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丟手絹（十八）

/文：青梅醬

兔紳士顯然不太清楚月刃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對於危險的本能，讓它的臉上漸漸地有了一抹視死如歸的表情。

它就聽到池停在旁邊笑了一下：“行了我來吧，你彆嚇到了人家。”

“我有那麼嚇人嗎？”月刃隨口問了一句, 倒也沒想要得到回答，直接將手裡的兔子遞了過去。

然後兔紳士就感到自己被一雙溫暖的手捧住了，就這樣重新地被放回到了圓桌上。

池停看著它：“前面進行委托的時候你一直跟著我們, 應該知道我們已經了解了蘇莉莉的大概情況。現在其實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要跟她確認一下，放心, 我們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兔紳士顯然還有些猶豫，然而像是聽到什麼人說話般耳朵動了一下, 到底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莉莉說可以見你們。”

它在口袋裡面摸了一會兒, 找出了兩條手絹遞了過去。

池停也明白了過來，伸手接過來的同時遞了一條給月刃，然後就看到周圍的燈瞬間暗了下去。

就如之前玩遊戲的時候那樣, 在一片黑暗中, 他們看到了那個站在兔紳士背後的蘇莉莉，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正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 似乎是在詢問他們有什麼事找她。

這倒不是池停第一次見蘇莉莉了，他想了一下後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巾, 很快就十分靈活地折了一個千紙鶴出來。

遞過去的時候, 他看到蘇莉莉那雙空洞的眼裡似乎泛起了一絲代表著喜歡的神采, 嘴角才微微得浮起了幾分：“你在這個地方住了多久了？”

這種故意放溫柔後哄孩子的聲音, 聽得一旁的月刃都不由回頭多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隻要這人願意, 大概隨時都可以老少通吃地討所有人的喜歡。

蘇莉莉顯然不是很習慣跟人溝通，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生澀地回答：“不、記得了。”

池停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喜歡這裡嗎？”

蘇莉莉想了一下, 搖頭。

這樣的回答讓兔紳士明顯一愣，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池停留意到了兔子這樣的反應，繼續問道：“為什麼呢？”

蘇莉莉磕磕巴巴地回答：“這裡，沒有，爸爸媽媽……我明明，應該，和爸爸媽媽一起，但是，隻有我，來到了這裡。我，找不到他們，也，出不去……那些哥哥姐姐，不應該，來這裡陪我。他們不喜歡，這裡，我也，不喜歡……但是出不去，怎麼都，出不去。”

說到最後她好像非常沮喪，抓著池停新折的千紙鶴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樣沮喪的情緒顯然也傳遞給了兔紳士，見池停朝它看來，它有些難受地吸了吸鼻尖：“其實我知道她不喜歡這裡，但我本身也是這個空間裡面創造的，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在這裡陪她，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她帶出去。而且她已經……總之，如果離開這裡的話，是真的會不存在的。”

聽到了這樣的話，蘇莉莉忽然抬頭看了過來，氣鼓鼓地道：“就算不存在，我也，不要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死了，我應該去跟爸爸媽媽，一起！而不是，在這裡！”

這樣的反應讓兔紳士更難過了，原本神采奕奕的兩個耳朵徹底地耷拉了下來，猩紅的眼睛眼淚汪汪。它一直十分小心地沒提過那個字，但很顯然是掩耳盜鈴而已，蘇莉莉其實一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兩人的對話下，池停默默地看向了月刃，確定道：“我記得這裡的每個副本其實都有設計者的，對吧？”

月刃可沒忘記自己離開副本之後最想做的那件事情，腦海中浮現起“七號”的這個代號，嘴角涼涼地浮起幾分：“當然。”

池停的視線將這片封閉的會議大廳緩緩掃過，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覺：“總覺得這些副本的背後好像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這些NPC其實都是被設計者困在副本裡的？”月刃了然地一笑，“你要這麼想倒也沒有任何問題，至少以我自己的角度，並不認為有哪個天才能夠自詡創世主，憑空創造出我這樣的存在。”

過分自負的話讓池停不由回眸看了一眼，而實際上，某種角度來說他確實也認同月刃的說法。

他的指尖輕輕地撫著胸前的異石，若有所思地喃喃：“從愛心公寓出來的你能夠順利拿到玩家的身份，在失落的寶藏副本完成超度之後能夠將那些勇者後代的遺骸順利帶出副本……不管怎麼看，這些至少都是真正的人類才能夠實現的事情。就算不是人類，至少也應該是一種擁有高智慧的生物體。”

這樣說的時候，池停的腦海中緩緩地浮現出了在以前世界當中曾經見到的那些異形。

某方面來說，上個副本中擂台場中那些含人量低於20%的怪物，似乎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你的意思是，這些NPC以前可能真的是人？”月刃的視線緩緩掠過，最後落在兔紳士身上，笑著提了一把，“彆的不知道，但這玩意兒絕對不是。”

兔紳士再次遭到冒犯，非常努力地才從這魔爪當中掙紮出來，臉上寫滿了不滿。

“……”

池停對月刃閒來無事的抬杠感到無言以對，而且必須承認，目前他所做出的這些猜測當中還擁有著很多的盲區。

沒再細想下去，他走到蘇莉莉的跟前緩緩地蹲了下去，臉上也漸漸地露出了一貫溫和的笑容：“小妹妹，如果有那麼一個機會的話，你願意跟我離開這裡嗎？”

這話如果由月刃來說，無疑會像極了一個不懷好意的誘拐犯。

但是由池停的口中出來，卻是有著一種格外讓人心動的誘惑。

就像是，要將一直身在黑暗中的她重新帶回光明。

蘇莉莉明顯愣了一下，等聽明白了這話裡的含義之後，神態間隱隱有了一些期待：“可以嗎？”

池停笑著點了點頭：“或許可以。”

他也沒有將話說得太滿，畢竟他的那個能力沒辦法對一個靈魂體使用，在這之前，他需要找到蘇莉莉的屍骸。

於是，他選擇直接問兔紳士。

兔紳士原本還沉浸在濃烈的悲傷情緒當中，聞言啞然：“真的能帶莉莉出去嗎？身體應該是找不到了，骨……骨灰可以嗎？”

這倒讓池停一下子也有些不太確定了：“……大概需要試試。”

兔紳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禮服。

在它的帶領下，空曠的會議大廳旁邊又多了一扇新的大門。

從這扇大門經過，他們來到了一個空蕩的靈堂當中。

如果沒有提前離開的話，這裡應該會是他們第七天或者第八天的委托任務場地。

池停看到了正中央掛著的那張黑白照片。

桌子上擺放著的，是一個充滿童趣的畫著可愛塗鴉的骨灰盒，跟照片上的小女孩一樣透著天真爛漫的氣息。

月刃一路跟在後面，這個時候十分客觀地評價道：“都辦靈堂了，人家孩子能不知道自己死了嗎。”

兔紳士：“…………”

池停行動前最後跟蘇莉莉進行了一下確認：“從這裡離開代表著什麼，你確定知道吧。”

蘇莉莉點頭，小臉上的神態也有著幾分的堅定：“知道，哥哥帶我，離開這裡，我要去陪爸爸媽媽，也想出去看看更多的地方。”

池停在這樣視死如歸的小表情下沒忍住地在她的頭上揉了一把，胸前的紅光微微閃過，手中赫然多了一串白色的串珠。

他將手裡的手絹係到了蘇莉莉的手臂上，看著小女孩消失在了周圍亮起的燈光下，緩步走到了靈堂的正中央。

細長的紅線劃破指尖，一滴血輕輕地低落在地面上，頃刻間仿佛蕩起了一片片的漣漪。

月刃抱著瞠目結舌的兔紳士，站在後面無聲地看著。

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池停“超度”，但不管第幾次見，都依然可以感受到滿滿的震撼。

他發現，這種時候總能讓他的眼神無法從眼前那人的身上挪開。

終於，在一片燈光中，一個小小的虛影有些忐忑地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蘇莉莉看起來對於自己的變化感到非常茫然，但表情裡又有著明顯的欣喜。

這是她許久不曾有的再次出現在光中的感覺。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池停。

對上視線，池停的嘴角微微浮起幾分：“願意追隨我嗎？”

“願意的，哥哥。”蘇莉莉釋然的聲音隱隱地響起。

周圍聚攏的溫暖的光芒將她籠罩在其中，漸漸地化為了一顆骨珠，如受召喚般安靜地落到了池停的手裡。

剛剛的消耗讓池停嘴角的唇色有些微白，但在觸碰到珠子的那一瞬間，有些驚訝地低低“咦”了一聲——他居然在蘇莉莉的骨珠上面感應到了一種特殊的能力。

所以說，這個副本裡的一切真的都是設計者利用蘇莉莉的個人技能所創造的夢境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著……

周圍頃刻間的動蕩應證了池停的判斷。

蘇莉莉的消失讓這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支柱，岌岌可危之下，頃刻間開始逐步瓦解。

“這個副本要崩塌了。”

月刃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一手按住險些就要主動關閉的大門，回頭去看池停。他自認為池停的反應並不會比他慢上半點，結果這一回頭卻見那人還沒過來，不由皺眉：“怎麼不走？”

“兔子……”

池停全身的肌肉緊繃，是一個隨時準備蓄力出發的姿勢，然而伸出去的手並沒有得到回應。

兔紳士十分儒雅地站在那裡，沒有半點慌張的樣子，舉起的手杖剛剛推開了那隻遞到跟前的手。

對上池停的視線，它露出了紳士至極的笑容，語調一如既往的輕快：“我本來就是莉莉創造的一部分，現在她離開了，我也需要和這裡一起消失啦！你們不用管我快點走吧，把莉莉帶出去後，一定要做到答應她的事情，帶她去見見更多更廣闊的世界哦！”

池停：“一定。”

“你要再不走，我可真不給你留門了。”月刃的語調裡聽起來充滿了調侃，抵著大門的姿勢並沒有動，見池停終於沒再管那隻囉嗦的兔子，伸手一撈把人拽了過來。

沒有了本體的支撐，副本崩塌的速度比想象中還要快上很多。

頃刻間，背後的兔紳士就被割裂的碎片斑駁地吞沒了，他們驚險萬分地剛剛奔進了走廊空間，險些也被永遠地留在那裡。

兩人腳下步子未停，飛奔的速度已經快得驚人。

因為剛剛的“超度”所消耗的體力，池停距離提前做好離開準備的月刃看起來隻有幾步之遙，實際上卻是顯得格外的驚心動魄。

好幾次崩塌的地面險些就要落到腳下，都被他豁然的加速給敏捷地避了開去。

終於，飛奔的兩個身影面前，漸漸可以看到了會議大廳中央的那扇傳送門。

顯然是兔紳士隔空幫他們提前打開了燈，唯一的光亮成為了前方最分明的指引。

月刃率先一頭衝進會議大廳後眼見著腳底下重新出現了影子，到了傳送門前轉身的那一瞬間，直接驅動著無數的觸手朝著池停的方向探了而去。

就當後面崩塌的世界眼見要將池停吞沒的時候，及至跟前的影子就這樣如有生命般頃刻蜷住了他的腰肢，巨大的後拽力下將人狠狠地拽了過去。

借助著這樣的力量，池停也是腳下一蹬一個利落的飛躍。

猝然的發力同步作用下，池停就這樣徑直地撞到了月刃的懷中。

巨大的衝力下，兩個身影就這樣朝著傳送門中央跌了進去。

依稀間，池停可以感受到跟前的人似乎下意識地將他往懷裡摟了一把，晃神間沒及細究，回頭看去的時候，隻見身後的所有場景都頃刻間碎裂成了萬千的碎片。

仿佛散落的萬花筒，蘇莉莉所締造的漫長夢魘至此終於結束了。

陷入黑暗之前，池停聽到頭頂上傳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池大隊長，你好像比想象中要瘦上一些啊。”

【計時結束，《丟丟丟手絹》副本已關閉，期待您的再次到來。】

【恭喜玩家池停，月刃，通關《丟丟丟手絹》副本！】

【副本獎勵正在計算中，請稍等……】

……

【所有玩家已離開，《丟丟丟手絹》副本重啟中。】

【嘀嘀——！副本主程序缺失，重啟失敗。】

【無備用數據，嘗試性修複失敗。】

【出現未知故障，《丟丟丟手絹》副本通道暫時關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