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寶藏（二）

/文：青梅醬

池停邁開腳步, 走進了這家全城唯一的契奴販售店。

剛進店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裡面整齊羅列著的一排排鐵籠。

之前聽國字臉的介紹還不足以真切地體會到城內的契奴製度，此時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亞勒蘭古城裡的居民們對於這些惡魔的後代是真的深惡痛絕，光是鏈條捆綁著鎖在鐵籠裡的樣子, 儼然已經將契奴視為了毫無尊嚴的貨品。

被鐵籠裡面囚禁著的契奴聽到動靜, 回頭看來的一瞬間, 那些冰冷木訥的視線齊齊地聚集在了身上, 連池停都感到店內的溫度似乎比店外要涼了整整一大截。

店鋪大廳裡的這些契奴顯然隻起到展示作用, 掃過正對面那扇門邊掛著的“顧客請入”字樣，池停腳下的步子隻是頓了一下, 就徑直走了過去。

直到到了門前, 面前忽然人影一閃，有個矮胖的男人忽然間出現在了跟前。

他見到池停時微微一愣, 然後就十分主動地握了握手：“親愛的探險家, 歡迎來到亞勒蘭古城, 我是契約驛站的站主查普林, 很高興為您服務。抱歉, 店裡剛剛出了一些小亂子, 稍微有些怠慢, 還請包涵。如果有在店內看中哪個契奴, 請隨時跟我說, 我們這裡會為您完成簽訂契約的所有流程。”

聽到“小亂子”這個詞，池停莫名覺得自己的猜測似乎又更近了幾分, 眉梢微微挑起幾分, 視線緩緩地掃過店裡的那些鐵籠：“目前為止我好像還沒有發現特彆合眼緣的契奴。看你們這邊的指示牌，裡面應該還有其他的選擇？”

“當然，外面都隻是一些低級契奴, 看不上眼也都是正常的。”

站主查普林笑著搓了搓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還請跟我再去裡面轉轉，我們家可是全城指定契奴站點，所有探險家的契奴都是來自我們店中，保證款式齊全應有儘有，絕對滿足您的一切喜好。隻有想不到沒有找不到，多轉一轉，總有一款適合您的。”

池停不急不緩地跟在站主的身後，聽著這樣滔滔不絕的廣告話術，時不時敷衍地點一下頭。

進來之前確實看不出來，小小的店鋪裡面居然彆有洞天。

比起外面那些被關在鐵籠裡面粗暴對待的低級契奴，這家契約驛站的內館使用的是類似玻璃製品的精致展櫃。

一個個中、高級的契奴逐個陳列其中，在周圍的聚光燈襯托下，宛若一件件精雕細琢、等待主人領走的工藝品。

但是不管是大廳還是內館，所有的契奴都擁有著同樣的特點——他們看起來雖然從內而外都透露著冰冷木訥，實際上卻是對這個古城裡的一切都所懷有著濃烈的敵意。

在這座古城當中，所謂的惡魔的後代與勇者的子孫之間，似乎注定敵對永世。

池停就這樣一路走一路看，很快發現，發現這家店鋪還十分貼心地在每個展櫃的外面掛上了說明牌，對每個契奴所擁有的能力進行了詳細的介紹，以便挑選。

站主查普林確實是十分熱情，面對這位新來的探險家，他每經過一個契奴展台時總是不忘如數家珍地推銷一番。

與這樣的熱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是玻璃展台當中那些契奴們看向查普林時分明怨毒的表情，然而查普林顯然早就已經習以為常，在服務池停的過程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嘴角那揚起的弧度。

池停走得很快，幾乎掃過一眼確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就目不斜視地過去了，對於所謂的介紹更是沒半點上心。

轉眼間，他就已經看完了一排。

站主查普林倒是相當的具有耐心，笑容滿面地就要將池停領往下一排展櫃，就見有一個店員匆匆跑了過來：“站主，不好了——！你快過去看看吧——！”

查普林皺著眉頭一通數落：“做什麼慌慌張張的，沒看到有客人在嗎？”

店員看起來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要不是實在是沒辦法，我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您。實在是那個新來的契奴……我們根本沒辦法處理他！”

新來的契奴？

池停迅速地捕捉到了重點，不等查普林再嗬斥，先一步開了口：“你們這裡的契奴還會更新？”

“啊……對對對，是這樣。”查普林被一問之後回過了神，依舊賠笑，“為了確保各位探險家們能更好地享受服務，我們這邊更新換代向來很快。就是有時候會遇到一兩個刺頭，像這次這樣，稍微有點麻煩。實在抱歉，打擾到您挑選的雅興了。”

“沒事，一點都不打擾。”池停擺了擺手，也是微微一笑，“我個人其實還挺喜歡刺頭的，比起過分溫順的也是有意思多了。你們剛剛說的那個新契奴，不知道站主介意帶我過去看看嗎？”

查普林又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啊？”

他開店這麼久，接待過的探險家們不計其數，以往乖巧溫順往往都是客戶們最看重的標準，所以他們家的契奴往往也都是調.教馴服之後才會放出來展示。而像跟前這位這樣，喜歡刺頭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隻要說起那個新來的契奴，查普林就感到一頭兩個大。

一想到這位客人如果真能將這個祖宗帶走，也算是給他省了一樁大麻煩，當即沒有半點猶豫，反倒連整雙眼睛都在希望之下亮了起來：“不介意！當然不介意！隻要您想的話，我這就帶您過去看看。來，這邊請……”

池停掃過一眼店員那飽受荼毒般的淒苦表情，出於為這家店鋪的未來著想，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我們走快點吧。”

……

就當池停跟在查普林身後準備去看新來的契奴時，他的直播間裡又接連湧入了幾批新的觀眾。

沒有人注意到人數暴漲之下已經不知不覺間直奔2萬大關，彈幕仍在熱烈地討論著，隻不過不知不覺間，主要的話題已經多少有些跑歪。

【什麼，聽說秋神來看這個直播間了？第13世界的，那不還是個新人嗎？】

【這個殘局本很難嗎，有沒有人劇透？這是開局多久了，死亡比例看著有點高啊！】

【簽訂契約，主仆關係都什麼鬼？玩挺花啊。】

【人數已經23/50了？這殘局本看起來好像有點凶啊。】

【秋驥都多久沒看副本直播了，八哥沒了對七海戰隊果然還是影響很大吧，聽說在計劃找新隊員了，看來都是真的。】

【你們不知道嗎，這個池停在第一個副本就覺醒了伴生專屬道具，秋驥估計就是奔著這個來的。】

【你們這些人啊，一聽到秋神在這就追過來了？誰說七海戰隊不行了，我看這人氣依舊爆炸得很啊！】

這邊正聊得熱鬨，突然彈出的係統消息讓滿屏幕覆蓋著的彈幕豁然一空。

【注意：檢測到玩家池停在線觀看人數達到2萬，本直播間即將轉化為收費觀看模式。】

自從發現秋驥在這個直播間裡之後，在線觀看的人數就一路飆升，大家雖然沒想到這麼早就會進入收費模式，但對於會接到提示絲毫不感到意外。

直播間裡的觀眾們八卦得開心，下意識地就準備再聊個幾積分的天，直到下一條消息彈出，險些按下確認的手就堪堪頓住了。

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當前收費標準：5000積分/分鐘。】

【收費觀看模式即將開啟，倒計時，10，9，8，7……】

？？？

這什麼，多少積分一分鐘？

懷疑自己眼花的玩家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反複看了好幾遍，這才確認自己確實沒有看錯。

玩家們：……

這收費？

是他們瘋了還是這個池停瘋了？！！

聖域當中，秋驥剛剛送到嘴邊喝上一口的咖啡也險些噴了出來。

5000積分/分鐘？雖然直播間的收費標準可以自主調節，但是在他認識的那麼多朋友當中，收費最高的撐死也就到了1000積分/分鐘而已。

這個叫池停的新人，也是真敢開啊！

秋驥連連一陣咳嗽才終於順過了氣，等視線再落在那條收費提醒上，表情一時間也顯得十分複雜。

每分鐘5000積分，對秋驥來說倒也不是看不起，畢竟平時購買高級本的通關視頻也是動輒幾千萬起步。隻不過，真要按這個價格用在一個新人身上，他總感覺顯得自己有些人傻錢多。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秋驥都懷疑這個池停是不是知道自己在這，才故意調整成了這麼離譜的收費標準。

這個副本的規則已經直接限製了他最想看的個人技能和專屬道具效果，現在，居然連收費都充滿了宰冤大頭的氣息……

秋驥沉默許久，最後“啪”地一下，按下了“確認”選項。

算了，要想找到替代老八的人選確實十分困難，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先看看唄。

幾乎在秋驥確認付費觀看的同一時間，一個聲音伴隨著重新亮起的直播畫面傳了出來。

“那我就要他吧。”

鏡頭中池停看似漫不經心地一指，顯然是終於選中了讓他滿意的契奴。

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從秋驥這個付費觀眾的視角並沒有給到那個契奴鏡頭，而是將鏡頭完全地切在了池停的身上。

這種感覺，像極了低收費直播間玩家在涉及高直播間內容時，所自行的屏蔽處理。

秋驥隱約間感到有些不對，但他本來就是奔著觀察池停來的，也就沒有多想，繼續看了下去。

副本當中，池停剛說完這麼一句，就感受到了來自站主查普林跟店員們宛若看救世主般的感激目光。

一時之間，他十分好奇這個男人到底又做了些什麼，抬眸抬著展區裡多掃了一眼。

其實在第一眼看到月刃的時候，就足以讓池停感受到了他跟其他契奴們的不同待遇。

在這一路走來的時候，池停見到的那些契奴一個個不是被捆在鐵籠裡就是被禁錮在展櫃當中，宛若一件件任人處置的物件，唯有月刃這邊——足有四五十平米的豪華展區不說，池停來的時候這人就這樣施施然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擺滿了剛剛采摘的新鮮水果，神態之悠閒，搭配著其他店員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神態，宛若他才是被請過來需要好吃好住地供奉起來的那位大爺。

此時他看到了池停，在展區的玻璃牆那面微微浮起一抹笑容，硬生生地讓現場的一眾NPC們狠狠地抖了一抖。

池停：“……”

真不愧是副本一霸，不管走到哪裡分配到什麼樣的人設，孽力依舊不減。

“來來來，我們這就為您辦理手續！”

看得出來站主是真的恨不得原地送走月刃這位瘟神，池停剛一開口，就生怕他反悔似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一係列的簽約流程，最後神態敬仰地送上了一個材質不明的特製項圈，“那麼最後一步，您隻需要能夠……將這個給他戴上就可以了。”

查普林說著，心有餘悸地朝著月刃的方向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這一步，需要由您親自完成，我們就不陪您一起進去了。但是您儘管放心，隻要能夠給他戴上這個項圈，在這之後，您的一切指令都一定會無條件地服從。”

這個項圈池停之前也曾經見過，國字臉的契奴脖子上也戴有一個，要說唯一有什麼不同的是，經過特殊處理之後，這上面還刻了他名字上的一個“停”字。

指尖反複地撫摩著這看不出是什麼的材質，池停有些遲疑地朝月刃的方便瞥了一眼，隻覺得以他對這個愉悅犯的了解，估計很難強迫他做一些不太願意的事情。

這樣的一眼，剛好四目相對。

月刃的眉梢微微挑起幾分，無聲地張了張嘴：來。

行吧，是你讓我來的。

池停隨意地揉了一把長發，腳步一邁，從展區的側門走了進去。

他這前腳剛走進，就看到身後的店員迫不及待地把門給關上了，像是生怕出什麼變故讓裡面的人跑了似的。

在外面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走進了這個密閉的空間裡，池停才發現這種充滿了壓迫的感覺比想象中還要來得窒息。而且這邊甚至已經是四五十平米的展區，可想而知外面的那些展櫃和鐵籠裡隻會更加讓人崩潰。

池停走到月刃跟前站定。

斟酌了半天的話語，最終還是接受了自己確實不太適合勸人這個現實，直接將項圈往對方面前一送：“戴一個？”

說話間，池停時刻留意著月刃的反應，在這樣空曠十分適合肉搏的環境下，甚至思考了那麼一瞬直接用強的可能性。

光這麼一會兒他就已經想從這裡出去了，估計月刃能等他到現在，也已經差不多耗儘了全部的耐心。

在這種隨時都可能發生暴走事故的局面下，速戰速決永遠都是最優的選擇。

等待答複期間，池停看到坐在位置上的月刃微微地朝他俯身靠近了幾分：“好啊。”

“哦，好對吧……那就彆怪我不客……”池停十分自然地順著話接了下去，正要嘗試性地動手，才回過了神，“你剛才說，‘好’？”

“當然，不想引起猜疑的話，這是最好的方式。畢竟在這個城市裡面，這才是契奴的生存之道，我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這些道理我都懂。”

月刃將池停的一係列反應看在眼裡，甚至還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對方已經在暗中握起的拳頭，從剛才開始因為心情不悅而始終壓低的嘴角也終於浮起了幾分，“為了顧全大局，我可是在這裡等你很久了。我的‘主人’，還好你來得還不算太晚，至少，勉強算是在我耐心徹底耗儘之前找到了我。”

他微微仰起了頭，咫尺地對上池停的視線：“所以現在，給我戴上吧。”

池停在這樣的角度垂眸，可以清晰地看到月刃展示在他面前性感流暢的脖頸弧度。

這樣的姿態裡，看不出半點簽訂契約、委身為奴的低賤卑微，反而像是在等待一場盛大恢宏的神聖儀式。

隻是微微地愣了一下，池停伸手，將這個印有古城圖徽的項圈戴在了月刃的脖子上。

周圍散落的燈光聚焦下，上面新刻上去的那個“停”字反射著淺淺的微光。

這人的體溫可真涼。

指尖從月刃肌膚上擦過的時候，池停心裡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