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躲在伊利奧背後, 驚訝地睜大眼睛,打量兩個突然闖進車廂的陌生人。
一個高個子一個小個子,都穿著黑色鬥篷, 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們的臉。
看兩人的體形,高個的是男人, 小個子是與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男人手握一柄劍, 抵住伊利奧的脖子,鋒銳的劍刃與頸動脈隻相隔一厘米, 但凡伊利奧動一下,便會血濺當場。
當然,伊利奧不是普通人,幾乎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精靈從不會允許彆人拿刀威脅自己。
他無視架脖子上的劍, 幽深的黑眸饒有興趣地打量兩個不速之客。
可能他表現得太鎮定了, 陌生男人疑惑之餘, 再次開口:“隻要你不動不喊不叫,我就不會傷害你。”
伊利奧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
陌生男人又道:“如果你幫我們一把, 我可以付你高額的傭金。”
“森羅!”貼著他的孩子冷漠地說,“為什麼要給低賤的平民付傭金?我們請他幫忙,是他的榮幸。”
被喚為森羅的男人側首低語:“……小莎, 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
孩子明顯不服氣,卻沒有反駁。
森羅重新與伊利奧對視:“抱歉,小莎被父母寵壞了,請原諒她的口無遮攔。”
伊利奧似笑非笑:“如果你放下手裡的劍, 或許更有說服力——大劍士先生。”
森羅一愣,耳邊驟然響起一句簡短的魔法咒語,他的身體頓時動彈不了了, 兜帽下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伊利奧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劍刃,慢條斯理地將劍往外推。
看到他的動作,貼著森羅的小莎輕呼:“森羅!你在乾嘛?為什麼不把劍架回去?”
伊利奧完全推開劍,笑眯眯地對小孩道:“不是他不想把劍架回我的脖子,而是他動不了了。”
“什麼?”小莎駭然,迅速躲到森羅的背後。
舒黎看看身體僵硬的陌生男人,再瞧瞧剛才囂張這會兒龜縮的小屁孩,無語地聳了聳肩膀。
他們的運氣真糟糕。
威脅誰不好,偏偏威脅到精靈國最年輕最強的戰士。
伊利奧可是魔劍雙修的精靈,魔法等級突破法神級彆,劍術等級突破劍聖級彆。
這個名叫森羅的大劍士,在伊利奧面前,完全不夠看。
森羅望著黑發青年自信的笑容,後悔不已。
為了混進城內,他帶著小莎在城外徘徊了兩天,今天看到歌舞團的馬車經過,便生出一計,想借他們的馬車躲一躲,偷渡進城。
歌舞團前面幾輛馬車塗了鮮豔的顏色,掛了不少裝飾,顯然乘坐著主要團員,而最後一輛馬車,外表樸素,輪胎壓痕深,一看便知裡面裝了不少貨物。
他盯準了這輛馬車,趁後面排隊的人因為插隊問題大打出手,造成混亂,借機撬開車廂後面的門鎖,帶著小莎迅速潛入。
發現裡面有人,他立即拔劍威脅。
本以為對方會害怕妥協,哪知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瞬間製住了自己。
早知如此,他應該更加謹慎。
“尊貴的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禮。”森羅能伸能屈,嘴巴還能動,立即向對方表示歉意。
能一下子辨出他的劍士等級,對方的實力絕對在大劍士之上,喚他一聲閣下,理所應當。
小莎聽到森羅委曲求全的話,暗自咬牙,恨自己太弱小,無能為力。
舒黎眨巴著灰青色的眼睛,好奇地湊近男子,從下往上看,看清了藏在兜帽下的面孔。
這是一個一十出頭的男子,黑發黑眼,五官英俊,可能最近睡眠不足,黑眼圈很濃,眼裡充滿了血絲。
他似乎很累很疲倦,唇色發白,或許身上還有傷,但為了保護身邊的小孩,不得不硬撐著身體。
森羅被忽然湊過來的小朋友看得尷尬。
這個小朋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麼新奇的物種,漂亮的灰青色眼睛裡,有一點同情,有一點幸災樂禍。
馬車在緩慢地前進,外面的吵鬨聲依舊響亮。
縮在他身後的小莎沉不住氣,怒瞪舒黎,嗬斥:“你看什麼看!”
舒黎歎氣。
這果然是一個被父母寵壞的孩子。
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狀況,保護他的大人處於下風,他不收斂就算了,竟還敢囂張地和他叫板。
帶著這種熊孩子逃難,很辛苦吧?
舒黎更加同情這位憔悴的大劍士了。
“小莎!”森羅喚了一聲,認命地看向伊利奧,“閣下想怎麼處置我們?如果需要賠錢的話……我身上還有十枚金幣,可以全部給你。”
十枚金幣就想打發富裕的精靈?
唔,有點異想天開了。
舒黎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戲。
伊利奧道:“我可以解除魔法,也允許你待馬車上,但你必須交代你們的來曆。”
森羅猶豫了一下,應道:“可以。”
“森羅!”小莎扯他的衣擺。
怎麼可以告訴陌生人他們的來曆?
萬一這兩個人為了高額的賞金,出賣了他們,一切就完了!
伊利奧雙手抱臂:“你的小同伴似乎不同意。”
森羅嚴肅地道:“請閣下不必在意她的想法,我決定即可。”
他向來懂得審時度勢,明知贏不了,還死撐著不低頭,隻會死得更快。
正因如此,他才能帶著小莎,一路東躲西藏,多次避開追擊他們的騎士團,順利來到達奧托城外,隻要過了這道城門,找到想找的人,任務就完成了一半。
“既然如此,那就——”伊利奧打了個響指,輕鬆地解除了風係縛身咒。
重獲自由,森羅鬆了口氣,收起長劍,摘下兜帽,露出真實面貌,坐在車廂的另一邊,將小莎拉到自己身邊坐著。
沉默了片刻,他自我介紹:“我叫森羅·邦克,中級大劍士,她是我雇主的女兒,叫娜莎,我們來自……佩丹姆國。”
佩丹姆國!
舒黎眼睛一亮。
他對這個國家的名字可謂滾瓜爛熟。
給他下詛咒的人,正是來自佩丹姆國的魔法師。
不是說佩丹姆國被塞西利亞國圍攻得水泄不通嗎?為什麼眼前的大劍士和小孩離開了?甚至成功地來到與佩丹姆國相隔遙遠的達利亞帝國。
“原來如此!”伊利奧不客氣地揭破他們的身份,“你們就是被騎士團追擊的通緝犯。”
森羅和娜莎身體一震。
“閣……閣下遇到了赫蒙騎士團?”
“我不知道對方是什麼騎士團,但我和我弟弟差點被當成了通緝犯。”伊利奧道。
森羅驚訝,墨黑的眼睛望著對面的兩人。
如果不看長相,他們確實有嫌疑。
同樣的黑發黑眼,同樣大人帶小孩,小孩年齡和發色也相似。
“抱歉,給你們造成了困擾。”森羅低頭道歉。
娜莎不服氣地說:“森羅,你根本沒必要向他們道歉。”
伊利奧瞥了眼娜莎,說道:“大劍士,如果你想順利進城,請務必管好這個任性的小姑娘。”
娜莎漲紅了臉,握緊拳頭,紫羅蘭色的眼睛充滿了怒火。
換作平時,平民敢這麼對她說話,早就讓母後砍了他的腦袋。
森羅按住娜莎的肩膀,對伊利奧道:“閣下說得對。”
娜莎公主被王後寵得無法無天,如今出逃在外,吃儘苦頭,已經收斂了不少脾氣。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稍不如意,她就壓抑不住傲慢的性格,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小莎,如果你一直這樣,我恐怕保護不了你多久。”森羅語重心長地道。
娜莎一愣,想到半個月前自己闖了禍,害森羅受傷,便愧疚不已,低下頭,肚子裡憋著一口氣,生硬地道:“對不起!”
伊利奧勾起嘴角:“看來還算有藥可救。”
這話聽在娜莎耳朵裡,充滿了諷刺意味,為了不給森羅增添麻煩,她隻能咬牙切齒地忍住了。
舒黎掩嘴偷笑。
伊利奧又開啟了嘲諷模式。
森羅暗歎一聲,望著伊利奧道:“我已經交代我們的來曆了,還請閣下保密,感激不儘。”
伊利奧問:“佩丹姆國滅亡了嗎?”
娜莎猛地抬頭,瞪大眼睛。
森羅按住她,神色凝重地回答:“沒有!佩丹姆雖然失了大半國土,但還沒有滅亡。”
國王和王後仍在堅守王城,隻派了兩隊人馬分彆將王子和公主偷偷走送。
整整三個月,他們逃亡了一路,如今隻剩他在公主身邊了。王子那邊的情況,不得而知。
如今再進不去達奧托城,找到想要找的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森羅捏緊拳頭,深深地望著對面的青年,等待他的回答。
伊利奧微微一笑,點頭道:“我可以幫你們混進城內。”
森羅面上一喜:“謝謝閣下!”
伊利奧抬手:“彆謝太快,我有條件。”
森羅道:“閣下請說。”
娜莎焦急地扯他的衣角。怎麼可以輕易答應?萬一對方不懷好意怎麼辦?有時候她真搞不清,為什麼一個大劍士比她一個小孩子還單純。
森羅並不認為自己單純。
他有一雙識人的慧眼。
對面的青年和孩子,雖然穿著普通的粗布衣,但難掩身上獨特的氣質,這種氣質他隻在美麗的王後身上見過。
那是與生俱來的尊貴。
而且,他們氣息平和,毫無攻擊性,尤其是那個小孩,眼睛清澈得仿佛一汪清泉。
這樣人,不像歌舞團的成員。
伊利奧挑眉。
能成為大劍士的人,都不愚鈍。
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他的條件,說明對方相信自己的眼光。
“今天我幫你,將來再相遇,希望你也能幫我。”伊利奧提出了他的條件。
“就這樣?”森羅不解。這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
伊利奧道:“是,就這麼簡單。”
森羅拍胸保證:“閣下放心,以後再相遇,隻要您有需求,請儘管找我。”
伊利奧指著馬車裡的雜物堆。“你們藏進裡面躲躲。”
聽外面的動靜,即將輪到歌舞團盤查了,馬車裡多出兩個人,不好交代。
森羅毫不猶豫,掀開覆蓋雜物的簾子,先讓娜莎鑽進去。
娜莎各種不願意。
原本就嫌棄這馬車裡面的空氣臭不可聞,現在還要鑽進肮臟的雜物裡面。
舒黎提醒她:“外面有盤查的士兵哦!”
娜莎咬了咬唇,瞪了一眼舒黎,硬著頭皮鑽進去。
森羅等她藏好了,也找了個空隙爬進去。
伊利奧放下簾子,揚手念了一句咒語,隱藏了兩人的氣息。
城門前,士兵查看西穆遞給他的歌舞團證明,再每輛馬車清點人數,走到最後一輛馬車時,從車窗裡看到一名青年和一個小孩,以及半車的雜物,確認無誤,放行了。
歌舞團的馬車轉動輪子,順利地駛入城門。
城內的戒備沒有城門森嚴,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鬨非凡。除了人類,還有其他種族,比如矮人和侏儒。
達奧托城是一座晶礦石城,矮人和侏儒都擅長製造,隻要有機會,便會不遠千裡來這裡采購。
舒黎趴在車窗前,欣賞街道的風景。
與落後貧窮的村莊相比,這座城市繁華得近乎滿溢。
堅實的建築,琳琅滿目的商店,造型優美的雕塑,平坦寬敞的街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內含魔法石的路燈。
路上的行人衣著鮮亮,看到歌舞團的馬車隊,熱情好客地招呼。
西穆為了打出知名度,早早地把馬車變成了移動的舞台,改造過的馬車,打開頂部,美麗的少女起身,隨著樂師彈奏的音樂,翩翩起舞。
行人聽到美妙的音樂,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欣賞少女們的舞姿。
歌舞團一路行來,收獲了無數掌聲和鮮花。
到達一個旅館,馬車隊終於停下。
肥胖的旅館老板聽到門外的動靜,殷勤地出來,迎接歌舞團。
“哦,親愛的西穆團長,許久不見,您真是越來越美麗了!”
“老薩姆,你還是這麼胖。”西穆勾著豔紅的唇角,輕盈地跳下馬車,“坐了半個多月的馬車,可累死我了,趕緊給我們安排房間。”
“當然,當然,西穆團長來了,哪敢怠慢。”老薩姆回頭吆喝一聲,兩名夥計跑了出來,熟練地安排歌舞團的住宿。
舒黎和伊利奧下馬車,跟在歌舞團的人後面,踏進旅館。
至於馬車裡的兩個通緝犯,早在馬車轉進一條巷子裡時,偷偷離開了。
歌舞團的人訂了普通房間,輪到伊利奧時,他拿出一個金幣給胖子老板,要了一間上等房。
老薩姆接過金幣,也不多問,讓夥計帶他們去樓上的房間。
舒黎看到所謂的上等房,略微失望。
一張大床,一張桌子,一個獨立的衛生間。
和他原來世界的小賓館普通間差不多。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伊利奧安慰小妖精。
舒黎點了點頭,看到床鋪,恨不得撲上去。至少有床睡了,不用睡顛簸的馬車了。
不過,在上床睡覺之前,他要先進衛生間,仔細地清洗一番。
在滿是臭味的馬車裡待了一天一夜,感覺自己都被醃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