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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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若心不疼了, 胸口不悶了。
眼淚吧,也不掉了。
他面色微沉, 不多時, 扯動唇角。
敢情時淺渡不論如何都不讓他伺候,是因為這個。
怪不得說“今天不行”。
嗬,這小皇帝……
騙得他好慘。
他可得好好地跟小皇帝說道說道, 讓她知道,騙他沒什麼好下場。
從床頭的枕頭下面拿起好好保留的念珠,在指間輕輕地碾動。
他整理好心情,起身,笑眯眯地便往外間去了。
還未出去, 便與時淺渡迎面碰見。
他習慣性有禮地頓住腳步, 似笑非笑的面容上多了兩分玩味。
若是平日裡,柳公公等人瞧見他這個表情, 準得心裡打鼓。
但此時麼……
他剛哭過, 一雙眼睛又紅又腫。
怎麼看怎麼叫人心疼。
時淺渡見狀, 歪頭笑道:“大人剛才是哭了嗎?我好像聽見聲響了。”
談若不由得有些害臊。
他身居高位數年,什麼時候掉過眼淚啊。
“嗬,陛下聽錯了。”
小皇帝被接到宮裡這半年時光,吃的好了,個頭長了不少。
即便如此,仍是比他矮上了大半頭之多。
他垂眸,頗有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容易叫人生畏。
抬手撫上小皇帝的耳朵, 輕柔而曖昧的撫弄。
柔和漂亮的面容上浮起了陰惻惻的笑容。
他問:“陛下為何欺瞞於臣啊?”
那刻意壓著的嗓音又低又柔,威脅意味滿滿,若是在雷雨深夜的冷宮裡聽見這樣的聲音, 恐怕要嚇得汗毛豎起,魂飛魄散了。
時淺渡反問:“我欺瞞大人什麼了?”
哼,這小皇帝還敢反問他?
談若背在身後的手指,快速撥動念珠。
“陛下小日子到了,卻不告訴臣,還故意讓臣瞧見那白絹,欺騙臣與那王公子圓了房……”他側頭,嘴唇碰上了小皇帝的耳垂,“陛下您說,臣應當怎麼懲罰您啊?”
“我可沒有欺瞞大人。”時淺渡挑眉,語氣很是無辜,“那本就是我防止蹭上床褥所鋪的小墊子罷了,方便替換清洗,大人你理解錯了,總不應該怪我吧?”
“再說了……”
她頓了頓,又一次開口,有一種毋庸置疑的氣質。
“我是皇帝,又怎會需要那種東西自證貞潔。”
“……”
談若直磨牙。
他是不曾安排人墊下白絹。
可就算是沒安排,他瞧見那種場景,能不理解錯了嗎?
彆說他難過都要難過死了,想不了那麼多,就是當時理智萬全,也總不會問出“這是陛下您圓房留下的落紅嗎”這種聽著就很變態的話吧?
“分明就是故意的誤導,陛下您說得當真是無辜。”
她絕對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所以對他的安排不言不語,最後故意讓他瞧見那“落紅”。
這番下來,就能刺激他的心緒,讓他無法安寧。
而王公子麼,彆管是身為名門的教養,還是為了在其他兩人面前顯得更有優勢,都不會把那晚什麼都沒發生的實情往外說的。
他低哼,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小皇帝擺了一道。
時淺渡故意笑說:“大人若是不滿,日後再安排那人來我寢殿就好了。”
“……”
談若心窩子裡的火,蹭蹭地往上竄。
她還是想讓那些人侍寢麼?
說的也是,欺瞞了他這事,不代表小皇帝就願意他伺候,願意讓他親吻。
來之不易的好心情霎時間蕩然無存,變得烏雲密布。
“陛下就這麼想叫人侍寢?”
“是啊,實在是想得很。”
時淺渡勾住男人的腰,一邊抱著他一邊往前走。
直到把他重新帶到了床鋪之前。
“大人。”她在男人耳畔歎息著喚了一聲,“往後大人日日侍寢,好不好啊?”
談若的耳朵酥熱的厲害。
他被人撫弄在後腰,莫名就又……想到了那晚。
腿上不住地發軟,被輕而易舉地推倒了。
他躺在了柔軟的被褥上。
緊跟著,小皇帝跟那天一樣,膝蓋抵上了床鋪。
他聽見她懶洋洋地笑問:“大人方才可是想親我?”
溫熱的指肚劃過臉頰,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心頭一跳,有期待也有惶恐。
他說不好小皇帝這話,是逗弄還是嘲諷。
“陛下想說什……”
他被擒住了唇舌。
那種感覺太突然,也太過美妙。
導致他頭腦停滯了片刻,才做出反應。
手臂依戀地纏上了小皇帝的脖頸。
濕濡而繾綣的吻弄得他氣虛喘喘,眼尾染上緋紅,又濕又軟。
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仿佛在這一刻屬於她了。
時淺渡與他糾纏片刻,掀開被子,也瞧見了那抹紅。
她一頓:“剛才把大人的床鋪弄臟了一點兒。”
“不礙事。”談若低低地喘息,撩撥似的去往彆處親,一邊模模糊糊地說,“陛下可以換種方法……弄得更臟一點兒也無妨。”
他喜歡方才的親吻。
他覺得還不夠。
遠遠不夠。
還想要更多,更多。
他壓抑住風暴一般的狂熱期許,呢喃著吻她。
“陛下,多給臣一些。”
時淺渡喉嚨一滾。
談大人可真是叫人沒法抗拒。
她笑問:“大人這是在邀請我?”
男人眼波流轉,在熹微的光線中泛著淡淡的妖冶的光。
“不是陛下您說要臣侍寢的麼?臣……隨時都好。”
“本不想白日宣淫,奈何大人這般熱情……”
時淺渡撩開他的衣袍,細密的親吻逐漸向下。
她感受到了男人的輕顫,似乎還本能地,有些逃避。
他怕被瞧見他低賤殘缺的證明。
她頓住動作,重新吻上男人的嘴唇:“大人不喜歡就算了,我們還像上次一樣。”
談若睜開緊閉的雙眼。
心中很是矛盾。
他又怎麼會不期待不著寸縷的、親密無間的觸碰呢。
他隻是……害怕罷了。
“臣不想陛下瞧見了覺著惡心,彆汙了您的眼。”
“我家談大人怎麼會惡心呢?”時淺渡好笑地勾起唇角,溫聲好好地哄他,“大人最好了。”
談若心下一軟,酸酸澀澀的。
他知道這種話八成是騙人,但還是覺得高興。
因為小皇帝一句隨隨便便的哄逗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他可真是個軟骨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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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了。
談若窩在床上,衣裳淩亂地褪到了腰間,卻沒徹底褪去。
他終是沒能允許自己徹底地暴露在小皇帝面前。
因為深埋在心中的、極度的恐懼。
他在等小皇帝回來。
雖然不希望在事後被她晾在這兒,更想膩味膩味……
誰叫她這幾日有些特殊呢。
過了一陣,時淺渡終於罵罵咧咧地回來了。
她太討厭每個月這麼幾天了,就是再好的吃穿用度,都沒法改變這些日子的不便。
害得她沒顧上多於她家談大人多溫存溫存,就得離開去打理一番。
她一回來,就瞧見談若獨自一人蓋著軟被窩在床上,懶洋洋的,眼角分紅水潤,淩亂濕濡地睫毛隨著抬眼的動作輕輕顫動,有幾分說不出的美感。
瞬間就讓她回想起了男人圈著她細喘的模樣。
說叫人心肝亂顫都不為過。
若不是她這兩天實在不方便……
非要再糾纏個一時半刻的,儘興了再說。
“大人。”
她坐在床邊,輕輕撫上男人的臉頰。
男人往她這邊靠了靠,手臂環上她的腰。
“話說回來……臣怎麼記得,陛下上個月並非此時?”
談若在宮中近三十年時間,面對的不是皇上就是嬪妃,大事小事私事公事都多了去了,自然對許多人難以啟齒提及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他將手捂熱了之後,覆在小皇帝的身上輕輕地揉了揉。
“我從小受凍受累多了,一向是不準時的。”
時淺渡見他這般,越發覺得談大人真是個心細又會伺候人的。
她又說:“要不然,也不會每回前兩天都疼得厲害。”
“太醫應是為陛下瞧過了吧?”
“嗯,開過方子了,不過調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慢慢來才行。”
時淺渡彎腰,去親吻男人的嘴唇。
他的唇異常柔軟,親起來舒服,叫人流連忘返。
談若卻在自己饜足了以後撇開頭,很乾脆地躲了過去。
他掀起眼皮,笑問:“上回陛下占了臣的身子……怎麼不這麼親啊?”
時淺渡沒想到這人到現在還對之前的事兒記著仇呢。
這是開始翻舊賬,興師問罪了?
她實話實說道:“……我怕大人咬我。”
那會兒,她能感覺到談若對她的好感。
但也僅僅是好感罷了。
他總是氣定神閒,少有慌亂。
她就是打著幫忙的旗號滿足自己的私心,萬一她家大人被她氣著了,狠狠地咬她一口……她可怕疼,還得好幾天吃飯都不利索。
“萬一大人不樂意,狠心把我舌頭要壞了,太醫上藥時問起怎麼回事,我總不能說是想占談大人的便宜,不小心被咬的吧。”
“……”
一時之間,談若竟是無言以對。
怎麼也沒想到,讓他每每回想起那晚,都在歡愉中夾雜了一絲刺痛的事……
竟然有這麼個簡單的理由。
害得他以為,自己有多不招小皇帝待見,在床上都不想看他的臉,不願意親他的嘴。
她可真是太會氣人了。
憋了幾秒,談若才氣笑道:“陛下當臣是狗嗎?”
“當然不是。”時淺渡笑嘻嘻道,“現在知道大人不會咬我了。”
她又去親吻男人的嘴唇,反複親了幾次。
“大人的嘴唇真軟。”
談若微仰著頭,享受每一次親吻。
隻是心中泛起了一絲酸澀。
他知道,自己最多是一條好狗。
一條看門的好狗。
僅此而已。
“那陛下為什麼捂住臣的眼睛?我記得方才陛下還說……”他一邊輕喘一邊將頭埋在小皇帝的耳畔,“特彆喜歡瞧見臣紅著眼睛喚您的模樣。”
時淺渡的喉嚨滾動了好幾次。
她簡直不要太喜歡。
至於那時麼……
“我不想在大人眼裡看到恨意。”
她扣住男人的肩膀,讓他可以依偎到自己身上。
手指搔了搔鼻尖,掩去一點點心虛。
“畢竟那回算是趁人之危,不確定大人是否願意讓我碰。”
如果談若不願意,那不就是……強迫他了嗎?
雖然說,強迫的同時也是幫他。
唔,一正一負算是抵消了吧,不算理虧。
“嗬,虧陛下還知道那是趁人之危。”
談若低哼一聲,做得是一副高傲的嫌棄姿態。
心裡卻有點慶幸自己那時候神誌不清,身體無力,沒辦法反抗。
若不是那次,他意識不到自己竟然……那麼喜歡小皇帝。
愛她給予的一切,並且想要更多更多。
不過,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喜歡,才會走到今天吧。
一切都亂了套,讓小皇帝知道了他的心意。
雖然他不曾明說,但是個人肯定都能察覺清楚。
身處擁抱與親吻中,卻已經開始擔憂未來。
“實在是太喜歡大人了。”時淺渡坦然說道,“自然就想要得到大人。”
談若萬沒想到會突然聽見表白,微微一怔。
心下發軟的同時,扯動唇角。
這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嗎?
喜歡的時候不管怎樣都想占有得到,若是,不喜歡了呢?
對一個閹人的喜歡,又能保持得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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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之後,談若在柳公公的服侍下擦乾了長發,梳順。
接著,換上特意熏了香的衣裳。
“陛下此時在哪?”
柳公公欠身答:“陛下正在書房接見兩位大人。”
談若垂眼:“去書房吧。”
他在書房外面與兩位朝臣打了碰面。
與記憶中眾人厭惡他卻不得不恭敬的畫面有所不同,如今,那份恭敬退卻不少。
兩人略帶蔑視地睨他一眼,還摻雜著一些幸災樂禍的嘲諷笑意。
那表情似乎在說:
這個臭閹人定是活不了多久了!
你猜陛下什麼時候取他性命?
“談大人,今日怎的不見你在書房啊?”
談若腳步微頓,彎成新月的桃花眼露出威脅的意味,紅唇一勾:“奉勸二位大人不要什麼都說,小心閃了舌頭,日後後悔。”
“你……!嗬,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得意幾時!”
兩人甩袖而去,氣憤的哼聲不斷。
談若氣定神閒地收回視線。
旁人瞧不出破綻,也就隻有熟悉他的人,能從他撥弄念珠的頻次中見得端倪。
柳公公心知大人噎人的話說得篤定,心中卻不然。
他無聲地歎息,為談若感到高興,也為他感到悲哀。
他們這樣的人啊,一輩子能遇見喜歡的人,得到一絲回應,體會常人的感情,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可若是又因此丟去性命……不知道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你在此候著吧。”
談若吩咐,走進了書房。
時淺渡正在忙,聽見聲音抬頭,順手將奏折翻過來蓋在桌上。
她臉上一笑:“大人,你來了。”
她並不在意談若是否敲門是否請示,一直不介意他來去自如。
整個皇宮,不論他想去哪,想怎麼做,她都不會插手。
“陛下在忙什麼?”談若站定在小皇帝身邊,“已經勞累許久了,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出結論做出改變的,陛下還是多休息才是,注意身子。”
視線掃過扣過去的奏折,心間泛起苦澀。
這就開始避著他了嗎?
“沒事,趁年輕,還扛得住,忙幾天算什麼。”
時淺渡順手用左臂勾住男人的細腰,將圈在身邊輕輕攬著。
右手翻開另一本折子,視線上上下下掃過文字。
談若垂首到她耳畔,用唇若有似無地輕蹭。
他柔聲說:“休息會兒吧,陛下。”
落在小皇帝脖頸間的手指也不老實地輕輕動作。
這樣的暗示,已經相當的明顯了。
可小皇帝偏偏專注於眼前的政事,還拍拍他的手背。
他來之前,就做好了不被小皇帝關注的準備了。
但真到了這兒,胸口還是悶悶的難受。
自他們第一次坦誠相見,已經過去大半年之久了。
小皇帝一開始總是喜歡跟他待在一起,每每環著他的腰時,都會不正經地亂動。尤其是他在勤政殿中為她處理政務時,更是喜歡故意搗亂,弄得他心神不寧。
他則蹙著眉頭,輕輕拍在小皇帝的手背上,示意她不要亂動。
可漸漸的,隨著他允許小皇帝接觸權力,她就變了,不那麼愛碰他了。
她更喜歡處理政事,每天埋頭在治理國家上。
就如同現在,手臂環著他的腰,卻不再撫摸他。
就連他那樣明顯的勾引,她都不當回事。
談若暗地裡咬了咬牙齒,想得越多,心中就越疼。
他勾住小皇帝的下巴,往上一挑,讓她揚頭看向自己。
垂首,便吻上她的唇。
濕濡的舌撬開她的唇齒,強迫她與自己糾纏在一起。
小皇帝順著他的意思,與他反複親吻幾次,直到他的呼吸不穩,低低地喘息。
她從不會拒絕他的主動,按理說,應該高興才對。
但他卻感到壓抑,感覺時淺渡不過是興致全無地敷衍他。
他更覺得無力,隻能乾著急卻無可奈何。
他無論怎麼勾引,都無法讓小皇帝像從前那樣喜歡他,喜歡他的身子。
果然,對一個閹人的喜歡啊……
持續不了多久的,對吧?
唇齒的依偎是讓人愉悅的。
他卻忍不住滿心的悲哀。
“陛下。”談若喘息著開口,眼底流露出壓抑的瘋狂,“歇會兒吧。”
他在邀請她。
希望能得到她的憐惜與觸碰。
哪怕是在書房中要他。
時淺渡被他親得也有點喘。
她親親男人的唇角,又揉了揉他的頭。
她哄道:“大人,今日我還有事,你先去吧,免得累著了。”
談若過去二三十年勞累,早就積勞成疾,身子並不好。
每每看到他強撐著日複一日地辛勞,她總會心疼。
可談若心中一笑。
累著了?
如今除去宮中事物,許多政事都不再需要他經手,他能累著什麼?
趕他走也便罷了,至少找個好些的理由吧!
“臣不累,倒是陛下,已經忙碌幾個時辰了。”他往小皇帝的龍袍裡面探去,“臣給您疏鬆疏鬆筋骨,好生伺候您一回。”
他恨恨地想,今日,他偏就要在這書房與小皇帝將事兒辦了!
不是越來越不樂意碰他了嗎?
不是沉迷政事嗎?
他現在又不是完全沒了權力,小皇帝有些事情還是得仰仗著他呢……
他手上加大了力道。
“大人,我不喜歡被人擺弄,你知道的。”
時淺渡有些無奈地斂斂眉頭,捉住了男人修長漂亮的手掌。
她這些天確實事情太多,一會兒還會有人來呢。
談若不管,又去親她的嘴唇、下顎與脖頸,在她喜歡的地方不斷地撩撥。
他怎麼會不知道小皇帝喜歡聽話的人,不喜歡被人主動“冒犯”?
可是啊……
嗬,他若是一直乖乖地,她身邊哪兒還會有他的位置!
“臣哪兒敢擺弄陛下您呢?”他嗓音輕柔地婉轉低笑,泛紅的桃花眼中染上幾分駭人的嬌態,“臣隻想將您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僅此而已。”
時淺渡知道,談若這人,看似強迫她,實則是哀求她。
一個太監,一個閹人,正拋下自尊地跟她求.歡。
她確定,自己厲聲嗬斥拒絕之後,能逼得這男人掉下眼淚。
若是再加上一個狠厲的嫌惡的眼神……
嘖,那她家大人能被立刻逼瘋。
如果不是真的有事,她好想惡作劇一次。
雖然很惡劣,但真的很刺激。
她實在是太壞了,總是想欺負她家大人。
“陛下,岑大人與侯大人到了。”
門外的小太監垂首通報。
談若有些瘋狂的動作微僵。
他知道,今日就這樣了。
時淺渡收斂起方才心底冒出來的惡劣心思,溫柔地摸摸男人的頭,又哄道:“大人,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她知道這男人極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還勾住他的脖頸,抬頭又親了親他的嘴唇。
“千萬不要多想,知道嗎?”
談若的嘴唇蠕動了兩下。
他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開口。
隻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臣先退下了。”
他將小皇帝被他弄亂的衣裳打理整齊,動作很快,細致認真。
就跟從前一樣,隻是沒說那句“臣為陛下整理儀容。”
做好這一切,他沒敢再多看小皇帝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因為他覺得在時淺渡面前,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笑話。
他真怕一抬頭,就在她眼裡瞧見了嘲弄與鄙夷。
多可笑啊。
特意沐浴、更衣、熏香,主動親吻、勾引……
所有的所有,全像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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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對小皇帝的感情之後,談若根本沒法抗拒她。
予取予求,對她想要的一切,都難有保留地給她。
也包括他手裡的權力。
他眼見著自己的權力,一點一點地過度到了小皇帝手裡。
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他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彆管誰站在他如今的位置,心中都會明白,權力就像是手中的繩,每往外送一分,他的危險就多一分,鍘刀在一寸一寸地往下落,最終,會斬下他的頭顱。
他從來都不蠢,也知道後果。
他意識到自己感情的時候,就想過,小皇帝八成是因為權力才會碰他,才會予他那些歡愉,說出那些好聽的情話,借此哄他沉溺。
後果他都想過,但感情總是勝過理性,他控製不了自己。
他做不到在得到小皇帝親吻的時候彆開臉。
除了滿懷期待地糾纏過去,承受她的親吻撫摸,他什麼都做不到。
他是真心喜歡她。
她就不一定了。
他聽到小皇帝跟他說過幾次喜歡,也說過好多次哄人的好話。
但那些隻是哄人。
他始終覺得,不會有人真喜歡他們這等人的。
尤其是有了權力的人。
沒了權力,他便沒什麼用處了。
他一早就知道這件事。
可惜,又有什麼用呢?
他什麼都懂,可還是一頭紮進去了。
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錯誤的選擇。
他突然想起幾個月前的一天,小皇帝跟他說:日後我就可以為大人分憂了。
分憂?
他身上沒來由地發涼,還打了個顫。
因為這話意味著,他漸漸地失去了權力,也失去了作用。
小皇帝不再需要倚仗他。
他可以去死了。
談若過去沒料到過,他這樣一個無論尊卑貴賤、刑罰武力,還是羞辱咒罵都無法打垮的人,會有一天,因為愛而跪伏在彆人面前,主動把權力還於他人之手。
愚蠢至極。
可是,又心甘情願。
要說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便是小皇帝時至今日也未曾寵幸他人。
至少據他所知,她從未與旁人過夜。
上過那張龍床、還宿在小皇帝寢殿中的人,唯有他而已。
雖然說,他也已經有一陣子沒再能與她雲雨了。
小皇帝最近繁忙得很,每日到了深夜才會回寢殿,累得倒頭就睡。
倒是有點兒像過去的他。
也正因為如此,小皇帝已經很多天沒有碰過他了。
最多是牽手擁抱,就連親吻都變少許多。
她開始疏遠他了。
原來過去,後宮裡那些娘娘們逐漸失寵的感覺……就是這樣啊。
他知曉許多娘娘偷偷地掉眼淚。
那時,他還不能感同身受。
誰想到轉眼間,偷偷掉眼淚的就成了他自己了。
他有時候會想,若是能與小皇帝有個孩子,就算得不到寵幸,多少也能有點兒慰藉。
就像那些在宮中蹉跎年華的男帝後妃一樣,孩子便是她們的支柱。
可惜他是個閹人。
他什麼都沒有。
“大人,陛下差人過來,問您這會兒空閒麼?”
屋外響起柳公公的聲音。
談若回過神,心中泛起漣漪。
忍不住有點兒期待。
這已經成了本能的反應。
可他又一想,小皇帝如今大權在握,又怎麼會再願意碰他呢?
掐指一算,他已經半月有餘沒曾被她按在床上親吻了。
“去回陛下,說我一會兒就去。”
他站起身,明知這次恐怕還是會失望而歸,卻依然準備沐浴更衣。
他們這等人啊,身上總是不乾淨,若是不勤洗著點兒,難免有味道。
每次去見小皇帝之前,他都會細細致致地把自己各處都洗乾淨了,梳了頭、熏了香才去。
就算最近一直沒能得到垂愛,也從未斷過。
他每次都是抱著期待去見她的。
等到他準備好一切,來到時淺渡的寢殿時,已經是半個多時辰以後了。
手指一直輕輕地撥動那串念珠,把一顆一顆珠子撥到後面。
外間沒有人,他邁進裡間,卻見小皇帝已經睡著了。
嗬。
他無聲地輕笑了一下。
大抵又白白準備了。
有那麼幾瞬,他真想從手中作為禮物的錦盒中拿出那隻簪子,狠狠地刺進小皇帝的脖頸,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最好一個都彆活。
他實在太好笑也太賤了。
即便知道小皇帝開始暴露本性,開始疏遠他排斥他……
可他還是想要討好她。
握著錦盒的右手漸漸用力,攥到指肚發白。
紅唇勾勒起漂亮的弧度,帶著一種快要藏匿不住的病態忍耐。
泛紅的桃花眼也笑得一樣好看,卻染上陰涼與哀切。
他真恨她。
但他更多時候愛她。
他尊嚴可以不要,性命也可以不要。
他是多麼能豁得出去的人啊。
可他竟是連傷害她一點兒都舍不得。
腦海中天人交戰,想殺人再自殺的念頭幾次瘋狂地噴湧而出,又幾次被壓了下去。
睫毛在不知不覺間濕潤了,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
談若終是沒有從盒子裡拿出簪子,而是來到床邊。
輕手輕腳地,將錦盒放在了枕頭旁邊。
他想,事到如今,小皇帝若是能看在從前的情分上,給他一條生路就不錯了。
不過這可能是異想天開吧。
他是冒犯過皇上的人,是她人生中的汙點。
斬草除根,就能讓汙點“從未存在過”。
也好。
苟活著又有什麼用處呢?
難道要每天看著她與後宮男子卿卿我我,然後暗自抹掉眼淚麼?
她是個十幾歲的小皇帝,而他卻是三十有餘的老太監。
從最初喜歡上她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知道結局了,不是麼?
談若彎腰,偷偷地吻了吻那對薄唇。
一開始,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她,讓她不悅。
可沒過幾秒,動作漸漸地瘋狂起來,用力地翹開她的唇舌。
膝蓋抵上床鋪,手臂纏上小皇帝的腰,狂熱萬分。
他想,不過就是一死。
就算死,他也想讓她再憐惜一次。
就算不碰他的身子,也抱抱他,親親他。
壓抑的情感噴湧而出,他看到小皇帝驚訝地睜開雙眼,手肘撐著床鋪起來。
他雙臂用力,死死糾纏她,還按住肩膀把她按回床上。
他笑起來,柔聲地呢喃:“陛下,臣再伺候您一回。”
像過去很多很多次說的一樣。
時淺渡快速抓住男人的手腕,一用力就按到一旁。
她剛才正美滋滋地享受她家大人輕輕柔柔的、小心翼翼的吻呢。
突然瘋狂起來,著實驚了她一下。
“大人。”
談若想掙脫桎梏,無果。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臉,發絲散落些許,在空中飄蕩。
大概能想象得到,一向注重儀容的他,如今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比剛被他接到宮裡時漂亮多了。
那時她乾瘦乾瘦地,還有點兒土氣,一看就過得不好。
她乖乖地看他眼色行事,從不忤逆他,也不會另眼看他。
她總是聽話順從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然後輕輕地、親昵地握住。
漸漸地撩動了他的心。
想來,從那時開始……
她就已經開始計劃後來的一切了吧。
他嘴唇動了一下。
淚珠順著臉頰的弧度滑落。
泛著滾滾猩紅的桃花眼纏綿又狂熱地看著她。
現在除去柳公公和少數人,大概都已經忠心於小皇帝了吧。
惹惱了她,一聲令下,便會有人拉他出去。
他沒說話,也不曾解釋。
安靜地跟小皇帝面對面坐在龍床上。
等著她發話。
“大人,你怎麼哭了。”
他聽見小皇帝關懷地話語。
拇指蹭去了他的眼淚。
他心中發笑,心說小皇帝真是跟從前一樣,慣會裝好人。
“臣……”
他沙啞地開口。
不想下一刻,小皇帝卻往前探身,重新吻上了他的嘴唇。
不隻是浮於表面的、敷衍的吻,而是與他無間地糾纏在一起。
手掌扶住他的腰,一邊親他,一邊將他放倒。
“怪我,非想要裝睡嚇唬嚇唬大人,是不是叫大人覺得我不等人就睡著了,白白浪費了大人……”時淺渡俯在男人身上,輕輕地嗅了嗅,“精心準備的一切啊?”
時淺渡看她家大人哭得那麼可憐啊……
又想安慰他,又想狠狠欺負他可怎麼辦啊?
還有那些特意準備的小細節,唔,可真是可愛啊。
她模模糊糊地說:“彆生氣嘛,前陣子那麼忙,我都好久沒碰過大人了。”
談若直發怔,一種死灰複燃的感覺在腦海中猛地炸裂開來。
小皇帝不……不排斥他,不曾厭惡他這個閹人?
沒想過過河拆橋,而是一直需要他?
他太期待與小皇帝的親吻與擁抱了。
不過親吻幾下,那雙滿是哀戚與瘋狂的眼眸就濕軟了下去。
心臟不自覺地飛快跳動,整個人溺進被褥之中。
“陛下真不是在欺瞞哄騙臣麼?”他喘息著問,語調陰柔,“彆是瞧著臣還有用處,就偶爾給個甜棗安慰一下,要是讓陛下忍著惡心這般對臣……那就不好了。”
他勾住小皇帝的脖頸,眼眸中閃過期待又絕望的光。
繼而,又緩緩地閉上雙眼。
他希望這些都是真的,又怕得到的終將失去。
“不是與大人說過很多遍不要多想的嗎?”
時淺渡無聲地歎息,英氣的眉眼愈發溫柔了。
大人真是笨蛋。
她先前無數次好聲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怎麼還是自己折磨自己?
不聽她的話,不相信她的喜歡,卻又……
深愛著她。
她家大人怎麼這麼叫人著迷?
男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卻從不反抗她的動作。
手掌一撩,就用軟被把他們遮在下面。
她一邊安撫自家大人,一邊好聲地解釋道:“這段時間每天都有人催我叫人侍寢,說要麼儘早誕下一兒半女的,要麼就將皇位穩固下來禪讓給皇兄,還有人不斷要求我將大人斬首示眾……”
說到一半,她不爽地蹙蹙眉頭,冷哼一聲。
莫名的有幾分與她現在所做之事不相符的稚氣。
“破事太多,我怕大人知道了,整日胡思亂想不得安寧,這才避著你一些,現在事情被我壓下去了,便可以放心地告訴大人了。”
不知是動作太撩人,還是心中太熨帖,談若覺得自己酥麻的厲害。
心臟裡咕嚕咕嚕地冒起泡泡,如同死水泛起漣漪。
執政多年,他自然知道那些老頭子有多難纏。
小皇帝竟是獨自把這些都擋了回去麼?
而且,全都是為了他。
為了讓他能安心地爬她的床,跟她在一起。
“我得把權力死死握在手裡,才能讓大人半生無憂。”
她啞著嗓子在談若耳畔低聲地歎。
細碎的吻一點點兒地從耳朵開始往下。
“我喜歡大人,永遠不會拋下大人的。”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親上她無比喜歡的柔軟嘴唇,直至男人徹底癱軟。
“唔……”
談若忍不住低哼,柔和婉轉。
一種瘋狂被按壓掩埋,另一種瘋狂肆意地滋長。
他無比渴望地纏上小皇帝,似是想要將這段時日中所有的情緒在此時發泄乾淨。
那些悲戚,那些絕望,那些痛苦……
那些每到夜晚就無法抗拒的想念與期待。
“陛下,彆離開臣。”
“大人總是喜歡多想,我不會離開大人的。”
時淺渡歎息,同時也被他這般模樣搞得喉嚨發緊。
談若紅著眼眶,眷戀地盯著她。
彆離開他。
不然,他受不了。
他會瘋。
他得到過她的溫柔與憐惜,就再也無法忍受沒有她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