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穆遠川熬夜處理完公事,剛準備闔眼休息一會兒,就收到了底下人傳來的消息,說早上有個快遞送到許家,許瀚海看到後當場暈了過去,許家現在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慘淡。
他當即就覺得不對,連忙詢問詳情,隻是派出去的探子也不清楚具體細節,隻說那快遞大得很,也奇怪,看上去像冰箱大小。
穆遠川一聽,差點暈過去。
他問都不用問,就知道這一定是穆山顯的手筆,雖然許少粱早就成為了他們計劃的一部分,但現在就把殺手鐧擺出來,未免太操之過急了。要是許瀚海破罐子破摔,狗急跳牆,不知道又會多出多少阻礙……
穆遠川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他思索片刻,還是給穆山顯打去了電話。
從那次事變之後,他隻給穆山顯打過一個電話,還是為了商量伯母遷墳這樣的大事。畢竟走到現在這一步,任何一點紕漏都可能引起敵人的注意,露出要命的破綻。
但他心裡實在不安,堂哥是個事事都有決斷、有安排的人,突然改變計劃,說不定是出了什麼變故,不得已為之。
然而當他做好準備,撥打了對方的秘密聯絡電話時,卻隻聽到了一遍遍無法接通的忙音。
·
“提前做好準備,西門口自有人接應。”
穆山顯掛斷電話,客廳裡冷冷清清,涼粥還擺在桌上,旁邊擺著雞蛋和小菜。阿姨做完早飯就走了,主顧讓她們以後不用再過來,但她們還是儘職儘責,多做了些飯菜留在冰箱裡。
“他和我之間,你隻能選一個……”
穆山顯抬頭,客廳的電視開著,放著017喜歡看的電視劇。其實017可以在精神域內同時播放十部愛情劇再加上十部驚悚電影,它完全處理得過來,不必這樣多此一舉。
隻是自從回帝都後,宿主在這裡就隻剩下穆遠川和謝景兩個能說得上的話的人,偏偏這兩人都沒辦法聯係,現在做飯阿姨也走了,它內心總覺得,似乎有些冷清。當然AI是沒辦法真正感知到情緒的,它隻是認為宿主會覺得“冷清”。
穆山顯關掉了電視:“該走了。”
他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那謝醫生呢?”017順口問了句,“您不和小謝說一聲嗎?恐怕他會很擔心的吧。”
“有黑獅在,不會有事。”
宿主似乎不太想和係統聊這個,從抽屜裡取了把槍,那是一把CF-98T式□□,彈夾容量有15發,射程50米,他手裡的這把是私人改良過的,威力更甚。
“這不一樣,”017嘀嘀咕咕地反駁,“AI取代不了人類,精神體也不能完全代替您啊。”
穆山顯填彈的手頓了頓。
這話從017口中說出來,其實是有些可笑的,畢竟它自己就是個AI,而且還是致力於不斷模仿學習最後超越人類的激進派。
或許就像是隱隱有父母要離婚這種預感的高考生,家庭氛圍再和睦
融洽,也總有蛛絲馬跡滲透出來。就像是頭頂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那個被審判的日子。
或許,017也感到了不安。
穆山顯不知道如何回答,便裝作沒聽見,把餐桌上的菜收回冰箱,之後會有人過來清理。
“……哎。”017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怪不得裡總有許許多多的渣男,你們人類真是喜新厭舊的動物,謝醫生也是,沒回帝都之前恨不得24小時都長在您身上,一回帝都就變臉了,這麼多天不見,也不打個視頻。”
彆說視頻了,這兩天電話都打得很少,有時候說兩句謝醫生就會被人叫走,隻能匆匆掛斷。
穆山顯默默聽著,不說話。
不視頻,明面上說是因為現在是關鍵的時候,不想打擾他;但真正的原因,或許是知道他很敏銳,而AI又達不到能瞞天過海的效果,隻要看到“謝景”的表情,聽到他說話時的語氣,穆山顯就一定會發現這是假的,真正的謝景已經消失不見。
但聽017的語氣,似乎它也沒有發覺到對方的真實身份,隻是有些疑惑而已,這就耐人尋味了。
017還在一旁絮絮叨叨,它最近閒得發慌,狗血看得太多了,以為窺見了人類的劣根性,很是義憤填膺,當然由於這兩方都是薄情人,一時間也不知道義什麼憤填誰的膺。同時又忍不住慶幸,係統的忠誠度可是寫在代碼裡的,毋庸置疑。
“宿主,要我說,您……”
叮鈴鈴的提示音傳來,017睜大眼,忽然噤聲。
穆山顯看著一旁微微震動的通訊器,屏幕快速亮起,顯示出來電人的姓名。
是謝景。
他微垂眼瞼,刺耳鈴聲在空氣中回蕩的那兩秒,誰都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按下了接聽鍵。
“喂?穆哥,在忙嗎?”耳邊傳來了熟悉但又陌生的聲音,謝景一臉抱歉,“我有打擾到你嗎?”
“有什麼事嗎?”
對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穆山顯會這樣回答。或許是對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冷淡,謝景躊躇了兩秒,才小心翼翼地說:“之前你給我的那份文件……我已經簽好字了。”
現在那份文件,已經簽上了兩個人的名字。
穆山顯忽然回憶起那天謝景在廚房,他毫無預兆地把公證過的文書遞給了對方,那時謝景臉上錯愕、驚喜但又複雜的神情好像曆曆在目。
離開時,他讓謝景記得簽字,但之後謝景一直沒提到這件事。以他的性格,如果真的確定了,就一定會告訴自己。也就是說,直到最後一刻,他仍然沒有、也不願意簽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此刻,穆山顯才終於意識到他的用意。
穆山顯淡淡道:“回頭我會派人去取。”
“好,那你的那份,我先幫你收著。”
到這兒,無話可說,就應該掛電話了。但謝景一直沒有,他的指尖摩挲著通訊器光滑的殼子,在對方
的沉默中,最後還是問道:“穆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呢?我……我和黑獅都想你了。”
穆山顯抬眸,層層疊疊的窗簾透出些許光的蹤跡,他透過那幾l不可見的縫隙,窺見了遠處的風景。
“很快。”他說。
·
帝都中心的這場風暴,降臨速度之快、之猛烈,連穆遠川都沒有預料到。
穆山顯敢隻身來京,必定是做好了萬全之策。在變異種兩次侵入金海時,他就已經聯合穆遠川溫水煮青蛙,一步步地架空了賀衡,到他接到特級上將的任命書時,賀衡的勢力已經基本被他蠶食乾淨,底下人也不信服他,逐漸成了一個光杆司令。
與此同時,他又從各個安全城陸續調了十萬異能者軍隊,秘密潛回帝都。這些年,穆遠川也培養了一支隊伍,隻不過白塔防範得很緊,情報人員也隻滲透到了中層,好在有穆山顯這個活靶子在,所有人的目光隻會盯緊眼前這個最可怕的獵人,而忽視了身後看似沒有反抗能力的獵物。
去掉穆山顯這座大山,剩下的自然手到擒來,不知不覺,所有人都形成了這樣的思維。
然而,這不過是穆氏兄弟下的一步棋。
穆遠川呈現給所有人看的那一面,確實如此。每次重要會議,他基本都不開口,不主動參與,任由底下大臣吵吵嚷嚷,喜怒儘斂於色。但不會有人認為這是皇帝的天威,隻會輕蔑地認為是年輕皇帝的不知所措和軟弱無能。
而局面之中,又偏偏有個掌握兵權、勢焰可畏的上將把控一切,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
眼下,各世家和穆山顯之間的關係已經岌岌可危,而許少粱的死又在這把火上添了油,已經沒有回頭箭了,白塔把所有精力和火力都放在穆山顯身上,卻忘了穆遠川在深宮之中,給予了他們致命一擊。
這三日,帝都烽火連天,地動山搖,連天的炮火聲震懾住了城外遊蕩的變異種,方圓三十公裡到處都能看到巨大的、醜陋的、扭曲的變異種陸陸續續往外遷徙,那是動物內心源自對死亡的恐懼。
早晨五點,青色的天光從屋簷外透了進來,照亮了地磚。皇宮裡陰森森的,因為最近動蕩不太平,所有人都靜悄悄的,不敢大聲喧嘩。
穆遠川站在一片假山前,那原本是一片巨大的假山群,是有名的建築大師設計的,格外精巧奇麗。但是剛進化的那段時間,帝都太亂,大部分都被炮轟成了廢墟,重建也不像樣子,隻剩下這一片小小的假山一角。
他就站在這兒,再一次撥通了電話。
嘟的一聲,對方接聽了。
“……哥。”他聲音微微沙啞,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好一陣,才湊出一句完整的話,“大伯母的墓,草稿已經出來了。”
“設計得很漂亮,”他頓了頓,才咽下嗓子裡微微的哽咽,“你回來看看吧。”
穆山顯沉默的時間比他更久。
穆遠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終於聽到他哥的聲音,最後也隻是簡短地留下了一句
。
“照顧好自己。”
我走了,剩下的半句話他沒說。
·
“嘩——→→[”
穆山顯猛然坐起,信息液浸滿了整個艙體,地板上深深淺淺的,到處都是滲透出來的液體。
他臉色蒼白,緊抓著蘇醒艙的邊緣,手背青筋四起,胸口也劇烈起伏著,急促的心跳聲連著耳膜,宛若驟雨,震耳欲聾。
蘇醒室裡並不冷清,三兩個快穿者們抱臂站在遠處,都用一種奇異的、古怪的目光打量著他。
信息液不像水,是有些許黏度的,當人類被信息液完全包裹時,那種感覺就好像用一種封閉性很強的銀水堵住了耳洞、鼻孔和嘴巴,那種窒息感會讓人處於驚慌和絕望之中。
一個人,怎麼能不呼吸呢?
所以蘇醒艙裡信息液的用量是有嚴格把控的,比如信息液的高度一般不會超過一個人躺下之後橫截面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說,成年男人躺下的時候,信息液會在他耳蝸附近的位置移動,這感覺依舊會讓傳送回來的快穿者感到不舒服、難受,但比死這種感受好太多了。
而眼前這個人,蘇醒艙內液體的水位明顯超出了正常範圍,甚至多到湧了出來。
如果不是他醒得及時,恐怕就會溺死在這裡。
過了很久,一個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遞了條毛巾給他。
“沒事吧?”
那年輕人雖然是關切的問句,但語氣裡還是帶著些許猜疑和謹慎。
穆山顯沒有搭理他,等肢體上的那陣痛苦緩過來後,他從蘇醒艙裡跨步走了出來,看了眼時間。
比預計的到達時間晚了半分鐘。
“剛才,你的蘇醒艙一直在發警報提醒。”年輕人神色古怪,似乎也知道對面這個人不是什麼善茬,所以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蘇醒艙是機器,係統也是機器,隻不過形態不同。這麼大個主神空間,想要不出現故障是非常難的,為了保證宿主的安危,各類設施都配備了報警係統,尤其是蘇醒艙。當快穿者遇到危險,或者是艙體出現故障時,就會發出尖銳的鳴笛,提醒內部係統終止操作,並且吸引周邊的快穿者前來幫忙。
要說這人也真是倒黴,蘇醒艙外其實有個製動按鈕,隻要情況不極端,就能停下傳送。那道警報聲確實有用,附近的快穿者都被吸引過來了,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隻因為蘇醒艙外面的電子顯示屏上,寫著穆山顯這三個字。
積分榜榜二,誰也不知道他這麼卷到底是為什麼,不過平日裡也沒人跟他來往,這人也叼得不行,從不拿正眼看人,白費勁救他乾什麼。
更何況,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比如裡面的大爺傳送時不小心被切掉半條腿,那出來後豈不是也要剁人一條腿?既然如此,還不如死了算了。
更何況,蘇醒艙出故障這種事百年難得一遇,這幫看客看熱鬨不嫌事大,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願意上
前查看緣由的。
穆山顯敲了兩下係統顯示面板,017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次故障,弄壞了它的發聲按鈕。
他面無表情打開軟件,在電子屏上提交了蘇醒艙故障報修的信息,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和那年輕人說過一句話。
“老吳,你非跟他搭訕乾什麼?”那看客裡有個長著絡腮胡、剃著平頭、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看著像是成都特產,隻是說話聲音格外粗獷,“早說了,那人奇怪得很,你非要貼他冷屁股,你看他理你沒有?自作多情。”
話裡還多了幾l分奚落。
老吳也不生氣,“我就看看。”
老吳看著年輕,但其實在主神空間已經待了一百多年了。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小子來這兒之前是個高中生,而且還是個手帳愛好者,有記日記的愛好。他家裡買了很多本子,一本本子365頁,每寫完一本,就代表現實裡的一年過去,現在,他家書房裡的日記本都快堆不下了,厚得像是一塊塊磚頭。
他的室友皮膚容易過敏,日記堆疊時產生的紙屑和塵土還總讓他過敏,室友煩得不行,總是嚷嚷著遲早有一天要拿去燒掉。
周圍人聽到他這麼說,自覺無趣,沒過多久就陸陸續續地散開了。
老吳走到販賣機旁,花積分買了份盒飯,吃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
我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他呢?
老吳心想。
他記性不好,所以總是要依靠筆杆子記下來,但是當他看到艙門打開、逐漸露出那張臉的時候,心裡忽然湧出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認識這個人。
不對,他未必認識,但一定見過。
主神空間裡的時間是很難讓人產生時間概念的,來到這裡的人,大多會患上“失憶症”——他們並不是真的失憶了,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多事情很多東西都會在腦海裡慢慢褪色,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終有一天都會消失。
但是他卻記得這個人,他還有印象,就足以說明,當時一定發生了什麼讓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但有什麼事,是能讓積分榜榜二和他有交集的?
他忽然放下筷子,想到了什麼。
……日記。
他那一屋子滿滿當當的日記本,就是最好的證明。老吳深知自己的癖性,他隻會記錄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這個人直到現在都沒有被他忘記,那天就一定發生了重要的事,也一定會被他記錄在冊!
想到這兒,他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主神空間裡有係統的幫助,人類好像開始無限趨近於神,但時間長了,無所不能、無所不有就變成了一種空虛。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當即放下飯盒,匆忙往宿舍趕去。
日記太多不要緊,他有係統這個最好的助手,可以讓係統一鍵掃描所有日記,錄成電子稿,這樣就不會丟失或損壞。這個想法他其
實一直都有,隻是係統說全部錄入要一個多小時,他太懶了,就一直擱置著,現在總算能找到事情做了。
他興致衝衝地趕回家,卻發現屋子裡煙熏火燎的,原來室友在陽台燒烤。
“回來了?老吳。”
“昂。”
他下意識地往書房走,卻發現房門有被打開過的痕跡。那一瞬間,一種不好的念頭突然湧進了他的腦海裡,他回過頭,目光捕捉到燒烤架下面,原本應該放炭火的地方,好像塞了幾l片白色的紙片。
“……”
他緩步走過去,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這是我的日記?你把我的日記燒了?”
“對啊,燒了。”室友把烤串翻了個面,奇怪地看著他,“我不是早跟你說,我要燒了嗎?這紙屑搞得我天天鼻炎。”
老吳張了張唇,一時間失語。
他該說什麼?紙屑會引起鼻炎的室友,此刻卻在忍受煤炭的煙熏火燎?那句“我遲早要把你這破玩意燒了”,好像不是玩笑或是不滿,而是警告。
他在陽台門邊上站了一會兒,渾身冰冷,同手同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日記和往常一樣隨意地堆疊在架子上,因為數目太多,根本點不清數目,少幾l本他也不會發覺。
老吳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找回手腳的知覺,他決定把這件讓他有些毛骨悚然的事情記錄下來。
於是他打開了放在書桌上的日記本,翻到最新的空白頁,找出一隻出水順暢、從不斷墨的水筆,準備開始記錄。
這一本日記的第283頁。
今天,發生了……
[滋、滋]
今天,發生了故障……
[滋、滋滋]
“……”
老吳從漫長的空白中回過神來,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坐到了書桌旁,還打開了日記本,好像要記錄什麼。
日記本上一片空白。
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了自己要記錄的內容。
[這一本日記的第283頁:
今天,室友在陽台燒烤,肉都烤糊了,還和我抱怨碳煙太大。我笑了笑,說他自作自受。]
·
穆山顯回到宿舍的大概兩個小時後,017的聲音終於出現在他耳邊。
[宿主,我回來了]
穆山顯躺在床上休息,閉著眼睛嗯了一聲:“怎麼回事?”
不管是謝景被數據代替,還是蘇醒艙的故障,都太不尋常了,他不認為這是巧合。
017開了挺久的會,電子音裡都好像帶著些許疲憊,看來不管是人還是係統,加班都是受苦受罪的,“主神空間排查了兩個小時,大概確定了原因……哎,那小謝醫生還真不是什麼普通人。”
穆山顯睜開眼,緩緩坐起。
“您還記得上上個世界嗎?那個世界一直處在內測狀態,是不對外開放的。”017解釋說,
“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是因為世界框架沒有完善好,所以不能投入使用,但其實不是。謝景是主神空間斥巨資製造出來的一款仿真人NPC,當然,這個仿真人和宿主您之前遇到的那些不是一個概念,準確來說,不是一個級彆。”
穆山顯眉微微皺起,“……仿真人NPC?”
“如果說嚴正洲、許少粱可以達到A級AI,也就是日常生活中和真人沒有差異的水平,那謝景的開放程度基本上就等同於真人了,他的自由度是無法想象的……我這麼說吧,像我們這類AI,在投放之前都要經過圖靈2.0測試,測試通過才能使用,那謝景就相當於是編寫了一套圖靈3.0測試,他有自我意識,不受代碼的控製,除了出生可能和你們不太一樣,在其他地方他已經是個非常成熟完善的人類了。”
這番話,大大超出了穆山顯的意料。
謝景是NPC,怎麼可能?
他明明——
他吐出一口氣,沒有全信,“那為什麼謝景會突然被彆的數據取代?”
017瞪大了眼睛,“您這都知道?”
這種機密它還是在開會的時候才得知的,017不由心生佩服,“那是因為製造謝景的目的很單純,主神希望有一個真正有血有肉、但又能重複使用的人類NPC。”
人類NPC……
這個詞聽得穆山顯心底一沉,但017沒有發覺,還在巴拉巴拉:“這個項目是主神親自操刀的,謝景……嗯,用人類的話來說,相當於是它的兒子吧。這話聽起來可能有些難以理解,總之,雖然我們係統都是主神之子,但嫡長子和庶子還是不一樣的。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像有些人長得奇形怪狀的,可能就是女媧造人時隨手甩下的泥巴點子;而有些人從骨骼到睫毛都無一不是完美的,那是女媧的畢設之作。
謝景之於主神,差不多就是這種關係。
穆山顯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隻是017廢話太多,他不得不打斷、引導,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謝景是還沒有正式投放使用的角色,在哨向世界裡,他出現了故障,現在被收回了?”
017點點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隻是情況比他想象得還要再複雜一點,謝景這個NPC,天生就是為了主角這一要職而生的,但是主神係統的那次故障導致穆山顯他們傳送錯了世界,再離開時,謝景也跟著去往了新的世界,造成了舊世界的崩塌和永久的關閉。
如果穆山顯去的是任何一個感情流世界,那麼謝景就會成功地替換掉主角,坐上那個“王座”,因為他本身就是為了這個而生的情感類NPC。
就像是小袋鼠看到媽媽的袋子,就會立馬紮進去,一個袋鼠一個坑。但偏偏穆山顯選擇了一個沒有感情線的世界,謝景在這裡沒有找到自己的定位,於是就憑空塑造出了男二的感情故事線。
在最後的最後,謝景被數據代替,也是因為主神終於發現了bug,把他緊急召回維修,穆山顯這次傳送故障,也是謝景離開的連鎖效應。
穆山顯想,他之前猜得沒錯,謝景必須回到主角的位置上,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必須。隻有這麼做,才能恢複正常。
也怪不得,或許主神在編寫的時候就給了他“戀愛腦”“主角”“優秀但容易被PUA的白富美”這類的固定標簽,所以即便是到了新的世界裡,他依舊站在了自己最熟悉的位置。
那也是他唯一能站的位置。
隻是,係統的話,不能全信。
穆山顯收起思緒,繼續問:“所以,現在謝景是被修好了麼?他要回到最初的世界了?”
“修好是修好了,但回去不太可能。”017搖了搖頭,“那個世界都變成粉末了,一點渣渣都沒剩下,除非重建。而且雖然現在修好了,但主神說,還是要找新世界投放測試,總不能讓他一直守著倉庫。”
那一瞬間,穆山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沒有搭腔,先是喝了口冷茶,然後才不緊不慢不冷不熱地道:“所以呢?”
“所以,”017瞥了眼宿主的神色,吞吞吐吐道,“主神、主神說,因為您已經接觸過了,它、它希望您能夠做第一批測試用戶,給予相應的、呃、那個什麼,反饋……”
穆山顯微微轉動茶杯,杯沿沾了水,在他拇指間滑動,發出微微尖銳的摩擦聲。
果然。
他覺得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