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亮著一盞四角宮燈,商枝一進了屋子,身後趴著的鬼影忽地朝著宮燈吹了口氣,火苗一跳,突然變成了幽綠色。
羽流螢低下頭,地上是橫七豎八的血痕,像拖布蘸飽了紅墨水胡亂畫上去的,糾纏在一些的鬼影發出一陣陣低吼,已經把死掉的三個人拖到了床底下。
骨頭被咬碎的咯吱聲,就是從床底下傳出來的。
床上躺著的老繡娘已經死了,被人捏斷了脖子,腦袋歪在一邊,一雙渾濁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嚇的神色已經凝固在這張臉上。
商枝看了一眼:“是個沒什麼痛苦的死法,這夥人埋伏在房間很久了,一進屋就殺了她,這三個人穿著尋常服飾,身上自帶著一股奇特的藥味,不知道是不是羽朝皇宮的人。”
羽流螢低頭看了會,先前屋子裡發生打鬥時,她還能神色自如地和商枝談笑風生,這會卻默默垂著頭,咬住了下嘴唇。
她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顫抖著伸出手合上了老繡娘的眼睛,聲音啞啞的,聽著很叫人難受。
“我叫了她十七年的娘。”
“她從前,也對我很好的。”
“可這些都抵不過她親生女兒的一句話,為了親生女兒的前程,她什麼都願意做,包括殺了我。”
屋頂上破了一個洞,羽流螢抬頭一看,才發現今天晚上的星空很璀璨。
以前她夜裡坐在蠟燭旁刺繡的時候,老繡娘總會叮囑她,不要急著乾活,小心傷了眼睛。
父親去世的時候,羽流螢總是哭,老繡娘會指著天上的星星告訴她:“你爹爹沒有離開我們母女兩個,他變成了星星,在天空上看著我們呢。
羽流螢說道:“我一直都想殺她,也一直都下不了手,現在好了,我也不用背上弑母的罪了。”
商枝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誰沒有被背叛過呢,彆人說是在書中的艱難世界了,就算是生活在現代世界中的人,怕是也經曆過好幾次親人與好友的背叛和算計。
一個人渴望的東西,往往會成為傷害他的利器。
渴望親情的人,終究會被親情所傷。
見羽流螢站在床邊一副要落淚的樣子,商枝拽著被子蒙住了老繡娘的臉。
“節哀吧,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羽流螢回過神,抬手擦了擦眼睛,“是啊,還不是悲傷的時候,剛剛我看打鬥的人影一共有五個,現在隻剩下三個,剩下的兩個是不是跑了?”
商枝拿著笛子查看地上的血痕,低聲說道:“剩下的兩個不一定是人。”
在燭火發出的幽綠色光芒裡,商枝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對羽流螢說道:“它們朝著後院去了,應該是在找什麼東西。”
裁縫鋪和豆腐坊一樣,兩層小樓後面帶個獨立的院子,春曉街的門市房都是這樣,商戶們在一樓做生意,平時休息在一樓,有些院子大的,後院還有房間。
羽流螢的臉色變了變
。
這些人輕功極好,地上除了一堆淩亂的大豆打鬥痕跡之外,根本看不到腳印,也不知道商枝是怎麼看出來的。
羽流螢忽然覺得商枝的本領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厲害一些。
兩人來到後院,後院牆角處擺著一個大水缸,水缸旁邊是一個古代的抽水泵。
水泵旁的地皮被掀開了開,碎石屑和草屑到處都是。
商枝摸摸下巴:“你是不是在地底下藏了金條?”
羽流螢搖頭,“比金條重要多了。”
商枝睜大眼睛:“那你還這麼淡定,你都不慌的嗎?”
羽流螢眼神有點發直,喃喃道:“慌有什麼用,誰搶走的,我再搶回來就是了。”
商枝說道:“方便問一下是什麼東西嗎,我可以幫你找。”
羽流螢搓了搓被夜風吹涼的手:“是一根來自西海海底墓的定魂針,我埋在地底下讓它吸收地氣來著。”
一旁的商枝好像突然被嗆到了似的,連連發出了好幾聲咳嗽。
她聲音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你一個繡娘,怎麼還買西海海底墓的定魂針呢,總不能是拿來繡花吧?”
羽流螢也抬起袖子捂住嘴咳嗽了一聲,眼珠在眼眶裡迅速轉了一圈,聲音虛弱:“我先天不足,天生體弱,所以魂魄也不是很穩,偶爾會有離魂之症。”
“我以前就從古籍上看到過有關的記載,說是西海的海底墓穴有穩定魂魄的定魂針,可是那墓穴在海底深處,古代又沒有潛水設備,武功高強的人可以潛得深一些,但也抵抗不了那麼高的液體壓強,除此之外,據說墓穴之中埋葬的是一個身份貴重的大人物,裡面凶險異常,奪人性命的機關更是數不勝數。”
“後來我的離魂之症越來越嚴重,不得不四處打聽定魂針,正巧羽朝的古珍閣收到了一批新貨,我碰巧就遇到了。”
“也不知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竟然能從那海底墓穴中全身而退,還能拿出東西來賣錢。”
商枝又開始摸鼻子了。
有時候摸鼻子是心虛,有時候摸鼻子是心中暗爽,暗自得意。
如果聞人聽雪此刻在這裡,就知道這是三分心虛,三分暗爽,三分得意,還有一分是對身上屍毒的擔憂。
商枝此刻的嘴角比ak還難壓,她清清嗓子,“也沒什麼啦,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土夫子,說不定還是被逼上梁山的。”
羽流螢搖頭:“這個世界,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我花重金買下這根定魂針後,又問珍寶閣的人還有沒有海底墓穴的東西,珍寶閣的人告訴我先前還到了一批貨,裡面有一隻來自海底墓穴的男靴,除了男靴之外,竟然還有一隻襪子。”
她嬌美的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真的,我真不知道那個盜墓的在想什麼,靴子就算了,上面鑲嵌著很多珠寶,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可他為什麼連人家的襪子都扒了下來?”
“扒了人家襪子也就算了,還都是單隻,如果成雙成對,價
格能翻五倍不止。”
商枝:“......”
她在這一行浸淫已久,能不知道行規麼!
可是在墓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被那隻豔鬼追得抱頭鼠竄吱哇亂叫,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總算強撐著口氣逃了出去,誰還能顧得上成雙成對。
天可憐見!
她老本行是趕屍客,隻是在趕屍的路途中交了一些倒鬥的朋友,經曆了一番波折後有了過命的交情。這個倒鬥的朋友在墓裡遭了難,那個倒鬥的朋友下了墓之後沒了信,朋友的朋友和家人們哭哭啼啼找上門來,她難道能不管不顧嗎?
打著盜墓賊的名號,乾著救生員的活。
操著賣白|粉的心,拿著賣白菜的錢。
都金盆洗手了,刀架在脖子上被逼著下了墓,死裡逃生衣衫襤褸,又中了要命的屍毒,連回家的路費和求醫問藥的醫療費都拿不出來,隻能一瘸一拐,拿著單隻的靴子和襪子出來賣了。
天殺的古董販子!她都這麼慘了還在那殺價!摳摳搜搜給了那麼一點錢!要不是餓的聽見閻王爺的聲音!她也不至於急賣了那麼點錢!那點錢夠乾什麼啊!餓的她一天都隻吃兩頓飯了!
商枝嗯抹了把臉,很滄桑地說道:“咱們還是說說你那根定魂針吧,沒了定魂針,你的離魂症怎麼辦,這個病一旦發作起來要麼形容癡呆,要麼昏睡不醒,很危險的。”
羽流螢臉上也帶上了一抹滄桑:“隻能儘快找了,我離開之後,這裁縫鋪就要麻煩你多照看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有自己保命的手段。”
商枝擼起袖子,掏出火折子點亮,小聲嘟囔:“我早就知道了,穿成鑲邊女配能活到現在的,肯定都有一身本事,你就是扮豬吃老虎。”
“我看你不會一點武功,應該是學了什麼秘術,又有離魂之症,需要定魂針定住三魂七魄,肯定比較消耗來自的靈魂的本源力量,光我知道的,有西海魂族的牽絲術,玉京古族的燈影琉璃術,還有源自鬼道的詭術。“
聯想到那日和聞人聽雪在豆腐坊察覺到的氣息,和看到羽流螢第一眼時後背發涼的感覺,商枝猜了出來,卻還是不太敢相信。
“難道你是...詭術師?”
羽流螢真沒想到商枝的見識竟然如此淵博,平時一副吊兒郎當不著調的樣子,卻連這種偏門冷僻的秘術都知道。
聯想到她身邊拿著劍的阿雪姑娘,羽流螢莫名覺得那阿雪姑娘也不是等閒之輩,這倒是好事,多個朋友多條路,若是目標一致,來日也省得孤軍奮戰。YeahI一次
羽流螢點了點頭。
商枝:“嘶!”
她當年隻不過是附魂在一條魚上在海裡遊了一會兒,就被老頭子一腳踹斷四根肋骨,不敢想象羽流螢這樣嬌弱的姑娘,居然敢修煉這樣禁忌的秘術。
真是人不可貌相。
渴望親情的人被總是被親情所傷,渴望力量的人也會被力量所傷,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