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遊戲廳（三）

/文：青梅醬

“唉, 這不還是沒中嘛。”

直到紀星雀的聲音響起，池停回頭看來，才發現月刃的第二次夾娃娃計劃已經再次宣告失敗。

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這一次月刃的神態倒是顯然比之前還自然很多，十分利落地再刷了一次遊戲卡：“沒關係，失敗是成功之母，我直覺遲早都能夾到的。”

紀星雀提議：“你不是有那個影子嗎，要不試試從下面取娃娃的那個口子探進去？”

這聽起來確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提議，但確實被月刃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行, 是男人就必須靠自己——的實力。”

池停隱約感到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緩緩地低了低頭, 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邊，月刃跟紀星雀很快開始進入了比賽狀態，你一回來我一回地輪流玩上了, 就看最後誰能先完成這夾娃娃的首秀。

很快這一台娃娃機在啟動十次之後，將遊戲幣的收取價格從2幣/次提升到了3幣/次, 兩人就又換了旁邊新的一台。

“你確定不讓他們省著點用嗎, 隊長？”宋雪風拉了一條椅子過來, 已經在旁邊坐著看了好一陣子, 也終於有些忍不住地問道。

雖然每次隻消耗2遊戲幣, 但是按他們這速度下去，500遊戲幣的初始資金感覺也完全不夠他們造的。

“沒關係。”池停回答，“就當試錯成本了。”

雖然看起來似乎是玩遊戲上頭，但池停知道月刃並不是這種容易衝動的人, 現在之所以一直沒有停止，主要是因為娃娃機使用指南上面的情況目前還沒發生。

於是他也安靜地站在旁邊，等待著規則上面提示的那些情況出現。

就在這個時候, 忽然間響起的一個聲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你們居然這樣就直接玩上了啊！”

池停幾人聞聲回頭，留意到不遠處站了三個人，正是先前在門口遇到的那個一起進本的三人組。

留意到投去的視線，為首的人走過來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藍山戰隊的隊長伍睿慈，旁邊兩位是我的隊員虞貴和馬偏。雖然沒有爵士戰隊那麼大名氣，但也算是偏進排行榜中遊的戰隊了。”

說著，他視線徐緩地從池停一行人身上掃過，問：“你們看起來也是一起進來的吧，讓我來猜猜看……在做戰隊資格認證任務？”

這人猜得倒是挺準，讓池停也多看了他一眼，也十分友好地伸出手去：“是的，即將正式注冊的曙光戰隊隊長，池停。”

雙手輕輕一握，伍睿慈看了一眼依舊圍在娃娃機前奮鬥而絲毫沒有理會他的另外兩人：“你的隊員玩得很認真啊。所以，你們感覺這個項目怎麼樣，如果覺得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隨時告訴我們。都是底層的戰隊，我們很願意互幫互助。”

當這番話說出的時候，伍睿慈的直播間裡迅速地奔過了一片彈幕——

【哈哈哈哈哈，伍哥又在那忽悠上了。】

【我之前還不理解藍山戰隊為什麼要把所有排行榜的隊伍都背下來，現在知道了，方便挑軟柿子捏。】

【曙光戰隊是什麼戰隊？聽這意思，是剛剛才成立的樣子？】

【隨便是什麼戰隊，反正感覺他們遲早要被伍哥忽悠瘸。】

【確實……被藍山盯上的新隊伍目前都挺值得憐愛的，更何況這副本裡還有一個爵士戰隊。】

【什麼，爵士戰隊也在？我剛來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獄配置啊！】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這人的名字有點耳熟嗎……】

池停上一次聽到“互幫互助”這個詞還是從瞭望塔戰隊的隊長榮介那邊，但是面對這個伍睿慈，卻是讓他莫名有一種感覺——這話說的，似乎並不完全是出自這人的真心實意。

不過仔細一想，倒是也可以理解。

這個無限世界的危險程度比起他們那個末世，其實也都不妨多讓，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個人的生存比起所謂的道德感來說，自然才是排在第一的選擇。

池停承認自己對人類確實存在於某種意義上的美顏光環，但實際上對於這個物種所存在著的劣根性，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

畢竟救過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自然什麼人都見過了。

因此一聽伍睿慈這話，池停就知道這人估計是琢磨著想撿現成的了。

他倒是從來不介意分享線索這種事情，隻不過眼下，也不知道月刃他們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至今還沒有觸及規則上所提及的內容，也就更說不上什麼有效情報了：“謝謝，不過我們現在沒遇到什麼難處。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們或許可以一起加入探索。”

伍睿慈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頓。

他原本是想要借機套取一些有利消息，但是看這位新戰隊的隊長居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坦誠的態度到底是真是假。

也沒有表露出太多，伍睿慈到底還是控製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好的，我先看一下這裡的遊戲規則。”

他朝池停客氣地微微一笑，等轉過身去的時候，神色無波地朝著另外兩個隊友使了個眼色，帶著人往後面的那排娃娃機去了。

直到三個人離開，一直在娃娃機前埋著頭的紀星雀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這支藍山戰隊有問題吧，這個星空遊戲廳裡面那麼多的遊藝項目，乾嘛偏偏要跟我們擠到一起來？”

池停不置可否道：“畢竟都想節省試錯成本。”

紀星雀茫然：“什麼試錯成本？”

池停：“……”

隻能說紀星雀確實是他認識的人裡面唯一全靠第六感進行判斷的存在，而這種忽強忽弱的第六感有的時候也有些過分玄學。

也是對比之下，池停忽然發覺果然還是跟月刃交流最不費力氣，無聲地歎了口氣之後就朝那人看去，正好聽到微微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看吧，我就說問題不大。”

剛剛結束的一夾子，讓月刃順利地賺取到了娃娃機項目的首個收獲。

他俯身從取物倉裡將戰利品取了出來，拿起來一看，藍色的海豚身上印著一個“800”的數字。

伴隨著腦海中浮現的一片硬幣敲擊聲，月刃留意到自己遊戲卡上的數字從最後的“456”升為了“1256”。

他微微笑著將手裡的海豚娃娃隨手塞到了池停的手上：“44幣換了800幣，這遊戲項目還挺賺。”

等池停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十分自然地將海豚娃娃接在了手裡。

他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種除了可愛之外沒有任何實質作用的小東西，感受了一下柔軟的手感道：“但我們算是團體來到這個區域遊玩，所以按照第7條規則要求的‘請確定每個人夾取的娃娃都不同顏色’，我們中如果還有人想要繼續這個遊戲的話，就需要去選擇去抓其他顏色的娃娃了。而且一共也就五種顏色，如果按照每個800幣的話，五個抓全也就4000，除非……”

月刃自然知道池停的意思。

一個項目，去掉投入成本之後隻賺取3000多的遊戲幣，在這個副本當中，怎麼看也有些收益過低，更何況這中間還存在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幺蛾子。

他微微一笑淡淡地接下了話：“除非，夾出來的娃娃能夠像這隻那樣，獎勵十分喜人。”

說到這裡，又低低地歎了口氣：“就是可惜，注定跟我們無緣了。”

伴隨著話語的落下，視線落點處那台閃爍著熒光的娃娃機顯得十分醒目。

紀星雀也注意到了，愣道：“剛剛有人投幣了嗎？”

見池停跟月刃均未反應，他又回頭朝宋雪風看了過去，回應他的，隻是一片沉默。

紀星雀微微咋舌：“這意思是……”

“它自己運行起來的。”月刃輕輕地敲了敲跟前那台娃娃機上貼著的使用指南，緩聲讀道，“4.請確保每排娃娃機中隻有一台設備在投入運行，請勿同時給兩台及兩台以上設備進行投幣，如果投幣後發現同一排有其他娃娃機同樣獲得了夾取次數，請假裝沒有發生。”

他由衷道：“我們這一路都換到第六台機子了，終於刷到了其中一條規則的出現，不容易啊。真是不知道我們到底算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了。”

剛剛還曾經出現在腦海中的話語突然由這個人說出，讓池停回頭又看了月刃一眼，很快，又將視線落回了那台娃娃機上。

短暫地沉默後，問道：“那隻娃娃，之前應該不在那個位置吧？”

在娃娃機閃爍的燈光下，可以看到有一隻娃娃已經掛在了出口的邊緣，搖搖欲墜的樣子下似乎隻需要輕輕碰觸一下，就可以從裡面跌落。

上面“10000”金額的獎勵數字，在那顯得尤為醒目。

一萬遊戲幣，已經是絕對誘人的獎勵了。

但是池停清楚地記得，直到月刃他們從這台娃娃機前離開，似乎並沒有這麼一隻娃娃存在。

這個過程中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任何人進入這個區域，按照池停的猜想，要麼是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悄悄地將這隻娃娃放在了那裡，又或者就是這隻娃娃自己，悄無聲息地挪動到了這個娃娃機出口位置的最邊緣。

怎麼也沒想到，月刃倒是回答地更加直接：“嗯，它應該是自己掛上去的。”

池停問：“你怎麼知道？”

“你猜？”月刃對上池停這麼直勾勾看來的視線就想逗逗他，然而話音未落，眼見跟前的男人緩緩地挑起了眉梢，當即十分自然地又接下去道，“我剛才，看到它動了。”

他笑容平靜地陳述道：“確切說，這裡的很多娃娃，都已經不在它們原本的位置上了。”

池停聞言，視線緩緩掃過那一排看起來平常至極的夾娃娃機。

娃娃動了。

這樣的回答，讓旁邊的紀星雀也表情微妙了起來。

隔了很久，問道：“娃娃機裡的這些東西，不會都是活的吧？”

“都是？”月刃瞥了他一眼：“我剛送了池停一隻，你覺得我會願意讓你們家隊長這麼抱著一隻除我之外活著的東西嗎？”

紀星雀：“……”

池停：“…………”

“這隻不是活的，起碼現在不是。”池停給出的結論一如既往的嚴謹，看著那隻安靜掛在出口處的海豚，隱隱地總覺得有哪裡透露著違和。直到，他在那尾巴的位置，發現了一根隱約殘留的線條，粉紅色的。

月刃的視線也久久地停留在那隻仿佛擱淺在岸邊的海豚娃娃上。

就當池停想問問他有沒有得出什麼結論的時候，隻聽月刃忽然有些遺憾地低低嘖了一聲：“真的是，這誘惑得也太明顯了。感覺一摸就可以到手10000幣呢。”

隨著這樣的話落，那台娃娃機周圍的燈光閃爍得愈發耀眼了。

月刃又慢吞吞地歎了口氣：“這娃娃也是，都放水到這程度了還要夾子乾嘛，自己從出口上跳下來難道不好嗎？”

仿佛恨不得閃耀全場的燈光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甚至於連娃娃機的背景音都微微地卡了下殼。

在那一瞬間，池停似乎十分荒謬地感受到了來自於娃娃機的無語：“…………”

月刃已經笑著收回了視線：“行了彆管了，誰愛去誰去吧，反正我已經贏了。”

所謂“贏了”這兩個字落入紀星雀耳中，倒是讓一頭發粉毛微微地炸了起來：“等著，我馬上也抓一隻回來給你看看，而且一定比你獎勵的遊戲幣更多！”

月刃眉梢微微挑起幾分，淡淡道：“哦，等你。”

紀星雀：“……”

這語調怎麼莫名讓人感覺非常生氣？

頂著被激發的盎然鬥誌，紀星雀毫不猶豫地朝其他顏色的娃娃區域走去。

然而來到旁邊那排的時候，卻是發現藍山戰隊的幾人正圍在一台娃娃機前，想到同一排禁止同時給兩台設備投幣的規則，他隻能選擇前往再後面的第三排。

池停總覺得月刃就是在故意逗紀星雀玩：“你招惹他乾嘛？”

月刃奇怪地回看了一眼，一臉無辜地糾正道：“比賽是他提出的，我覺得應該是他招惹的我。”

池停搖了搖頭，邁步跟上去盯著紀星雀。

就當他經過隔壁的時候，忽然聽到藍山戰隊那邊傳來了躁動。

池停停步看去，隻見藍山戰隊的隊長伍睿慈正跟另外一人將那個矮胖的隊員努力地按在娃娃機前，一聲接一聲，喊得聲嘶力竭：“不可以！忘記規則上說了嗎，不管怎麼樣，現在絕對不可以離開！”

池停也看到過那個被壓住的隊員，好像是叫馬偏，當時伍睿慈在跟他自我介紹的時候，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

隻不過跟那個時候完全不同，原本憨厚溫和的樣子早就已經蕩然無存，仿佛是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事情，瞳孔微微放大之下，極度恐慌的狀態讓他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形。

雖然伍睿慈跟那個虞貴在努力地控製住他，但隱隱間也已經有了掙脫的趨勢，這種粗暴僵硬的動作，像極了被玩偶服束縛住的樣子。也不知道原來就極有蠻力還是出於其他的原因，此時的每一個動作都力量大得驚人，險些要將壓在他身上的兩人直接給甩飛出去。

“放……快放開我……”仿佛完全聽不到旁邊的聲音，馬偏痛苦的聲音裡充滿了掙紮，渙散的視線似乎看到的並不是周圍的場景，隱約間，可以看到有一條條絲線從他的臉頰當中扭曲著想要從毛孔裡面鑽出，“救、救命……快救救我——！我不能留在這裡，不能——！”

伍睿慈顯然也沒想到突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隻能將聲音再次拔高，試圖將人喊醒：“冷靜！10分鐘！規則上面說了，設備故障隻需要在這裡等10分鐘就……”

可惜馬偏顯然根本聽不到他的提示，在那個其他人無法理解的時空中，他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極度的恐懼當中。

漸漸地，他的力量顯然又增大了很多。

眼看就要按捺不住，隻聽“啪嗒”一聲，原先還在掙紮的馬偏被忽然伸出的一隻手牢牢地按回到了娃娃機前。

毫無抵抗之力的樣子，與剛剛激烈的掙紮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伍睿慈不由地恍了一下神，一抬頭，正好對上了來人十分和善的視線。

池停用一隻手輕描淡寫地控製住了發狂邊緣的馬偏，溫和的笑容跟伍睿慈初見面時如出一轍：“剛好留意到這邊的情況就過來看看，希望有幫到你們的忙，伍睿慈隊長。”

助人為樂是美德，人類之間的互幫互助也向來是最讓人感到心情愉快的事情。

而除此之外，池停當然也很樂意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這個馬偏到底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