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小啞巴庶子11(1 / 1)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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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心軟了兩分, 低笑一聲。

才剛爬上床,小啞巴就一股腦地往她懷裡擠。

身子輕輕嘚縮著,紅唇緊抿。

每響起一聲雷,小啞巴就往她懷裡多鑽一份。

這可比平時主動不知道多少倍。

她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越發覺得懷裡的小家夥, 就像隻溫溫軟軟的小動物。

“彆害怕, 有我在呢,你睡吧。”

“嗯。”

小啞巴輕應一聲, 手指緊緊抓著時淺渡的衣裳。

身子被人溫和地攬著, 溫度透過衣服,滲透到皮膚之中,一片暖意。那種暖意好像把他整個人與外界隔絕開,將他納入羽翼之下, 為他遮風擋雨。

他忍不住想, 如果能在兒時……

就碰到將軍就好了。

【真希望能在小時候就遇到將軍。】

【好在現在遇見也不晚。】

【希望以後的每個雷雨天……不,每一天都能和將軍在一起。】

這回的心聲多了一絲濕漉漉的水汽,還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時淺渡輕撫著小啞巴的腦袋,喉嚨裡輕輕地哼了幾句不知名的調子, 漸漸地感覺到,小啞巴身上的抖動一點一點兒地歸於平靜。

他睡著了。

呼吸平穩,隨著一呼一吸, 唇瓣微張著。

隻要一低頭,就能看到池慕白纖長的睫毛, 精致的鼻子和張張合合的唇,毫無瑕疵的皮膚白淨軟嫩到能掐出水來,恬靜安然,乾淨清白, 像是不諳世事的嬰孩。

她張口,牙齒用很輕的力道咬住他柔軟豐潤的唇,緩緩地摩擦。

小啞巴似是有所察覺,嘴唇蠕動兩下,倒像是在回應她。

她彎彎唇角,故意欺負人似的,又咬了兩下。

他睡得倒是挺快,十分鐘前還嘚縮成那樣呢,現在一閉眼就睡著了。

真想故意把人給親醒了,好好欺負欺負他。

窗外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房間,也照亮了池慕白的臉。

閃電突襲,他在睡夢中也不太習慣,長睫顫了顫。

“嗯……”

似是感到不安,他輕哼一聲,又往時淺渡懷裡鑽了一點兒。

時淺渡盯著他微腫的唇,半晌,垂眸收回了視線。

一抬手,拽開了束在床邊的繩子,床帳便散落下來,遮住了外面的光亮。

小啞巴這麼害怕雷雨閃電,就饒過他吧。

又沒有深仇大恨,在他最恐懼的地方故意欺負人,這就有點兒過了。

深秋中,一場秋雨一場寒。

暴雨之下,寒意從外面逐漸滲透到房間裡,微涼。

懷裡的人像是個軟乎乎的小暖爐,掐腰抱著,舒服極了。

她換了個更舒坦的姿勢,這才漸漸睡去。

……

庭院中的樹葉黃了,隨著涼風,被卷落在地。

偌大的將軍府中,奴仆不多,隻零星幾個,還沒有來得及掃灑。

池慕白一身月白的錦衣,手持木刀,動作輕盈靈動。

腳下一掃,落葉隨之在空中飛舞,洋洋灑灑。

他日日勤學苦練,自身又極有天分,不出月餘就已經把時淺渡交給他的招式與一些古籍中的刀法熟記於心,並且融會貫通。

持著木刀的手腕翻轉,動作如行雲流水,無一絲沉重之感,好似渾然天成。

“我說三弟……”

“將軍就連刀法武功都交給你了,對你這麼好,想來是非常看重你的。”

“吏部的官員任免情況,今天上午已經出來了,我看了好幾遍都沒看見我的名字……”

“中午等將軍回來了,你務必幫我問問,官位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會是吏部那幫人沒把話帶到吧?”

“……”

“池慕白……!”

“長兄如父,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你彆以為自己現在受寵,就能一直受寵!”

“你讀書也不少,應該知道,池家強大才能為你以後鞏固地位。”

“不為你哥哥我做打算沒關係,你總得為自己以後做打算吧?”

“你知不知道,今天袁家老爺子又去找是將軍了……?”

池興然的話音還未落下,池慕白握刀的手驀的一緊,木刀“噌”地在空中化出一道弧度,刀尖直指池興然——

池興然腦子沒能反應過來,身體卻先行感覺到威脅,僵硬在了原地。

冷汗在那一瞬間從額頭上滾滾而落,滑進鬢角。

下一秒,身後的幾片樹葉被劍氣平齊斬斷,無聲地飄散落地。

池慕白將木刀收到身後,衝自家大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他神色自然,目光如鏡,像從前一樣乾淨透徹,不卑不亢,跟池興然臉上氣急敗壞又不敢大吼大叫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收起刀走到庭院中供他讀書的書桌前,他執起筆,寫了字條,遞給池興然。

上書:我如今即便不在將軍府上,自己也有能力在世間求生,大哥若沒了父親呢?

這不就是在罵他,沒了父親和家族庇護,就是個沒用的酒囊飯袋麼!

“你……!”

池興然想發火,但終是沒敢罵出聲。

混蛋!狐假虎威倒是有一套!

等他混出點名堂來,絕對要這小子好看!

他在心中暗罵,恨得牙癢癢。

想到自己在家中受寵,可卻是沒有太多真才實學,要不也不至於需要求時淺渡……

要不是還得求人,他才不會在這裡受氣!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大哥這不是也想謀求個一官半職的,給父親少點負擔麼!剛才是大哥說得著急了點,三弟你彆在意。”

池興然在這邊說好話,池慕白卻有些走神。

他站在樹下,看著秋黃的樹葉從枝頭落下,在空中打轉翻圈,最終沒入滿地秋色之中。

心裡想的是那句“今天袁家老爺子又去找是將軍了”。

紙上寫“我若沒了將軍寵愛,自己有能力在世間求生”,倒是他說了大話。

如果有那麼一天,將軍真的對他倦了厭了,瞧上了彆人……

他恐怕會苦澀到鬱結於心。

“池……三弟,你在想什麼?”池興然不耐煩地蹙蹙眉頭。

曾經可以毫無忌憚地對池慕白拳打腳踢、克扣夥食衣裳,如今卻還要看人臉色,被一個處處不如他的啞巴低了一等,心裡受不了這個氣。

他忍了又忍,才沒有把怒意衝衝的話說出口。

“咱們兄弟可要一條心,才能求得未來的榮華富貴啊!”

池慕白回過神,原本舒展著的眉毛微微斂起。

可是,他不想要榮華富貴。

隻要一直能跟將軍在一起,他就滿足了。

池興然瞧見他蹙眉,猜想著自己是戳中了點,心道有戲。

他便又繼續開口:“不然等時將軍厭倦了你,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嗤,我看看是誰在這兒胡言亂語。”

清亮的女聲傳來,時淺渡順著小路一路走來,經過池興然時,放慢了些腳步,睨他一眼。

池興然下意識地一抖,臉上再也笑不出來,臉色越發難看。

他的官職,不管現在是求池慕白還是求誰,最終還是要求到時將軍身上,可他在背後說時將軍的不是,竟然還被聽個正著!

“時將軍……我剛才是嚇唬三弟玩呢……”

池慕白見到時淺渡,平靜的眼裡多了兩分光亮。

他小跑兩步來到時淺渡身邊,牽住了她的手。

【現在越來越冷了,將軍的手好涼。】

【幫將軍捂一捂。】

他這麼想著,用雙手捧上了時淺渡的,幫她暖手,還不忘衝手心吹吹熱氣。

“不是說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外人隨意進府麼?”時淺渡側頭瞥向旁邊杵著的張總管。

“這……”小廝快速看了看池慕白,得到正向的回應後,小聲解釋道,“將軍恕罪,是池公子說,可以把人請進來的。”

池慕白點頭,在時淺渡手心寫:是我這麼說的,將軍不要為難他們。

【自己家裡的破事,總是麻煩將軍不太好。】

【要是能自己解決掉,省的打擾將軍。】

【將軍不會生氣吧?】

“既然是這樣……那算了。”時淺渡衝張總管擺擺手,“送客吧。”

池興然還以為,時淺渡說完了就會跟自己說話了,沒想到隻等到一句“送客”。

他一下子就急了:“將軍!將軍!您之前說,我官職的事已經跟吏部說過了,可他們那幫人沒有按照將軍的吩咐辦啊!今天吏部公示官員任免情況,我不在上面,他們對將軍陰奉陽違的,將軍就這麼算了麼!”

他這是用激將法,想讓時淺渡對吏部的官員生氣,好能為自己去謀個職位。

時淺渡轉身看向他,輕笑道:“他們沒有陰奉陽違啊,是我跟他們說,官員任免,要各憑本事,我不想在選舉名單上看到有名無實的人。”

“什麼?!”

池興然的火氣一股腦躥了上來。

當時在皇家獵場,時淺渡的話竟然是這個意思?!

時淺渡地位這麼高,整個朝野所有官員在做事之前,都會看她的臉色行事,這種話一旦從她嘴裡說出去,那以後豈不是無論如何,吏部都不敢任用他了?

可惡,這個女人是故意的!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女人!

他差點就把真心話罵了出來,想著離開家之前,父親的千叮嚀萬囑咐,他咬咬牙,強迫自己再忍受這一次。

他壓著氣說話,從語氣裡能聽出強壓著的不忿和惱怒:“時將軍,三弟好歹也在你府上伺候了這麼長時間,對我們池家這樣,恐怕不太厚道吧?”

“伺候我的是池慕白,又不是你,我對他好就行了。”時淺渡彎彎唇角,“還是說,你也想來將軍府上伺候我?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得上的。”

“時淺渡,你!伺候女人那都是下三濫的賤骨頭才會去做的事,誰願意伺候你,你彆太自以為是了!”池興然頓時感覺被人侮辱,氣得臉都綠了,“故意為難我,對你有什麼好?!”

他被兩個小廝死死地扒住雙臂,往門口拉扯,還在繼續大吼:“是不是池慕白讓你故意報複我們池家的?池慕白,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肯定是池慕白,勾引了時淺渡之後,又說他們池家的種種不好!

吃著他們池家的米面長大,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感恩!

“池慕白,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送到將軍府上給你錦衣玉食的!”

時淺渡一抬手,兩個小廝立刻停住腳步,把池興然一把按倒在地上。

她前行幾步,蹲在地上,垂眸看著池興然。

“首先,給池慕白錦衣玉食的是我不是你們,你們隻是想把他賣了換自己平安富貴,彆偷換概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這是多大的恩德呢。”

“其次,還報複你們……嗬,不把官職送給一個飯桶,就是報複你對你不好了麼?”

“你要是這麼想知道被我報複是什麼滋味……”

她嘴角上揚,笑得很是好看,眼神卻是涼的。

“我也不介意讓你體會一下。”

“……!!”

池興然被撲面而來的殺氣嚇得臉色蒼白,費力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殺神煞星,三兩刀就能殺光他們全家……

回想起那些血腥衝天的場景,他忍不住發抖,半句話都沒說出來。

時淺渡眼珠一轉,看向小廝。

小廝立刻意會,提起人就給拉出了庭院,丟到外面去。

眼底變得清淨,時淺渡舒坦了。

她轉身垂眸,剛好瞥見了桌上那張寫著字跡的黃麻紙。

“我如今即便不在將軍府上,自己也有能力在世間求生……”

剛把那行字念出來,池慕白便過來搶。

她快速收手,眉頭揚了揚:“怎麼著,還想以後偷摸摸地逃跑不成?”

當然不是!

池慕白立刻在心裡反駁,搶不到紙條,著急得很。

他忙不迭地在時淺渡手心寫:這麼寫隻是想氣氣我大哥,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離開將軍府的想法!

【怎麼總是不小心叫將軍誤會。】

【將軍應該會聽我解釋的吧?】

【可惡,以後再也不寫這種話出來了……】

小啞巴的臉急的皺巴起來,憂心忡忡。

時淺渡摟著他的腰,把人拉近懷裡:“早知道這樣,我是不是應該少教你一點兒?讓你呆呆笨笨的隻能依附於我……就省的你想逃跑了。”

“……!”

池慕白怔怔地眨了眨眼,心花怒放,唇角忍不住往上翹。

將軍這話的意思,是不想讓他離開將軍府嗎?

【將軍這麼喜歡我的啊。】

【怎麼辦,好想笑……】

【不能讓將軍知道我很開心,不然將軍會不珍惜的。】

小啞巴的小心思是真的不少,羞赧又歡喜地念叨著。

時淺渡伸手戳在他的唇角,往上扯了扯嘴唇:“看出來你想笑了,想笑就笑嘛,你笑起來特彆好看。”

【真的嗎?】

池慕白這回是徹底繃不住了,少有強烈情緒展露的面容上,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容,笑得露出了一小排白白的牙齒。

在時淺渡的注視下,撲進了她的懷裡。

幾個月過去,他在將軍府上好吃好喝的,不僅漲了肉,還漲了個子。

原來跟時淺渡差不多高的小啞巴,現在已經比她高出好幾厘米了。

他自己也伸手比劃了比劃,手掌從時淺渡的頭頂比劃到自己的腦袋旁邊,發現剛好到眉骨的位置上。

【咦,我好像比將軍高了一些。】

【最近漲了不少個子。】

【以後是不是能借助身高優勢,在將軍欺負我的時候,欺負回去一點呢?】

“你這是比劃什麼呢?”時淺渡挑挑眉,感覺到權威被挑釁,輕拍下小啞巴的手,“不會是漲高了一點兒,以後就不聽我的話了吧?”

【哪有,我才不會這樣。】

【將軍怎麼跟知道我想什麼似的。】

【我最多隻是想一想嘛。】

池慕白立刻在心裡反駁,抓著她的手,認認真真寫道:我永遠都聽將軍的話。

“哼,這還差不多。”時淺渡牽住他的手,把他往房間裡拉,“有身新衣服,你過來試穿一下,看看有沒有哪裡需要調整,過幾天入宮就穿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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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是當朝皇上的壽辰。

南下之後的第一個壽辰,自然要好好地慶祝,宮中各部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籌備,光是擬定菜單,就花了好大的功夫。

同時,皇上便早早地就吩咐,凡是五品以上官員,皆可以入宮赴宴,還讓禮部擬出了官員家屬的隨行名單,一早就傳達下去了。

將軍,我有點緊張。

池慕白穿著新衣,在時淺渡手上寫字時,手指緊緊地攥著。

他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心頭惴惴不安,生怕惹出禍事。

“有什麼可緊張的。”時淺渡好笑地撫撫他的頭,扯扯嘴角,說得無比輕巧,“反正你無論犯了什麼事情,有我在,就不會有人不長眼地挑你的錯。就算是你把筷子摔在皇上面前,滿朝官員也都會給你跪下求情的。”

“……”

這屬實是囂張了些。

池慕白有點想笑,腦海裡竟是浮現出了眾多官員紛紛為他跪下求情的模樣。

他“刷刷”地搖搖頭,又寫:我不會做這種出格的事的,將軍以後也不要這樣說了,免得被有心人聽到,對將軍不利。

【將軍太張揚了。】

【雖然是很感動,但這樣對將軍真的不太好。】

【不過……確實一下子就不緊張了。】

【這就是所謂的“有恃無恐”嗎?】

時淺渡渾不在意:“聽到就聽到嘛,我會怕誰不成。”

而且,她也沒想一直當什麼將軍,就算所有人都捧著她,也不夠自在爽快。

此時宴會還未正式開始,皇上也還沒到,不少官員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攀談。

遠遠地,就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向他們這邊走來。

“時將軍。”

池昌德向時淺渡行了個禮,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尷尬,開口時也不那麼利索。

“池某今天……是想就上次小兒池興然的事,向將軍道歉。”

自己最寵愛的大兒子在將軍府受到折辱,他也氣得夠嗆。

可生氣能有什麼用?

他是前朝官員,能生存就已經不容易了,對於時淺渡,他更是招惹不起。

所以,就算再覺得欺人太甚,也隻能舔著臉、忍著氣過來賠罪。

今天他是帶著池興然一塊兒來的宮宴,可池興然說什麼都死活不肯過來給時淺渡賠罪,他也是氣得半死又無可奈何。

隻能怪自己,從前把兒子給慣壞了。

時淺渡擺擺手:“道歉就免了,不過池興然的職位,你也不必再跟我多說些什麼。”

她心情正好著呢,可不想有人壞了她的心情。

以前她問過池慕白的意見。

池慕白不太喜歡池家,尤其不喜歡總對他嚴厲懲罰的父親和處處刁難的大哥,跟他們沒有太多情分可言;可是他也感謝池家對他的生養之恩,不想刻意地報複。

如果對方不主動招惹,他就不想做什麼太過分的事。

總而言之,他們相互當做對方不存在,視同陌路就好了。

時淺渡願意尊重他自己的意見。

“將軍,小兒不懂事,您寬宏大量、氣度斐然,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啊。”

池昌德仍然不甘心,站在原地不肯走。

他比時淺渡大了不少歲數,現在肯站在這裡,確實是做了不少心裡鬥爭,很難跟一個小輩這麼開口。他年歲不小了,最擔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大兒子,要是等以後,他年邁辭官,想要再運作就難了,所以現在,就算是把一張老臉都豁出去了,他也得為自己兒子謀求一下將來。

“慕白,你也表示一下,是個什麼看法?”

他就不信,這個兒子會在這麼多人的熱鬨場合,表示自己不願意幫家裡——一旦做出半點這樣的表示,池慕白的名聲甚至是時淺渡的名聲,都會受到不少輿論的影響。

就是為了時淺渡,他也覺得池慕白一定會說點好話。

然而,池慕白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擺了擺手,接著便垂頭下去,沒有動作了。

“說不了話所以不說了”這樣的意思都快寫在腦門上。

池昌德頭疼地要命,還要繼續說些什麼。

這時,袁時旺雙手揣在袖子裡,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不鹹不淡地說道:“池大人,池大公子不懂事,可您應該是懂事的啊,難道還看不出時將軍此時不太願意提起此事嗎?你至少讓時將軍緩緩嘛,思考思考消消氣,不然……”

他湊近池昌德一點兒,壓低聲音:“逼得太緊了,將軍更不會幫你們了。”

這話說的還算是中肯,但池昌德知道,袁時旺這是在故意奚落他。

袁迪被送上將軍府反被退回的時候,他還得意過、笑話過袁時旺,沒想到還沒高興幾天,真就是風水輪流轉,現在他反倒成了被笑話的人了。

他不甘心地咬咬牙,又無可奈何地鬆懈了力道。

“袁大人說的是,那池某就先不叨擾時將軍了。”

他說完,多看了袁時旺好幾眼,甩袖離開。

“你又是什麼事?”時淺渡挑眉看向袁時旺。

這還沒送走一個,就又來了一個。

袁時旺“嗐”了一聲,好聲說著:“我能有什麼事,還不是看到將軍被人纏著,看不下去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掃了兩眼池慕白。

心裡納悶地“嘶”了一聲,心說自家二兒子怎麼看都比池家這個小啞巴漂亮好看,將軍怎麼就沒瞧上呢?

就算池昌德跟池興然沒從將軍這撈到明顯的好處,可他知道,隻要池慕白這一層關係還在,就不會有什麼人主動對池家不利,這是給他門池家擋了多少事多少災啊,這家人竟然還不滿足。

要是他有這一層關係在,他怕是都要笑醒了。

“對了,時將軍,小兒袁迪……”

他四周一看,發現袁迪竟然沒跟著自己過來,心裡暗罵一聲,陪著笑把不遠處的袁迪給硬生生地扯到時淺渡面前。

“小兒袁迪從小就不學無術的,長這麼大沒乾過多少正經事,可前幾天竟然突然說,想要經商試試,還求著我在京城盤下一家鋪子……”

袁迪心裡一驚,耳根頓時紅成一片,拽著自家老爹就想走。

袁時旺用力打在他手上,壓低聲音:“你這孩子,拽你爹乾什麼?”說完又笑著看向時淺渡,“這都多虧了將軍的提點啊,說起來,小兒確實是把將軍說的話都放在心上了。”

他是讀書人,自然不想讓兒子經商。

不過這二兒子從來不乾正事,就知道在家坐吃空山,能讓他找點正事做,就算是經商也不錯了,又能借此事跟時淺渡拉拉關係,何樂而不為?

袁迪此時此刻,臉上已經漲紅到沒法看了。

他爹說這些乾什麼!

讓時淺渡知道,他的臉往哪放?!

他矢口否認,咋咋呼呼的:“我才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呢!爹,你彆亂說!”

說完,還偷偷瞥了時淺渡一樣。

一方面不想讓時淺渡知道,可另一方面,又想讓這個女人鼓勵他兩句,跟他說點好話。

他一定是腦子生病了才會這樣,可惡!

池慕白的視線在時淺渡、袁迪和袁時旺三人身上轉了兩圈,心裡警鐘敲響。

他牽住時淺渡的衣袖,不輕不重地扯了扯。

【他肯定是喜歡將軍,不過是口是心非,欲擒故縱的把戲。】

【不過也沒準……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得把他們的想法掐滅在搖籃裡,讓將軍少跟他們接觸一點。】

他防賊般盯著袁迪,又緩緩晃了晃時淺渡的胳膊,似是撒嬌。

“他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好好乾。”時淺渡笑看了池慕白一眼,“我家小啞巴吃醋了,不想我繼續跟你們說話,失陪了。”

說著,轉身領著小啞巴入座自己的席位。

池慕白頓時感覺好幾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害臊地不敢回望彆人。

他偷偷地在時淺渡腰間戳了好幾,以表示不滿。

什、什麼嘛……

就算真是他吃醋,將軍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好像他是個妒夫一般。

【……好吧,我就是妒夫,看不得彆人在乎將軍。】

他扁扁唇,端坐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擰巴在一起。

在心裡細數自己的不足。

又善妒,又不夠好看,而且還……是個啞巴。

不過,將軍以“小啞巴”稱呼他的時候,他完全沒覺得有任何鄙夷的情緒,反而……很親切很親切,好像他被捧在手心似的。

真奇怪,他從前最不喜歡有人叫他啞巴了,可換成將軍,他竟是有些喜歡。

而且,隻是被他拽拽袖子,將軍就二話沒說,不再跟袁大人攀談了。

那時候,袁迪的臉色難看的很呢。

將軍對他可真好啊。

思來想去,所有的思緒都圍繞著時淺渡。

最後,他把自己哄得倍兒開心。

沒過多久,皇上駕到,宮宴正式開始。

隨著一聲吩咐,精致的菜肴被宮女太監們一一奉到桌上,色香味俱全。

在散發著濃鬱香氣的甜燒白被輕放到桌上時,時淺渡的眼神就粘在上面不離開了。

數道正常鹹口的菜品中,有一道甜口的食物,足以讓她犯饞。

她立刻夾了一筷子,果然入口鮮香甜糯,味道極佳。

池慕白見了,不禁抿唇淺笑,心說將軍還是這麼喜歡吃甜食啊。

看將軍吃得開心,他都饞了呢。

於是抬手,想去夾一筷子,卻被按住了手腕。

他有些疑惑,望了時淺渡好幾眼。

【有那麼好吃麼。】

【好吃到將軍小氣地不給我吃?】

越是這麼想,他便越覺得饞。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做時淺渡不喜歡的事情。

沒有猶豫,直接乖乖地放下了筷子。

【既然將軍喜歡,那就都留給將軍吃吧。】

時淺渡一連吃了好幾口,突然一頓,放下了筷子。

她蹙蹙眉頭:“我離開一趟,你先慢慢吃。”

說完,都沒有等池慕白回應,便急匆匆地起身,走向了距離宴席最近的宮殿。

一路上,她腳步匆匆,四周的動靜都入不了她的耳。

才走進一間偏殿,還沒來得及關門,就有一道黑影躥上前來。

“時將軍這是怎麼了,來這邊的偏殿做什麼?”

池興然撐著門,不讓時淺渡關上。

他腦子不怎麼好事,但蠻力還不小,門間的縫隙竟是被他越推越大。

時淺渡臉色微沉:“你不在宴上,跟我來這兒乾什麼?誰允許你私自過來的?”

“我也是看將軍身體不舒服,這才一路跟來。”池興然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猥瑣,直勾勾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那種黏黏糊糊的視線讓人非常不舒服,“將軍身上應該很熱吧?鬆鬆軟軟地,一點兒力氣都用不上,是吧?那藥性還是挺大的,很難受吧,不過沒關係,待我幫將軍紓解……嘖,不對,以前我苦苦哀求將軍時,將軍總是那麼猖狂,今日,不然換將軍求我吧?”

他笑得很得意,就是再厲害的人,中了那種媚藥也隻能變成浪蕩的妓子。

早就想試試這種位高權重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滋味了,想想事後時淺渡的表情、池慕白的表情……一定都非常近精彩吧。

母親說了,如果能讓時淺渡這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

那以後的一切,不就更好說了麼。

他伸手去摸時淺渡的臉:“將軍,你求我一句,我保準比池慕白那小子更讓將軍滿意……”

可惜手沒能碰到時淺渡,話也沒能說完,便被一腳踹飛了出去,在地上一連滾了好幾圈,才鼻青臉腫地停下。

他疼得吱哇亂叫:“好疼!你你你……你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大力氣?!”

時淺渡的神態一改方才,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都聽見了麼?”

話音一落,幾個宮中的大小太監從黑暗中現身,紛紛叩首在地。

為首的那個說道:“奴才見時將軍離席,唯恐將軍是身子不適,不敢怠慢,所以跟上前來,卻不慎發現,是池家的池興然妄圖對將軍不利。”

“什……!”

池興然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個半死,上一秒還得意猥瑣的表情,霎時間變得滿臉菜色,瞳孔微縮,連滾帶爬地後退了幾米遠。

他看到時淺渡那風輕雲淡的笑容,一下子就明白,這是故意給他來的甕中捉鱉!

連罵人都來不及,他轉身就想跑,被撲上來的人按了個嚴嚴實實。

今日若是事成,被群臣當場看見,那自然是好說,時淺渡總不能惱羞成怒地殺了他。

可沒成的話……

“時、時將軍,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剛才是鬼迷了心竅了……!”

時淺渡一彈衣袍,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瞧著這張驚懼到變形的臉,看他一下一下地拿腦袋磕地,饒有興致地欣賞了半天。

半晌,她彎彎唇角:“你不會真以為,以你的那點兒能耐,能買通宮裡的人給我下藥吧?”

正在瘋狂磕頭的池興然驀的停下,緩緩抬起頭來,目眥欲裂地死死瞪視著她。

“所以,你是故意讓人答應我……時淺渡!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婊……唔!”

時淺渡惡趣味地摸摸下巴,瞧著池興然臉上的表情由淫猥下流轉為驚懼交加,又由驚懼交加轉為滿腔憤恨,雙眼中盛滿了怒火,卻對她毫無辦法。

看夠了耍猴一樣的表演,終於興致缺缺地擺擺手,立刻就有人上前給他堵住了嘴。

“你也真是不怎麼聰明,在宮裡也敢隨便動手,以為這是你家裡嗎?”她輕笑,“今日是皇上的壽辰,本不應該掃了皇上的興致,但我私自處置朝廷命官的嫡子總歸不合適,你們就帶他去見皇上吧,我過一會兒再回去。”

幾個宮人都是機靈的,自然知道怎麼說,拉扯著池興然離開了。

時淺渡還笑眯眯地衝著池興然被拖走的方向揮了揮手,表情怎麼看都有些幼稚。

待幾個人消失在她視線裡,心情心情愉悅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這釣魚執法,真的是屢試不爽啊。

對方想跟她玩玩,那就玩玩嘛……隻要彆玩不起就行。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她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邁著愉悅的步子回到了宴席上。

那邊靜的可怕。

在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傳來了杯子碎裂的聲音。

“給朕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這基本就等於死刑了。

池興然嚇得嘴唇打顫,話都快要說不出來,臉上鼻涕眼淚橫流。

“皇上,這都是小人的母親提議的啊!”

“皇上饒命啊,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母親說得鬼迷心竅了!”

“爹,你救救兒子!爹!”

池昌德這個時候哪裡還敢說話,一下子甩開被死死揪著的衣袖:“孽子!你還狡辯!”

彆管真是夫人提出來的,還是這個孽子提出來的……

他們就真以為時淺渡會中這種雕蟲小技麼?!

虧他還三番五次地提醒,不要自作聰明,搞什麼小動作!

他雖然算不上是一世英名,可一直以來處事圓滑,可以說是最懂得明哲保身,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混蛋!

這是非要拉著整個池家數十口人陪葬麼!

他又氣又怕,兩種心情擠壓在一塊兒,都顧不得心疼這個寶貝兒子了。

“爹!你救救我……”

池興然的聲音逐漸消失在了宴席上。

皇上表情不悅,瞥見了回來的時淺渡,這才緩和了些許。

噓寒問暖了好幾句,見時淺渡確實沒什麼事,這才說道:“都繼續吧,不必拘著。”

跟商量好一塊演戲似的,寂靜無聲的宴席,在一瞬間喧雜起來。

官員們說的說笑的笑,壓根看不出剛才發生了什麼。

時淺渡坐回位置上,瞥了池慕白好幾眼。

小啞巴安安靜靜的,臉上並無兄長面臨死亡的難受,也沒有對她的擔心。

她有些不滿,撇嘴:“這麼大的事,你倒是坐得挺安穩。”

池慕白手指上沾了水,在桌上寫字:將軍不是早就知道,那道甜燒白有問題麼?

不然,又怎麼會不讓他吃。

知道將軍從頭到尾都是神誌清醒,不會受人傷害,他當然不會慌張。

至於他的大哥,也是罪有應得。

不管背後是否有將軍的手筆,若大哥沒有半點歪門邪道,誰又能用這種方法害的了他呢?

他從小就受大哥的欺辱,要說兄弟情誼,確實是沒有。

所以這會兒,他非但沒覺得難過,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爽。

這種想法好像不太好,他得隱藏的好一些,不能讓將軍發現他的壞心思。

“你這都能看得出來啊。”

時淺渡有些無趣,她還以為自己能看到小啞巴急急忙忙地問她是否有事呢——她喜歡看小啞巴焦急的模樣,他那張平靜的臉上,露出越多表情,她就越高興。

可惜咯,她家小啞巴太聰明了,一下子就看透了。

池慕白悄聲抬眼四處張望幾下,見沒有人看著他們,便在桌下牽起了時淺渡的手,在她手心寫字道:將軍沒有刻意向我隱瞞,我才能看得出來。

【如果將軍想瞞我,我又怎麼能看得出呢?】

【這隻能說明,將軍並沒有把我當外人。】

小啞巴的心聲一直斷斷續續地響著,他臉上神色變化不大,看起來十分的平靜。

隻是,那些心聲卻慢慢、慢慢地,變得有點走了味。

【早知道甜燒白裡有那種東西,應該讓將軍多吃一點。】

【不對,不能讓將軍難受。】

【我就不應該聽將軍的話,應該偷偷地多吃幾口。】

【這樣的話……怎麼看就都隻是意外了。】

【將軍不僅不會怪我,可能還會比平時更憐惜我。】

時淺渡側頭看著外表上一片乖巧平和、安靜內斂,連眉毛都沒有動過一下的小啞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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