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到一個情節就能預估出大概的字數,每章結尾寫什麼也是提前想好的
本來打算昨天更三千,今天日萬,沒想到出了岔子,所以有點卡劇情了嗚嗚嗚嗚嗚
熬到今天早晨八點都沒寫出來,現在終於寫完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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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笨的失誤,我以為會有很多朋友吐槽,都不敢看評論
大著膽子看了一下,大家竟然都這麼溫柔友好!!!真的太感動了!!
謝謝大家的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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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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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手指一卷, 勾住了搭在下巴上的手指。
溫乎乎的體溫纏繞在一塊兒。
“沈大人要請我看戲?”
“你這對耳朵是擺飾麼?”沈青撇開了時淺渡的手,“本官是包你一晚,陪本官看戲。”
他故意說得難聽,說得高高在上。
除了那秦樓楚館的, 誰會用“包”這種帶有侮辱性的字眼?
說白了, 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時淺渡的臉。
兩人無言地對視片刻。
時淺渡忽而一笑, 應得輕快:“好啊,能陪沈大人, 是我的榮幸。”
沈青這人, 也就嘴上能說道說道、占占她的便宜了。
但凡是做的有說的好,也不至於她稍微湊近一點兒,就往後躲啊。
沈青細細瞧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不甘, 沒有屈辱, 沒有不悅。
好像這個大男人,真就不在乎被他一個閹人這般折辱。
他心裡有點兒動容,默默收回視線,往宮外的方向一指:“去宮門外找個地方等著吧, 本官一會兒就乘車去接你。”
除去皇上特彆準許,宮中禁止騎馬行車。
沈青剛好就是那唯一的特許之人。
他一般都是乘車到內侍省,就把車停在那邊。
他們需要避嫌, 時淺渡便步行出了宮,在宮牆角下等著。
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有事, 她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有馬車聲從遠處傳來。
她都快靠著牆睡著了。
華麗的馬車停在她面前,絲質的車簾被人從裡面撩起來一點兒。
裡面的人嗓音低柔,淡聲道:“上車吧。”
沈青的指甲修剪的很漂亮, 手指修長白淨,手指微曲擋開簾子時總是格外惹眼。
從時淺渡的角度看去,還能從縫隙中窺見沈青無波無瀾的眉眼——他坐在車裡,側臉垂眸,淡淡地從高處睨視著窗外。
朦朦朧朧的,看不太真切,有一種微妙的偷窺感。
從第一次在雨天裡從車外看到沈青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愛極了從車窗外瞧著這人的感覺。
她彎彎唇角,上前兩步,衝車廂中伸出了手。
“大人,拉我一把唄。”
沈青端坐著,壓根沒伸手:“不上來,本官就走了。”
他有些嫌棄,又覺得有點好笑。
從北疆回來時,混小子能直接從正在行進的馬背上翻身跳進他的馬車裡,現在倒開始賣乖了。
“嘁,沈大人真是軟硬不吃。”
時淺渡笑著飛身上車,動作乾淨利落地坐在了沈青身邊。
“就提前謝過大人今天晚上的款待了。”
沈青沒搭她這茬,見香爐裡香料就要燃儘,抓了一小把新的,灑進小香爐裡。
他邊弄邊說道:“本官聽說,今晚另有其他人也與你相約,就這麼放了人家的鴿子了?”
時淺渡擺擺手:“好說好說,就算放了世子的鴿子,世子也不會生氣的,最多跟我吐槽幾句罷了。”
“你的意思是,要是不與本官同去,本官就會生你的氣?”
時淺渡少有的語噎兩秒。
沈青真的是她見過的,最會找茬的人了。
而且還軟硬不吃。
好在她嘴皮子也不賴:“大人生不生氣我不知道,但如果大人沒找我反而請了彆人,我會很不爽。”
“噢。”
沈青怪裡怪氣地應了一聲,睨視著她的眼神怎麼瞧都好像有點兒幽怨。
雖然後面什麼都沒說,但勝似千言萬語。
“……”
時淺渡暗自呸呸呸了好幾聲。
完了,她前腳剛答應跟世子一塊兒看戲,後腳就說不喜歡沈青請彆人……這怎麼看都有點渣。
但天地良心,她真的隻是把世子當成一同玩耍的好朋友。
“大人,時小將軍,戲樓到了。”
小福子的聲音適時地打破了車廂中微妙的氣氛。
沈青瞄著時淺渡輕哼了一聲,率先走下馬車。
時淺渡緊隨其後。
戲樓一層的領班早就眼熟了時淺渡,快步迎了上來:“這不是時公子麼,好幾天沒來了!”
沈青低聲輕笑,笑不達眼底:“時公子,常客啊。”
“這位是……?”領班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沈青出宮時,已經換上了常服,一身鴉青色廣陵錦袍,腰間係著寬帶,勾勒出上好的身段。他模樣漂亮又乾淨,氣質極好,一眼看上去就不似平常人。
“我今天是給這位沈大人作陪的,你們都聽他的便是。”
時淺渡背著人群,用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沈青的背脊,換來一雙白眼。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再戳,本官跟你不客氣。”
沈青嗓音特彆,戲樓領班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接待過其他幾個被宮外賜府的宦官,加上“沈”這個姓氏,一下子就明白了沈青的身份。
他的態度緊繃了不少,連帶著看向時淺渡的表情都跟以往不同了。
陪個太監過來看戲……嘖嘖嘖,想來不是什麼名門正道。
他們兩人進了二樓的雅間。
有侍女進出兩次,為他們上了茶和點心之後就退下了。
“時小將軍。”沈青已經好一陣沒有叫得這麼正經了,“你瞧見那領班看你的眼神了吧?”
說完,他扭頭看向時淺渡,扯扯唇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時淺渡問:“看見了,怎麼了?”
“怎麼了?”
沈青輕嗤一聲,混小子是真的不懂,還是揣著明白給他裝糊塗?
心裡邊越是難受,嘴上說的就越是難聽。
他道:“隻要你跟本官這麼個欺君誤國的奸詐閹人一同外出,就不會有人給你好眼色,從此往後,就算你獨自前來,那些人也會這麼瞧你。”
“那又怎麼了?我又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我。”
時淺渡拉開椅子,按著沈青的肩膀,把人按到了座位上。
接著,她自己也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如果把精力過多地花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在面對重要的人時,就沒有足夠的精力了啊。”她說得輕快,笑看向沈青,“你說是吧,大人?”
沈青一怔。
這是在說他麼……重要的人?
心裡歡悅地“咕嘟嘟”冒起泡泡。
他耳根微紅,端起茶杯,押了口茶。
“本官沒有所謂重要的人,時小將軍怕是問錯了人了。”
“沈大人這麼說,我可是會難過的。”
時淺渡嘴上說得可憐。
這人真是口是心非,她都先表了態了,沈青都不回她一句,客套都不客套一聲。
真是個,說句在乎有那麼難麼。
”少貧嘴。“沈青一點不信她的邪,“看戲都堵不上你這張嘴。”
“有大人在身邊兒,誰還想看戲啊。”
時淺渡笑嘻嘻的,不太正經。
她給自己倒了茶水,拿到嘴邊輕吹了吹,淺飲一口之後,臉上的表情認真了一些:“大人,之前在勤政殿外,我就想跟大人說,幾日之前,黃河決堤,下遊十二個縣被黃水淹沒,千餘村落受災,房屋倒塌、良田儘毀,百姓顛沛流離,無安身之處。”
沈青本想說,要看戲就好好看戲,總是提彆的乾什麼?
然而聽了時淺渡的話,眉頭擰起一點:“你是從哪裡得知的消息?”
重大災情應八百裡加急將消息傳送回京,若真是幾日前就已經發生了災情,到現在他都沒聽說消息,必然是地方的官員隱瞞不報。
再過一個月就要入冬,沒有房屋居所,想必會餓殍載道,無數難民往京城奔逃。
“不管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總歸是不會騙大人。”
時淺渡隨著樓下舞台上的戲曲聲輕輕搖晃著腦袋,手指一下下地點在桌面上。
她往沈青身旁探身過去,輕聲道:“大人往日斂財無數,很多官員妄圖抓著這點做文章,這次災情,大人不如先行一步,捐上自己府上的銀錢,免得日後有人遞上證據,鬨到皇上面前,惹得大人與皇上之間生了隔閡。”
沈青沒回話,定定地注視著她,似乎在思考災情的真實性。
若是錯報,正好給那些政敵們遞了話柄,他得謹慎行事,不能有什麼差池。
混小子有時候是嘴欠了些,可還沒有到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地步……
姑且相信她一回好了。
手指輕輕滾動著扳指,半晌,他停住動作,沒說災情的事,隻道:“本官好不容易出來看一次戲,你倒好,偏偏不想讓本官瞧得舒快,真是沒安好心。”
時淺渡知道他是把災情的事放在心上了。
“大人可以今晚做好安排和準備,明日一早就去上報皇上,至於賑災所需的人手……剛好可以讓我禁軍大營的人去支援,他們整日待在京郊,都快發黴了,剛好能去辦點實事,曆練曆練。”她繼續說道,“讓我當統領訓練禁軍也是大人的主意,他們現在的軍紀可比從前嚴明了不少,最後這些功勞啊,皇上估計能給大人算上一大半。”
沈青哪能不知道這個理。
他薄唇翹了翹,不鹹不淡道:“本官怎麼覺得,你這話說得有點不甘心?是不是覺得本官會搶了你的功勞?”
“我駐守北疆那麼多年,功勞多得是,還在乎這點兒?”時淺渡聳聳肩膀,說得大方,“都送給沈大人也不是問題。”
沈青冷哼一聲:“油嘴滑舌。”
他撩起袖口,兩指輕輕拿起一塊兒點心,慢慢地入了口。
“這出戲先好好看完,本官回去再細細考慮。”
話音才落下,身後的門被人輕輕敲響,得到沈青的應聲後,侍女又用小托盤端進來了兩隻酒杯和一小壇酒,動作輕巧地放在桌上,欠身離開。
時淺渡抓著酒壇輕輕轉了一圈,有些嘴饞:“謔,讓沈大人破費了,這酒貴的很,戲樓裡好像……”她詭異的停頓片刻,抬眼笑看向沈青,“沒有這麼貴的酒賣吧?”
“本官頭一回來這裡,怎麼會知道?”
沈青避開她的視線,定定地望向一樓的戲台子,遮在廣袖中的手指攥起一點。
是他提起幾天就差人來戲樓問過情況,知道時淺渡跟世子兩人,除去前兩次隻喝茶,後來就時常也點些酒喝,再搭點兒小菜,一邊吃一邊看戲。
跟時淺渡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也發現時淺渡喜歡好酒。
所以特意叫人從外面最好的酒樓裡重金買下了最貴的酒的存在這裡,等他們來時上桌。
“總之,多謝大人今日的款待。”
時淺渡打開酒壇,手掌在瓶口處扇了扇,嗅一息酒香,通體暢快。
她先給倒了一杯,推到沈青面前,接著才給自己倒。
沈青用餘光看見她的動作,斂了斂眉頭:“你自己喝便是,本官不喜飲酒。”
飲酒利尿,他每天水都不喝幾口,更彆提酒了。
除了宮中有宴時皇上賜酒,他幾乎滴酒不沾,極少破例。
時淺渡又道:“這酒可是好酒,我一聞就知道,恐怕不比宮裡的差。”
宮中有自己的造辦處,有不少能人巧匠,不過規矩也多,沒有民間來的鬆弛。
都說高手在民間,某種程度上講,這沒毛病。
沈青自己從來沒主動買過酒,這是他自己頭一回差人去買。即便是這樣,他也知道,一壇酒敢要百兩銀子,已經是很貴很貴的了。
要不是這事是小福子自己去辦的,他都要以為自己手底下的人手腳不乾淨了。
這麼貴的酒……嘗一嘗倒也無妨。
他掂量掂量,在時淺渡的注視下端起酒杯,淺淺地飲了一口。
入口辛辣,落入嗓子裡之後,香醇的味道自下而上蔓延。
微涼的秋日裡,一杯酒下肚,胃裡都是暖洋洋的。
他輕喃一聲:“酒……確實香醇。”
時淺渡:……?
她眨眨眼睛,多少有點蒙:“大人,你酒量這麼差,一杯就醉?”
“誰醉了。”沈青拿眼角瞥她一眼,“胡言亂語。”
他白淨的臉上透出薄紅,眼神還算清醒,不過說話不太對勁。
……舌頭都大了,還沒醉呢。
時淺渡越發覺得好笑,沒忍住輕笑出聲。
沈青揉了揉額角,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的景物還是有點重影。
這酒好像……比宮中的要烈不少。
想來或許是因為,宮中怕誤事,所以較為清淡,外面的就不一樣了。
有點失策。
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出於面子,不肯承認。
不想讓混小子看了他的笑話。
從前又不是沒喝過酒,沒道理會醉,最多就是一時之間沒能習慣而已。
他這麼想著,從座位上起身,負手走到二樓的欄杆前,想透透氣。
時淺渡就這麼看著,沈青腳步輕飄飄地、搖搖晃晃地走向欄杆,欄杆已經就在眼前了都沒停下腳步,馬上就要一頭紮下去。
她連忙上前兩步,一把將人攔腰摟住,往回一帶。
“大人是一直這麼喜歡逞強麼?就算醉了,我又不會嘲笑大人。”
沈青被她拉得沒太站穩,腰間一軟,就整個人落進了她懷裡。
他眯起雙眼:“你敢嘲笑本官?”
“怎麼會,我應是誇大人才對。”
彎臂中的腰身偏瘦,手指撫過察覺不到贅肉,亦沒多少硬邦邦的肌肉。
此時有些塌軟,抱起來剛剛好。
時淺渡故意調侃道:“大人……腰不錯嘛。”
“你……!”
沈青的耳根頓時紅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腦子迷迷糊糊的,卻也知道時淺渡在說什麼,知道這話裡的曖昧,又羞又氣,想一把甩開時淺渡,怒斥她登徒浪子。
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身子跟不上大腦,反應不過來。
一把推向時淺渡的胳膊之後,自己竟是又往時淺渡懷裡蹭了一點。
眼前的景象重著影,模模糊糊。
此時他正偎在時淺渡懷裡,緊密無間。
他轉得比平時慢了幾倍的頭腦,緩緩意識到了這點。
曾經他想過這樣觸碰對方,真到了眼前這一幕時,急切地想要逃離。
往日出宮回府後,他總是立刻叫人備水沐浴,洗去身上的臟汙,再換上一身熏好了香的衣裳,乾乾淨淨的,這才算結束。
而今日沒有回府沐浴,怕時淺渡在宮外等著急了跑掉去跟廣陽侯世子碰面,他沒有打理透徹便匆匆出了宮,剛才又喝了很烈的酒水……
這麼近的距離,身上若是有什麼味道,衣服上的熏香怕是遮不住。
披上這層皮,他像個人似的,褪了這層皮……他什麼都不是。
混亂之中,他想,不能讓時淺渡發現端倪,聞到那種不妙的氣味。
時淺渡是喜歡熏香的,喜歡他身上那些熏香的味道……而不是其他的。
“放開……放開本官。”
他說話不太清晰,然咬著牙似的,一字一句說得很重。
“大人站都站不穩,我扶大人坐下好了。”
時淺渡要把人扶回座位上,不想,這人又一次抗拒地避開了她的攙扶。
沈青用力地甩開她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邁了好幾步——他想繃著勁兒板板整整地往前走的,可不管他的腦子下達什麼樣的命令,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喝酒之後的漲腹感逐漸升起。
身子殘破了二十餘年,他早就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在手臂上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時,他猛然頓住了腳步:“彆碰本官……!”
垂在身側的手指狠狠地抓住寬大體面的衣袍。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很差,又重複了一遍:“彆碰我。”
壓抑著的聲音不大,語氣淡淡的,沒什麼起伏。
然而細細去聽,就能發現他的聲音在輕輕地打顫。
與其說是警告,更不如說是哀求。
這副身子還真是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他,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想,混小子跟宮裡的人接觸不多,又常年在外,想必不會知道,他們這等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才會沒多少芥蒂地與他這般親密相處吧。
身下日常要墊著東西,很容易弄得臟了臭了;粗糙的布頭容易把嫩肉摩擦破皮,夏天捂得久了,又會出汗發炎,容易有不好的氣味不說,更是疼痛難忍。
總之,那就是天底下最卑賤的模樣。
好在如今已經是秋日,夜晚天氣微涼,不易散發出氣味,給他最後的體面。
“時小將軍,你自己看戲吧,本官……有些累了,就先行回府了。”沈青自嘲地牽動唇角,說話比平日裡慢了幾分,字句不太清晰,似乎在用儘全力轉動混沌的頭腦,“本官還要去想災情的事情,今晚可閒不下來。”
彆管是災情還是什麼,他現在隻想儘快逃離這裡,彆讓自己在時淺渡面前露怯。
要保持住平日裡乾淨整潔的好形象。
所以,快走。
逃離時淺渡身邊。
他在心中催促著自己,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腳下依然不穩。
時淺渡這回是聽他的話,雙手舉起做投降狀,不再去扶他。
然而他就那麼晃晃蕩蕩地……一頭紮在了時淺渡身上。
時淺渡把他抱了個滿懷,忍不住低低地笑。
看沈青說著撇開關係的話,動作卻跌撞如孩童,不得不對她“投懷送抱”,實在是太有趣了。
她將唇貼在沈青耳畔,聲音裡染著愉悅:“大人,這回可不是我先動的手。”
沈青腿腳虛浮,要借力才能站得很穩。
他感受到後腰上搭著一隻手,那隻手緩緩地輕撫著他,有溫度透過衣料傳遞過來,滲入他的身體中,叫他輕輕地顫。
飲酒的後勁兒上來,被這麼一碰,更顯得肚腹發脹。
他難堪地扭頭避開,睫毛打顫:“放開,讓本官……回府。”
彆再讓他把那些不堪全都暴露出來了。
“大人在害怕什麼呢?”時淺渡見不得他這樣,輕歎了一聲,把人抱得更緊了些,“我知道大人身體的不便,又不會嫌棄大人。”
沈青在烈酒的作用下,面色薄紅,一聽這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起來。
他聲音尖厲了不少:“你一個正常男人,能懂得什麼?”
這樣的情緒突如其來,遠不及時淺渡在彆處見識過的那些情緒爆發嚴重。
然而對於沈青來說,他從未這麼失態過。
他覺得時淺渡什麼都不懂。
不懂他想要的是什麼,也不懂他擔憂的是什麼。
正因為一無所知,才能夠如此輕鬆地說出“不嫌棄”那種話,不是麼?
說來可笑,他一個年逾三十的臭閹人,對一個年輕力壯的少年郎動了心思。
甚至有時會有那麼一股衝動,甘願放棄所謂自尊,雌伏於他人身下。
那個雨天的馬車廂中,若不是涼風席卷著雨絲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上、身上,吹散了他頭腦中的燥熱,他怕是糊塗不清的,就那麼給予了回應。
此前三十多年,從未有人能夠這般攪弄他的心神。
他有時候會恨,恨時淺渡能夠如此輕鬆地說出那麼動人的話,輕飄飄的,似真似假,讓他在相信沉溺與惶惶不安之中徘徊。
身前墊著的柔軟絲織品濕潤了一些。
他唇瓣抽動,心也跟著涼了下去。
“時小將軍,你知道……本官想要什麼麼?”他吐字並不清晰,帶著淡淡的酒氣,語調嘲弄又諷刺,頗有些借著酒勁兒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抬起手去碰時淺渡的臉頰。
時淺渡搶在他的動作之前抓住他的手,反剪在他身後。
借著稍一傾身,薄唇落在了沈青的唇畔。
面對沈青懵怔的表情,她又輕吻了一下,附在他耳畔笑道:“這種事情,怎麼能叫大人帶著絕望去主動呢?”
醉酒之中,一切感官反應都慢了不少。
沈青沉默了好幾秒,才呐呐地出聲:“你……”
“大人不用多說什麼,我雖年紀不大,但全都懂得,不用大人來教。”
時淺渡沒敢有什麼大動作,怕惹得這人反應過激。
隻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癢癢,沒禁住誘惑,在沈青脖頸上啄了好幾下。
她問:“我送大人回府更衣沐浴,好好休息一晚,可好?”
“……”
沈青縮了下肩膀。
他沒被人這麼觸碰過,原本就昏沉的大腦更覺得迷幻了。
這是在做夢麼?
他腳步虛浮地往後退了兩步,盯著時淺渡瞧了半天,又點了點頭。
在夢裡,混小子總是喜歡親吻他的脖頸。
原來是夢啊。
那這一切的不正常,就都變得正常了。
沈青好像突然就放下了心防,時淺渡扶著他下樓、上了馬車。
馬車開動不多時,沈青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他的頭搭在時淺渡的肩膀上,眼皮瞌著,睫毛長而卷翹。
時淺渡用手指碰碰他的睫毛,又碰碰他的鼻子,最後指肚落在他薄薄的唇上——這張嘴,一開口便是嘲諷,陰陽怪氣地沒完沒了,處處找茬,好不厲害。
不過嘛,到頭來,總歸會被她堵地說不出話來。
狹小昏暗的空間裡,她的賊心越來越重。
“沈大人,得罪了。”
她扶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一扭頭,便輕而易舉地便觸碰到了那對軟乎乎的唇。
張開唇,輕輕地咬了一下。
沈青的眼皮動了動。
睫毛也跟著顫。
她心裡一驚,這麼快就能醒?
離開了沈青的唇,她細細觀察了一陣,發現沈青並沒有醒來的意思。
許是在睡夢中夢到了什麼,或者是被她咬到的本能反應。
呼,真險。
要是這位大人這麼快就清醒過來,肯定又要給她甩臉子。
然後怎麼哄都哄不好,還對她說狠話。
時淺渡摸摸下巴,突然覺得,有些人還是偷親起來更帶勁。
……
沈青醒過來時,已經是醜時三刻。
房間中燃著一支蠟燭,散發出昏黃的暖光。
他第一次喝烈酒,腦袋有些疼。
用力支撐著身子起來後,猛然察覺,身上一片乾爽。
被人換過衣裳和軟墊了。
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擰了把心臟,他有些慌亂,視線在房間中一掃,第一時間發現了躺在軟塌上的人——時淺渡正宿在他房間裡,蓋著他的被子,鼓鼓囊囊地窩成一團,睡得倍兒香。
是時淺渡幫他擦身並換的衣物?!
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努力地回想從前的事,卻隻能回想到在他來到欄杆前差點摔下去,被時淺渡攔腰往後抱住的地方。
再往後發生了什麼,絞儘腦汁也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想到自己可能被混小子看遍了這殘破的身子,看到了他最羞辱的地方,身子都在不受控製地打顫。
飲酒誤事啊。
他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大人?”
門外傳來小福子壓低的聲音。
他見自家大人醉酒不醒,就沒敢回房休息,而是在外面候著。
剛才不小心打了個盹,聽見房間中的動靜,他才猛地清醒過來,出聲詢問。
“大人可是醒了?”
沈青壓住自己的情緒,不露聲色道:“進來。”
小福子動作輕巧地走進房間,欠了下身,安靜地等著吩咐。
沈青已經起身坐在床畔:“本官身上的衣裳……”
“是小的為大人換的。”
沈青鬆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不少。
還好沒讓混小子看見。
還好這混小子沒那麼大膽,敢趁他睡覺時對他行不軌之舉。
……嗬,或許人家從來就不想對他“不軌”呢。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瞥瞥時淺渡,見人睡得很沉,沒有一點兒要醒來的意思,便沒出房間,眉頭一擰,壓低著聲音繼續說道:“怎的還讓他宿在本官房裡了?”
小福子乖巧答道:“時小將軍說,大人醉得厲害,他不放心離開,所以在房間裡陪著大人。”
“……”
哦,“在房間中陪著他”就是在軟塌上睡大覺麼。
沈青嫌棄地輕嗤:“說得比做得好。”
“本官……”他頓了頓,擰著的眉頭一直沒鬆開,“醉酒時,可有什麼不好的舉動?”
“據小的瞧見的,並沒有。”小福子回想自己駕車載人回來的過程,搖了搖頭,“大人被時小將軍攙扶著下樓,沒說什麼,也沒什麼動作,到了府上的時候,就已經睡著了。”
沈青沉吟片刻。
所以說,小福子並不知道雅間裡和馬車裡的情況。
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想要回憶起隻言片語,卻徒勞無功。
飲酒後,他們這等人,身子必然不爽利,不知道有沒有叫時淺渡察覺什麼不好的。
看這人還選擇留下來,或許沒有太過露怯吧。
“算了,你先去備些熱水,就……”他瞥了眼熟睡中的人,說道,“端到書房去吧,再磨些墨,你弄完就可以去睡了。”
他記著時淺渡所說的黃河災情,現下因為一杯酒,浪費了不少時間,怎麼說現在也要補上,為白天做打算。
“是,小的這就去。”
小福子應聲退出房間。
沈青負手走到軟塌旁,蹲下,伸手在時淺渡眼前晃了晃。
對方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呼吸平穩,睡得要多沉有多沉,胸膛一起一伏的。
嗬,在外人家中睡得這麼沉,真是心夠大的。
另一方面看,也是足夠信任他吧。
“就算你不想對本官不軌……可本官若是有壞心呢?”
他低聲輕喃一句,自嘲地搖了搖頭。
注視著露在外面的這張臉,他定定地沉默了一陣。
白天時,混小子的表情總是輕佻而不正經,連起兵時又肅殺非凡,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嚇死,顯得整個人英姿勃發,俊朗無雙。
此時睡著了,少了那股危險的氣息,莫名叫人覺得柔和了不少,整張臉都變得秀氣了。
半晌,他收回視線。
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他怎麼都覺得好看。
修長的手指抓住軟被,往上拉扯一些,把時淺渡蓋嚴實了,還幫她掖了掖被角。
此後沒什麼彆的動作,他轉身離開了。
小福子已經在書房中備好了一盆微燙的熱水和手巾,整整齊齊地放在矮櫃上。
他自己則是站在書桌前,背對著後面的一切,規規矩矩地磨墨。
不出一會兒,便磨好了,退出房間。
沈青關好門,用熱水浸透了手巾,一點點地將身上容易臟亂的地方全都擦拭了兩遍。溫熱的手巾拭過疤痕與脆弱的嫩肉,試過他一生的恥辱時……
他輕瞌上眼皮,薄唇抿成了一條縫隙。
他不喜歡觸碰這裡,他覺得臟,覺得惡心,覺得羞辱。
往日泡在浴桶中沐浴時也是一樣,他從未以手觸碰過,總是用手巾擦拭。
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有彆人不介意呢。
說不介意都是假的。
一定都是假的,騙他的。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
手巾中的水被擠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昂貴的燒瓷地面上。
可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時淺渡說,不嫌棄他。
是錯覺嗎?
還是他記起了些原本發生的事情。
他神色複雜地蹙蹙眉頭,回想起在戲樓中的那個擁抱。
混小子從他身後攔腰一抱,那一刻,他承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全感。
心中悸動得厲害,歡悅無比,貪心地想要更多。
要不是他的意誌力足夠堅定,怕是都拿不出力氣推開對方。
他好像真的陷進去了。
那樣的擁抱,已經完全脫離了“友人”的範疇。
混小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去觸碰他的呢?
他想問個明白。
回過神後,他把手巾丟在矮櫃上,不緊不慢地整理好散亂的衣裳。
他心說,倒騰好了災情的事情,等時淺渡醒了,就去見他。
入宮二十餘年,黃河決堤數次,他已然有了一定經驗。
從醜時一直到了卯時,他終於做好了準備。
窗外,天邊微亮。
沈青揉揉酸疼的脖頸,走出書房。
小福子沒在門外,許是在忙早膳的事情。
他往平日裡用膳的廳中走去,路上瞧見府中一個小太監拉著小福子,語氣奇怪地嘀咕道:“說起來,那位時小將軍好生奇怪,竟是像咱們這等人一般蹲著小解,昨晚天色很黑,我還以為恭房沒人,突然見人冒頭,簡直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