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赫克托有些遲疑。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說出去怕丟臉,加上自尊心作祟,擔心新朋友嫌棄他,然後離他而去。
舒黎瞧出他的顧慮,便道:“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要勉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該追根究底。
茜蒂太好奇了,正想開口,娜莎按住她的手,輕輕地搖頭。她看了看其他人,都沒有再問的意思,泄氣地繼續啃麥餅。
赫克托見眾人沒有追問,心裡反而過意不去,咬了咬牙,他道:“算了,我還是說吧……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至少,在普羅斯帝國,這件事眾所周知。
“我和路維希是堂兄弟,來自普羅斯帝國北方領地的斯諾沃家族,我們的家族徽章是雪狼,代表勇氣、忠誠、堅韌。現在領主是我的爺爺,而我的父親是第一繼承人,路維希的父親是第一繼承人。”
茜蒂不解地問:“既然你父親是第一繼承人,為什麼路維希比你還囂張?”
娜莎皺眉:“是啊,為什麼?”
身為公主,對繼承人相關的法規十分清楚。赫克托的父親如果成為領主,他就是第一繼承人,至於路維希一家,將會失去繼承人資格。
小妖精們沒有王位要繼承,完全無法理解人類的繼承規則。
舒黎雖然知道得多一點,但他家庭幸福,兄弟和睦,隻要不是他繼承家業,一切好說。
阿曼達問:“你父親很強吧?”
龍族以強者為尊,想成為龍族之王,就要不停地試煉和戰鬥。當了龍王也不是一勞永逸,每隔五百年,其他龍可以向龍王發起挑戰,勝者為王。
當然,他的哥哥哈蒙很強,至今沒有龍挑戰成功。
阿曼達立誌成年後,也要挑戰哥哥。
他當然不想做龍王,而是要磨練自己的意誌,提升實力。
赫克托不由自主地捧緊手裡的牛奶杯子,銀灰色的眼睛裡浮現淚光,他聲音沙啞地說:“三年前,我的父親……意外去世了。”
“啊?”
其他人驚詫,小妖精們更是面面相覷。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副被當成寶箱的棺材。
三年前,舒黎、狄西奧、安吉爾、布德諾去妖精森林的泊迦曼湖,找三頭水怪尼勒迪換寶貝,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寶箱,高高興興地扛回神樹,結果竟是一副人類的棺材。
恰巧那時候還是法聖的丹洛夫拜訪精靈國,他們便興衝衝地找上丹洛夫。
丹洛夫見多識廣,從棺材的雪狼徽章上判斷,棺材主人是一位伯爵,來自普羅斯帝國的斯諾沃家族。
小妖精們想送棺材主人回家,就拜托丹洛夫幫忙。
丹洛夫欣然同意了。
三年過去,他們一直想知道後續如何,萬萬沒想到,竟然在魔法學院遇到了棺材主人的兒L子。
是的,結合赫克托的話,舒黎可以肯定,那位逝去的伯爵是赫克托的
父親。
很抱歉。茜蒂說,我不該讓你回想傷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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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鬆開牛奶杯子,搖頭笑道:“沒關係,我現在想開了。父親隻是和母親團聚了,我一個人無所謂。”
娜莎一愣:“你母親也……”
茜蒂不禁同情起這位來自北方的同學了。
舒黎低語:“請節哀。”
他非常理解赫克托的心情,人生中最難受的事情莫過於生離死彆。他和自己的父母分離了十八年,每次冥想都更加思念。為了回去,為了再和父母團聚,他堅持不懈地讓自己變強,努力尋找回家之路。
艾斯看了一眼舒黎,拿了顆鮮嫩的果子,放他盤子裡。
舒黎眨了眨眼睛,收起低落的情緒,向他道謝。
艾斯溫柔地微笑。
赫克托調整好情緒,以平靜的語氣道:“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父親沒有因此怨恨我,反而親自撫養我長大。不過,父親很忙,身為家族繼承人,事務繁忙,而且,為了提升實力,他每年都會外出曆練兩個月。三年前,他和一叔……也就是路維希的父親,一起去瑟瑞克斯帝國的風之穀試煉……”
“風之穀!”
茜蒂和舒黎同時驚呼出聲。
隨即,兩人對視一眼。
赫克托沒注意到他們的神色,繼續道:“是的,就是那個充滿颶風的風之穀,高級魔法師進去都九死一生,何況我父親和一叔都還隻是中級魔法師。”
“你父親……是在風之穀意外去世的嗎?”舒黎問。
這就說得通了。
當初三頭水怪尼勒迪告訴他,那副棺木是在達納迦海發現的,運它的船隻是來自瑟瑞克斯帝國的海船。
赫克托點頭:“據一叔說,父親在風之穀遇到了可怕的風獸,等一叔趕過去時,父親和護衛都被風獸殺死了,而風獸不知去向。一叔冒著生命危險,把我父親的屍體背出風之穀,並且打造了一副最好的棺材,聘請最好的海船,護送父親的棺木回普羅斯帝國。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他們遇到了海嘯,海船沉沒了,除一叔靠自己的本事活下來,其他人都遇難了。至於我父親的棺木……和海船一起,沉入了海底。”
“啊!棺木——”布德諾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棕色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
狄西奧輕瞪他,他掩飾般地拿起一顆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赫克托沉浸在回憶裡,沒有發現他們的異樣。
庫曼迪沉吟道:“聽起來一切都合情合理,但處處透出疑點。”
茜蒂心直口快:“你那個一叔問題很大呀!”
娜莎讚同地點頭。從路維希對赫克托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一叔一家都不是好東西。
赫克托歎氣:“我當時聽到噩耗,無法接受事實,大鬨了一番。可事成定局,憑我的能力,根本無法查明真相。爺爺特地派人去了一趟瑟瑞克斯帝國的風之穀,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一叔從中作梗。至於海船……海上
航行,本就危險重重。一叔運氣好,被海浪衝到沙灘,附近的漁民救了他一命。”
“父親死後,一叔成了第一繼承人,而我……完全失去了繼承人的資格。我那時候傲氣,正處於暴走邊緣。路維希小人得誌,偏來挑釁我,我便和他大打出手,他受了重傷。一叔借題發揮,向爺爺稟報說我品行不端,毫無手足之情,已經沒有資格待在斯諾沃家族了。”
“砰——”
茜蒂忍不住拍桌子,氣憤地道:“小人!竟然這樣對待一個剛失去父親的孩子!”
“就是,就是!”狄西奧同仇敵愾,“憑路維希那副目中無人的德性,他的父親一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舒黎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子。”
阿曼達揮拳:“下次他要是還找你麻煩,我們就狠狠揍他一頓。”
庫曼迪道:“不能違反校規。”
安吉爾狡黠地說:“不讓人發現就好了。”
光係魔法裡有一個隱藏光罩,在光罩範圍內,發生任何事,外界都不得而知。
狄西奧心急問:“後來呢?”
赫克托道:“爺爺聽信了一叔的話,決定讓我去喀沙洛地區。那裡雖然是斯諾沃的領地,但接近雪之國和魔獸森林,生活條件惡劣,隨時會遭受魔獸的侵襲。”
布德諾連果子都不啃了,憤怒地說:“你爺爺太過分了!”
明明是路維希故意使壞,卻讓赫克托受罰,好不公平。
赫克托苦笑:“這就是貴族的規矩,沒有父母的庇護,自然受人排擠。”
生活的落差,令他失去了所有的驕傲,僅存一點自尊,苦苦支撐。
“如果不是法神突然拜訪斯諾沃家族,我可能真的……要去喀沙洛地區吃苦了。”赫克托做了一個深呼吸,銀灰色的眼睛裡閃爍星光。
“法神!”其他人詫異。
狄西奧激動地問:“是丹洛夫吧!”
茜蒂戳了他一下。“不要直呼法神的名字,太不禮貌了。”
狄西奧咧了咧嘴巴。丹洛夫來精靈國做客時,他們都直呼他的名字,丹洛夫本人都不介意呢!
舒黎問:“法神為什麼拜訪你們家?”
雖然知道答案,但還是想聽赫克托親口說。
“他送回了我父親的棺木。”赫克托雙手顫抖地捂住臉龐,抹去溢出眼眶的淚水。
其他人安靜地望著他。
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安慰。
相隔五六米的餐桌前,塞琉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微微轉頭,看向舒黎那一桌。
半晌,赫克托恢複情緒,放下雙手,說道:“法神說受人之托,將我父親的棺木送回親人的身邊。我非常、非常感謝他和那位發現棺木的人。是他們讓我的父親回歸故鄉,安葬在母親的身邊。”
舒黎暗歎了口氣,與其他小妖精對視一眼,心裡欣慰。
幸好當初他們堅持送棺材回家,讓逝者與親人團聚。
真沒想到,三年後,他們竟然和逝者的孩子相遇了。
這就是緣嗎?
赫克托道:“法神的到來,改變了我的命運。爺爺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允許我到中庭的聖維利亞魔法學院學習。隻要五年內成為中級魔法師,我就能留在斯諾沃家族,如果失敗……不僅失去斯諾沃的姓氏,還要去喀沙洛地區。”
茜蒂憤憤不平:“這和之前有什麼區彆?你爺爺分明是故意為難!”
即使是魔法天才,五年內升到低級魔法師都算天賦異稟了,何況中級魔法師?
條件太苛刻,簡直是將人逼近死路。
還爺爺呢!
仇人差不多。
娜莎道:“茜蒂說得對!你爺爺不安好心。”
隻要覺醒魔法屬性,入門簡單,可每提升一級,都是一次艱難的挑戰,越往上越舉步維艱。
小妖精們魔法天賦絕頂,無法理解人類魔法師的困擾。
狄西奧豪氣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對赫克托說:“不就是中級魔法師嗎?隻要你努力,一定可以做到!哪裡不懂,就問我們。”
赫克托以為他說客套話,笑了笑道:“行,那我以後就拜托大家了。”
布德諾道:“放心,我們有庫曼迪,他最厲害啦!”
庫曼迪瞥了他一眼,嚴肅地道:“隻要找到正確的學習方法,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舒黎對此深有體會。“我以前學不好精靈語,都是庫曼迪幫我補習。”
赫克托心裡滑過一股暖流。
原來,擁有真摯的朋友,是這麼令人幸福的事。
茜蒂問:“那……我也可以向庫曼迪請教嗎?”
庫曼迪頷首:“嗯。”
茜蒂開心地道:“太好了!我也要儘快成為高級魔法師,然後去風之穀探險。”
阿曼達咽下嘴裡的烤肉,問:“風之穀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
茜蒂道:“風之穀形成萬年之久,位於瑟瑞克斯帝國的北部,常年刮著可怕的颶風,裡面還有殺人於無形的風獸。風獸是魔獸的一種,越往裡走,風獸的等階越高,據傳蹲守風之穀深處的風獸是一頭九階魔獸。不過,從來沒有人見過它。”
娜莎倒抽一口氣:“這麼危險的地方,你為什麼要去探險?”
茜蒂肅然道:“我想找到風之穀形成的原因,然後……消除它的存在。”
舒黎道:“萬年來,無數冒險者進去都無功而返,即使你升到高級魔法師,恐怕……”
他和艾斯一起看過那本遊記,深知風之穀的可怕。
茜蒂道:“我有必須去的理由。”
安吉爾困惑:“為什麼這麼著急?你可以成為大法師後再去。”
茜蒂歎了口氣,攤手道:“因為我是瑟瑞克斯帝國的公主,有責任和義務為子民消除隱患。”
風之穀每年都在擴大範圍,再不阻止,周邊城市都要遭殃了。
“呃
?你是公主!”其他人傻眼。
“咦?我沒說過嗎?”茜蒂無辜地問。
“沒有。”
其他人搖頭。
娜莎道:“你隻說過你是瑟瑞克斯帝國人。”
“啊哈——”茜蒂摸了摸鼻子,尷尬地道?[(,“那一定是我忘記說了。總之,我一定要去風之穀。”
成功與否,就看運氣了。
赫克托堅定地道:“我也要去風之穀!為了查明我父親的真正死因。”
舒黎道:“你們兩個單獨去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
據他推測,風之精靈可能在風之穀,他必須前往探查。
狄西奧興奮地搓手:“我們可是光之小隊,當然要一起行動啦!”
安吉爾道:“人多好辦事,也能互相照應。”
阿曼達和布德諾擊掌:“好耶!我們最喜歡冒險啦!”
艾斯微笑:“不錯的目標。”
舒黎舉起牛奶杯子:“我們要努力了,爭取在五年之內成為高級魔法師。”
茜蒂愣怔:“高級魔法師?能行嗎?”
布德諾對她擠眉弄眼:“對自己多點信心。”
其他人端起牛奶杯子,互相碰了碰。
赫克托的事談完,眾人加快進餐的速度。
吃飽喝足,把餐盤端回收盤處後離開餐館,往附近的公車站走去。
他們得乘校內公車到校門口,再去城裡接任務。
一行人說說笑笑,好不開心,即將到達公車站時,舒黎停下腳步,看向十米遠的大樹。
樹下,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之前阻止路維希的青年,一個是比他年長的魔法師。
艾斯問:“怎麼了?”
舒黎回神,道:“不,沒什麼。”
隻是越看那個叫塞琉的青年,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妖精的記憶很好,隻要見過一次,就印象深刻。
既然眼熟,那以前肯定和自己有過交集。
然而,是什麼時候見過面呢?
八年前和伊利奧一起去人類世界見過,還是……更早?
舒黎邊走邊搜索幾年前的記憶。
突然,他“啪”地擊掌,瞪大眼睛。
是他!
那個站在巴喀特河邊的魔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