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丟手絹(六)
/文:青梅醬
這種對抗類型的副本, 本身就不存在著必勝的攻略,所以來直播間裡的觀眾們要麼就是來蹲一個大概規則的新觀眾,要麼就是那種奢望於一夜暴富的競猜黨。
對這裡面任何一類人來說, 都不可能會願意花大價錢看收費直播。
早在收費倒計時結束之後, 池停的直播間裡早就已經跑得乾乾淨淨, 也就偶爾有前兩個副本的老觀眾會抱著好奇心,時不時地在合適的時間忍痛消費,來瞄上那麼一兩分鐘。
直到在其他人的直播間裡知道他拿出了紙張進行分析, 才稍微吸引了一批好奇心比較重的觀眾進來。
這個時候視角一轉,落入他們眼中的, 恰好是於皋詭異變臉的名場面。
彈幕頓時也跟著奔湧了起來。
【尼瑪把我給嚇了一跳, 這鬼演技可以啊,差點還以為真是無辜的了。】
【這個池停有點腦子, 仔細一想的話,如果副本裡面有兩組雙排玩家,好像確實算是一個通關思路。】
【居然第一天就直接把第一隻鬼給找出來了,感覺勢頭不錯!】
【我已經壓了玩家陣營獲勝,希望莫辜負。】
【現在壓得太早了吧?雖然是天胡開局,但後面的發展誰都不好說, 失誤個幾次一樣GG。】
【確實,思路是好的——如果不是在這個本裡的話。】
【什麼意思?我反複想了一下確實沒什麼問題啊,隻要嚴格執行的話,運氣再差也能在八天內剛好找出最後那隻鬼。】
【嗬嗬第一次看這個本吧?等後面你就知道了,不說彆的,彆忘了疊滿3層印記是要嘎的,到時候活著的玩家數量能不能比鬼多還不知道呢。】
經過提醒,很多人也頓時沒了聲。
確實, 有的時候再好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在這種副本當中,隨時都可能有變數發生。
有人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規則我倒是知道,但不管怎麼說,前期發現的鬼越多確實越占優勢。】
副本裡,池停依舊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打量著於皋。
他明明是被鬼盯上的那個,可是這樣的探究神態,反倒好像他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的審視者。
終於收回視線,池停轉頭看向旁邊,像是得出結論般地對月刃說道:“這隻的成分很複雜。”
月刃瞬間就明白了所謂“成分複雜”的含義,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梢,也好奇地看了過去。
這樣的眼神甚至比池停還要露骨幾分,就像是在觀看一種珍稀物種:“有多複雜?”
池停思考了一下,才想出了四個字來形容:“一言難儘。”
月刃心領神會:“那聽起來確實挺複雜的。”
剛剛揭開身份的鬼:“…………”
早就知道這對男同很有問題,居然到現在都還一唱一和的,這種莫名的羞辱感是怎麼回事?!
眼底陰毒的神色一閃而過,鬼側眸朝著旁邊看去的時候,隻見原先坐在他身邊的大叔身子一顫,慌亂間已經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鬼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的滿意。
對嘛,這才是普通人該有的感覺!
他也沒再看向池停,而是緩緩地朝周圍環視了一圈。
在一片惶恐的表情中,原本屬於於皋年輕可親的五官漸漸地扭曲了起來。
像是被無數無形的線拉扯著改變了形狀,猩紅的血液也漸漸地從眼眶裡滲出,順著臉頰徑直地滑下了兩道血淚。
猙獰的表情足以看出他的不甘,但很顯然受到了這個副本當中的規則限製,最終也隻能認了自己第一輪就被票出去的結局,一臉怨毒。
遙遙地可以聽到手杖敲打在地面上的聲音。
像是聽到一個信號,鬼就這樣突然間起身離開了圓桌。
這時候,玩家們才留意到另外一個方向又出現了一扇門。
等到鬼的身影消失在這扇門中的同一時間,兔紳士的身影也重新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穿著禮服的長毛兔隻是瞥了一眼圓桌旁邊空落下來的位置,就視而不見地看向了其他人。
它十分嫻熟地跳到了圓桌上面,仿佛完全沒有留意到現場少人,就這樣語調愉快地宣布道:“大家的晚餐時間過得還愉快嗎?接下來,就又要到萬眾矚目的小遊戲環節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豐盛的佳肴頃刻間從桌面上消失得蕩然無存。
“唉?”池停剛要去取自己面前不遠處的洋蔥圈,結果剛好撲了個空,隻能為沒能吃到這一口而遺憾地歎了口氣。
不過相比起來,其他人顯然更加的鬱悶。
畢竟剛剛在交流的期間,池停至少在第一時間墊過了肚子,而其他人在精神緊繃的狀態下根本找不到半點食欲,基本上沒有在所謂的晚餐時間期間吃上半口。
就在這時候,饑腸轆轆的眾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池停的面前多了一個菜肴豐盛的盤子。
獻上這一盤美食的月刃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那麼短的晚餐時間能吃飽才有鬼,看我多未雨綢繆,還知道先藏了一點起來。”
池停滿意地從盤子裡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洋蔥圈,咬了一口,不吝誇獎:“厲害。”
月刃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過獎。”
饑腸轆轆的玩家們:“……”
再次被無視的兔紳士:“…………”
長毛兔猩紅的眼睛頓時不滿意地眯起了幾分,以至於接下去的語調聽起來終於不再那麼軟萌,而是帶了幾分刺耳的尖銳:“請各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們的遊戲時間馬上就要開始了!接下來需要先歡迎今天拿到丟手絹資格的朋友站出來哦,那麼,現在手絹在誰的手上呢?”
這樣的聲音落入耳中,讓周圍的空氣也微微一凜。
費瑩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叫的好像是她,慌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手絹?手絹在我這裡!”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她看到那隻兔子朝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很好,記得遵從自己的本心選擇合適的目標傳遞手絹哦!輕拿輕放,為了避免手絹又回到你的手上,一定要小心彆被抓到呀~!”
多少帶點賣萌嫌疑的話語入耳,玩家們稍微一愣頓時也都明白了過來。
居然是誰拿到手絹就能擁有新一輪的選擇權嗎?
“費瑩。”屠舒懷正好坐在不遠的位置,在兔子的注視下不太好明說,隻能用餘光示意性地朝著旁邊瞥了一下。
費瑩有些疑惑,直到順著這個方向看到了坐在那裡的譚浩波,這才讀懂了屠舒懷的意思。
這兩個男大學生本來就是一起的,剛剛於皋被投出去時候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按照前面的思路往下,剩下的這個譚浩波十有八九也應該是鬼。
本來玩遊戲期間,玩家完全不知道手絹會落在誰的手上,這讓每個人的求生實際上都非常被動,但現在不一樣了。
如果是由擁有手絹的玩家自主選擇下一個丟給誰的話,那就意味著費瑩這次完全可以直接將手絹傳到鬼的身上。
這樣一來,等於是讓玩家陣營在整個遊戲期間減少了一次印記疊加。
理清思緒之後,費瑩隱隱間也有些振奮。
然而這樣的感覺並沒有持續上多久,很快就頃刻間直接墜到了穀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視線中,費瑩看到,斜對面的譚浩波朝她看了過來。
因為一直以來太過靦腆的關係,所有人的注意力多是放在那個於皋的身上,對於這個譚浩波的印象也僅僅局限於那張憨態可掬的方臉。
而這個時候,他顯然也是知道自己逃無可逃,乾脆也不裝了。
在這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鏡片背後的眼睛裡絲毫看不到平日的木訥忐忑,兩邊的唇角更是越咧越開,直到定格在一個十分詭異的弧度下,無聲地開了口。
他對費瑩說的是:你、跑、不、過、我。
冰冷的感覺頃刻間衝遍了全身,等到費瑩從那一瞬晃神中反應過來,周圍的燈光已經“啪嗒”一聲暗了下來。
如前一夜那樣,周圍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所徹底籠罩了。
費瑩發現,她居然可以看清楚這片黑暗當中的一切。
昨晚拿到手絹的瞬間看到的那個女孩,此時正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過近的距離,讓站在椅被後面的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樣一個嬌小的輪廓。
似乎感受到了背後的注視,女孩緩緩地回頭看了過來。
沒有什麼生氣的臉上是一雙烏黑空洞的眼睛,緩緩地眨了眨之後,將手指放在跟前,朝費瑩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費瑩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全身僵硬的狀態下是怎樣邁開腳步的。
而就在她動起來的第一時間,一片寂靜當中傳來了熟悉的音樂,但又與前一天有所不同。
“丟~丟~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費瑩感到,這樣的歌聲仿佛就圍繞在她的身邊,輕輕地貼著耳側。
她剛剛邁開的腳步一抖又停了下來,全身控製不住的顫栗下,要不是先一步緊緊地捂住了嘴巴,險些直接驚叫出聲。
而實際上,此時此刻其他人的反應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跟前一天稚嫩的童聲不同,這明顯是於皋的聲音,而在這個聲音背後,玩家們甚至還能聽到自己被錄入背景的交流聲。
這是,今天他們在完成委托任務期間,由於皋錄製的那首兒歌。
而更讓他們驚恐的是,在男生清亮的歌聲背後,隱隱約約地開始流出了女孩子的笑聲。
這個聲音就像來自於錄製者的身邊,依稀間甚至可以想象到有一個小女孩站在那裡,一邊天真無邪地笑著,一邊爛漫地跟著男生一起進行著合唱。
“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恍惚間,兩個分明不同的聲音隨著背景音樂緩緩地重疊在了一起。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當時在房間裡面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聽到過這個女孩的聲音,更彆說,見到除他們外的任何人了。
小孩子?如果當時房間裡面真的有小孩子,在場的那麼多人不可能沒有一人發現!
費瑩眼裡到底忍不住地有了淚花,但她唯一能做的,也隻能咬緊牙關加快了腳步。
結束,現在她隻想儘快地結束這一切,所以隻要能夠把手絹丟到……
眼見就要來到譚浩波的位置後面,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費瑩心情緊張地緩緩提起了拿在手裡的手絹。
眼見就要鬆口放下,她一個抬眸,恰好見到原先還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的人轉頭看了過來。
怎麼可能!譚浩波居然能看到她?!
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意識到這一點的費瑩豁地睜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從腦海中浮現的,是之前那個無聲又充滿威脅性的警告——你、跑、不、過、我。
她看到,譚浩波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樣詭異的笑容。
剛剛已經放輕了的腳步豁然加快了幾分,求生的本能下,費瑩全身緊繃地快步走了過去。
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淋漓的冷汗已經讓她宛若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不能傳給譚浩波,即便知道他是鬼,要是真的傳給他,恐怕不等她跑開就會在第一時間被一把捉住;
也不能傳給那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以她現在雙腳發軟的狀態,一旦被發現了也絕對沒有跑贏的希望;
屠姐也不行,以前是飛車黨,論體力一樣跑不過……
費瑩跌跌撞撞地邁著腳步,不知不覺間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疊加印記,隻要疊到兩層,距離鬼門關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所以說,為了確保手絹可以順利地傳出去,她現在唯一的選擇隻能是……
雖然這樣的決定十分卑劣,但是求生這種事情,本身又有什麼可恥的呢?!
在心裡反複說服之後,費瑩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再一次來到數不清經過過幾次的那個位置,將手絹丟了下去。
她的腳步沒有停下,就如之前任何一次那樣儘量自然地路過,在心頭瘋狂的跳動之下暗暗地祈求能夠在被發現之前儘可能地拉開距離。
然而文翁表現得比想象中要來得敏銳。
他之前也看到了屠舒懷給費瑩提示的整個過程,因此在意識到費瑩居然把手絹傳給了他後,一時之間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也慌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邁開腳步就要追趕。
費瑩時刻留意著這邊的情況,也收起了前面緩步行走的偽裝,飛奔了起來。
身後的追逐讓她的心跳險些從胸膛中飛出,這一時間,視野中除了直勾勾地盯著的那個文翁離開後空落下來的位置,幾乎再也看不到其他。
近了,更近了。
她已經可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就當文翁眼見要將費瑩抓住的那一瞬間,剛伸手,忽然從身側椅子上站起來的那個身影讓他下意識地側眸,緊接著就被落入眼中的那身紅裙給震得腳下一頓。
女孩這樣蒼白的臉龐嚇得他的步子徹底一亂,緊接著,就在混亂之下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同一時間,費瑩已經順利地跑完一圈到了空位置跟前,倉皇地坐了下來。
“啪嗒”一聲,伴隨著這場遊戲的結束,周圍的燈光豁然亮起。
眾人看去的時候,落入眼中的是費瑩還沒平複呼吸的狼狽模樣。
以及文翁跌坐在地面上,一臉見了鬼一般的表情:“女孩!我看到了,剛才這裡有一個小女孩!”
這樣的狀態顯然驚魂未定,畢竟是才通關一次副本的新人,文翁對這種直面的暴擊顯得十分脆弱不堪。
就當那張本就蒼白的臉上更加面無血色時,他的面前忽然間多出了一個杯子。
“不急,喝口水慢慢說吧。”
文翁下意識地伸手,等觸碰到杯面時,從指尖傳過來的溫熱感終於讓他緩過了一些神。
恍惚抬頭,落入眼中的是一張笑容溫和的臉。
那一瞬間,他感到頂部的那些燈光仿佛在這人的身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邊,仿佛讓身邊包圍著的冰冷也消融了不少。
心跳似乎漸漸穩定,文翁心有餘悸地喝了一口熱水,情緒也終於平和了很多。
池停十分有耐心地垂眸看著,等到面前的人徹底冷靜了下來,才開口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孩,是穿著紅色的裙子嗎。”
文翁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畫面後,點了下頭:“對!沒錯!裙子,發帶,鞋子,全都是紅色的!”
“看來,那間玩具房的主人是真的很想要跟我們一起玩啊。”
在月刃這樣事不關己甚至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語調下,周圍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