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頓時變得安靜。
嶄新的模擬機部件散落在地上,上面發出“滋滋”電流短路的聲音，還有金屬被掰折的痕跡，怎麼看都是一副被砸報廢的模樣。
那是景小塵的東西,這世上竟然有人敢把它砸爛損壞。眾人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名出手的學生,目光中帶著震驚和欽佩。
可那學生長得平平無奇，他剪著一點都不時髦的頭發,擋住大半的額頭，一雙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眼眸處濕漉漉的,看上去有點無辜。那人對周遭的視線也沒有多大的反應,踩完機器後，隻是用手背抹了下眼睛,隨後拉過身後的行李箱，繼續埋頭往前走。
眾人目光又變得同情起來，他們看出這新來的學生多半是一名轉校生,也難怪敢砸景小塵的東西了。
“站住！”果然,教學樓裡傳來匆忙的下樓聲,景小塵大步走向那名學生,當眾攔下了他。
學生又被堵住了去路,隻得抬頭看向來人。
景小塵已經怒火中燒。他瞥了眼地面上的狼藉，責問道：“你是誰？竟然敢弄壞我的東西！你知道它值多少錢嗎,弄壞了我的東西竟然還敢繼續逃？”
這學生便是剛剛入學的顧純,他一路準備到教學樓報道,不曾想會突然冒出一架無人機械衝他開火。此時他已經被圍在一群學生中央，皺了皺眉，隻好停下來解釋。
“它剛剛也弄臟了我的衣服。”
“哈？你以為自己穿的是什麼金貴的東西嗎？不過是一件爛大街的校服,也配和我的模擬機比？”景小塵忍不住爆粗口道。
“……可是你的模擬機在垃圾場裡也隨處可見。”顧純也回道。
景小塵：“……”
這話落在眾人的耳裡無異於在挑釁和羞辱二世祖了，景小塵漸漸漲紅了臉，忽然一腳踹開顧純的行李箱，罵道：“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居然敢把小爺的東西比作垃圾，也不照照自己照照鏡子，我看你自己才是垃圾吧！”
語落，行李箱頓時被踢開一道扣子，從裡頭散落出一地的毛巾、睡衣等洗簌用品。景小塵見狀，又接著譏諷道：“土包子，你看看你都穿的是什麼東西，穿著街邊十個銀元一條就能買到的內褲，還敢跟本少爺叫囂！”
話一出，附近的學生們也開始發出哄笑，還有人故意拿著顧純的東西看看，又嫌棄地丟在一邊：“真的耶，他的內褲都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了……要我說沒錢就去外面打工，我們國際聖金可不歡迎又扣又餿的窮光蛋！”
說著，人群裡再度爆發出嘲笑和議論聲。顧純站在學生中間，隻感覺到耳朵一陣轟鳴，眼裡什麼也看不見了，便隻剩得一隻摔破的行李箱。
“可那是我父親幫我整理的、那是我父親幫我整理的……”他開始發出喃喃的自言自語。
“那又怎樣？”景小塵聽了，還故意踢了踢地上的衣物，留下一連串的鞋印。
“……”
空氣似乎在此凝固住了
。顧純也停止了重複的話語，直至隔了三秒鐘的時間，他忽然抬起頭，盯著眼前的二世祖。
“你弄壞了我父親的東西，我要殺了你。”
他闡述道，忽然變得憤怒，“我要殺了你！”
……
接下去的事情就這麼忽然變得不可控起來。新來的轉校生一把將二世祖摁翻在地，揚起拳頭就揍，景小塵大驚失色，被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可是天星景家的兒子啊”，顧純的動作才放緩了那麼一下。緊跟著，景小塵鬆了口氣，從嘴巴裡吐出一顆碎牙，紅著眼睛抓著轉校生的頭發不放，兩個人在地上拳打腳踢，徹底扭打在一起。
這一場鬨劇最終在學校老師的趕到下製止，兩人一人滿口鮮血、神誌不清；一人頭發淩亂，眼角淤青，均被送往就近醫務室，並通知家長前來處理。
而顧晨德剛剛送兒子入學沒滿兩個小時，甚至來不及換下剛剛穿上的巡邏官製服，便匆匆忙忙地又趕回學校，直奔顧純所在的醫務室。
此時，景小塵還在進行頭顱震蕩的檢查，顧純受的傷比較輕，被安排在休息室觀察。父子倆很快見了面，一同坐在房間的排椅上，一個不言，一個無語。
隔了好一會兒，顧晨德才開口，結束了父子之間死寂的氣氛。
“孩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問道。
“我、我知道。”顧純立即繃直了背，“我在上學，是他們先弄臟了我的衣服，摔破了我的行李箱，還、還踩臟了我的其他衣服……”
“這就是你動手打人的理由？”顧晨德的語氣沉了下來。
顧純臉上頓時露出慌張的神色，但還是點點頭：“父親，那些都是你給我的東西。他們弄臟了你給我準備的校服，弄亂了你給我收拾的行李，還踩踏你買給我的衣服……他們故意破壞父親給我的一切，是他們先惹我的。”
“……”
顧晨德從顧純的話裡聽出了不甘，甚至還有一絲憎恨，和教務描述的情形相差無幾，他皺眉，決定讓孩子先伸出手來。
顧純一愣，遲疑地攤開掌心。
顧晨德又找來一張廢棄的宣傳海報，將紙張卷成一筒，隨後重重一甩，“啪”地擊打在顧純的手心上。
“啊！父、父親？”顧純當即嚇了一跳，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可誰知顧晨德卻拽得緊緊地，絲毫不容顧純逃避。他道：“顧零，我知道你是改造人，這點懲罰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有句古世語說‘子不教父之過’，我既然已經是你的父親，就必須讓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顧純茫然，他看了眼自己的父親，目光中竟有了一點害怕。
顧晨德又道：“在你上學之前，我便叮囑你要和同學之間和睦相處。可不過半天的時間，你讓我看到了什麼？親自動手打人，還說要殺了你的同學？顧零，你在所有和同學相處的方法裡選擇了最壞最蠢的方式，你是這樣回應你對父親的承諾嗎？”
“父親，我、我隻是忘記了…
…”
顧純連忙道，神情從害怕又變成了央求。
顧晨德沒有動搖，他繼續道：“你是改造人，比普通人已經強大十倍百倍，要做也應該去做十個普通人、一百個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仗著自己身體的強悍，去做一些卑劣的行為，去毆打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顧零，如果這就是你從新開始的人生，我隻會為你感到後悔、失望。”
這男人說得沉重，臉上的遺憾和失望也溢於言表。顧純漸漸地發起抖來，胡亂地起身，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爸，我知道錯了。”他道歉，開始不停地道歉，“我不該打同學，不該想著殺顧小塵，不該欺負比我弱的人……父親，我改，我什麼都改，你能不能不要對我失望，不要趕我走，不要拋棄我……”
說著，他死死地抱住了父親的褲腳，仿佛此時時光回溯，又回到了得知失去主人、失去朋友、失去目的的那一刻。
“爸，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隻有你了。”他抬起臉，臉上掛滿了眼淚，露出深深的絕望。
這樣的反應讓顧晨德大吃一驚。他不知這孩子以前經曆了什麼才會露出如此恐慌的神情，此時心裡猛地一沉，連忙又把孩子從地上扶起來。
“顧零，父親把你撿回來，就打算一直帶你長大，怎麼會拋棄你？”他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笨拙地用手幫顧純擦拭眼淚，道，“至少你打架打贏了，把欺負你的人狠狠地揍了一頓，沒給你的父親丟臉，你說是不是？”
“是、是的。”父親說什麼都是對的，顧純眼淚終於止住了一些。他想了想，怕顧晨德又覺得他沒用，連忙為自己強行挽尊道，“爸，我不會給你丟臉，講尊嚴這塊，我從來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這話該咋接？顧父啞然，隻覺得顧純的內心看似簡單，卻又好像是混入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過好在這孩子的情緒穩定了下來，父子倆又在休息室裡坐了會，直至醫務室裡有人穿著高跟鞋，在地板上留下清脆的扣音，周遭的腳步聲才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隔了一會兒，檢查室的門被打開，裡頭傳來了景小塵哼哼唧唧的聲音。
“媽——我被打了！”二世祖半邊臉腫得老高，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吐字。
“我的寶貝兒子，你在說什麼？”這讓來者十分心疼，“讓媽媽好好看看，哎呦，你怎麼被打成豬頭了？”
“……”豬頭本人一愣，開始大哭起來道，“媽，我被他打成腦震蕩了，您要是再晚來一分鐘，你兒子就要被人打死了！”
“好家夥，誰這麼大膽！”這回女人總算聽懂了。
景小塵見狀捋直舌頭，告狀起來道：“他就這麼矮，這麼小，故意弄壞了我的模擬機，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要殺了我！媽，他很囂張，打架也很厲害，現在就在休息室裡！”
“你放心，今天有你哥在呢，我們誰都不怕。”女人回道。
哈？那個人怎麼也在？景小塵又是一愣，連忙往母親的身後看去，隻見醫務室的走廊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身上穿著黑色的風衣，身形隱在陰影裡，如果不是特意觀察，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而看到那個人影，景小塵心裡猛地打了個突，想起這人的傳聞，連忙低頭移開目光，不敢再注視了。
但他的母親卻不一樣。女人大步走到休息室，二話不說踢開房門，大聲便道：“誰碰了我的兒子，自己乖乖站出來。敢說要殺我兒子，老娘現在就敢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