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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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弄臟?】
池慕白過去在家隻讀正經書, 平日很少出府,幾乎不認識尚書府之外的女子,對於男女之事了解太少,是真的沒能明白話中的深意。
被人攬在懷裡, 兩人的肩膀輕輕抵在一塊兒, 時將軍的手臂圈著他的腰。
距離和姿勢都很親密, 超過了一般的範圍。
不過他沒覺得反感,反而有些小開心, 控製不住地害羞。
【將軍要把我踹到水池裡去嗎?】
時淺渡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她懶洋洋地靠在少年身上, 笑問道:“你怎麼這麼可愛?”
還踹到水池裡。
弄臟是這個弄臟嗎?
【嗯?將軍怎麼突然誇我……】
【不過可愛是誇小孩子的,我已經成丁了,不再是小孩子。】
池慕白的嘴唇輕抿著。
原本垂在身側的手悄咪咪地抬起,動作極輕地抓住了時淺渡後背的衣裳。
時淺渡察覺他的小動作, 臉上笑意更甚。
攬著小啞巴的手臂緊了緊。
小啞巴真是太天真純情了。
不過也是, 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沒有某些教育課程,池慕白又沒機會去秦樓楚館“體驗生活”,對於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了解太正常了。
這麼乾淨的人啊……
她在心中感歎一聲。
故意欺負人家, 好像太壞了點。
池慕白站在原地沒有動,就那麼乖乖巧巧地被抱著。
抓著時淺渡衣服的手緩緩下移了些,最終學著時淺渡的樣子, 也摟住了腰。
【時將軍抱我,我回抱一下應該合理吧。】
【將軍腰真細, 抱起來很舒服。】
【就是將軍身上的脂粉味太明顯了。】
【不喜歡這個味道。】
恢複了清澈的聲音響起在耳畔,一口一個“將軍”地喚著,這稱呼早就從最初的恐懼逐漸變了味道,親親昵昵的, 好不勾人。
時淺渡眉眼帶笑,被這些小心思和親昵的語調取悅到了。
而且,她總覺得小啞巴有點吃醋。
既然被說身上的脂粉味太重……
時淺渡鬆開了池慕白的腰,緩緩站起來,說道:“我身上沾了不少脂粉味,太熏鼻子了,我先去換一下,一會兒再來見你。”
她狀似不經意地注視著池慕白的臉,果不其然看到有歡喜一閃而過。
池慕白點點頭,在桌上寫道:將軍,我去書房讀書。
他抿抿唇,掩蓋掉唇畔的笑意,步伐異常輕快地轉身離開。
原來將軍也不喜歡那種味道啊。
這麼看來,必然也不會喜歡酒樓裡的小侍咯?
他沒有細想心中的歡悅從何而來,在去書房的路上沒忍住蹦躂了一下。
將軍真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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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換了一身新衣踏入書房時,池慕白正坐在書桌前讀書。
他平時讀書總是背脊挺直,一本正經的,對書本和知識學問都很尊敬。
這回破天荒地不那麼板正,眼睛亮晶晶的,還用舌舔了舔唇。
“看什麼呢,這麼高興?”時淺渡負手走到桌旁。
將軍。
池慕白在心中輕喚,眉眼彎彎。
他起身迎了一下,把角落裡的椅子搬到桌前,供時淺渡坐。
接著,又在黃麻紙上寫下一行小楷,如今的字跡比起剛入府時,顯然變得俊秀了些——自從到了將軍府,他的待遇比從前好了不知一星半點,府上的筆墨都隨便他用,每天連上兩小時的字,進步不少。
時淺渡掃過黃麻紙。
上書:方才讀書,書中寫到京城中龍須酥、藕粉桂花糕、糖蒸酥酪、栗粉糕菱、雞油卷兒、杏仁茶奶等等數種小吃,被勾得有些饞,這才忍不住笑。
池慕白沒有立刻撂下筆,略頓片刻之後,繼續在紙上寫道:不知道將軍明日下朝回來,可否為我帶回來一點?
寫完,他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瞥了時淺渡一眼。
一副饞蟲被勾出來的樣子。
“還用帶回來?直接帶你出去吃不就行了麼。”時淺渡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紅木桌,想明天的安排,“明天正好事情不多,你等我下朝回來,帶你去外面逛逛。”
這回,池慕白的眼睛徹底亮了。
去外面逛逛?
真的可以帶他出去嗎?
他立刻將毛筆重新蘸了墨,在紙上飛速寫下幾個字,字跡都變得潦草了。
【真的可以嗎?】
時淺渡點點頭,不假思索道:“當然了,有什麼不行的。你如果喜歡出去玩,我不在府上也可以叫人一起陪你出去,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出去一趟就這麼高興,小啞巴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她有些好笑:“一件小事而已,怎麼還開心成這樣。”
池慕白微張著口怔了怔。
見時淺渡發自內心地沒覺得這有半點不妥,驀的想到了過去的種種,心尖一軟,眼眶發熱,無言的感動與溫暖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咬咬唇,忽而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了眼底的神色。
隨著潄漱的聲音,黃麻紙上留下新的字跡。
【我從小就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家人都認為我不詳,覺得我給家族丟人蒙羞,不願意讓我出門,甚至不想把我的存在介紹給其他人,各種宴會聚會我也不曾有機會參與。】
【所以,過去在尚書府時,很少很少去外面。】
寫完了自己過去的經曆,他覺得這有些賣慘的嫌疑,好像故意惹將軍憐惜似的,便又補充了一句——
【從前我也不是很喜歡去宴會,那些世家子弟總是嘲笑我,還會拿石頭丟我,我不喜歡和他們一起玩,自己在家讀書也挺好的。】
時淺渡能想象得到,一個母親去世又被父親厭惡的啞巴庶子,在這個時代會過得多麼淒然。
她難免浮出一絲惻隱之心,面容柔軟了些許。
“那你自己想出門去嗎?”她問,“當然,你跟我出去,不會叫人嘲笑欺負你的。”
【想!】
紙上這麼寫道。
少年目光堅定,掩飾不住飛揚期待的神采。
他已經被關在尚書府太久了,好似井底之蛙,隻能望見頭頂上那一片天空。那日被父親送到將軍府上時,他們穿過荒涼的街市,滿目瘡痍,完全沒能感受到兒時曾經見過的繁榮,也正因為如此,對熱鬨街市的期待更甚了。
他也想像普通人一樣,能夠自如地外出,親眼見到世間繁鬨。
時淺渡伸手揉了揉小啞巴柔軟的發:“好,那明天我下朝後儘早回來,你在府上等我。”
池慕白肩膀微縮,略含羞意地快速瞥了她兩眼。
他能感受到這種動作中的親昵,也不反感這種親昵,甚至是喜歡。
心尖微動,雀躍暗藏。
他低垂下眼眸,輕咬紅唇,提筆書寫。
【好,我等將軍回府。】
……
繁複華貴的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前。
時淺渡沒有下車,撩開車簾往出府迎接的張總管身上一瞥:“直接讓池慕白出來吧。”
“這……”張總管上前解釋道,“將軍,方才池公子嫡母劉夫人前來拜訪,有話想對池公子講,此時兩人應是正在庭院中,還未講完話。”
“她來你們就讓進?”時淺渡蹙眉。
張總管俯首答道:“將軍,池大人在朝廷為官,劉夫人母族在江南依然有些勢力與名望,母親探望兒子實在是天經地義,將人攬在門外不讓兩人相見,確實不妥……如今已經有人說將軍隻手遮天,若再傳出什麼對將軍不利的話,進獻讒言,老奴怕時間久了,皇上會對將軍有所不滿。”
“行吧,這次就算了,以後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時淺渡指指腳下的土地,“這兒也是我的地盤,沒有我的準許,都給我攔在外面。”
“是,老奴記得了。”
門外幾人都以為時淺渡要下車親自進去尋人,而時淺渡一鬆手,車簾便隔絕開了車廂內外。
時管局係統打開,將軍府庭院中的情形實時傳遞到眼前。
清瘦的少年一身月白色長袍,領口繡著騰雲祥紋,玄青渦紋腰帶束在腰間,綢緞般烏黑的長發規規矩矩地束起,配上一頂嵌玉小銀冠,活脫脫一位受寵的世家公子模樣。
他眉目清朗乾淨,面容平靜地望著來人,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而對面,儀容華貴卻顯露出幾分刻薄的女人端立著,視線在面前身穿精致素雅華服的少年身上來回來去地掃了數眼,又嫉妒又不屑,嘲諷暗藏。
她出身富貴,這個啞巴身上的衣裳,瞧上一眼就知道是當下最昂貴的面料,已經被吵出了天價,就是她,都沒有幾匹這樣的布料……
看來池慕白是把時將軍伺候的不錯,這才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這小子倒是好福氣,嗬,一下子就攀上了高枝。
不過她又一想,再怎麼穿得好,也不過是個男寵罷了,身上穿戴的那些東西,不過是靠著曲意逢迎、在一個粗魯可怖的女魔頭身下喘息諂媚得到的罷了。
嗬,就算是個男孩,也跟他那個狐媚的娘一個模樣,下賤不堪。
被池慕白乾淨透亮的桃花眼望著,她手指攥緊,在心中狠狠地不屑輕哼:裝什麼裝,就是裝得再有模有樣,也更改不了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靠著某些淫/蕩法子索取到的這一事實!
劉氏暗罵數句,輕嗤一聲,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清楚了麼?下個月吏部任免考選,你隻要在床上吹吹耳旁風,你父親也會從中運作運作,你大哥的事情,必然就能得償所願。”
她微眯起雙眼,聽聞永安郡主半年後便到了成親的年紀,時將軍如今大權在握,皇上也願意參考時將軍的意見,如果能……那以後的日子,就隻會越來越好。
池慕白耳尖一紅,眉頭微斂。
在床上……吹吹耳旁風?
他早就與將軍說過不願以身體侍人,將軍也準許他的想法,不僅如此,還處處好生對待他,這些於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又怎麼好跟將軍說起吏部任免考選之事?
劉氏從他臉上瞧出了明晃晃的“不願意”。
這回為的可是她寶貝親兒子的前程,見著池慕白這個卑賤庶子不樂意,浮於表面的端莊神態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刻薄儘顯。
“池慕白,你不要以為自己真的攀上了高枝,就你這樣低劣卑賤的庶出子,背後無權無勢無所依托,還是個啞巴,在時將軍眼裡不過是個小小的男寵罷了,出不了多長時間也就玩膩了厭棄了……你要是這點兒道理都不懂,那我真是白白多看你一眼了。”
“你要記得,你就是死,也姓的是池,池家好,池家步步高升,你在將軍府的地位才可能有些保證,這兩方面是相輔相成的,不然等時將軍厭棄了你,把你趕出府去,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池慕白被這兩段話狠狠地錘了一榔頭,心口一窒。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手指緊握。
他明白的,劉氏說得不無道理。
說到底,他就是個身份低微的啞巴,被父親隨隨便便地送到將軍府上,時將軍見他容貌尚可、性情乖順,便將他留下來。
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時將軍隨手給他的。
時將軍看他順眼,他就能做將軍府中無憂無慮的“池公子”;時將軍若是哪天瞧他不再順眼,想收回所有,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一句話,就能夠讓他一無所有。
對於時將軍來說,他就是個小侍,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罷了。
開心了就陪他玩玩,打發打發時間。
想到這裡,他鼻尖有些發酸。
突然就難過得很。
劉氏察覺出池慕白情緒上的微妙變化,心知自己的話戳到了對方,得意地掀起唇角:“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打擊你,隻是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這次的事情,你記得了嗎?”
池慕白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一揚手,就差把“請你離開”寫在腦門上。
劉氏不悅,不過為了自家寶貝兒子的事,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一同出府,遠遠地便見到華貴的馬車停在門前,而時淺渡已經在馬車中換好深煙色常服,此時懶洋洋地雙手抱胸靠在馬車上。
瞧見來人,她衝著池慕白招招手:“看來,我今天回來的有點早啊。”
池慕白見狀,腳步加速,原本微沉的面色上露出歡喜之意。
他快步走到時淺渡面前,想禮貌地行一禮,卻被猝不及防地拉近了一個暖融融的懷抱。
時淺渡摟著他的腰,瞧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笑著在他耳畔輕聲道:“彆動彆掙紮,抱一小會兒。”
【我……沒想掙紮呀。】
【喜歡將軍這樣。】
【不過,將軍隻是想做樣子給嫡母看吧。】
池慕白心中一聲歎息。
他回想起方才嫡母的話,摟在時淺渡腰間的手臂緊了緊。
【要是時將軍不會厭棄我就好了。】
時淺渡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沒有刻意地抱太長時間,鬆開他的腰。
“走,我們逛街去。”她牽住小啞巴的手,回望了劉氏一眼,“夫人,慢走不送。”
劉氏眼睜睜地看著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臉色不太好看。
不是傳聞時將軍性情狠厲麼,就連池昌德也跟她說池慕白到將軍府裡不會過得多好,她這才一直以為時將軍隻是個粗獷低俗的武夫,可今天一見,竟然這般容貌秀麗,氣質卓然!
這樣出色又有權勢的女子……
不知道池慕白這種跟他娘一樣不擇手段的狐媚賤人會不會想法子讓時將軍有了自己的子嗣。
嘖,要是能讓時將軍懷上她兒子的孩子就好了。
馬車從劉氏面前緩緩駛過。
擦身而過時,車窗的簾子被微風卷起。
時淺渡鳳眸微眯,深諳的目光落在劉氏身上。
隻一瞬的功夫,劉氏背脊一涼,額頭上險些滲出冷汗。
那眼神太嚇人了,仿佛是……在看一具屍體。
池慕白在車廂中坐地板正,雙手搭在膝蓋上,有些緊張。
以往在書房,雖說也是共處一室,但空間寬闊,跟馬車中這種狹小密閉的空間完全不同。
現在同時將軍距離這樣近,空氣好像都不正常地沉重,他不是很自在。
而且,嫡母的話也一遍遍地在腦海裡回蕩。
他心裡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沉悶之感不停地往外冒。
不希望將軍拋掉他。
希望將軍可以一直對他好,教他習武、讀書。
他們可以一直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他是個聰慧的人,已經察覺自己同從前相比,心態有些不太一樣了。
不過,他說不清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以前不敢想象的錦衣玉食和暢快生活,還是喜歡上了時將軍這個人。
他想,或許他就是那種低劣的凡夫俗子,愛上了這種富足美好、不勞而獲的生活,從而賴在將軍府上不想離開了。
錦衣玉食,綾羅綢緞,誰不想擁有呢?
可這一切都是依靠著彆人的的施舍賜予才得到的。
他突然忍不住唾棄自己。
原本剛剛到了將軍府上時,還想著日後請求時將軍賜他出府,靠著自己的本事在外賺錢糊口。
現在倒好,不出一個多月,竟然就沉溺在這種浮華的生活中了。
池慕白低垂著腦袋,心裡很亂。
失落,自厭,不舍……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
嫡母還要他去給將軍吹耳旁風,他如今吃好的穿好的,已經承了很多將軍的情了,如果不付出點什麼……他實在沒臉再去提彆的要求。
更何況,這次的要求有關朝政,更是不能隨意提起。
各種事情都堆在一塊兒,思緒亂糟糟地,他一時之間也沒什麼頭緒。
時淺渡聽了劉氏的所有話,大概能想象到小啞巴此時此刻的心情。
她開口問:“昨天聽說出去玩,不是還開心得很嗎?現在怎麼一臉凝重,那劉氏跟你說什麼了?”
池慕白張張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半晌,他搖了搖頭,衝著時淺渡露出淺笑。
從前在尚書府中,那麼多苦難艱難都堅持過來了,眼下情況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即便現在憂愁,心中所想的事,也不可能那麼快解決。
好不容易出府遊玩一次,還是好好地放鬆放鬆心情吧。
池慕白自己寬慰了自己,時淺渡反倒不爽了。
她皺皺眉頭。
劉氏明明說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這個小啞巴,竟是一丁點兒都不願意跟她講,哪怕藏著掖著地說一點,她也不會這麼不爽。
既然不爽……那必然要搞點事情,欺負欺負這小啞巴。
她彎起唇角,拍拍身旁的空位:“你坐過來。”
池慕白抿抿唇,聽話地站起身,想要挪到對面的位置上去。
這時馬車一個顛簸,他隨之一晃,本來在車廂中躬著腰,下意識地站穩時挺了下腰板,腦袋頓時磕在了車頂上,“嗚”地輕呼一聲,栽到了時淺渡的懷裡。
時淺渡被他這麼一弄,不爽頓然消失。
她順勢摟住小啞巴的腰,讓他更舒服地窩在自己懷裡,輕輕地笑。
“你也太笨了吧。”
池慕白被說得面上發曬。
臉龐埋在時淺渡的肩膀上,窩著沒動。
他其實很喜歡將軍抱著他,每次抱在一塊兒,他總是覺得特彆安心。
除此之外,還有點兒心悸,隱約泛出歡喜的情緒。
【好丟人。】
【將軍該嫌棄我了。】
【將軍一定會想,教了這笨蛋啞巴近一個月的功夫,他竟然連站都站不穩,以後再也不浪費浪費時間精力教導他了……】
清潤的聲音委屈又可憐,引得時淺渡發笑。
她故意板著臉,輕哼一聲,訓斥道:“教了你這麼長時間的功夫,你怎麼連站都站不穩?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以後……”
池慕白驀的抬起頭,不再靠在時淺渡身上。
往日平靜的神情顯出兩分焦急,雙手在空中比劃著,儘力解釋自己的心中所想。
果然是這樣。
可是他還想繼續跟將軍學習。
希望將軍不要嫌棄……他會比從前更努力的。
“每天給我再加一個時辰的訓練時間。”
……啊?
池慕白比劃了半天,聽到後半句話,頓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繼而,眉頭舒展,露出淡淡欣喜的神情。
將軍也太好了吧!
不僅沒嫌他愚笨不堪,還要多多教導他。
他抿唇,快速地點了點頭。
心說,他一定一定會比從前更加努力的。
時將軍就是他的榜樣和努力的方向。
真好呀。
跟將軍待在一起的時間變得更多了。
他喜歡跟將軍相處。
馬車駛過高級官員們的住宅,一路駛向喧囂的街市。一個多月前還瘡痍滿地的地方,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熱鬨。
老百姓隻要安居樂業即可,少有人會在意國家叫齊還是南。
車夫將馬車停在一處人少的地方,時淺渡與池慕白先後下了車。
“你在這裡等候,中午餓了,就自己買點吃的。”
時淺渡吩咐著,從袖袋中掏出兩塊碎銀,拋到車夫手裡。
她出手蠻大方的,兩塊碎銀可不止能吃頓午飯而已。
車夫一喜,手中握著碎銀連連躬身:“謝將軍。”
街上的鋪子一家接著一家,點心小食、酒樓茶館、服飾玉器等,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小商小販們或是扛著扁擔前行,或是高聲吆喝,耳目中皆是熱鬨得很。
池慕白從前即便離開尚書府,也沒有機會這樣自在地逛街。
他走在充滿了煙火氣息的街市中,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一會兒待在畫糖畫的小攤前駐足,一會兒圍在雜耍班周圍張望,小孩兒心性在這時候全都釋放出來了。
外面的景象太吸引人,倒是真的把劉氏帶來的陰影全部消散開來。
他手裡拿著糖畫,覺得十分好看,便沒舍得吃。
看了一陣雜耍,小心翼翼地瞥了時淺渡一眼,指了指放在地上盛銀兩銅板的圓碗。
——將軍,可不可以給他們一點兒錢?
時淺渡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這樣的信息。
於是拿出一塊碎銀,遞給他。
池慕白對她躬了躬身,這才上前一步蹲了下去,將碎銀輕輕放在了圓碗中。
抬起頭,他衝著雜耍的男人淺笑了一下。
那男人一怔,錚錚漢子竟是驀的紅了眼眶。
他們這些賣藝的,不過是些下九流的勾當,最是低賤,地位甚至不如秦樓楚館中的妓子。就是普通百姓都瞧不起他們,給錢時全都像是施舍般隨意一丟。
可這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卻是蹲下、將銀兩好好地放了進去。
祝願這位公子前途似錦、一生順遂。
他作了個揖,心中祝福。
時淺渡默默看著他們,唇角翹了翹。
乾淨善良,一視同仁。
真是個美好的人。
池慕白拿著糖畫一邊走邊看,背影看上去輕鬆歡快。
路過一家首飾店時,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在小廝的陪伴下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男子高談論闊:“楊家的小姐真是絕色,我勢在必得……!”
說到激動之時轉過身來看著小廝倒著往前走,一下就撞在了池慕白身上。
男人猛地回頭怒瞪了一眼:“混蛋,竟然敢撞我!”
“少爺,您的衣服上……”小廝顫顫巍巍地提醒了一句。
“你不是……池家那個啞巴麼?”
男人抓著自己被蹭臟的衣服看了一眼,又掃過池慕白手上的糖畫,神色不悅。
他揚著頭,不屑地嗤笑:“聽說你現在給一個女人當男……”
最後一個字,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看見了時淺渡。
軍隊攻入京城的那一天,他遠遠地見過這位傳說中的殺神一面,記得這張臉。
除非他是不要命了,不然怎麼敢在時淺渡面前說出這種嘲諷的話?
在他心裡,男人就是天,女人本來就比男人低賤,彆管是當朝長公主還是什麼時將軍,隻要是女人,就應該好好嫁人,侍奉丈夫,為夫家傳宗接代。
而那些豢養男寵的女人……實在是不知廉恥。
給女人當男寵的男人,更是下賤不堪,為了謀求富貴,連臉都不要了。
不過這些話,他當然不敢說出來半句,也就是心裡想想而已。
“怎麼不接著說了,我看你還沒有說完。”
時淺渡臉上是不正經的笑容,卻叫人背脊一涼。
男人咽了咽口水,心中暗罵:這表情也太他媽的嚇人了!
他來不及在乎身上被糖畫弄臟的地方,臉上的怒氣立刻消散,陪上了笑臉:“我是說,聽聞池公子實在是好福氣,能與時將軍這樣的女子結識,我羨慕的不得了。”
“是麼。”時淺渡臉上表情緩和些許,笑問道,“你是哪家公子?”
男人眼珠一轉,覺得時淺渡突然轉變態度,或許是沒聽清他最初的話。
他心想,都說武夫頭腦簡單,最是好騙,莫不是這麼兩句話就把這位時將軍哄好了?
問他是哪家公子,難不成是要給他父親升官加爵,或者重點關注?
他心中暗喜,認認真真答道:“回將軍,我是袁家次子,袁迪。”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時淺渡把人打發走了之後,來到人流較少的小巷處,衝著街角成群結隊的乞丐招了招手。
她手裡拿著一錠銀子,手指撚了撚。
姓袁的自己是個聰明人,怎麼把兒子教育得這麼蠢笨。
乞丐中那個領頭的老頭機靈地快步走來,利用街邊高高的貨架擋住了自己的身形,不叫人瞧見他正跟貴人在說話。
“這位貴人可是有什麼事?”
“袁家次子當街說,羨慕池家的公子能跟時將軍結識,這件事,今天好多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你說是不是?”
時淺渡說著,一鬆手,那錠銀子便落入了老頭手裡。
枯老的雙手一沉,老頭樂得幾乎合不攏嘴。
他連連點頭:“貴人說的是,保證給貴人把此事辦妥。”
池慕白瞧著老頭回到乞丐堆裡開始吩咐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時淺渡的用意。
他知道,估計不出一天,整個京城的人都能知道,袁家次子想要給時將軍當男寵了。自然而的,袁迪也絕無可能再娶楊家小姐為妻。
他沉默地望著乞丐們離開的地方,有些發呆。
流言傳開了怎麼辦?
恐怕袁家一定會順勢把袁迪送入將軍府的。
袁迪的外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身體健全,又是家中嫡子,哪哪兒都比他強。
將軍真的要讓袁迪進府麼。
他不希望這樣。
一時之間,心中酸溜溜的,酸澀難忍,難過得要命。
想到會有其他人和自己分享將軍的陪伴,想到將軍會對其他人也這麼好……
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怎麼,我幫你教育人,你怎麼也不高興一下?”
時淺渡調侃著,把人堵在角落裡。
不僅不高興,反倒還在走神。
池慕白後退一步,靠在了牆壁上。
他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不是多嘴的人,隻是不知怎的,就是很想把事情問清楚。
單單靠著手舞足蹈地比劃,是注定說不明白的。
他咬咬唇,大著膽子牽住了時淺渡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字。
少年的手指微涼,輕輕地掃在手心上,癢呼呼的。
陽光灑在臉上,映得他膚如美玉,潔白無瑕。
時淺渡負在身後的那隻手,輕輕地撚了撚。
真想……嘖。
【將軍,你會讓袁迪進府嗎?】
池慕白隻寫了這麼一行字,內心深處的小心思卻是不少。
【不希望有其他人進府。】
【怎麼做才能更討將軍喜歡一點呢?】
【如果將軍隻有我一人就好了。】
【我會好好聽話,將軍可不可以不要再讓其他人入府。】
心中所想,明明是那麼占有欲十足的話,臉上卻還是那般平和乾淨,好像出塵脫俗、不會為世間之事所擔憂。
時淺渡眼中閃過笑意。
若是單單看這人的表情,不能聽見他的心聲,恐怕都不知道竟是這麼想的。
她故意說著反話:“我看袁迪身材高挑,英英玉立,他被送到府上,我為什麼不收下呢?”
池慕白眼眶一軟,立刻鬆開了時淺渡的手。
他突然好難過。
臉上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不過也是,送上門來的人,為什麼不要呢?
反正,不過是地位低下的男寵罷了。
可是……他好希望將軍府上隻留著他一個人。
他的嘴唇蠕動兩下,轉身就要離開。
卻被時淺渡一把從背後攬住了細腰,摟在懷裡。
她把頭埋在小啞巴耳畔,聲音中摻雜著笑意:“彆跑呀,我逗你玩呢。”
薄唇一開一合,偶爾還會碰到微涼的耳廓。
“府上不是已經有你在了麼,我何必再讓彆人添亂。”
池慕白呼吸一窒,胸膛起伏,心臟跳得厲害。
淡淡的粉色從耳根一點點往上蔓延,眼角、臉頰也染上薄紅。
抑製不住地打心底裡悸動。
【將軍這是……說什麼呀。】
【將軍那般權勢在身,又怎麼可能就留我一人。】
【我又不聽話,不願服侍將軍。】
【這話,將軍大抵是哄我開心隨便說的吧。】
【我又沒有什麼值得將軍喜歡的地方。】
【我……連話都沒法說,更沒辦法討將軍開心。】
他在心中碎碎念了好幾句,中間停頓了好長時間,又忽而歎息一聲。
【不過……還是好開心啊。】
眨眨眼睛,眼眶的熱意退下不少。
他繃住自己的理智,轉身再次在時淺渡手心寫道:將軍莫騙我。
“騙你做什麼。”
時淺渡一邊說著,手指在他的腰帶上點了點。
“走吧,去給你選塊玉佩。”
“這位公子好氣質,若是再配以美玉就更是公子無雙了!”
一家店面頗大的首飾店門口,夥計在熱情招攬著衣著貴氣的遊人,眼尖地一眼發現池慕白這位衣著不凡的公子哥腰間空蕩蕩的。
他趕忙迎了上去:“不如公子進來選一選?”
時淺渡拍拍小啞巴的後背:“正好,那你跟他去看看吧,喜歡哪個就拿。”
池慕白莫名覺得這話特彆寵。
竊喜漫上心頭。
他在夥計的陪同下轉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一塊兒白玉。
雙手小心地將玉佩捧起,看向夥計。
夥計一瞧,“嘿”了一聲,滔滔不絕道:“公子真是會選,這塊玉可是上好的藍田玉,質地細膩堅韌,油潤有加,光澤度極好,雕工也是一絕,上面梅花栩栩如生呐!”
“喜歡的話,那就這塊了。”
時淺渡湊過去看了一眼,見那玉佩上雕著一枝梅花,並不繁複,簡單又大方。
她也覺得,小啞巴這樣白雪一樣乾淨的人,與梅花相配最為合適。
她拿起玉佩,低垂著眼眸,慢條斯理地幫池慕白係在了腰間。
“你眼光不錯嘛。”
“良人配美玉,初雪配梅花,剛剛好。”
池慕白心尖一顫。
在將軍心裡,他也能算是“良人”嗎?
眼前人微微彎著腰,露出大半張精致的側臉,神色如常,沒有半點遮掩之嫌。
也是,面對他這種人,將軍何必遮遮掩掩說違心的話呢。
望著那對張張合合的薄唇,他腳趾微蜷,有那麼一瞬間,很想……
直接親吻上去。
就像那些畫冊中的一樣。
啊。
他暗自驚呼一聲,察覺到自己大膽的想法,慌亂的不知所措。
所以在玉佩係好之後,他落荒而逃了。
在秋日微涼的風中,羞澀地渾身發燙。
他跑出去數十米,停在一家賣餛飩的攤販前,一手捂在了“咚咚”亂跳的心臟上。
他好像真的喜歡時將軍了。
甚至想要……
想象到自己垂頭去親吻將軍的薄唇,他的心臟便像是被一雙大手輕輕地揉捏,又酸又軟,又歡喜又緊張,恨不得想象立刻能變成現實。
畫冊中那一幅幅小畫浮現在腦海,他竟是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在頭腦中把小畫的主角換個人。
畫冊已經被他放在櫃櫥的最深處,好久好久沒有想起過了。
這回重新想起來,過去感到抗拒的事情,現在竟然隱隱覺得期待。
怎會這樣……?
池慕白以雙手捂住溫度不正常的臉頰,隻把耳朵留在外面。
可他……
之前洋洋灑灑地寫了好長一篇文字,專門用來拒絕將軍。
“……”
更要命的是,將軍還把那張黃麻紙好好地收了起來,沒有扔掉。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位女士在我本文的評論區大肆刷負刷評,陰陽怪氣以及數種侮辱性言論,還在我的幾本書下都有刷負行為,並把自己的讀者id改成“內人莫八千風情萬種文采斐然”,在評論區公然表示“報複”,並揚言“吸莫八千nienie”。
這次晉江處理的比較及時,我還沒有舉報,晉江管理員就已經發現不妥,並刪除了大部分負分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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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谘詢了律師,以上行為不管是刷評網暴與侮辱猥褻,完全可以進行起訴。
這兩天我會開始著手準備起訴書。
律師告訴我,北京市朝陽區的法院比較慢,所以可能會倒騰一陣子,我有的是時間,也不著急,這些天會穩定更新,大家不用擔心。
說實話對於此種行為,我一點沒有生氣,而且非常冷靜,已經在第一時間將相關證據用手機拍攝錄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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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意見不合、相互吵鬨爭辯都是正常的,我可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但我不接受任何帶有侮辱與惡意發泄的網暴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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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不是法外之地,這位女士將會收到法院傳票,期待在法庭上與這位躲在屏幕後面揚言打擊報複的女士相見。
不知道這位女士是在哪所學校讀書的學生妹,還是在某家公司打工的上班族,既然這位女士敢隨意口出惡語,一手推起此次事件,想來她應是不在意是否社死的吧。
總之,重複一遍,網絡不是法外之地,所有瘋狂的口嗨也好、蓄意的惡語話語也罷,都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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