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腦子裡第一時間蹦出來的人選是趙玉珍, 趙玉珍有工作經驗，而且從她調到工作小組開始，工作就做的不錯, 認真負責, 生產任務安排的非常周到，偶有矛盾摩擦也能調理好。

最合適的就是把趙玉珍提上來。

可她拿捏不定趙玉珍會不會有參加高考的想法。

周嘉妮思來想去, 決定等消息公布後再說。

做好安排, 接下來她一邊工作一邊複習。

進入九月份後, 小道消息零零星星的從大城市傳播到鄉下、農場。

可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很多人並不相信。

但也有那麼一小部分人選擇相信這個說法，但他們並沒有非得鼓動身邊人一起拾起課本，而是開始在農忙之餘展開學習，還會寫信回去讓家裡人幫忙寄書寄資料。

不光是濱縣這邊，全國各地都這樣。

周嘉妮又收到了杜芸馨寄來的資料, 一遝六十年代油印的彙編高考題，一套《大學考題》和一套《政治考試題》。

這是她手裡沒有的寶貴資料，周嘉妮熬了好幾個晚上把這組資料謄抄了一遍, 趁著休息的時候帶著去了前進大隊。

進村後她沒去廠裡，先去了趙梅家，趙梅一胎生了個兒子，還沒出月子，周嘉妮買了點東西過去探望。

趙梅跟婆婆關係不好, 她娘過來伺候的月子。

親娘照顧的仔細，加上女婿又舍得花錢買吃的，趙梅氣色不錯，整個人胖了一圈, 還在繈褓裡的小嬰兒也養的肉嘟嘟的。

看到周嘉妮過來很高興，趙梅娘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去沏了碗紅糖水，還臥了倆荷包蛋，端來給周嘉妮吃。

周嘉妮哭笑不得地趕緊推辭：“大娘，攢點雞蛋啥的不容易，給趙梅嫂子吃。”

趙梅娘：“你彆跟大娘客氣，旁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你給我們家幫了多大的忙，這點東西算啥啊。”

要不是這位周同誌幫襯，閨女哪兒能有如今寬裕的日子。

還有她兒子那邊，要不是幫著嘉妮收東西也不可能有機會跟著人家學做粉皮，更彆說嘉妮照顧他們家生意了，每年都幾百斤的要貨。

趙梅笑道：“嘉妮你就吃吧。”

周嘉妮推不過，喝了碗紅糖水，吃了兩個荷包蛋。

趙梅娘還想留周嘉妮在家裡吃午飯，周嘉妮婉拒了，跟趙梅說了會兒話，叮囑她好好休息，起身離開。

從趙梅家出來去廠裡的路上碰到了田雨梅。

“嘉妮！”

“雨梅姐。”

田雨梅快步過來，躊躇著問道：“嘉妮，你在單位有沒有聽說要恢複高考的事？”

周嘉妮點了下頭，笑道：“是有人這麼議論。”

田雨梅很想聽聽周嘉妮的判斷：“你覺得是真的嗎？高考真的能恢複嗎？”

周嘉妮笑道：“現在誰也說不準，但我是當真的聽。我的想法是，如果是真的，早做準備能輕鬆些；若是假的，知識學到腦子裡自己也不虧。你要是也想準備起來，不如趁著消息還沒完全發酵趕緊買點學習資料，讓家裡那邊也幫你搜集搜集，不然若是消息一公布，買資料都成問題。”

田雨梅眼底微亮，困擾多日的問題豁然開朗，很乾脆地點了頭，又失笑道：“這道理說起來並不複雜，但我愣是想了好幾天都沒想明白，謝謝你嘉妮。”

“不用這麼客氣！”

兩人一起去了廠裡。

白昊陽跟周嘉妮說話的時候有點隱隱的興奮勁兒，之前僅是他們知道，現在村裡好幾個知青都提到了這個小道消息，他就是納悶道：“不知道大家是在暗中使勁還是真不相信，表面上都不顯。”

反正他是信的，這些日子點燈熬油，每天學到很晚。

就是他基礎本來打的就不好，又離開學校時間過久，學起來比較吃力。

好在孫萍當年上學時成績還不錯，肖敏的成績也很好，兩人能帶他們個。

周嘉妮過來的時候也會給他們講講課，白昊陽勉強能跟上進度。

周嘉妮：“彆管彆人，我帶了新的學習資料，你們晚上研究研究。”

中午跟於晚霞他們吃過飯，又就這段時間的學習狀況進行了交流，飯後她去了大隊部。

她到的時候辦公室還鎖著門，等了片刻，劉通跟張寶生才前後腳過來，高興地跟周嘉妮打招呼。

廠裡又開始為十月份的廣交會做準備了，張寶生還以為周嘉妮是為這事來的，結果是村裡近幾日開始傳的小道消息。

倆人都聽過，都沒信，也沒太重視，現在聽周嘉妮提，似乎還是專門為了這事而來，不禁正式起來，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劉通拿了個不常用的缸子用熱水燙過，給周嘉妮泡了杯茶推過去，道：“前兩天聽廠裡知青叨咕，但他們自己也不信，你是不是有更可靠的消息來源？”

周嘉妮當然不會很直白的承認，她隻分析道：“跟您一位我當自己人看，就有什麼說什麼了。其實這並不是空穴來風的消息，是否恢複高考的會議從八月份開始就召開過幾次了，這個月依舊召開了相關會議，我覺得討論這麼密集，很大可能是要恢複常規的高考模式。”

“我們先假設高考會恢複吧，一旦消息公布，這將是知青們回城最好的跳板，你們得考慮考慮廠裡人手的問題。”

張寶生跟劉通都齊齊怔了下，劉通感慨的拍了下大腿，佩服道：“要不說還得嘉妮同誌呢，我們隻當個玩笑聽，沒想到嘉妮卻想到了高考恢複知青離開而影響的產量問題。”

張寶生認可地點了點頭，本來沒當回事，這一下有些緊張起來。

周嘉妮汗顏，微微有些不自在，道：“其實不光村裡，還有整個公社、乃至整個縣，都要早做準備。”

她還不忘幫白昊陽說話，道：“如果恢複高考，白昊陽大抵應該會考大學，村裡到時候安排誰頂上去也得早做準備。”

張寶生抓抓頭：“今年才開始開會討論，但今年不一定考的著，我記得高考都是夏天……”

而且，萬一最後不恢複，還是維持原狀呢？

周嘉妮順從道：“是，確實說不準，但我們得按有可能出現的緊急情況做準備，提前考慮好方案，真有啥情況也能從容應對。”

劉通：“嘉妮說得也有理，不過這件事很多人還持懷疑態度，不宜大張旗鼓的展開討論。”他看向張寶生，“但嘉妮給我們提了個醒，我們心裡得有數，私下裡商量商量。”

張寶生點了點頭。

隔天周嘉妮又去了濱縣編織廠，跟李敬黨討論了同一個問題。

李敬黨已經聽到消息了，廠裡有乾部找他打聽虛實，他先是聽得一頭霧水，後來見屬下不似開玩笑，正想找門路打聽打聽呢，周嘉妮就過來了。

“你也聽說了？這是打哪兒傳出來的？”

李廠長忙著盯生產、做廣交會的準備工作，每天忙得團團轉。要不是廠裡的乾部層想從他這兒打聽消息，他都不知道這事。

周嘉妮給李大忙人講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分析，李敬黨表情漸漸認真起來。

本來還以為是哪個瞎傳，現在看來竟可能是真的。

“若是高考恢複，你也準備考大學是吧？”

周嘉妮點了點頭。

李敬黨：“恢複高考絕對是有著重大意義的決策，既然能反複開會討論，說明恢複的可能性非常大。你分析也對，停了這麼久的高考若要恢複，招生條件肯定會放寬一些，說不定在職人員也能參加，那廠裡真要做好應對措施。”

“我找人打聽打聽，看能不能獲得點更準確的消息，一旦確認，我會去找王縣長，咱們開會討論一下。”李敬黨道。

周嘉妮：“好！”

李敬黨確認消息不是空穴來風後就去找了王縣長，但王縣長並沒有馬上組織開會，他也開始找人打聽。

期間周嘉妮一直按部就班的上班、學習，一直等到月底，這日上班的時候才被王縣長叫到辦公室，李敬黨也在。

王縣長眼底帶著笑意：“前幾日又一次召開了關於恢複高考的會議，我推測這件事基本確定了，很大可能年前或者年後就會宣布，因為我聽說滬市那邊已經在趕印複習資料了。”

周嘉妮配合著露出驚喜地表情，道：“真的？”

王縣長點點頭：“假不了！”

他打聽的仔細，還了解到了相關的報考條件，不僅限於應屆高中畢業生，工人、農民、知青、乾部、複員軍人，都可參加。

見小周同誌這幅期待的樣子，估計也想再去讀幾年大學啊。

一旦確認了這個消息，縣裡也得做好準備工作，不光編織廠，恐怕不少企業都會產生或大或小的震蕩。

王縣長擺擺手：“恢複高考是大事、好事，你們自己心裡有數，隻是正式消息還沒公開，暫時不開大會討論，你們先把手裡的工作處理好，抽空做幾個預備方案，等需要開大會的時候再詳細討論。”

“好的縣長！”

兩人離開。

大會暫時不開，但王縣長想了想，去書記辦公室就該問題做了彙報和探討。

廣交會該參加還要參加，李敬黨又將孟主任派了出去，跟前進編織廠的張文峰一起過去做準備工作。

重視小道消息的優勢就是提前做好準備，不至於手忙腳亂。

前進大隊也是，白昊陽留在家裡坐鎮，張文峰當主力，過幾天劉通再帶人過去。

白昊陽依然不知道十月份就會宣布恢複高考的事，但他覺得既然要放手，就該讓張文峰自己帶隊試試，鍛煉鍛煉。

半個多月後，白昊陽正在廠裡忙得陀螺一樣，一聲‘臥槽’感歎的超級大聲。

隨後，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哪怕生產任務緊，張老四他們也極其寬容地笑嗬嗬的看著車間裡眾人丟了手裡的活，又哭又笑的歡騰著、咆哮著。

於晚霞不顧形象的抱住白昊陽尖叫：“恢複高考了，真的恢複高考了！”

孟見娣、孫萍哭得不能自已。

張寶生顫著聲音廣播了遍，關掉喇叭，他覺得他也得緩緩。

最近廣交會加秋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他已經好幾天沒聽電台廣播了，根本沒在第一時間聽到恢複高考的消息。

是他進辦公室的時候電話響，本來還以為廣交會那邊的消息，結果是周嘉妮打來的，告訴他今天早上六點新聞廣播了恢複高考的事，周嘉妮還把自己記下來的內容一字一句的跟他念了一遍，張寶生恍惚著確認了好幾遍，又將日子仔細對了好幾遍，掛了電話緩了十來分鐘才打開了村裡的大喇叭。

張寶生顫聲喃喃道：“真恢複了啊！”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是翟項強打來的，他在電話裡道：“今天早上新聞廣播宣布今年恢複高等學校招生考試…九點半來公社開會。”

縣裡，周嘉妮掛了電話，抄起本子和筆，衝向會議室。

恢複高考的消息，終於正式宣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