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中午沒回宿舍, 從富教授家出來便直接騎車去頤和園跟翟紅彙合。

她不光見到了翟紅，還見到了翟紅媽媽。

三人很有默契的走到空曠的位置說話。

翟紅手上拎著個草編帶蓋的筐子，裡頭裝著五十個煮好的鹹鴨蛋，見到周嘉妮還有些不好意思, 小聲給她介紹了自己媽媽。

周嘉妮大大方方的跟魏翠蓮打招呼：“阿姨您好, 我叫周嘉妮, 是翟紅的室友。真是沒想到會驚動您跟著跑一趟。”

魏翠蓮擺擺手, 心頭微微鬆了口氣，一個人長得漂亮與否並不能決定這個人的好壞, 但眼睛騙不了人, 這姑娘眼神清正, 說話落落大方, 她患得患失了兩天的忐忑微微定了下來, 笑道：“沒事沒事, 嘉妮同學, 還要謝謝你……”

謝謝什麼？謝謝照顧她家的生意。

翟紅看了她媽媽一眼, 魏翠蓮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回去, 親自跟周嘉妮小聲說著鴨蛋的情況：“周同學, 這趟隻拿來五十個，七八天後再出兩壇，剩餘那些時間要拖到半個月後了。”

自己媽媽跟著過來，翟紅也有些無奈。

前天她回家給媽媽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她媽媽不是驚喜, 而是驚嚇，還誤以為是不是女兒在外頭說漏嘴讓她同學知道了，萬一人家去舉報怎麼辦雲雲的。

倒不是說魏翠蓮小肚雞腸，而是這個時代不可避免的風氣。

翟紅拿出了周嘉妮給的定金, 魏翠蓮非但沒鬆口氣，反而仍舊提著一顆心，擔心這會成為人家舉報她們的證據。

所以今天才親自跟著過來看看。

魏翠蓮打算的是，如果真有事，那也要把糟糕的結果落在她身上，不能影響她女兒。

眼下看來，似乎她真的想多了。

魏翠蓮清楚這種行為不太妥當，卻又不得不謹慎一點，為了一大家子不被牽連，她情願表現的小家子氣一點。

翟紅的不好意思除了她媽媽對這樁交易的不信任，再就是當初擔心周嘉妮吃不下，她甚至還暗搓搓擔憂過周嘉妮會不會反悔，讓她白激動一場，沒想到人家付錢那麼痛快，她卻沒法一次交貨。

周嘉妮渾然不在意，她又不著急開團，年前從濱縣離開前收在貨架上的粉皮、粉條、蔬菜這些都還沒開團呢，過年期間也陸陸續續買過些搪瓷製品、手編笤帚、暖瓶、小手帕這些，都堆著呢。

等杜姨買的院子弄好，她抽空過去把東西分裝好再開團。

“不著急，阿姨您也彆著急，重要的是保證品質。”

周嘉妮這麼說，魏翠蓮心頭更安定了兩分，真要是不懷好意的人怎麼會關注品質？

說了下次交貨的時間和數量，魏翠蓮就準備離開，還邀請周嘉妮有時間去家裡做客。

而周嘉妮也準備去趟軍區醫院，就地跟翟紅告彆。

鹹鴨蛋保存時間長，她還可以給邱則銘寄一些過去。

到了醫院這邊，杜芸馨正在忙著，周嘉妮等病人走了她才進去：“杜姨。”

“嘉妮，中午去拜訪朋友了？”杜芸馨還以為周嘉妮聽了舍友的轉告才過來的，笑道，“不用這麼著急，我還想著明天中午過去跟你一起吃飯的。”

周嘉妮困惑：“阿姨您怎麼知道我中午…您不會去學校找過我吧？”

那倒是巧了。

杜芸馨驚訝：“你沒回學校？”

周嘉妮搖搖頭，她道：“我是直接從富老師家過來的，給您送點鹹鴨蛋和香椿芽，順便想跟您說點事……”

她想跟杜姨說一聲榮華的事，免得邱雯惡人先告狀，想也知道她不可能說自己好話。

周嘉妮講了下跟榮華認識的過程，也講了邱雯帶著榮華去學校找她幫忙，自己拒絕的事：“……富老師當年被學生迫害，富老師的愛人手受了傷，到現在還端不穩東西，就更不用說他們當年在牛棚遭的那些罪了。杜姨，這種事真的沒法原諒，我也不可能去勸合，那樣我自己良心上都過不去。”

杜芸馨聽的又驚訝又氣憤：“沒想到你會認識榮華的老師，這事你姑早就回家提過，想讓家裡幫忙牽線，被你爺爺和你邱叔罵走了，沒想到她還去找了你。”

又點頭：“你拒絕的對，這事榮華和呂正飛當年做的不地道，我們不好直接說到臉上，但絕對不能摻和進去，以後你姑再去找你，甭管她說啥都彆搭理，有事跟我說。”

周嘉妮鬆了口氣，她就說，邱家大部分人三觀還是不錯的。

“知道了杜姨。”周嘉妮揭過這個話題，她又扭捏道，“我打算給則銘寄點東西過去，你有沒有要捎著的？”

除了能當零食的各種炒貨，帶包裝的餅乾點心也寄點，再就是鴨蛋。

周嘉妮惦記著自己兒子，杜芸馨當然高興，笑道：“家裡沒啥給他捎的，你爺爺知道了也不高興，不過你給則銘捎東西，你爺爺應該不會說什麼。”

老爺子不希望家裡太過溺愛，邱則銘是去前線打仗，家裡今天送點東西，明天送點東西，像什麼樣？

但對象就不同了，小年輕談戀愛，彼此牽掛著對方，都願意為彼此付出，也是年輕情侶之間的小情趣。

杜芸馨拉開抽屜給了她一套鑰匙，道：“那院子收拾出來了，我找人檢查過，沒有什麼需要修葺的地方，但自己住肯定要重新布置一下，你哪天有空咱再過去一趟，你說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樣，按著布置布置。”

這是要裝修了？

周嘉妮：“杜姨，當下先不用特意布置，有張床、有套桌椅就行，大動工的話等將來我跟則銘一起商量著調整。”

有那麼處院子，方便周末過去自己加工點吃食，改善改善夥食，放假期間也能過去住一住。

杜芸馨笑著點頭，知道周嘉妮喜歡睡炕，那院子屋裡就帶著炕，她找人檢查檢查炕灶，隻要能用就不需要再修了。

周嘉妮倉庫裡倒是有她在濱縣時打的家具，但杜芸馨見過，就不好擺出來了，暫時先在倉庫裡收著。

餐具被褥那些她也不讓杜芸馨添置了，周嘉妮不能啥也不出。

杜芸馨倒是沒跟她爭，就問了問她手裡票夠不夠。

票肯定是夠的，不光被褥她倉庫裡有現成的，單人的雙人的都有，餐具除了後世那些，這年代用的炒鍋、燒水壺這些也都有，菜刀、菜板這些也不缺。

說白了就是給她一個空院子，她進去轉一圈就能把軟件設施添個差不多。

從醫院出來，周嘉妮找沒人的地方倒騰著包了些東西，去郵局給邱則銘郵了個包裹，忙完才回了學校。

回到宿舍的時候她跟翟紅很有默契的誰也沒提下午的交易，就跟平常一樣。

但她趁著宿舍沒人的時候從倉庫裡摸出一個鴨蛋磕開，剝好皮咬了一口。

一是真惦記著這一口，二是檢查一下品質，好在沒讓她失望，跟上回吃的一樣，蛋黃流油又綿沙，特彆好吃。

五十個鹹鴨蛋，給杜姨二十個，給邱則銘郵了二十五個，她留了五個。

邱雯沒再來學校裡找過她，但被老爺子揪回去罵了一頓，都沒讓她看一眼侄孫，罵完就攆出去了。

邱雯當然不會自省，不會以為自己哪裡有錯，也不敢頂撞老父親，但她把賬記到了周嘉妮頭上。

周嘉妮才懶得理會，她接到了孫萍的來信，在信裡說了下入學後的情況，也定好了要跟著汪前進來見家長的大致時間，到時候可能會來找周嘉妮擠一晚上，次日再跟於晚霞、白昊陽他們聚一聚。

看了眼月份牌，就是下周六會跟著汪前進回首都見見汪家人，晚上她肯定不會留在汪前進家裡住宿，來華大宿舍這邊跟她擠一宿，第二天周末再跟白昊陽和於晚霞他們一起聚個餐。

周嘉妮提前跟舍友打了個招呼，但翟紅交貨就不能等周日了，她小聲問：“要不你說個地點，我周六去你家附近接貨。”

翟紅忙道：“這倒不用，我周六給你送過來，送完我就回宿舍了，提前過來看看書。”

在家裡看到二嫂那張臉她也氣悶。

周嘉妮：“那就這麼說定了。”

周四下午沒課，周嘉妮騎車去了什刹海的院子，為了迷惑人，她還在車把上掛了不少東西，避免她空手進院子，等傳出飯菜香的時候再引人懷疑。

院子已經清理出來了，連正屋前頭一左一右種著的石榴樹都打理了一番，最早來時地上邊邊角角還有些雜草，也被清理的一乾二淨。

這院子周嘉妮最滿意的地方是院子裡的壓水井，壓水井旁邊還壘著洗菜池子，用起來特彆方便。

當然，她暫時不需要壓水，她倉庫裡好幾桶水呢。

屋裡已經添了簡單的桌椅、櫥子、櫃子。

廚房有之前壘好的灶台，裡頭安著一口大鐵鍋。

旁邊還放著煤球爐子和一摞煤球，並留了些木柴。

周嘉妮趕緊拿出倉庫裡現有的餐具填補了進去，還把屋裡的炕重新擦了一遍，鋪上了被褥床單，又擺了洗臉架、臉盆、暖瓶這些。

收拾完去廚房開始加工飯菜。

先蒸上一鍋米飯，準備做點飯團。

蒸著米飯的同時，她先清洗好幾根排骨，準備好了紅燒排骨的料，放在旁邊備著。

把煤球爐子點著，開始煎荷包蛋。

她之前囤的鋁製飯盒就派上用場了，放到飯盒裡碼的整整齊齊，煎了兩飯盒。除了荷包蛋，又炒了點雞蛋碎。

隨後再拿出一個鹹菜疙瘩，切成絲，加上乾辣椒一起炒了一飯盒。

那邊蒸好米飯放到旁邊涼著，周嘉妮開始做紅燒排骨，焯水、炒糖色，煸炒排骨、放料，加水咕嘟著，周嘉妮又開始準備做飯團的配料：火腿腸、從群裡團的盒裝肉鬆、黃瓜、蝦皮、雞蛋碎。

周嘉妮團了些一口一個的小飯團，比雞蛋還小一點，方便她搞小動作。

一鍋米飯不可能全部做成飯團，剩下的又做了兩份蛋炒飯，壓了滿滿兩飯盒。

旁邊的爐子上又熬上了小米粥。

排骨也咕嘟的差不多了，最後用大火收汁，周嘉妮忍不住嘗了一塊，滿足的眯起眼睛。

之後去水井那邊倒了引水，壓了一桶水出來，先補完今天的消耗，又清洗了所有的餐具，該留在這裡的留在這裡，該收進倉庫的收進倉庫。

小米粥她倒是沒直接收進倉庫，留在外頭放到合適的溫度再收進倉庫，喝的時候不至於等著現放涼。

做飯身上少不了油煙味兒，周嘉妮又燒了兩大鍋水進屋洗了個澡，換下來的衣服放進倉庫洗完再烘乾，不耽誤她穿著回學校。

“有個小院子就是方便。”

洗完澡，周嘉妮坐在椅子上休息，攤開手掌發紅包：求芝士和海苔！

發完紅包，開始看群裡信息。

剛剛開團的是盒裝的花生豬皮凍，周嘉妮不光看上這份小涼菜了，還看上了盒製包裝，買了五份，直接提取。

成品的紅燜羊蠍子，三斤裝一盒，86/盒。

周嘉妮要了三盒，同樣直接提取到手邊。

一次性手套、艾草自熱護膝、化妝品、鹵料包、運動鞋…周嘉妮挨著劃上去，有的是沒必要買，有的是已經售罄。

爬了會兒樓，回到最新消息，新開的兩個團是剃須刀和啤酒……

周嘉妮倉庫裡還有沒喝完的飲料，但是從來沒團過啤酒，團了兩包，哪天自己在家炒倆小菜吹上一瓶。

電動牙刷，不要；手帕紙…團兩包。

看到手帕紙，周嘉妮進倉庫看了眼庫存，又發了個紅包，她需要再囤一批衛生用品。

刷手機上癮，周嘉妮又看了會兒，強迫自己退出來，把肉凍拿去廚房全部切成片，零散著裝回去，吃的時候方便。

又啃了幾塊羊蠍子，吃了半盒炒飯，將屋裡檢查一番，出來準備離開。

有個老大爺拎著個鳥籠子走過來，見周嘉妮從換了住戶的院子裡走出來，頓住腳問了句：“這位同誌你是姓周吧？”

周嘉妮哢噠一下上了鎖，笑著點頭：“大爺您好，我姓周，叫周嘉妮。”

大爺點點頭：“那就是了，你家親戚托付左鄰右舍照看你，回來住的時候有事左右吆喝一聲，大夥兒都能搭把手。”

周嘉妮忙笑道：“謝謝大爺，我今天還得趕著回學校，等瞅個周末我回來再挨著上門拜訪拜訪鄰居們。”

提鳥大爺頷首：“這個倒是不急，啥時候得空啥時候跟鄰居們見個面，省的碰上了不認識，也甭太惦記著，忙學業要緊。”

杜芸馨交待過周嘉妮，這院子是租來給她住的，旁的彆多說。

她回到學校，周嘉妮看到了在宿舍等她、並且已經跟她的舍友打成一片的於晚霞。

“嘉妮你可算回來了。”於晚霞撲過來，“我等你好久。”

在周四的下午看到於晚霞，周嘉妮都有些驚訝：“你今天下午也沒課？”

“有一節，我下了課就往這邊趕……”

於晚霞在來說周末聚會的事，周嘉妮心裡還有點遺憾。

什刹海的院子，杜姨叮囑過暫時彆跟其他人說——租的借口可以糊弄下鄰居，但其他人未免多想。

即使周嘉妮說自己租的，也容易引起不好的影響。

不然去小院裡自己動手做飯聚個餐倒是不錯。

“我收到孫萍的信了，她周六晚上來找我，在我宿舍住一宿，周日咱們聚會。”

於晚霞：“那周日早上我們來華大找你，咱們騎車出去逛逛，中午找地方吃飯。”

周嘉妮點頭。

於晚霞還得回校，就揮手跟周嘉妮的舍友們告辭，下了樓推著車子往外走的時候才吐吐舌頭，道：“我覺得我們學校就夠恐怖了，沒想到你們學校更恐怖……”

這學習氛圍，她一路走到周嘉妮宿舍都能學好幾個單詞，不是她主動學，而是被動學。

隨處可見拿著書本苦讀的人，還有群情激昂的人在爭辯。

她還見到了正在貼大字報的人……

周嘉妮：“那應該是上一屆的工農兵學員。”

他們這一屆學生已經跟上兩屆工農兵學員產生過幾次衝突了，經常在三角地交鋒。

周嘉妮忙著她自己的‘不務正業’，沒參與那種轟轟烈烈。

剛開始的時候幾個舍友還有些膽顫心驚，周嘉妮卻是老神在在，除了趕學習進度就是忙著出去轉悠。

三月上旬的時候還舉行過幾次遊行活動，周嘉妮也沒參與。

為了彌補小餘同誌等她一場，周嘉妮將僅剩的兩顆鴨蛋給了這個姑娘，讓她補補營養。

回到宿舍，跟舍友去了圖書館。

出去開小差是爽，但學習進度也不能落下，該學習的時候周嘉妮也是非常刻苦滴。

第二天就是周五，晚上翟紅收拾東西回了家，周六下午兩人又在頤和園附近交接，這回帶過來七十多個鴨蛋。

周嘉妮很有默契，一個回學校，一個騎車離開，拐著彎找到沒人的地方把鴨蛋收起來，在外頭逛了一大圈才回校。

也沒直接回宿舍，在南門口那裡等著，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

汪前進送孫萍過來。

“嫂子，麻煩你了。”汪前進眉飛色舞，走路帶飛，孫萍一臉嬌羞，面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意。

看來見家長很順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