柴烈火好事將成,特意躲得遠遠的,現在看來真是浪費了我一番苦心。”

金不換從樹冠上跳下來,眨眼間就瞬移至聞人聽雪面前。

“聞人姑娘,在煙都時你雖然也性情淡漠,可笑起來卻也是開心的,如今你不管笑與不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金不換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年紀輕輕,天賦又這樣好,何必總這樣苦大仇深,你和太子都是青春年華,該兒女情長的時候就要兒女情長,等年紀大了,就沒了那樣的激情。”

山間的風十分大,聞人聽雪重傷未愈,感覺骨頭縫裡都漏著風,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才說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你們太子才是青春正好,我已經老了。”

金不換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聞人聽雪望向遠方的木塔,“不知道師尊與那位九品天人在談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出來。”

金不換朗聲笑道:“他們一時半會可出不來,九品天人遇九品天人,能聊的事可太多了,光是修行的心得就能聊上許久,隻怕天黑也出不來。”

“要這麼久嗎?”羽重雪也從馬車裡跳了下來,站在聞人聽雪身邊。

金不換瞅瞅他倆:“能晚上出來都算快的,興頭一上來,就算論上個七天七夜都有可能

,你們與其在這裡乾巴巴地等著,不如騎著馬去周圍轉一圈,有什麼心結都說開了。”

羽重雪看向聞人聽雪:“師姐,你要不要換身衣衫,我們出去轉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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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聽雪又望了望荒塔,還有些猶豫,金不換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人生苦短,莫要辜負這大好春光。”

今日的陽光也確實格外好,於是聞人聽雪去馬車裡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一身新的衣裳,衣裳依舊是白色的,袖口有一圈花邊,聞人聽雪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披風。

她換好衣服,和羽重雪騎著兩匹白馬,兩人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索性任由白馬慢悠悠地在山間小路上閒逛。

走著走著,白馬走到一處田壟旁,這處草木豐美,兩匹白馬都停在這兒,不約而同地吃起了地上的青草。

兩人索性下了馬,站在田壟旁看著地裡耕作的農民。

當年聞人聽雪離開煙都下山曆練,也是在這樣的田壟間遇見了長著一雙荔枝眼的團兒。

她與團兒因一碗水而結緣,隨後農戶夫婦被殺,團兒被星月神教的采藥使擄走,她血戰之後從丹丘穀帶走團兒,在井邊喂了團兒一捧水後,那小女孩就在她懷裡閉上了眼睛。

因一碗水而緣起,又以一捧水而緣儘。

這世間的造化,當真弄人。

遠處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對農戶夫婦正帶著自家小孩從兩人身前走過,婦人手裡還牽著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小女孩懷裡抱著一隻小土狗,一雙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土黃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整隻小狗崽看著暖呼呼毛茸茸的。

路過聞人聽雪和羽重雪時,一家三口和那隻小土狗都好奇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兩匹白馬專注地吃著地上青草,時不時噴個響鼻。

聞人聽雪看著眼前的一家三口,恍惚之間似乎又看到了團兒一家人,正說說笑笑的走進田壟間。

她眼眶一酸,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羽重雪見她這樣,知道她看見那幼童後觸景生情,又想起了那一百人成一丹的肉靈芝丹王。

他沉默地看著那個抱著小狗的女孩,想到有一千兩百個這樣的幼童被扔進丹爐中煉成丹藥,頓時脊背生寒。

聞人聽雪呆呆地看著,直到羽重雪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想起團兒也喜歡小狗,忍不住說道:“那隻小狗很可愛。”

羽重雪笑了笑,“師姐等我一會。”

他轉身走向田壟間,跨過一道道田壟後,一直走到那一家三口身邊。

農戶夫婦放下鋤頭,小女孩仰著小腦袋看他,羽重雪與那一家三口說了會兒話後,又跨過一道道田壟,抱著那隻小狗崽回來了。

小土狗伸著兩隻毛茸茸的前爪扒著羽重雪的衣袖,這是一隻剛剛長大的小狗崽,兩隻耳朵耷拉著,耳廓十分纖薄,覆著一層土黃色的絨毛。

聞人聽雪摸了摸小土狗的腦袋,小土狗睜著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看她,濕乎乎的鼻子蹭著

她的手心。

“這小狗怎麼不叫?”

羽重雪捏了捏小土狗的耳朵。

“小狗,快叫一聲,哄我師姐開心。”

小狗還是不叫,好像有些怕羽重雪,把腦袋埋進兩隻前爪裡。

羽重雪無奈,隻好又把小狗的腦袋從前爪裡刨出來,“乖,快叫一聲!”

小狗還是不叫,又把腦袋埋進前爪裡,故意和他作對似的。

羽重雪無奈,隻好一隻手抱著小土狗,另一隻手捏著小土狗的耳朵,有點困惑地說道:“是不會麼?”

他捏了捏小狗毛茸茸的爪子,開始教它:“汪,汪,汪。”

“汪!”小狗終於叫了一聲。

聞人聽雪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小狗汪了幾聲,從羽重雪懷裡跳下來,又搖著尾巴跑向田壟找那個小女孩去了。

兩人又騎上白馬,在田壟間的小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遇花看花,遇樹看樹,遇到溪流就停下來,讓兩匹白馬飲水,又從小溪裡捉了兩條魚烤來吃。

待至日暮,兩人騎著白馬開始折返。

回到那座荒塔時,二人的師尊還和那位九品天人在荒塔中論道,羽重雪的車夫閒得無聊,練劍時循著溪流聲竟劈砍出一條羊腸小道。

小道儘頭是一處小石潭,石潭裡的水清澈極了,夕陽的金色光輝灑在小石潭上,當真應了嶽陽樓記裡的“浮光躍金,靜影沉璧”之景。

兩人坐在小石潭旁的岩石上,看著裡面的魚兒遊來遊去。

聞人聽雪心中的沉鬱之氣消散了一些,可重傷之後,到底還是有些精力不濟,此刻放鬆靜坐,於是腦袋一歪,竟然睡著了。

羽重雪坐在她身旁,見她坐著睡著,腦袋微微歪著,於是又坐近了一些,伸手將聞人聽雪的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師姐的呼吸就在耳畔邊,羽重雪閉上眼睛,專注地聽著她的呼吸聲,一動也不動,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太陽落山,月亮出來了。

睡在他肩頭上的聞人聽雪咳了兩聲,羽重雪這才睜開眼睛。

月華灑在兩人身上,師姐的頭發好似蒙了一層霜。

一陣寒涼的山風吹過,那層白霜在風中飄蕩起來,顏色比霜色更加淒冷。

這哪裡是什麼白霜,分明是師姐的發絲。

他的師姐年僅二十一歲,竟然一夜白頭。

羽重雪心中大為悲慟,竟然無法言語了,這一刻,他的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在聞人聽雪的臉上。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師尊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山風呼嘯,聞人聽雪睜開眼睛,雪白的發絲在臉頰邊飛舞。

師清恒眼裡悲色甚濃,一襲紅衣的豔鬼站在一旁,繚繞的香霧遮住了他冶豔的面孔,臉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聞人聽雪跪在地上,仰頭喚道:“師尊。”

師清恒長歎一聲,雙肩微微顫抖,竟然背過身去了。

豔鬼面前的香霧散儘了,他拿著紅玉髓煙鬥,嗤笑了一聲:“還是我來說吧。”

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看向聞人聽雪,語氣依舊懶洋洋的。

“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嫁給羽重雪,隻要你師尊與煙都還在,你就永遠是羽朝的皇後,一國之母,享儘王朝供奉,有著吃不完的肉靈芝。雖然修為再難寸進,可這是何等的尊榮啊,溫柔富貴鄉,總比刀光劍影要好吧。”

羽重雪猛地看向聞人聽雪,眼中帶著一絲充滿絕望的乞求,和自己都不抱任何期望的希冀。

聞人聽雪神色淡淡,問道:“第二個選擇呢?”

豔鬼悠悠說道:“見天地,見眾生,兩年之內進入天人境。”

聞人聽雪說道:“我選第二個。”

豔鬼笑了笑,“哦,為什麼?”

聞人聽雪說道:“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豔鬼點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讚許:“師清恒,你這徒弟實在是很不錯。”

“可惜了,二十五歲前進入天人境的人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出現,你師尊和你的小師弟可以給你準備後事了。”

師清恒雙肩不停抖動著,背對著他們擦了擦眼睛。

豔鬼吸了口紅玉髓煙鬥,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羽重雪,又看了眼偷偷擦淚的師清恒:“行了,彆哭哭啼啼了,咱們兩個老家夥趕緊走吧,把這裡留給這對苦命小鴛鴦。”

小石潭旁,又隻剩下他們兩人了。

天上一輪圓月,倒映在小石潭平靜的水面上。

羽重雪看了眼水面上的倒影,輕聲說道:“師姐,我好像那隻猴子。”

聞人聽雪愣住了,“什麼?”

羽重雪看著她,說道:“那隻撈月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