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堆人湧入洗漱間, 呼啦一堆人湧入食堂，跟打仗一樣吃完一抹嘴就出發趕到會場從後門進去，直奔自己的展台。

他們得提前進場, 各自在各自的櫃台旁站好，會場工作人員過來做最後的核實和注意事項的交待。

偌大的會場內有了點熱鬨的跡象，但真正的熱鬨還是正門一開湧進來的各國客商。

劉翠雲看著湧進來的人驚訝咂舌, 道：“這麼多人啊？”

還有很多外國人，其實昨天就看見過外國人了, 但李敬黨叮囑過他們，看見外國人彆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看，還道：“等展會開始外國人隨處可見，見多了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外國人見多了是沒什麼稀奇，但第一個外國人盯著他們展櫃上的編織品並開口嘰哩哇啦說話的時候, 劉翠雲還是感覺稀奇的不行，但她還算穩得住, 牢牢記著李敬黨的話，不死盯著人家看。

周嘉妮微笑著衝外賓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旁邊的翻譯, 翻譯指指他們跟旁邊臨市的展台，問道：“你們是一家的嗎？能拿現貨嗎？”

周嘉妮笑道：“不是一家, 我們是崇彙省正豐市扶永區濱縣下頭西河公社前進大隊的, 您可以看一下我們的資料。”並繼續解釋道，“抱歉, 沒有現貨, 按訂單生產。”

她遞上早就準備好的資料，口中同時做著介紹，道：“目前我們已經通過齊陽外貿公司出口過幾款產品了……”

翻譯耳朵裡一邊聽周嘉妮介紹, 一邊翻譯給旁邊的老外聽。

隨後就著手裡的資料做了一番翻譯。

老外邊聽邊點頭，還時不時挑眉驚訝，然後上前看擺在桌子上的樣品，周嘉妮將收納凳的蓋子掀起來，主動跟翻譯講明這款產品的特色。

翻譯適時跟外國客商講著。

老外看了一圈，了解完產品和價格就去奔著臨市工藝廠的櫃台走去，看樣子，還想去看另一邊的草編工藝。臨走前，周嘉妮抓起一張‘手寫名片’交給翻譯，笑道：“這是我們廠的地址、電話和相關產品介紹，後期有合作意向可以去電了解。”

翻譯是本國人，他接過紙條笑道：“彆著急，這才剛開始呢，客戶們總得轉轉看看。”

周嘉妮笑道：“我知道，萬一這幾天內客戶沒有合作意向，以後也能合作嘛。”

翻譯：“你們倒是考慮的仔細。”又道，“我會轉達。”

周嘉妮：“謝了！”

等他們離開，劉翠雲輕輕籲出一口氣，有點佩服嘉妮，很鎮定的主動打招呼、交談，要是她，都張不開嘴。

白昊陽坐桌子角那裡，借用一點點空地埋頭寫他們的廠址、電話、產品特色，寫完幾頁撕下來再分彆撕成小紙條，這就是他們的是手寫名片了。

開門才半小時，有些展櫃前頭還冷冷清清，但有些展櫃前頭排起了長隊。

進來的客商像是早就了解過會場內布置一樣，奔著目標去。

比如絲綢、比如紗襪、比如陶瓷，大熱門產品。

像孟豔他們那邊，一溜的絲綢展台，圍了一溜的客商，周嘉妮就遠遠地看著孟豔往會客廳領了兩次人，那邊設了圓桌凳子，廠裡的人會跟過去詳談合作事宜，敲定了再有外銷員擬定合同。

編織品這邊參觀的人絡繹不絕，最忙的時候周嘉妮跟李敬黨同時上前交流，但人家看過後就又去了隔壁，也有從隔壁看過來的。

就是…看著興趣極大，卻並沒有急著簽單。

九點半的時候，最早來過的那個外國客商從草編工藝品那邊又轉回來，再將樣品仔細看過一遍，抬手點了六款產品，跟旁邊的嘀咕了幾句。

翻譯：“這幾款產品我們很感興趣，想試著合作一次，咱們去那邊坐下來詳細談談？”

周嘉妮眼角的餘光看見白昊陽猛地抬起頭，劉翠雲眼裡亮起光，李敬黨臉上看著鎮定，但從他想要慌忙上前搭話的舉動上還是能看出他心底的激動，周嘉妮先一步從容而不失熱情地道：“當然可以，讓我們李副廠長跟你們談一下具體合作事宜。”

轉身的時候給李敬黨遞了個眼神，無聲道：“淡定！”

李敬黨微微吸氣、吐氣，禮貌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道：“這邊請。”

價格都有合理範圍，收款事項方面會場這邊的外銷員會幫忙，所以周嘉妮不用操心。

來這一趟，談一筆出口單子就回本加賺到，談兩筆那是賺大發了。

周嘉妮他們也沒想到，隔壁臨市還沒開張，他們竟然先談成了一單。

臨市工藝品廠，昨天來找過的那位同誌溜達著過來，道：“你們開單了？”

周嘉妮笑道：“是啊陶同誌，你們應該也快了。”

陶棟梁：“借你吉言。”

目光還掃著他們桌上的樣品，點頭道：“你們的產品確實漂亮。”真是人外有人，不承認不行，看來以後還要多多交流學習才是。

周嘉妮也有這個想法，先跟臨市工藝品廠達成合作，後頭再組織兩邊互通學習。

人家開單起步晚，但能打開柳編出口先河，實力可一點也不能小覷。

這不，之前那翻譯就過來找臨市工藝品廠的人了，陶棟梁忙安排自己廠的人過去，這不也開單了。

接下來，臨市這邊又開了一單，周嘉妮他們這裡沒了動靜。

大半個小時後李敬黨回來，滿臉喜色，周嘉妮問道：“數量上要的多嗎？”

李敬黨聲音有些發飄道：“六個款式，總共三百五十件，可以分批走貨。”隨即又語氣酸酸地道，“臨市工藝品廠，單款就二百件起，人家承諾今天簽合同，明天就能發走一部分，還有其他款式，剛才那一單就簽了六百件貨。”

接著低聲道：“產能不提不行了，產能上不去，談的時候氣弱。”

周嘉妮笑：“知道啦。”

一單簽了三百五，開門紅了。

開了頭，就開始帶單子了，快十一點的時候李敬黨又去簽了一單，回來報喜：“這次不錯，大客戶，五個款，五百件。”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住心頭的激動。

劉翠雲情緒受到感染，激動的紅了眼圈。

白昊陽道：“副廠長，咱們中午是不是得慶祝慶祝啊？吃點好的。”

李敬黨想嚴肅，根本嚴肅不起來，翹著嘴角道：“行吧！”

周嘉妮笑道：“那我出去買飯…先去郵局打個電話，先跟村裡報個喜。”

李敬黨也想起來，村裡知道今天頭一天，估計在電話機旁邊等著呢，忙道：“行，那你去打電話……”

劉翠雲道：“我跟你一起。”

她還記得自己來的目的呢，但現在會場的客流量達到了一個高點，有新來的，有些先去了彆的展廳，從彆的展廳陸陸續續逛了過來，現在人一波波往這邊走，要是兩人一起離開，李敬黨跟白昊陽兩人根本忙不過來。

假如再開單，李敬黨去忙合同，單白昊陽肯定招呼不過來。

劉翠雲這一上午也學著開口介紹了，她在這兒能幫不少忙。

周嘉妮道：“我自己去吧，我記住了周圍的路，加上郵局離得不遠，我除了打電話、買飯，也不去彆的地方。”

李敬黨也知道他們人來的少了，隻能叮囑道：“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打完電話買好飯就回來，彆亂跑。”

周嘉妮：“我知道，不過我猜著應該不少打電話的，買飯的地方人也多，兩邊都排隊，可能得耽擱不少時間，你們不用擔心我。”

又道：“以前市裡省裡到處跑，我也有經驗。”

李敬黨他們這才想起來，周嘉妮可是廠裡的業務呢。

周嘉妮去了郵局，她沒猜錯，電話機前頭排起了長隊，她就先去櫃台那裡買73年、74年廣交會成套的郵票，又從這裡買了一套辦63版熊貓郵票，兩套73版熊貓郵票。

對上這邊的工作人員，問的多了她一律當聽不懂處理。

好在這邊老外多，老外也有不少稀罕這個的，倒是沒刨根問底。

買完郵票，周嘉妮去排隊等著打電話，隊伍移動緩慢，幾分鐘才動一動，周嘉妮就低頭看著群裡。

從年前開始到現在她攢了不少成套的郵票了，但忘了當時求熊貓郵票的團長是哪個，不能直接點名。

琢磨著等廣交會結束，再開團的時候夾在開團信息裡提一提，把郵票名稱發一遍，有要的讓他們自己帶價。

對有些郵票，尤其是成套的票，她並不太了解行情。

一上午沒顧上搶紅包，這會兒進群剛巧碰上，順手搶了個紅包，順便瀏覽了下群裡的信息。

群裡正在走鍋巴團，周嘉妮各色口味來了一箱。

有人賣紅棗，她沒買，隻參考了一下對面的價格。

除了鍋巴，其他正在走的團是半成品黑豬肉包，14塊錢一份約二十五個，看圖片皮有點厚，沒多買，先買一份嘗嘗，好吃的話複團的時候再多買點。

剛才發紅包的團長開團了，瓶裝的七彩泡椒，跟小燈籠一樣的小彩椒，周嘉妮沒吃過，買了兩瓶。

繼續爬樓，數據線、插座、筆筒、剃須刀這些都不需要。

花椒…花椒已售罄。

再往上翻，迷你小拖把、經絡按摩梳、踩屎感拖鞋……

周嘉妮抬頭看了看，她前邊還排著五六個人呢，繼續低頭扒拉，眼睛頓時一亮。

複古棉質碎花連衣裙，很普通的款式，現在也能穿，團購價29一條，不用布票，跟昨天她在百貨商店買的價格都差不多了。

周嘉妮點進鏈接，已售罄。

這個錯過了有點可惜。

花色放在這個時候也不會引起懷疑，還很漂亮。

繼續扒拉，權當解悶了。

手機殼、牛仔褲、奶棗、香酥小麻花。

沒撿到漏。

終於輪到她了，電話撥過去，經過層層轉接，響了兩聲那頭就接了起來。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周嘉妮牽唇一笑：“邱則銘同誌，到飯點了怎麼不回去吃飯？”

邱則銘含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等周科長的電話呢。”

敞開聊肯定不能敞開聊的，周嘉妮餘光瞥身後排隊的人，笑道：“好吧，周科長來彙報工作了。”

邱則銘：“周科長吃飯了嗎？”

周嘉妮故作嚴肅道：“彙報工作比吃飯重要，小邱同誌請做好記錄。”然後捂住話筒放低聲音道，“身後好多人排隊等著呢。”

接著一清嗓音，道：“我來報喜訊了。”

邱則銘：“我準備記錄了，周科長請講。”

周嘉妮：“目前簽了兩單，共計八百五十件，款式有以下幾種……”她把訂出去的款式報了一遍，繼續道，“可以先讓廠裡安排生產，這才第一天，往後單子肯定越來越多，我建議通知公社領導開會，由公社領導安排繼續采購原材料，未雨綢繆嘛，順便提前安排生產分流一事。”

邱則銘認真記錄，暗自心驚，不愧是廣交會，頭一天頭一上午就訂出去八百多件貨，等到結束，不說能拿到上萬件的單子，幾千件很輕鬆啊。

饒是他，心頭也一陣急跳。

知道周嘉妮還要去買飯，邱則銘做完記錄溫聲叮囑了幾句就掛掉了電話。

埋頭整理了一遍，剛寫完，就看見吃完飯來給他送飯的張寶生從外頭進來了。

“小邱，咋樣？來電話了嗎？”張寶生手裡拿著兩個飯盒，往旁邊桌子上一擱，道，“你先吃，我來守著。”

邱則銘將手裡的本子推過去，笑道：“電話剛接完，開門紅，八百五十件。”

張寶生猛地吸了口涼氣，眼神有些發直，片刻後才驚道：“娘誒，這才一上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