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陽光抑鬱症大學生2(1 / 1)

第一百六十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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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拉近, 顧英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付出才有回報,這道理他懂。

他在想,自己說出什麼樣的理由,才足夠有價值, 能夠換來幫助。

時淺渡是時盛集團的總裁, 她什麼都不缺;時盛也是一樣, 財力雄厚,什麼都不缺。

相比之下, 他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學生, 能拿的出手的不過是……

“我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唯一能對時總有用的,可能就是那個設計了吧。”他坦然地望著眼前的人,心在滴血的同時, 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如果時總能幫我贏了官司,拿回我自己的設計,那個方案,時總如果需要的話, 就直接拿去用吧,隻要最後能……屬我的名字就好。”

他這就是說,贏了關係, 時盛集團就不用拿錢買他的設計。

時淺渡後退了兩步,靠在了身後寬大的辦公桌上。

她雙臂抱胸, 神色淡淡地觀察著顧英和。

從他那張柔和好看的臉上,一直掃到腳下。

被她這麼毫不避諱地直視,顧英和的腳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些。

他穿著黑色T恤和水洗藍的牛仔褲,褲腿處稍微挽起一點兒, 露出了一雙有些舊卻乾乾淨淨的黑色板鞋。除去左手手腕上帶著一隻簡約的手表,再無其他飾品。

時淺渡心想,他應該是不太富裕。

小姨一家去了澳洲,他獨自生活,建築設計又是個挺費錢的專業,就算有獎學金,估計也都放在課業上了,剩不下多少錢。

那麼大一筆費用,竟然就這麼坦然地讓出來了?

某種意義上講,倒是挺有魄力。

“我呢……”

她開了口,顧英和滾了滾喉嚨,壓著心底的焦慮,等待結果。

隻要這個設計可以落地,就算沒有這筆錢,他畢業以後也不會混得太差。

已經連續好多好多天,每天醒來就隻有壞消息了。

今天,能有一點兒好消息麼?

給他一些……可以支撐他活下去的希望吧。

不知不覺間,手指已經在牛仔褲上抓出了褶皺。

“時盛對占你這種大學生的便宜沒什麼興趣,一點兒小錢而已,跟你在這兒少聊兩分鐘,那點錢就都賺回來了。”時淺渡雙手攤開,按在身後的桌子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面上,“你的設計就算賣也是要賣給公司,走公司的公賬,但你求我幫忙……公司可沒有立場幫你,這其中的差彆,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吧?”

顧英和明白。

如果真的幫他,那幫他的不是時盛集團,隻是時淺渡自己。

時總需要自己掏腰包對他的設計做鑒定和公正,自己掏腰包出訴訟費、請律師。

他欠的是時總個人的人情。

“我知道,我以後賺到了錢,會還了時總這個人情的。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能為時總做些什麼。”他說得懇摯,繼而揚起唇角,露出了誠心的笑,“當然,如果時總有什麼需要我出力的,請你儘管吩咐好了。”

“換錢這個好說,我現在正好缺一個生活助理……”時淺渡緩緩地拉長了尾音,衝著他微微一挑眉毛,“你來給我當生活助理,每個月的工資就直接交到我手裡,怎麼樣?”

顧英和是一點兒都沒想歪。

他怔了怔:“生活助理,需要做什麼呢?”

“除了工作之外的所有事都是生活。”

時淺渡說著,端起咖啡杯,視線往杯子裡一瞥,卻沒喝。

顧英和立刻了然,主動上前接過了咖啡杯,在兩人手上交替時,他很小心地避開了時淺渡的手指,免得讓她跟陌生人觸碰而感到不適。

他開朗笑道:“時總喝什麼?美式、拿鐵還是什麼?”

公司裡是有專門的咖啡間的,那邊有數種口味可以自行選擇。

時淺渡答:“要最甜的。”

“好,時總稍等。”

顧英和似乎很快就進入了“生活助理”的角色,幾分鐘後回到了辦公室。

他把咖啡杯小心地放在了杯墊上:“有點兒熱,時總一會兒再喝吧。”

“你怎麼沒弄涼的?”

顧英和搔搔半長的發:“時總剛上樓一刻鐘,咖啡肯定是才接來沒多久,但杯壁並不涼,反而比常溫熱上一點兒,我想,剛才時總喝的應該就是熱咖啡吧。”

“其實,你個大學生,不用時總時總地這麼正式地叫我。”時淺渡一手扶在咖啡杯上,緩緩地把杯子轉了幾圈,“我也是帝都理工大學畢業的,說起來,算是你的學姐。”

“那,學姐。”顧英和開始還有點兒猶豫,喚了一聲之後,面上浮出了笑意。

“行了,沒什麼彆的事的話……我正好有事出去,你回家嗎?我可以捎你一程。”

時淺渡仰頭,把那小杯咖啡一飲而儘,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隨便一扔,紙團就穩穩當當地落入了垃圾桶裡,不偏不倚。

她拉開抽屜拿出車鑰匙:“走吧。”

“我不回家,先去一趟學校,學姐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說到這兒,顧英和才高興了一點兒的心,又緩緩沉了一下去。

打官司,就是時總出面,也少說三五個月時間,一下子就是半個學期過去了,他現在被強製休學,就算半年後打贏了官司,學業上也得延遲一年畢業。

耽誤整整一年的時間,誰知道這一年裡會有什麼樣的政策和機遇?

時淺渡疑惑:“去學校?你現在不是被休學了嗎?”

“是啊,被休學了,我去宿舍般一下東西,估計得幾個月不用去學校了吧。”

顧英和裝出笑意嫣然的樣子,輕輕聳了聳肩膀。

他說得輕鬆,似乎對生活充滿了希望:“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隻要最後能打贏官司,這些都不算事。”

即便是裝出來的,他笑得也特彆好看,像是陽光撥開了厚重的雲層,任誰都很難發現他心裡的濃重的苦悶,或許看他這樣,還以為他是可以苦中作樂、自己勸慰自己的樂天派呢。

“……”

時淺渡沒接他的話茬:“走吧。”

她沒走兩步,又在拉開辦公室的門之前,突然一個轉身,手裡拿著奔馳車鑰匙直直地指向顧英和:“我最後跟你確認一遍,你保證那個作品,完完全全隻出自你一人之手吧?”

顧英和被小嚇了一跳,點了點頭:“是,所有都是我自己設計的,連老師都沒有請教。”

“行。”時淺渡見他被嚇到,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哼笑一聲,“敢情你還有彆的表情啊,我還以為你是非典型性面癱,隻會笑呢。”

她拍拍顧英和的肩膀:“跟我來吧,捎你一程。”

顧英和看著她的背影,少有的怔了一小會兒。

他揉揉自己被拍到的肩膀。

時總,不,學姐比他想象中的,要隨和多了。

心裡算不上感動,也不能說是多親切,就是……感到有點暖。

儘管隻是一點點兒。

或許真就是越站在高位的人,就越是涵養高好說話吧。

他默默地跟上了時淺渡的腳步。

顧英和是個很照顧彆人、很周到的人。

他會幫忙按電梯、幫忙攔著電梯門,也會在時淺渡坐上車的時候,抬手在車門框下面,免得不小心碰到頭。

“學姐自己開車麼?”

他以為會有司機。

時淺渡說:“這趟自己開就行,你就坐後面吧。”

“好。”

顧英和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SUV在車庫裡饒了大半圈,緩緩地往從車庫出口駛向地面。

才探出車頭,從車前窗中露出她的臉來,就有一群記者手拿著收音設備和相機等機器,一窩蜂地撲了上來,幾乎把車團團圍住。

“時總,對於上個月的抄襲事件,您到現在還未表態。”

“對上個月的事,時總,您有什麼話想說嗎?”

“那件事在網絡上輿論反響很大,直到現在還一直有著熱度,而時盛方也沒有宣布花落誰家,是在版權問題上還有其他考慮嗎?”

就算車子隔音不錯,也能聽見那烏央烏央的問話和嘈雜的聲音。

顧英和瞬間就回憶起了那天站在台上講解自己的ppt時,爆炸了一般突如其來的淩厲質問和沒完沒了的閃光燈光亮,還有最近半個月中,網絡上那些鋪天蓋地的唾棄和咒罵。

人們不全是在打抱不平,也不全是因為厭惡抄襲。

有的人,隻是借著網絡、找個由頭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而已。

那些發泄狠狠地踩在他的心臟上,把他踏到塵埃裡,成了一灘爛泥。

強烈的負面情緒一瞬間席卷了他。

他躲在車後座上,不敢讓人看見自己,思維變得緩慢,好像周身的一切都減緩了速度,不想說話,不想動彈,不想面對現實,甚至連呼吸都覺得浪費。

是他沒保護好自己的東西,現在反而讓學姐和時盛集團陷入了麻煩,推到了風口浪尖……

說不定,股票也在震動。

等學姐真的好心幫了他,會不會……對時盛更不利?

都是他的錯。

他這麼多年,到底能做成什麼?

心口悶得厲害,壓迫著呼吸。

車外,有幾名時盛的保安上前把記者們往旁邊趕,好給時淺渡的車騰開道路。

時淺渡按了兩下車喇叭。

外面的人頓時停住了吵嚷和動作,連帶著躲在後座的顧英和也抖了下肩膀。

她拉下車窗,左手臂搭在車門上:“我隻回答一個問題。”

媒體記者們像是餓虎撲食一樣,“嗡”地一下湊到了車門旁,後面的人使勁兒往前擠,或者踮起腳尖一邊往裡看一邊拍攝照片。

擠在人群最前面的男人大聲問道:“請問時總,對於帝都理工大學的學生抄襲他人作品這件事,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事兒我第一反應覺得很奇怪,到現在都沒有人能拿出確切的證據證明,雙方是誰抄襲的誰,為什麼學校要把兩個孩子區彆對待,一個強製休學,一個繼續像沒事發生一樣上學?”時淺渡提出疑問之後,又扯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我也是帝都理工大學畢業的,但說實話,如果這件事出現在我入學之前,我肯定不會在報誌願時再填理大,畢竟我們這行業……誰都有可能碰上抄襲,對吧?”

場景化的表述往往能讓人感同身受。

她話音落下,在場的記者們紛紛愣了一下。

不隻是建築行業,他們當記者的,也會有被人抄襲選題的時候啊。

彆說是比賽了,就是大學時小組作業裡,討論了很久的選題被人給抄了,都能膈應得隔夜飯都吐出來。

誰會想進入這樣不公不正、連學生權益都沒法保證的大學去學習?

記者們瘋狂拍攝著照片。

時淺渡的話是有分量的,尤其是在地產和建築領域。

這話不僅質疑了理工大學的不公待遇,也表明了時盛集團的態度——誰抄了誰,不能草草了事,肯定要查個分明。

時淺渡把車窗搖了上去,又按了兩下喇叭,從人群中離開了。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行了,這下你不用回去收拾宿舍了,估計再有幾天就能正常上課去了。或者說……你願意回去上課嗎?”

顧英和坐在後座上,怔怔地望著時淺渡的背影。

他當然願意。

同學那些異樣的、嘲笑的、記恨的目光,他早就習慣了。

沒有什麼比認認真真地按時完成課業更重要。

“願意,謝謝學姐。”

方才湧出的陰霾,不知何時被吹散了不少,露出了一個豁口。

他望向窗外。

今天的陽光比昨天燦爛。

在顧英和的指路下,時淺渡開車駛向了他的住處。

顧英和沒有家。

他上學時就一直住宿舍,寒暑假就回到自家那個很多年都沒人住的破舊老屋湊合住住。

現在出了事,他住不了學校,就很臨時地用手上僅有的積蓄,避開了學校周邊最貴的地段,租了個開門都“嘎吱嘎吱”響的老破小。

帝都的房子新舊混雜,高大的新樓旁邊,可能就是棟幾十年前的老樓。

他租的地方環境差,他不好意思讓時淺渡瞧見。

“學姐,就把我放在前面那個紅綠燈的路口就行。”

“給你送到小區旁邊吧,不差那一腳油門。”時淺渡沒停下,抬眼瞥了下後視鏡,笑道,“你這小孩,不用那麼多心理負擔。”

最後,二百多萬的SUV緩緩地停在了一棟看著跟要拆遷似的的舊樓前面。

這輛車的價錢都快趕上這地方一居室的房子了。

顧英和下了車,邊往小區走,便回頭衝時淺渡揮了揮手。

陽光下,他白淨的臉龐都像是反著光,略帶著卷兒的半長發被風吹起,掃在臉龐上,露出明媚如春的燦爛笑意,直叫人動容。

“謝謝學姐,學姐慢一點開車噢!”

“嗯,你回去吧。”時淺渡招招手,關上車窗,調轉車頭。

顧英和一直注視著她,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時總真是個完美的人啊。

外貌出眾,年輕有為,手握大權,性格隨和,又能懶洋洋地說出直擊痛點的話,一切事情在她手裡仿佛都遊刃有餘。

跟他這種什麼都辦不好的沒用的人完全不一樣。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了,陷入了苦悶之中,仿佛從來沒笑過。

轉身回去時,不小心迎面跟人撞上了肩膀。

“草。”那人罵了一句,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抿抿唇,沒有回嘴,快步走進單元門,爬了六層樓梯,進了家門。

鞋子不經意地踢到了什麼,一個紙團被踢到了牆角。

他換了拖鞋,彎腰撿起紙團,打開。

隻見上面寫著:今天也要微笑。

他彎彎唇角,露出笑容,接著,唇角又緩緩落下,歸於冷然。

展開的紙張重新被揉成團,往垃圾桶裡一丟。

他沒有時淺渡的準頭,沒丟進去,撞在了垃圾桶上,又滾落在地。

這棟樓被前面新建的高層遮住了陽光,一天到晚,除了下午能在高層玻璃的反光下落著一點兒陽光,其餘時間都是陰暗又潮濕的。

逼狹的小房間,給人帶來一股壓抑的氣氛,弄得人喘不過氣。

房間裡有些亂。

唯一一張桌子上胡亂擺放著幾本書。

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天人五衰》,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尤瑟納爾的《或空的幻景》,還有幾本建築學的書,零零散散地放著。

一本建築學的書封上,留下了一點兒紅色的印子。

他瞧見了,撕下一塊兒衛生紙,沾了點兒水,把印子擦掉了。

然後注視著《金閣寺》半晌。

癡迷於金閣之美,幻想著跟金閣同歸於儘。

《或空的幻景》那本薄薄的小書翻開著攤在桌上,上面有句話用紅色的珠筆劃了線——

「一個人有權決定,他的生命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有用。」

他深深地認同著這句話。

在讀到的一瞬間,他仿若大徹大悟。

人沒有權力選擇出生與否,沒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果連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去死都做不到……那,實在是太悲哀了。

這一輩子,徹徹底底的悲哀。

正當他看著這麼句話出神,怎麼也沒法從情緒裡剝離出來時,口袋裡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手機,拇指往上一掃,彈出了微信信息。

時總:我從家裡去公司的路上剛好經過你家,明天早晨八點半下樓,記得給我準備好早餐。

時總:發出反派的笑聲.jpg

他喉嚨一哽,眼前的景象頓時模糊了不少。

眼眶發燙,溫熱的水珠滾動。

好像看見了光。

他也想成為那麼優秀的人啊。

生命是短暫而苦楚的,但他還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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