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抓蟲) 百貨大樓(1 / 1)

餘慧芳說完看見了盆裡的肋排和雞, 一臉驚喜地道:“妮妮,從哪兒買的?”

她今天買了一斤半肉準備做紅燒肉吃,還是跑出去四裡地買的, 想多要都沒有, 沒想到閨女拿回來這麼大一塊肋排,還有雞。

薑新鳳正在給排骨抹鹽,壓低聲音道:“還買了白湯丸子呢,妮妮說再煮一遍,煮透了吃。”

看了眼飯盒裡的丸子,餘慧芳驚喜地道:“這麼多啊,今晚上吃丸子, 紅燒肉明天做。”

排骨跟雞過兩天再燉。

周嘉妮還在謄抄名單,點頭道:“媽媽你安排就好。”

三斤豬肉丸確實不少, 不一定非得再弄個葷菜。

“我去炒倆青菜……”餘慧芳跟閨女絮叨道,“廠裡分了月餅票,明天我去把月餅買出來, 到時候給小邱同誌拿兩個。”

不知道閨女能不能待到中秋, 索性提前過了。

想想也很滿足了, 閨女這才下鄉多久,就能回來在家裡待幾天, 她做夢都要笑醒了。

周萬裡一手一個拎了倆‘泥猴子’進來,餘慧芳瞥一眼頓時火攻天靈蓋,擼袖子上前開,一陣乒乒乓乓, 在半小時內完成了打兒子和做飯兩件大事。

薑新鳳也把肉和雞處理好了,掛到窗戶旁邊通風的地方晾起來。

吃飯的時候周嘉妮提到劉解放的檢討,餘慧芳冷笑道:“下班前我還去看了一眼, 沒貼上。”

還要再說什麼,聽周萬裡道:“貼上了,他趁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貼上。”

仿佛這樣顯得沒那麼轟動。

餘慧芳氣道:“寫檢討都耍心眼子,他那心眼子要用在正地方,早升上去了。”

晚上林林總總來了七八個看樣品的。

大家拿著籃子翻來覆去的摩挲,滿眼喜愛,要不是周嘉妮一再強調這是要送到百貨大樓的樣品,估計當場就要瓜分了。

周嘉妮把她們的信息登記下來。

有要一個的,有要兩個、三個的,最後統計了四十七件編織物,即便百貨大樓那邊談不下來,光這些就是個不小的訂單了。

這時候夜裡涼,肉放一晚上還行,餘慧芳擔心再放一白天不新鮮了,早上起來紅燒了,用鋁製飯盒裝了些塞她包裡,讓閨女出門的時候帶著,中午光買個饅頭就行。

周嘉妮還是睡到八點多起來吃了點東西,背著小挎包,再掛上個軍用水壺,每種樣品各拿了一件,提著出門。

拉開門正碰上往外走的呂翠蘭,剜了她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

心說自家那個死丫頭真是看走了眼,周家這閨女才不是傻的,她沾上毛都要比猴精了,心眼還壞,那麼小的一件事就上綱上線,還鬨得讓她家老劉寫檢討。

周嘉妮挑挑眉,心說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她非弄這德性,就揚聲道:“嬸子是去廠裡看劉叔貼出來的檢討嗎?抽空我也去看看。”

呂翠蘭氣得險些崴了腳脖子。

周嘉妮身後傳來劉愛芳幽幽地聲音:“嘉妮姐,你何必這樣呢?”

讓他們家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她爸在領導前頭都沒臉了,這會兒還要在他們傷口上撒鹽。

周嘉妮轉頭:“愛芳啊,這話你不應該問我,等你姐回來,你原話問她一遍哈。”

說完視線頓了頓,一伸手,在劉愛芳發出尖叫以前,把她腦袋上的頭花摘下來,隨手扔進了旁邊的蜂窩煤爐子裡。

“你乾什麼?”劉愛芳捂著腦袋。

前頭呂翠蘭轉過身來,不明所以,以為周嘉妮使壞欺負她家四丫頭了,趕緊擺出不依不饒地架勢大聲嚷嚷,道:“周嘉妮你沒完了是吧?我們老劉給你寫檢討都讓你解不了這個恨是吧?來來來,要不你打死我,欺負個孩子算啥本事?”

走廊裡又站出一排鄰居,周嘉妮無語地道:“你看清楚了嗎就說我欺負孩子?我拿回自己的東西還不應該麼?”

劉愛芳看著煤球爐子裡已經燒成灰燼的頭花,心疼地眼淚直打轉,大概是氣急了,說了句沒腦子地話:“你都送給我姐了,那就是我姐的東西,你憑啥燒了它?”

“就憑那是我花錢買的!”

走廊上的鄰居撇嘴搖搖頭,沒聽說送出去的東西還不能要回去的。

連幫襯的話都懶得說。

呂翠蘭饒是愛占便宜的也覺得臉皮臊得慌,過來擰著劉愛芳的耳朵往外拽:“個死丫頭,沒戴過頭花啊。”

薑新鳳都沒來得及出戰,戰鬥就結束了,叮囑大孫女路上注意安全,道:“晚上咱烙茄盒吃。”

“好的奶奶,我走了。”

下樓騎車直奔第一百貨。

省城的百貨大樓可不像供銷社進門一面牆就能看到頭。四層樓高,面積很大,裡頭擺滿了玻璃櫃台,天花板上用一根根燈管擺成五角星狀,隔幾步就有組五角星燈管,將整個大廳裡照的亮亮堂堂,多少有點後世商場的規模雛形。

周嘉妮來的這個點客流量已經上來了,進門後沒直愣愣地找誰問,做尋常逛街的樣子在裡頭溜達著到處看,看到賣編織品的區域,提著網兜走了過去,站那裡看了看,貨是不少,就是普通的柳編大笸籮、藤編中笸籮、小笸籮、各種型號的箢子、大小篦子、藤編篩子、塑料編織物品等等。

款式很單調,都很實用,但她手裡這幾款在實用的基礎上又多了個漂亮。

所以她往這兒一站,這邊的售貨員忍不住過來跟她搭腔:“同誌,你這籃子是從哪兒買的?”

周嘉妮忙笑道:“同誌你好,這是我們前進大隊編織坊出的。”

既然搭上話了,加上對方也有點感興趣地樣子,周嘉妮就笑著問了句:“同誌,貴單位有沒有對向支持任務?這邊賣的編織品有沒有是直接從老鄉手裡收的?”

因為對周嘉妮手裡的編織筐好奇,服務員倒是回應了她,道:“這屬於下頭供銷社和采購員的事。怎麼?你想讓產品進百貨大樓?那可不容易,我們這裡驗收可比供銷社嚴多了。”

“理解,畢竟是這樣的大單位。”周嘉妮笑道,“不過我們隊裡手藝人的水平真的很好,東西編的也精巧。同誌,再勞駕多跟您打聽一句,要聯係這個業務,找誰合適?”

這服務員就不說了,不知道是不想管這個閒事還是怎麼著,道:“讓你們公社負責的一層層跟上級單位聯係,這都是有流程的,要是都像你這樣誰都能提著東西來問,我們不亂套了!”

周嘉妮就明白了,也沒在這兒浪費工夫,道了句謝,往彆的地方逛著溜達,琢磨法子。

期間不少顧客擰身盯著她手裡的籃子,不少人誤以為周嘉妮是從這裡買的,也沒來問她,直奔賣編織筐的那裡。

去了就點名要元寶筐,還有比劃著說要花邊的。

櫃員不耐煩:“沒有,就擺的這些。”

顧客不死心:“同誌,是不是賣完了?啥時候來貨?”

櫃員重音強調:“不是賣完了,是沒有,那不是我們的貨!”

顧客仍舊不死心:“可我看人家提著在這裡頭走……”

櫃員漸漸暴躁:“她就是在這裡頭跑那也不是我們的貨,說不是就不是!”

顧客逐漸小聲:“那籃子挺好看的,讓你們領導也進點啊。”

先前那櫃員解釋了一遍又一遍,險些沒被煩死。

周嘉妮樓上樓下逛了一圈也沒找到辦公室門在那兒,她開始盯著顧客少的櫃台思量,見賣暖瓶的那裡人不多,溜達著走過去。

“同誌,麻煩給我拿幾個暖瓶膽我挑挑。”周嘉妮作勢要把網兜往他們櫃台上擱。

“誒誒誒,櫃台上不能擱東西,壓壞了你賠不起。”櫃員面無表情的給她拿了個三暖瓶膽,冷漠地製止著,倒是盯著網兜裡的籃子看了幾眼,語氣還是直愣愣地,問道,“你這筐子是從這裡頭買的?”

他們這兒上新貨了麼?

周嘉妮壓根也沒打算真擱櫃台上,對方提醒,她就順勢把網兜放到了地上,反而引得那櫃員探著身子又瞅了兩眼。

“不是!”周嘉妮這回賣起了關子,也不說從哪兒買的,專心挑貨,把暖瓶膽的口對準耳朵,聽裡頭嗡嗡嗡的聲音,據說聲音越響保溫效果越好。

來來回回聽了好幾遍,周嘉妮才指指中間那個:“同誌,我要這個吧,再幫我拿個竹編的暖壺皮。”開始掏錢掏票。

櫃員轉身拿了個暖壺皮,幫她組裝起來,又探身看了眼,彎腰給她開單子,嘴裡又問一遍,但說話比剛才溫和多了:“小同誌,這籃子是從哪兒買的?怪好看的。”

周嘉妮表情也冷冷淡淡,還一臉苦悶相,未語先歎氣,道:“我在濱縣那邊插隊下鄉,回來探親,我們隊長非讓我拿上隊裡編的籃子,說看看能不能把東西推進咱百貨大樓。哎,愁死我了,我這個人不會說不會道,見了領導就怵頭,這不在家鼓了兩天勇氣才過來,進來就開始發怵,不瞞你說,我現在站這兒腿都哆嗦。”

那櫃員把開好的單子和錢票夾在頭頂的夾子上,用力一甩,夾子順著鐵絲滑向收銀台,她好笑地道:“你怕啥啊,領導又不吃人。”又道,“籃子拿過來我看看。”

周嘉妮把網兜遞給她,似乎真的苦悶,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壓力非常大的樣子。

隔壁賣燈泡的櫃員也剛給顧客開完單子,把錢票甩給收銀台,轉頭的時候瞧見了,嘴裡一邊問著,“紅梅,買的編織筐啊?這樣式倒是少見。”一邊拋下顧客走過來看。

這邊的櫃員指指周嘉妮,道:“這女同誌的。”

見周嘉妮哭喪著臉,燈泡櫃員沒聽見她之前那番話,好笑地逗了句:“你這小同誌,就是看看,不要你的!”

暖瓶櫃員道:“不是,她是……”一邊說把籃子從網兜裡拿出來打量,翻過來的時候發現了底部寫的‘前進大隊編織坊’幾個字,也更認可了周嘉妮的說辭。

簡短一說,燈泡櫃員也笑歡了,抬手指了下,道:“這有啥好怕的?你去北樓…咱這是南樓,從那邊出去就是北樓大院,去二樓采購辦找趙主任,趙主任不在就找王科長。”

周嘉妮驚訝之餘也有些無語,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齊陽人,居然不知道第一百貨還分南樓北樓。

那她在這裡頭轉死也找不著啊。

儘管內心在歡呼,但做戲要做全套,一副亞曆山大的樣子,哆哆嗦嗦地問道:“真、真的行嗎?你們領導凶不凶啊?”

一個道:“凶能咋著?又不吃人。你這小姑娘,來推銷東西這麼膽小可不行啊。”

另一個說:“甭害怕,這倆領導都好說話著呢。”

兩人一邊給周嘉妮說教,一邊看著那些籃子,嘴裡嘀咕著“這個跟大元寶似的,好看。”

“這籃子跟朵花兒似的。”

“哦,這倆筐子本身就是斜的啊,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呢,哈哈。咋還弄成斜的呢?不過倒是不難看。”

收銀台那邊忙得很,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周嘉妮一副被鼓勵到的樣子,躊躇道:“那,要、要不我去問問?”

“去問問吧,在這兒等著不也是等著?收銀台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輪到你呢。”又道,“放心吧,我記著你了,忙完回來拿著暖瓶,丟不了你的。”

兩人把東西裝回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鼓勵著她,目送著周嘉妮拐上去北門的過道,才極有成就感的收回了目光。

片刻後,周嘉妮站到了北樓二層采購辦門口,門開著,她抬手在門框上敲了敲,提著網兜,臉上掛著禮貌地微笑,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