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晚霞既替周嘉妮高興, 又憂心忡忡：“以後就我一個人住了嗎？”

周嘉妮：“那倒不會，我去公社上班，晚上還是回這邊住。”

公社那邊有宿舍, 但是多人宿舍，周嘉妮頂多中午回宿舍休息一下，晚上她還是喜歡回來住, 就是騎車來回趕一點。

不過可以光明正大的買輛自行車了。

聽她不搬走，於晚霞放心了。

周嘉妮洗菜切菜, 於晚霞去廚房燒水煮粥，兩人正忙活著的時候孫萍拎著一捆嫩嫩的馬齒筧進來了，道：“中午我在你們這兒吃……”

又道：“劉愛玲回來了。”

於晚霞從廚房鑽出來，驚訝的‘哦’了一聲，道：“對啊, 她處罰期結束了！”

孫萍點點頭，拿盆舀水清洗著那捆馬齒筧, 先說著：“一會兒焯一下，搗點蒜泥涼拌著吃。”又說到劉愛玲，“中午回去一看宿舍裡多了一堆行李, 我都沒反應過來是她，還以為來新人了呢, 還是看著那床單熟才想起來。你們不知道, 我當時一陣頭皮發麻……”

在孫萍眼裡，劉愛玲是當過小偷的人, 跟她住一起心裡多少有點膈應, 都沒等見到劉愛玲的人，就跟孟見娣說了聲，拿上東西過來了。

孟見娣她們心裡也不舒坦, 不光她們，此時知青點那邊一些老知青知道劉愛玲回來已經鬨開了。

偷東西這種印象一旦被打上標簽，各人都覺得自己的東西要不保險了。

在周嘉妮這邊的孫萍也有這種擔憂，但她不好意思表露出來。

對於劉愛玲回來，周嘉妮倒是沒多少觸動，如今她已經走出來了，在前進大隊打下了堅實的群眾基礎，下午就會把戶口和糧食關係轉走，劉愛玲已經威脅不到她什麼了。

而劉愛玲，因為勾結彆的大隊偷東西的印象，她想要扭轉當地村民對她的印象，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思，也顧不上考慮她。

如果她是劉愛玲，會想辦法主動申請調走，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若是以前的劉愛玲，她的確會選擇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但在農場被磋磨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懲罰結束，回來看到前進村發展的這麼好，修了路，辦了廠子，在廠裡上班能掙工資，如果手藝好還有機會成為正式工，她就不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了。

如今公社下頭各個大隊條件都不好，在農場裡就聽人說，現在前進大隊的小夥子找媳婦最容易，其他村的姑娘都願意往前進大隊嫁。

前進大隊這邊有姑娘的人家家裡也被媒人踏破了門檻。

她剛到農場時一說前進大隊，農場那邊好多人都是頭一回聽說這個村，如今都開始議論這類八卦了，既然外頭的人都擠破頭想進來，那她無論如何也得留下來。

更重要的一點，如今編製業已經沒有她發展的餘地了，連塑料大棚都成了整個正豐市的典型，這個便宜也不好撿，她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還不如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隻要她努力下功夫表現一段時間，人們看到了她身上的優點，就會忘了她曾經的汙點，甚至如果可能，她打算從村裡物色個合適的人家直接嫁了。

等她正式成了前進村的媳婦子，時間再一長，誰還記得周嘉妮是誰。

張寶生其實也頭疼對劉愛玲的安排，但他還記得劉愛玲吃裡扒外的事，按老百姓說的話，這就是個漢奸。

好活肯定沒有她的份，讓她去挑糞…劉愛玲已經受完了懲罰，不好做的太過，便說讓她回去等著，自己這邊開會討論後再安排她。

劉愛玲咬著唇，鄭重道歉，道：“隊長，上回那事我就是一時糊塗，我做錯了，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犯錯就要挨罰，這我認，哪怕您繼續罰我，我也沒二話，您先給我安排點活我乾著，不做點什麼，我這心裡愧疚。隊長，您給我安排最臟最累的活就行……”

張寶生老神在在的抽了口煙袋，道：“不著急，你剛回來，先回去安排安排，等隊裡商議過後再著人通知你。”

劉愛玲無力地應了聲，轉身要走，結果田雨梅、韓陽等一眾知青呼啦啦進來了，劉愛玲瞬間感覺不好。

田雨梅等人一起抗議，他們沒權力反對劉愛玲回來，但劉愛玲作為一個小偷，不能跟他們住一起，劉愛玲是小偷，是壞分子，壞分子就應該住牛棚、挑大糞……

劉愛玲耳朵裡嗡嗡的，起初她還能聽清楚大家抗議的內容，後來根本什麼也聽不見了，腦子一片空白，她隻看到大家的嘴巴一張一合，所有的聲音到了她這裡都成了一片尖銳的嗡鳴聲音，這聲音猶如實質的刺，將她紮了個透心涼。

等她回神的時候義憤填膺的知青們已經被勸走了，屋裡隻剩下了劉通和張寶生。

劉愛玲陡然意識到，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這還隻是知青，接下來還有聽到消息的嬸子大娘們，她們的提議是把劉愛玲趕出去，罵聲不絕於耳。

“吃裡扒外的狗漢奸還有臉回來？”

“喲，你不是向著平榆大隊麼？去平榆大隊，我們村不稀罕你。”

“我們村不要叛徒，不要小偷。”

“滾！”

劉愛玲喃喃掙紮：“我不是小偷，我不是……”

啪，一顆爛菜葉子拍到她臉上，打斷了劉愛玲的話，她甚至都沒看清是誰扔的，但傳到耳朵裡的話句句紮心。

“我呸，那籃子不是你偷的？幫平榆大隊算計我們的人不是你？”

“當時大喇叭吆喝了那麼多回你都不送回去，你聾啊……”

“滾出我們前進大隊。”

前進大隊發展這麼好，可不能留個叛徒在這兒杵著，擔心哪天再把他們村廠子偷了，或者把他們村大棚偷了。

他們村如今長臉的事一樁接著一樁，一個個走出彆提多神氣了，可不能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再找機會給村裡抹黑。

還是張寶生站出來攔著，把義憤填膺的村民勸了回去，一時頭疼。

村裡倒是有空著的牛棚，在村外，可劉愛玲再可惡，一個姑娘家住牛棚，再出個啥事，到時候更麻煩。

況且，劉愛玲已經受完了懲罰，頂多以後分不到好活，知青探親、回城這些事上，她得排個末尾，讓她住牛棚這個安排也不合適，再加上，蓋新知青點的知青安置費裡也有劉愛玲那份。

就跟劉愛玲道：“我送你回去，先安置下，這事回頭再開會討論。”

劉愛玲知道她之前的計劃是不成了，索性主動要求道：“隊長，能不能把我調到彆的大隊？”

這事兒張寶生做不了主，道：“先回去，我找公社問問。”

張寶生把她送到知青點，知青們一臉防備，而劉愛玲的目光在地上一頓，不知誰把她的行李扔了出來，散了一地，眼圈頓時紅了，咬牙道：“我是知青，我有權利住在這裡，你們憑啥扔我東西？”

人群裡，不知道啐了一口，道：“還好意思說是知青，簡直給我們知青丟人。”

張寶生也生氣劉愛玲當時的吃裡扒外，但他作為大隊長，不能跟這幫娃子一樣義憤填膺，他要先解決問題，先把劉愛玲安置下，回去就找翟主任問問，趕緊把劉愛玲調走，遂沉聲道：“劉愛玲同誌經過半年勞動改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錯誤，如今勞改結束，咱們大家也不能老抓著不放，總得給劉愛玲同誌一個機會……”

不知誰喊了句：“我們怕丟東西。”

劉愛玲臉色漲紅，道：“我有沒偷東西那個愛好，當時我是有彆的心思才拿了隊裡的籃子，我已經做過檢討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彆沒完沒了。再說了，你們那點東西我也看不上。”

張寶生道：“好了，你先住下，具體安排等有結果了再通知你。”又皺眉看向其他人，“該忙啥忙啥去，下午不上工啊？”

倒背著手走了。

周嘉妮過來找張寶生辦手續、開介紹信的時候張寶生剛準備吃飯，還是他家裡給他端過來的。

她這一路過來，碰上村裡人已經聽說了劉愛玲遭到排斥的事，過來見張寶生愁眉苦臉的，遂問了句：“安排好了？”

“哪那麼容易啊。”張寶生剝著蒜，“剛我往公社打電話沒人接，那個點估計吃飯去了。”

又道：“劉愛玲想調走，我琢磨著調走也好，你沒見剛才那架勢，要是我不攔著，劉愛玲準得挨撕。知青點那邊也把她行李扔了出去，都來抗議。倒是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給出個合適的主意也好啊……”

哢嚓咬了口蒜，抄筷子扒拉兩口菜，放下，道：“我先給你蓋戳子。”

周嘉妮道：“不急，您先吃飯，吃完再開證明不晚，我正好也說說我的計劃……”她道，“我打算來回趕著上班，回頭得準備買輛自行車，住的話，中午在公社安排的宿舍裡休息，晚上還是回來住。雖然我戶口起走了，但這裡依然是我第二個家……”

這話張寶生聽著熨帖，笑道：“是是是，幸虧咱大隊離公社也沒那麼遠，這又修了路，路好走著呢，我那天騎車試了試，往常騎過去磕磕打打地得二十多分鐘，現在路這麼平，十來分鐘，省勁著呢。”

小周同誌住村裡好，廠裡乾活的覺得踏實，他看著也踏實。

對於劉愛玲的安排周嘉妮沒給建議，有領導呢。

張寶生吃完飯，給周嘉妮開了相關的證明，還問她：“你戶口本拿著嗎？這個彆落了。”

“拿著呢。”

張寶生又道：“想買自行車得趕緊去訂上，有票沒？沒票讓翟主任幫著調劑調劑，回頭再還人家。”

一疊聲的叮囑著，就跟家裡長輩一樣。

這回周嘉妮就先騎了村裡的車子，拿好所有的文件手續，騎車去了公社。

修了路以後，去公社確實順，這也是她沒打算徹底搬走的原因，這邊有她熟悉的夥伴，有她對象，還有好不容易打下的群眾基礎，先住著吧。

到了公社，趙宏昌帶著她去跑手續，有公社證明、有大隊證明，況且她升職這事也是經過縣裡批準的，所以十分順暢。

等拿到糧本、副食品本子，周嘉妮悄悄吐氣，終於，又是城鎮戶口了。

趙宏昌帶她去了安排的宿舍，宿舍裡一共住著六個人，現在空出來一張床位。

雖然她還算是個小領導，但職位沒到那份上，資曆也不足，肯定隻能先住集體宿舍。

趙宏昌不知道她的安排，道：“周組長，你看看什麼時候搬家跟我說聲，到時候我幫著提提扛扛的都行。”

周嘉妮笑道：“我就帶套被褥來，中午擱這兒休息，晚上下班還是回前進大隊住，等這邊一切都熟悉起來了再正式搬家。”

趙宏昌道：“那也行，就是得來回趕。”

周嘉妮：“那不要緊，以後工作展開，少不了要各村裡轉，都得趕，我尋思著為了工作方便，計劃買輛自行車。一會兒我去供銷社問問，要是那邊不方便的話，還得趙會計幫我定一輛，票我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