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來的時候,那些匈奴人早已撤走,關卡處一片混亂,屍體橫行,雖然及時撤走了一批人,但剩下的卻沒躲過。他們頭顱被匈奴人割下,像垃圾一樣丟在拖屍車上,驢子也被人刺了一刀,哀嚎著跪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謝景心情些許沉重,還沒來得及去翻看驢車上的屍身,就被穆山顯攔住了。
“走吧。”他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果山底下還有人,要從這裡闖關闖進來,那麼他們在這兒多逗留一刻,就會多一分危險。
謝景有些猶豫,“可是……”
“不用看了。”穆山顯知道他的心思,“眼下楚太後與匈奴勾結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匈奴正是知道景國已無力出兵攻打邊域,所以才肆無忌憚,驗不驗都沒什麼區彆。”
謝景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也不知他們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他喃喃道,“若目標是我,恐怕就是北部營帳,若目標是沈知雪——”
“他們不會知道沈知雪長什麼模樣。”穆山顯否決,“廢了這麼一番隻為了殺一個流亡在外的楚國皇子,這筆買賣可不值當。留著沈知雪,推波助瀾火上澆油,讓楚國皇室內鬥爭亂不休,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倘若楚國過得太安穩,就會忌憚匈奴;隻有把他們都放在險境中,匈奴才是最安全的。
匈奴不會真的費儘心力去幫楚國除掉他們的心腹大患,謝景也是如此,誰都知道他身體不好,都不用動什麼手腳,興許過兩年他就自己病死了。真正讓他們感到棘手的是宸王,謝景一倒,宸王便可上位,而且還是名正言順,這可比那病秧子要棘手多了。
他們一開始的目標,或許就是他。
後面這番話穆山顯沒說,不想讓謝景擔心。
除了對戰局的判斷之外,穆山顯自己心中還有一番推測。
楚太後與匈奴人的這場勾結來得突然,目的直率陰險,一般來說,快穿世界裡的npc不會對主角抱有這麼強烈的殺意,尤其是這隻是個披著古代背景的感情流世界,主線劇情其實是圍繞著謝景、孟千舟和沈知雪三人糾葛的感情展開的,可眼下劇情發展偏到了十萬八千裡,簡直就像是有人故意操控著走到了這一步。
除了主神,他想不到彆人。
在他進入這個世界之前,主神和係統在商談中總是有意無意地向他傳輸著一種概念,謝景是仿真型ai,在正式推出前需要經過內測調試。
但這就說不通了,既然是AI,從某種程度上就不存在獨一性,他的智能、體貼與聰慧都是可以複製、再生出來的。主神完全可以進行小範圍批量產出,抽選一批宿主進行抽樣調查,這應該比他一對一的圖靈測試要更方便?
而它偏偏要繞一趟原路,就好像這場測試真正要考驗的那個人並不是謝景。
是穆山顯自己。
“你在想什麼?”
謝景的聲音飄到他耳邊,穆山顯回過神來,才發
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
“沒什麼,我們走吧。”
?想看雪上川的《拯救被pua的主角受[快穿]》嗎?請記住[]的域名[(
他握著謝景的手腕,準備抄山路近道向北,北面不僅有謝景和穆山顯的營帳,其餘臣子也駐紮在那裡,是最險要守衛也最森嚴的地方。
臨走之前,他在關卡處點燃了烽煙。
今夜風寒月冷,烽煙會將訊息傳遞給其餘各處,再過半個時辰,江都的援軍趕來,今夜這場大戲就能徹底收網了。
兩人穿梭在茂密的樹叢中,穆山顯抄的都是無人走過的小路,荒涼偏僻,不會有人發覺,隻是也更難走一些。謝景不想拖他的後腿,並不表現出來疲累,隻緊緊跟著他的腳步。
隻是走得急了,涼風灌到嗓子眼裡,他還是沒吃住,隱隱地咳了幾聲。
穆山顯停下腳步,解下外袍要幫他穿上。
他體力比自己好許多,將軍心火旺盛,吹了一路的風手心還是暖的。謝景也不跟他客氣,趕緊裹上,這才感覺好受了些。
穆山顯在一旁看著,見他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衣服裡、裹成一團來禦寒,不禁有些好笑。
“小病秧子。”
謝景聞言,眉梢含臊帶怒地瞪了對方一眼,可惜瞪得再用力,也是隻點不著火的紙老虎。穆山顯輕輕笑了笑,把他手攏在一起,吹了口氣。
“回去後,你好好待在營帳裡休息。”
這半夜奔波過後,謝景早就累了,眼下就算是穆山顯要他去做什麼,他怕是也沒那個心力。
“你顧好你自己就是——”
謝景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忽然,右前方草叢窸窣響過一聲,他頓時察覺不對,可惜這具身體硬件實在是不爭氣。緊急關頭穆山顯用力扯了他一把,謝景順勢踉蹌幾步躲到他身後,隻聽到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鏘鳴,穆山顯提劍擋住,一腳踹了過去,暫時擊退了眼前的刺客。
那兩個刺客往後退了幾步,他們穿著一身黑衣戴著面巾,看不清面孔,但奇特的矮胖身材還是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那幾個刺客笑了兩聲,用難以分辨的語言嘰裡咕嚕和同伴說了什麼。
“老三的耳朵果然是靈,這麼遠都能聽到動靜,還好我們早早地埋伏於此處。”
“要我說,你就不該這麼早出手,打草驚蛇了。再晚半刻才是好時機。”
“這兩人膩膩歪歪半天,看得我受不了,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兒,難道還怕打不過?”
“這倒也是。我聽說景國人並不好男風,這次過來倒是長了見識。可惜小爺我看見都覺得惡心,不男不女的,又不能傳宗接代,我呸。”
他們雖然說的都是匈奴語,但底下也有各地的方言,更加難以分辨。不過看著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就知道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穆山顯眉頭緊鎖,低聲叮囑:“他們刀上有毒,小心不要被碰到,你站我後面去。”
謝景握緊了短劍,後退兩步,“你小心。”
他有自知之明,這種情況下他能護住自己就已經是在幫忙了,強行插一手
不僅害穆山顯亂了節奏,還可能被敵方抓住把柄。
那幾個匈奴人對視一眼?_[(,上一秒還說說笑笑的,下一秒就收了神色,舉著刀爆衝了過來!
他們手中這把刀是改良過的,專門為他們修改的尺寸,橫劈砍刺都格外順手,這群刺客個頭雖然不高,但是各個都是能訓馬拉馬的好手,力氣格外大,刀劍相撞時,甚至能聽到劍身震顫的嗡鳴聲。
這刀淨重都有七八斤,刀刃格外鋒利,但凡落在人的肩膀上,恐怕能從肩膀處直接劈到腰身。
然而他們的對手卻也不是吃素的,穆山顯是從生存本裡摸爬滾打混出來的,殺過的怪物恐怕能堆積如山,那匈奴人的力道如此之強悍,當頭劈下時,這麼強大的對衝力之下,竟然一點顫動都沒有,硬生生地扛了下來——
就連那匈奴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謝景在一旁看著,心裡都不由得震顫了一下。
論對刀對劍,穆山顯從來沒輸過,他脖頸和肩頸的線條緊繃到勒出一條明顯的弓起的曲線。眼看一旁的刺客提刀上前,他猛然把那人砍翻,手中銀劍穿梭如竹林飛葉,每一招都扛得格外險,但每一次又都能躲過致命的要害。
這批匈奴刺客大約有十幾餘人,和他們之前在關卡處看到的那批並不相同,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如果是車輪戰,對於穆山顯來說,區區十幾個尚不足為懼;但是若同時發起進攻,想要毫發無傷幾乎不可能。
那幾個匈奴人交換了視線,也明白眼前的是個硬茬,不能正面取勝。其中兩個人趁亂快速抄過,怒喝一聲舉刀劈向穆山顯身後,穆山顯跟前扛著三四個人,身後剛好是一處缺口——
然而還不等刀刃落下,謝景從背後擰住其中一人脖子,乾脆利落地切了下去,頸動脈血液噴射飛濺,同時、那把沾了鮮血的短劍橫飛了出去,正好插中了敵人的心臟。
他的箭術雖然比不上宸王,但也絕不算差。
轟隆一聲——
那刺客鬆開刀、疼痛地跪倒在地。
謝景快步上前,把劍時不忘補了一刀。倉促之中,他抬頭和穆山顯對視了一眼,這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笑。
“放心。”他說,“後背我幫你守著呢。”
穆山顯來不及回答他的話,兩個匈奴刺客撲了上來,一左一右地絞住了他的腿,方才說過,匈奴人底盤穩力道大,這一絞猶如兩條鎖鏈,牢牢鎖住了對方。眼看著橫刀劈來,穆山顯彎腰坎坎躲過,同時一劍斬下了其中一人的手,隻聽得一聲慘叫,那刺客痛得趴在地上打滾,但卻不死心,趁機把他的劍甩到了一旁。
危險關頭,謝景大喊一聲“接著!”,隨後將自己的佩劍甩給了他,穆山顯騰出一隻手接過,劍刃直接刺穿了另一人的腦袋,劍刃沒到土裡,拔出來時,帶著顏色難以分辨的汙濁。
剩下的三四人見狀不妙,立刻撲上來和他扭打在一處。不遠處,謝景側身避開一個刺客的襲擊,跌倒地上打了兩個滾,但好在總算是摸到了那把穆山顯的劍。
短劍雖然靈活方便,但卻是扛不住刀的。
謝景提著劍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把劍扔過去,一個匈奴刺客忽然從身後撲了過來,把他壓在地上,謝景本就消瘦,這一撲險些把他肺腑都擠出來,頓時疼得眼前一黑。
他渾身都是冷汗,咬牙拔下束發用的簪子,反手刺去,那人不備、正好被刺中其中眼睛,痛得嗷叫一聲。
他這一擊這下算是徹底激怒了刺客,那人怒吼著掄起拳頭朝著謝景的頭砸了下去,好在關鍵時刻,穆山顯解決掉殘餘的刺客後及時趕到、用力握著那刺客舉著的手臂,不讓他落下半分。
隨後一腳,轟隆一聲地把人踹了出去。
從匈奴刺客現身到現在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但卻仿佛換了一副場景,方才還人多勢眾的刺客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上,不剩幾個活口。
四周除了他們,再無一個站著的人。
穆山顯緩緩呼出一口氣,汗水從額角滴了下來,鑽進他的眼睛裡,微微刺痛。他沒有立刻去擦,而是先把謝景拎著站了起來。
“沒事吧?”他低聲道。
然而話音未落,唇色蒼白的謝景抬起臉來,瞳孔中忽然驟縮,露出驚懼的神色。
“小心——??[”
他話沒能說出口,彎月一樣的刀就落了下來,穆山顯下意識想側過身,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一旦躲開、刀鋒就會落在謝景身上,轉到一半的身體就硬生生地頓住了。
刺客怒吼著喊了句匈奴語,下一刻,刀刃嵌中了他的肩骨,血液從傷口處飛濺出來,穆山顯手緊緊握著刀刃、疼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扛著不讓那刺客再刺入半分。
穆山顯被砍中時,謝景愣住了。
那半刻其實很短,也就一呼一吸的時間,但他卻覺得像是過了一個冬日那麼長。
他甚至發不出一聲驚恐的叫聲,等到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奪過穆山顯手裡的那柄短劍,上千割斷了那刺客的咽喉。
渾濁的紅色的血液噴在他半邊臉上,分不清是穆山顯的還是刺客的,他想鬆開手回去看看宸王,但又怕對方還活著,於是發狠地再在對方心口上連刺了好幾刀。
血沫飛濺,他握著短劍,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不管是心裡的疼還是□□的酸痛,好像都感覺不到了。
直到穆山顯微弱的呻/吟聲傳來,他才從夢魘中驚醒,連忙丟下短劍、轉身去把人扶起。
這一扶,他才發現了問題,宸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和灰敗,按理來說,一道肩傷而已,並沒有傷到要害,不至於此啊。
“刀、刀上有毒……”他喃喃道。
錯開了最開始的慌亂和茫然,謝景的理智終於逐漸恢複。他忽然想起了穆山顯的話,這毒一定格外厲害,而且擴散得很快,而且很要命,否則宸王不會用那麼謹慎嚴肅的語氣叮囑他。
不行、必須立刻處理,否則他會死的!
謝景不做他想,將他傷口處的衣物撕開一個
破口,伏身下去含住了他肩膀傷口的血水,一口一口地往外吐,那毒當真是要命,謝景並沒有受傷,可是接連幾下出來,嘴唇也變得烏紫。
他沒有中毒,那是穆山顯傷處的汙血。
?本作者雪上川提醒您最全的《拯救被pua的主角受[快穿]》儘在[],域名[(
謝景他滿臉都是汗水,模糊得視線都看不清,可是心裡卻格外冷靜——
再拖延些時間,哪怕一刻也是好的。
“沒、沒用的。”穆山顯知道這毒發作起來有多快,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按住謝景的肩,額上青筋都跳起,“我、我身上有、有……”
“什、什麼?”
謝景喘了兩口氣,但是宸王聲音太微弱了,謝景的心跳聲都比他的還要強烈。沒過多久,就消失不見。那一瞬間,謝景心迅速涼了下來。
不行、不行——
不等腦海裡竄出不好的想法,他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宸王知道刀上有毒,或許身上帶著解藥防備,否則他不會那麼輕鬆地對自己說出那句話。
我不會死,即使死了,也不是真的,彆怕。
穆山顯是這麼對他說的。
他明明是這麼說的,怎麼可能撒謊?
怎麼可以撒謊??
他用力抽了口氣,此時穆山顯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謝景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兩手忽然交疊著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按得格外重。他幾乎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心裡也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壓塌對方的胸腔,但依舊這麼固執地做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個中緣由,隻是冥冥中有個想法告訴他,隻有這樣才能救對方的命。
一下、兩下、三下……
十下、十數下、數十下。
按到最後,他自己都已經數不清了。
謝景按得頭昏腦漲、之後完全是機械性地重複著按壓胸腔的動作,就在差一點脫力時,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微弱的咳嗽聲。
這道咳嗽聲宛若一道信號般,一下把疲憊中的謝景喚了回來。他鬆了口氣,感覺穆山顯好像恢複了一點神智,想要說些什麼,謝景連忙俯下身,儘可能地湊到穆山顯耳旁。
“你說什麼?我在聽、我在聽。”
穆山顯耳邊已經是一片嗡鳴聲,胸腔處劇烈的疼痛和四肢的麻木同時傳遞了過來,幾乎破壞了他所有的思緒和意識。
他知道這毒來勢凶猛,但有一兩天的緩和期,隻要及時拿到解藥就有救。可是他真正擔憂的是,這兩天“僵死”的空白期,不知道主神會對他做什麼手腳。
係統正在維護期間,並以提前告知宿主維護時間,倘若快穿者在這個時間段意外死亡,並不違反係統條例的宿主人身安全法。
更何況,意外死亡後,宿主會強製登出世界,身體會重返主神空間。
但是……
“我、我身上有藥——”穆山顯額上滲出了大片的冷汗,他不是畏懼疼痛的人,但也不代表能真的視疼痛如無誤。此時他的眼前已經是一片漆黑,耳鳴聲好像在提示他即將登出,
他甚至連自己有沒有說出後面半句話都不知道。
他隻能竭儘全力地握緊了謝景的手,就好像這一點微末的聲音,能通過他們交握的溫度,傳達到謝景的耳中。
謝景摟著他的肩膀,嘴唇微微顫抖,終於聽清了他最後三個字。
“保險子。”
保險子!他說的是保險子!
那是什麼??
謝景不做他想,立刻去摸他身上的東西,他摸得很仔細又快速,怕自己沒有找到,又怕自己太慢錯過了時間。好在費了一番功夫,最後終於從一隻很小的係得很緊的香包中翻出了一顆非常細小的棕褐色的藥丸。
此時穆山顯又陷入了昏迷,狀態很是不好,臉上身上都是血,謝景從來沒有見他這麼狼狽的模樣。不知怎麼的,他心裡一陣痛,一種紮進靈魂的痛感刺入他腦海裡,疼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零碎片段從記憶深處翻湧浮現,一閃而過。
“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來人……”
“是120嗎?鬆平路42號發生了一場車禍,傷患的情況很不好……”
“是,暫時止住了血——”
謝景顫抖著手臂幾乎坐不起身,他咬著牙,把那些混亂的看不清的片段甩出自己的腦海,隨後強硬地掰開穆山顯的嘴唇,把藥丸塞了進去。
因為擔心宸王昏迷中不會吞咽,他趕忙把嘴唇上的毒血擦乾淨,渡了幾口氣過去。
頭部鑽心的劇痛還在繼續,謝景深呼吸著,不斷俯身下去聽穆山顯的心跳,隻要呼吸一微弱了,他就不斷地往裡面渡氣、按壓宸王的心臟。
“穆山顯!!”
謝景怒喝一聲,無力去想那枚保險子是不是真的有用,是內服還是外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這樣的無用功做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半個時辰,又或許隻有一盞茶的時間。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或許宸王已經死了,他手底下那點微弱的溫度隻是餘溫而已。
宸王真的死了嗎?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昨天,他心裡或許會有些惋惜和憤怒,但更多的還是高興。
可是他怎麼能死呢?
可是自己還沒有問清楚,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景國也沒有徹底安定,一切都還沒有解決。
漸漸地,謝景的動作緩了下來,他不是害怕了,也不是不想做,而是預支的力氣漸漸耗竭,延遲的眼淚也終於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騙子、騙子……”他哽咽地說。
他的淚不知落了多久,就在謝景疲乏得幾乎倒在地上時,他忽然感覺身下的手好像動了動。
他頓時驚醒了過來,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不過一刻功夫,他就又看見穆山顯的手動了動。謝景瞪大了眼睛,一刻不錯地盯著他看,過了會兒,身下的人忽然咳嗽了起來。
那是快窒息前的反應,面色被憋得紫紅,咳嗽時咳出的不僅是空氣,還有汙黑的毒血。
“穆山顯!!”
謝景突然又有了力氣,連忙把人扶了起來,一下一下順他的背部,“你撐住、再撐一會兒,我背你回去!”
他咬著牙、正準備把人扛到肩上時,穆山顯卻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不——”
謝景一臉茫然。
穆山顯伏在他肩上,腦海裡一片混沌,知道終究是那顆保險子起了作用。
在末日這樣的副本,宿主死亡是很尋常的事,失敗了隻能重新再來。但是穆山顯不願意,他有在身上帶一顆保險子的習慣,隻要當下人沒死,留一口氣,就總有辦法痊愈。
謝景還在耳旁說著什麼,隻是聲音斷斷續續的根本聽不清楚。他想像以前那樣撫上他的臉,但是眼前已經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清了。
“咳、咳咳……”
他從嗓子裡擠出細碎的咳嗽聲,像水面上聚集的泡沫被悉數戳破。謝景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下一刻,有人忽然用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試圖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一個身高一米九、常年鍛煉的成年男人的肌肉密度是很難想象的,他們之間足足相差了四五十斤,這根本不是什麼靠技巧就能做到的事。
謝景剛把他架到背上、一步都沒走出去,就被重量壓得跪了下去,重重地嗑在地上,泥點子濺了滿身,說不出的狼狽。
穆山顯倒在他背上,比他的情況好一些,但也隻是半斤對八兩,意識早就潰散了。這一撞撞到了他受傷的肩膀,疼得他悶吭了一聲。
到底隻是肉體凡胎,穆山顯肩上傷口很深,足足有三寸。倘若直接伸手去擋,恐怕手掌都要被切去一半,兩相權衡之下也隻能先讓肩骨去扛。這一撞,更是從骨子裡滲出的鈍痛。
穆山顯咳了一聲,微微抬起頭,不知說了什麼,他聲音太低了。
“……閉嘴。”
謝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他聽不見對方說了什麼,但大概也能夠猜得出來。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抓著一旁的樹乾,硬生生地把身後的人背了起來。因為用力過度,脖頸上一片青筋暴起,和他過於清秀的五官相對比顯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雨絲飄落,被風一吹,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草坪上。
不多時,雨勢轉大,如瀑如注。
山火濃煙散去,雨珠砸到地面上,騰起了更加濃重的白色雨霧。謝景臉上全是水珠,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方向,他把外袍披在對方身上,浸泡過雨水的衣物沉得要命,穆山顯閉著眼靠在他肩口,臉被雨淋得格外冰涼,一點熱氣都沒有,雨聲太大,他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他幾度懷疑自己背著的會不會隻是一具屍體,但是謝景不敢放他下來查看。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他的力氣撐不到第三次,一旦放下,可能連他自己都爬不起來了。泥地汙爛不堪,每走一步都是深一腳淺一腳,但雨下得再大,謝景也沒再摔過。
他心裡隻祈禱著一樣,快點,再快一點。
他們在四處都設有巡查口,隻要能看到活人,或許就還有救。
然而,在這樣密布的雨聲中,他忽然聽到了前方不同尋常的沉重的腳步聲。
“……”
那一瞬間,謝景整個人都支撐不住地顫抖,他想去摸掛在腰間的劍,但是指尖根本伸不出去,一種濃濃的、深深的絕望縈繞在他心頭。
他在昏暗的草叢中,看到了一雙眼。
半晌後,草葉唰唰震動,有什麼東西從林間走了出來,影子格外高大,顏色渾白。
……那是一匹馬。
謝景臉色木木,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那匹馬緩緩地朝他們靠近,那雙眼溫順憐憫,帶著幾分不常見的柔情,馬低頭輕輕嗅了嗅他們身上的血氣。
是穆山顯的馬。
直到此刻,謝景才靠著樹乾、緩慢又無力地倒了下去。他仰面倒在草地上,雨水打在他臉上,隱隱作痛,雪影跪了下來,極力把身體埋得極低,發出輕微的噅噅聲。
謝景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它已經被打濕的鬃,“……你主人說得沒錯。”
他喃喃道:“雪影是匹好馬,你乖乖的,帶我們走,去安全的地方。”
說罷,他重新爬了起來,吃力地把穆山顯搬到馬背上,這一步幾乎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以至於他自己上馬時踩了兩次都沒能上去。
最後還是雪影小心翼翼地微微側過身,謝景一點點爬了上去,等固定好宸王、確認他不會摔下馬後,謝景鬆了口氣,這次再沒撐住,輕輕伏在雪影和穆山顯背上,徹底暈了過去。
昏暗的夜色中,隻剩下一抹白色的身影靈巧又穩當地穿梭過叢林,奔向不知名的去處。!
雪上川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