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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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陛下, 城主大人,時淺渡的母親來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城主才給年輕的國王彙報完情況, 便有人上前通報。
國王點點頭:“讓她過來吧,我們已經談完了。”
沒有幾秒鐘, 中年女人便從門外而來。
她儀態優雅地行了禮:“陛下。”
“阿蘭的行動, 多虧時淺渡才能有這麼快的進展, 你不用拘謹, 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好。”
國王開口,略顯稚嫩的少年音因為太過嚴肅,有淡淡的違和感。
他頓了頓, 又道:“當然, 如果是有關婚事,還是需要她本人願意才好。”
“這件事, 也確實跟我女兒的感情有些關係, 我懷疑……”女人蹙蹙眉頭,“她被那隻魅魔蠱惑了。”
“什麼?”
少年也跟著斂了下眉。
他面容嚴肅:“你具體說說。”
女人抿抿嘴唇,腦子裡閃過了無數場景。
各種利害關係被她又琢磨了一次。
雖然透露出自己女兒養著的魅魔信仰邪神, 這對女兒在國王陛下面前的信任會有影響, 但她身為母親, 主動揭露了這件事,應該可以加分, 不至於對女兒的影響太大。
由國王陛下做主,解決掉那隻魅魔, 女兒或許會短痛一陣……
可是,最後的結果肯定是好的。
女兒跟大貴族家中的孩子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選擇啊。
女兒的婚禮, 她一定要把那些欺辱嘲諷過她的人全都請到現場。
好好地……把她以前受過的,全都還回去。
“那隻魅魔,似乎信仰邪神。”她沉聲開口,“我女兒從前一直很理智,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怎麼會喜歡一隻魅魔,幸虧有巴迪提醒,我才知道那隻魅魔身上偶爾會有黑暗纏繞,顯然是墮落術士或者深淵之獸才會有的情況,想來他有意接近我女兒,一點點地蠱惑,才使得她在這件事情上失去了一些判斷,還希望陛下能夠念在她這些時日的功勞上,饒過她這一點兒小錯。”
“那隻魅魔,是邪神的信眾麼?”
國王蹙著眉,手指輕輕地碾動幾下。
最初見到赫爾時,他沒有那樣的感覺,應該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魅魔才會。
不過,如果赫爾擁有蠱惑時淺渡的能力,那在他面前能掩飾過去也正常。
他沉吟片刻。
阿蘭地區這次的事,就是邪神信眾搞出來的。
如今聽說自家“主將”身邊出事,自然是寧殺一千不放過一個。
謹慎一點兒,總是好的。
於是他起身,吩咐道:“找人把那隻魅魔帶到外面來,我會叫人確認他的身份。”
城主連忙應聲:“是,我這就差人去辦。”
他快步走了出去,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事,弄得越來越讓他心慌。
不過結果怎樣,顯然已經不是他這個邊陲小城的小小城主能掌控的了。
他啊……還是先端水吧,誰也彆得罪。
話說回來,這端水要是沒端好,那就是誰都得罪了。
不出十分鐘,赫爾就被人帶到了城堡之外。
他小心地掃視四周。
主人的母親、國王陛下、城主、還有……主人的對頭。
那個欺負他反被主人捅了一刀的家夥。
他跟巴迪對視了一秒,在巴迪的眼裡看到了深重的仇恨。
心中快速一跳。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出心頭。
“你們帶我出來,是要做什麼?”
少年國王沒有答他的話,問道:“你是邪神的信眾麼?”
“我不是。”
赫爾否認地十分乾脆。
“既然不是,那你不用害怕。”少年站在城堡二樓的露台上,淡淡地睨視樓下的眾人,語調古井無波,“開始審判吧,看他身上的魔力是否有問題。”
“是。”
赫爾周圍站著五人,剛好能在地上連線,化為一顆五芒星圖案。
他們將赫爾圍在正中間,同時動手施展咒術進行審判。
赫爾眼皮一跳,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簡單——
國王陛下怎麼會突然之間想要檢查他的情況?
魅魔跟普通人一樣,不懂魔法魔力,他有些摸不到頭腦。
突然之間,想到了主人在給他手腕上留下防禦型的咒術時,是一絲黑色鑽進了他的手腕,在上面留下痕跡。
難道……
他瞳孔微縮。
怪不得巴迪會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赫爾隱約想通了事情,拔腿就跑,離開了咒術中心。
四周的人眼疾手快地要把他按在地上。
然而他們上前鉗製的瞬間,赫爾身上浮出屏障,瞬間便將人彈飛出去。
“這是時淺渡留下的防禦法咒。”
有人啐了一聲,指尖撥動,在虛空之中畫下幾道微光。
眨眼之間,赫爾便被攔在了四面透明的牆壁中間。
不能破除赫爾身上的防禦,但可以留下赫爾,讓他無處可去。
反正他們的任務隻是進行審判而已,人不跑了就好。
“我不是邪神的信眾,陛下,您就算不信任我,也至少要等到我家主人回來吧?”赫爾高聲開口,他據理力爭道,“主人為了國家、為了整個大陸、為了所有人征戰,今天已經得到回傳的情報,她再有一兩個小時就要回到吉爾城了,為什麼就不能等到她回來,再對我進行審判呢?如果她回來後,知道發生了什麼,肯定會心寒!”
“一隻魅魔,還真是巧言善辯。”
女人冷眼開口,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地上的魅魔。
她現在,隻想讓這隻魅魔徹徹底底地消失!
“你如果不是邪神信眾,就什麼事也沒有,如果是……”她眯起雙眼,仿佛已經給赫爾判了死刑,“那正好在我女兒回來之前讓你消失,免得讓她難過,你說是不是?”
“你……!”
赫爾的目光在女人跟巴迪的臉上來回掃了幾眼。
他滿心焦急,額頭上冒出薄汗。
這個女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他隻是一隻魅魔,實力低下,就算是信仰邪神,也沒什麼魔力可以施展啊!
這就是巴迪設的圈套,借著主人母親對他的厭惡,來除掉主人!
他想提醒女人,但又不能把“主人才是那黑暗的源頭”這種事情說出來。
話直接噎在喉嚨裡,怎麼也不好說明白。
“夫人說得有道理,國王陛下,我們還是繼續吧。”巴迪適時地開口,語氣平淡,絲毫看不出實在公報私仇,“審判本身並不會對人身體產生任何影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檢測而已,這一切合情合理,如果這隻魅魔並非信仰邪神,我與夫人會跟他認真道歉。”
審判本身,確實不會對受試者有任何影響。
國王點點頭,緩聲道:“赫爾,你不用緊張,審判咒術沒有副作用,你不是邪神信眾的話,不用為此而擔心。”
當然,如果是的話……
為了大陸的安定,也隻能先替時淺渡除掉赫爾了。
他怎麼可能不緊張!
赫爾要緊牙齒。
距離主人說的歸期還有兩個小時時間,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拖到那個時候。
一旦被審判,那扯出的就是主人。
主人無論為這個國家做過什麼,都會成為所有人的敵人。
所有的榮譽、名聲以及一切的一切,都會被奪走。
還可能……會死。
他被按在地上,努力抬起頭,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死死盯著時淺渡的母親。
眼神複雜,眼眶四周逐漸轉紅,有水光從眼角浮出。
他不能讓主人出事。
他不能。
主人留在他身上的法咒,是不是他死了,就能夠自動解除了?
巴迪既然誣陷的是他,想借他將禍水引到主人身上,想來是沒有能力跟主人叫板。
隻要他死了……
眼角有透明的淚珠擠出,緩緩地滑落到鼻梁。
他有點兒舍不得。
舍不得現在擁有的一切。
可主人就是他的一切。
如果他活著,主人卻出事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想明白這一點,赫爾幾乎沒有猶豫,從身上抽出拿來防身的匕首,在地上的五芒星練成一片之前,猛地往自己脖頸的大動脈上割去!
在刀尖捅進細瘦白皙的頸子之前,一股大力敲打在他的手腕上。
短小的匕首頓時飛了出去,狠狠地戳到地上,發出脆響。
與此同時,時淺渡攬住他的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蹙著眉頭,一臉不滿。
嘴上卻淡淡的笑了一聲,好似有些欣慰。
“我好像還沒弱到需要換你來保護我吧?”
“主人……!”
赫爾驚呼一聲,抬手用力推了時淺渡一把,想把她推出審判之陣。
主人不弱,他自然知道。
但他願意為主人獻出一切!
“沒關係。”
時淺渡輕笑著把人擁進懷裡。
抬手揉了揉他的發。
地上的五芒星練成一片,散發出耀眼的光。
濃重的黑色從時淺渡身體中躥出,向四周迸射而去,強烈到幾乎覆蓋了整個空間。
頓時,飛沙走石,仿若末世就此降臨。
遮天蔽日的黑暗,把城堡籠罩其中,把天空遮掩。
大地都在微微地震顫。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瞪大了雙眼——
原來時淺渡才是那個信仰邪神、修習黑暗魔法的人?
她竟然是個墮落術士!
女人早已經呆滯了。
她是不懂魔法,但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經太明顯了。
她眼睜睜看到黑暗從自己女兒的身體中出現,還能有什麼不懂的?
手指在顫抖,嘴唇在顫抖,心臟在顫抖。
她喉嚨裡乾巴巴地“啊”了幾聲,都打著顫沒能說出完整的話來。
腦子裡一片空白,慌亂無措。
她呆愣愣地看了好幾秒,才猛然回過神,扭頭看向巴迪:“巴迪,你不是說……”
話沒說完,她看到了巴迪臉上得意又狠戾的笑容。
心間“轟隆”一聲巨響,她幾乎跌倒在地。
“是你……你早就知道不是那隻魅魔,而是……”
“當然了,魅魔這種生物魔力低下,就算是信仰邪神、修習黑暗法術,能夠強悍到蠱惑時淺渡的程度,幾率也是微乎及微,不過是你為了所謂的名譽太心急……”巴迪冷冷地輕哼一聲,唇畔是涼薄猙獰的笑意,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嘲弄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是你親手把時淺渡推到了現在的絕境!”
反倒是那隻魅魔,在關鍵時刻寧願豁出性命自戕。
他眯了眯眼睛,心裡倒是對赫爾隱隱多了一分佩服,儘管隻是一點點。
得罪他,他也絕不讓時淺渡好過!
“國王陛下,這……”他直起身子,故作驚訝,“我實在沒想到竟然會是……”
說到一半,頓住了言語,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喃喃開口:“可我記得,時淺渡不正是擊敗了墮落術士,救陛下您於水火之中,才會獲得了騎士封號的嗎?她又怎麼可能也是墮落術士呢,總不可能是他們自導自演,為了把時淺渡推到權力中央掌控權力,所以才弄了這麼一大出的吧?”
這話表面上是為時淺渡解釋,實際上,就是在說時淺渡自導自演。
那時,國王身邊的高手都沒法立刻突破重圍,可時淺渡一個年紀輕輕的學生,怎麼就一舉擊敗所有人了?
順著巴迪的話細細一想,很多人都覺得,那時的事確實不太對勁兒。
還有後來,時淺渡從德裡克在米萊的莊園中出發,一個晚上就把阿蘭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
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嗎?
就算是一隻訓練有素、技藝高超的小隊行動,也得需要數日才行啊!
從前,知道時淺渡的事跡,知道她得到國王的青眼,覺得羨慕又嫉妒。
瞧見眼下的情況,突然就鬆了口氣,得到了安慰——
“自己做不到也很正常嘛,又不是人人都跟時淺渡一樣是墮落術士,修習黑暗魔法。比不過提前串通好的,再正常不過了。”
少年國王搭在石柱上的手指一緊。
他身邊的護衛已經全副戒備,死死盯著人群中央的時淺渡。
他眉頭緊皺,略顯稚嫩的臉板得像個小老頭。
“時淺渡,你自己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四散在周圍的黑暗漸漸消散。
時淺渡聽到耳畔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小魅魔貓在她頸窩:“對不起,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至於……”
“噓——”
時淺渡撫了撫他的背脊,輕吻吻那對紅唇。
她幫赫爾擦掉眼角的淚珠,渾不在意地笑道:“道什麼歉啊,這又沒什麼的。”
“我……”
赫爾還想說什麼,時淺渡一連啄了他好幾下,把他的話都堵了回去。
還不忘在他腰間輕輕地撥弄了幾下。
她笑:“彆擔心,愁眉苦臉的都不好看了。”
“我哪有不好看……”赫爾終於嘟了下唇,“才沒幾天呢,你就開始嫌棄我了。”
巴迪對此事此刻的走向有些迷惑。
國王沒有立刻下令緝拿,而是問時淺渡本人;
而時淺渡像個沒事人一樣,到現在都……隻知道安慰魅魔??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充滿戒備,凝重得一觸即發。
隻有時淺渡本人在笑,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安慰一隻魅魔。
他覺得,不是所有人都瘋了,就是時淺渡瘋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信仰邪神是多麼重的罪啊?!
阿蘭地區所有人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就是因為邪神信眾,此時曝出她也是信眾,哪怕隻是輿論,都能把她狠狠地壓死了!
失去家人、朋友身處地獄的人們會群起而攻之,會有軍隊前來絞殺鎮壓……
她面對這些都無動於衷麼?!
“時淺渡,虧你到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巴迪大喝一聲,“你要是好好解釋清楚,能讓國王陛下和大家都信服的話……”
“你們信不信我,都無所謂啊。”
時淺渡直起身子,輕輕攬著赫爾的腰。
淡淡的目光掃過四周。
她能感覺到,在場所有人對她的敵視。
還有許多人的親朋就是死在墮落術士的手下,對她的憎惡更是深重。
恨不得現在就置她於死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到來,怎麼就改變了這具身體本身的魔力屬性了。
不過,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她認為不對的事情。
解釋起來,簡直是太麻煩了,還有巴迪這種人添油加醋地拱火。
她可懶得一點點解釋,一點點地說服彆人去相信她。
“如果現有的秩序容不下我的話……”
微風吹過,拂起時淺渡半長的發。
微涼的發絲從額頭掃起,露出那雙狹長銳利的鳳眸。
眼珠漆黑。
她唇角一翹,深暗的眼底浮出懶散的笑意。
囂張,而流有似有若無的殺意。
“我就創造一個新的秩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