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公寓（十）

/文：青梅醬

溫暖的燈光下，一頓餘香留存的晚餐剛剛結束。

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下，黃昏離開之後，是淺淺落入眼中的月色。

幾個好友聚在自己的家中享受豐盛的菜肴，酒足飯飽，閒話家常，不論哪一幀無疑都是曾經設想中的向往生活。

而現在，這樣的生活仿佛映入了現實，這讓池停眉目間浮現的笑意又逐漸濃鬱了幾分。

果然，這才應該是擁有人類友情之後的美好感覺吧。

他貪戀的視線從每個人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掠過，龔旌，項嫻婉……

直到要看向離洮的時候，後者終於忍無可忍地哀嚎了一聲：“池哥，你能不能稍微控製一下自己，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真的要瞎了！！！”

之前遇到大佬有多欣喜若狂，離洮這個時候就有多有苦難言。

以至於先前項嫻婉問他大晚上的為什麼要戴墨鏡的時候，一度有些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離洮覺醒的個人技能叫做[友善評估]，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其他玩家包括NPC身上對他表現出來的善惡值。

正是因為這個技能，讓他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被池停那光芒萬丈的善意所吸引，決定將他拉為盟友。

然而也是遇到了池停，才讓離洮知道自己這一向好用的警報係統原來也能這麼坑爹。

這一整頓晚餐下來，他隻要一瞥到池停就被閃到兩眼發花，如果這人再這樣持續地散發著善意，他十分懷疑自己可能堅持不到副本通關。

池停依舊面帶微笑：“我已經很克製了啊。”

離洮慌忙擋住那邊的光芒萬丈，一度感到沒眼看。

如果說之前他還以為池停對項嫻婉有那方面的意思，現在他已經開始恍惚地懷疑，這人是不是對每個人都有意思了。

這人到底怎麼做到對每個人都充滿愛意的！？

“先彆玩了。”龔旌吃完飯後一直低頭擺弄著手機，跟池停全身上下的溫馨和諧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格外凝重的神色，“目前群裡回複消息的加上我們一共7個人，沒反應的那3個人很可能已經……”

一番話落，周圍也跟著一靜。

其他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就在剛才，離洮已經將目前得到的線索整理之後發在了玩家群裡。

雖然並不是每個無限遊戲都適合與人為善，但是從池停將項嫻婉從同化邊緣救回不難看出，在這個副本當中，多一些人共同進退至少不是什麼壞事。

反正提醒也都已經提醒過了，至於信或不信，那就是其他人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不管願不願意接受他們的好意，看到這些消息的玩家至少或多或少都在群裡給出了回複，到現在一頓飯吃完之後依舊沒有冒頭的，很大概率已經……

其實不用龔旌提醒，離洮也觀察過了。

目前冒頭過的玩家除了他們這裡的四人之外，分彆是11樓的李厚，17樓的鹹朗和18樓的尤芊。

至於其他人，如果不是因為一些特定的原因而還沒來得及看到群聊的話，很可能已經跟常和風那樣徹底地融入了愛心公寓的生活當中，成為了NPC當中的一員。

而他們的手機此時此刻或許正在房間裡的某處，甚至還伴隨著新接收到的消息在一次又一次地震動著，可即便他們從旁邊經過，卻始終無法感受到手機的存在——

所有跟玩家有關的東西，對於被同化成的NPC們來說，已經和原來的記憶一樣，徹底地從他們的世界中抹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夜風漏入，剛吃完晚飯還全身溫熱的眾人隻感到身上一涼，瞬間泛起了一層寒意。

如果再不儘快離開這裡，很可能那也會是他們最終的樣子。

為了掩蓋內心的忐忑，離洮心有餘悸地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鏡。

池停留意到了他的動作，忽然開口問道：“你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有戴墨鏡啊，哪來的？”

靠啊，他都戴了一晚上了，居然現在才注意到嗎！

離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吐槽，憋了半晌回答：“當然是儲物空間裡面拿的。”

項嫻婉好奇：“儲物空間是什麼？”

“你是第一次進副本，等通關出去就知道了，就是一個玩家用來存放道具的次元空間。”離洮知道項嫻婉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耐心地進行了回答，結果一抬頭留意到池停也有些驚訝的視線，終於忍不住了，“池哥，你自己不也有一個嗎？”

他微微揚了揚頭，點了下池停掛在胸前的那塊紅色異石。

其實離洮一早就想問了，但是之前救了項嫻婉後急著刷好感度，然後又是搬家又是給其他玩家發通知的，愣是忙到了現在。

趁著這個時候，也是借此在這壓抑的氣氛當中轉移了一下話題：“說起來，你之前那串串珠就是從儲物空間裡面拿出來的吧？這是你能力覺醒後的專屬道具？那珠子感覺挺漂亮的，能讓我再看看嗎。”

“你也喜歡我的串珠？”

池停本來確實有些驚訝於這個無限世界裡也有儲物空間，但是接下去的什麼“能力覺醒”、“專屬道具”的就一個都聽不懂了。

不過，他也很高興離洮會對他的手工藝品感興趣，當即捏了捏胸前的異石，取出串珠遞了過去。

看著離洮在那仔細地翻看打量，池停的神態間依稀間還有些期待：“怎麼樣，製作的手藝還不錯吧。”

離洮連連點頭：“嗯嗯，很漂亮。”

專屬道具往往配合著個人技能誕生，但並不是每個個人技能都配擁有一個相輔相成的專屬道具。很多像離洮這樣的人可能直到在某個副本中死去，都依舊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專屬道具，而更多人的人甚至連個人技能都無法覺醒。

也正因為極度的稀缺，這也是離洮第一次這麼近地觀察專屬道具，另外兩人也頓時好奇地圍了上來。

這種串珠款式乍眼看去很像是一件佛教用品，如果被得道高僧放在手間應該毫無違和感，但是跟普通串珠所區彆的是，所用的又不是那些佛珠的常見材質。

這是一種十分漂亮的白色，不慘淡，也沒那麼的冰冷，自然不是那種散發著普度眾生氣質的木材，也不是玉……

離洮輕輕撫摸研究，依舊有些無法辨識：“池哥，你這串珠是可以無限增長嗎，都是什麼材質啊？”

池停剛回廚房倒了一杯熱水回來，隨口答道：“哦，是用骨頭做的，我親手打磨的，漂亮吧？”

離洮撫摸的動作微微一頓，僵硬地抬頭看了過來：“啊？”

過了一會兒，才擠出後半句話：“……什麼骨頭？”

池停還頗有興致地眨了下眼：“你猜。”

離洮乾笑了兩聲，自認為幽默地問道：“總不能是，人骨吧？”

池停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接話。

伴隨著久久的安靜，離洮臉上的表情終於一點一點地裂開了。

臥槽，沒有否認是什麼意思？

他居然沒有否認！？？

就當離洮雙手一抖就要將手裡的串珠丟出去的時候，池停似乎終於從三人投來的視線中捕捉到了分明的驚慌，將剛送入嘴裡的那口熱水慢慢地咽了下去：“彆急，逗你呢。怎麼可能是人骨，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否認的話語，但是看著池停忽然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他手裡的串珠，離洮隻感到心裡詭異的感覺愈發濃烈了起來。

他背脊微微一直，僵硬地將串珠還了回去：“沒事彆這麼嚇人啊，池哥。”

池停將串珠放在手中輕輕地撫摩了兩下，嘴角的弧度微微浮起幾分，就重新收回了異石當中。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了，當時我好像看到你扔出了兩個東西，還挺閃的。”

“你是說閃.光彈？”這一說，離洮倒是有些迷糊了，“積分商城裡面的基礎道具，你沒見過？”

池停：“積分商城？”

“……”離洮一時之間有些分辨不出跟前的人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傻逗他，但見項嫻婉這個真新人也投來了好奇的視線，到底還是十分耐心地講解了起來，“都是通關一個副本就知道的基礎常識，積分商城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覺這個玩家是把那新人當什麼大佬了。】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換成是我在副本裡遇到有人帶專屬道具的，也絕對不會往伴生方面想。】

【不過那個池停的串珠不會真的是用人骨做的吧？】

【想什麼呢，就算是在無限遊戲裡面，再變態也沒人喜歡把人骨做成裝飾品隨身帶著吧，而且還是自己親手打磨的？】

【副本裡面幾點了來著，這個新人不是要介紹月刃給他們認識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想告訴他，這可真的不興介紹啊……】

【今天的爆點一個接一個的來，我都快看不過來了，這新人的直播間真的太刺激了！】

直播間的彈幕飛快地滾動著。

有新人獲得專屬伴生道具的消息一經傳出，在線人數又是一陣持續飆升。

副本裡，離老師的新手小課堂正式開啟，也一直到了深夜。

也不知道是因為有其他人一起，還是池停帶來的安全感實在是在足，三人隻覺得連夜間NPC遊蕩的動靜都似乎比他們在自己“家”的時候要安靜了很多。

直到外面依稀傳來電梯運行的聲音，才打破了原本還算和諧的課堂氛圍。

感受到其他人的緊張，池停看了一眼時間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應該是月刃回來了，稍等，我帶他給你們認識一下。”

項嫻婉對今天的經曆還有些陰影，遲疑地問：“……已經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再看吧？”

池停搖頭：“他是個社畜，沒休假的話晚上十點之後才能回家，你上次也試過了，白天經常見不到他的。我的建議是最好今天晚上就刷夠好感度，要不然的話你們也應該知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知道還剩多少。”

其他三人：“……唉。”

池停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已經走到了門邊，推門而出的時候，電梯的門也剛好打開。

高挑的身影從電梯裡面走出的時候分明微微一頓，然後就見到池停已經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剛下班嗎，辛苦了，今天也好晚啊。”

話語之自然，宛若認識許久的老友。

月刃的視線從這張堪稱毫無破綻的笑顏上一點一點地掃過，邁步到跟前時，通過側面的門縫，正好捕捉到了後面疊羅漢般探出來的三個腦袋。

他微微垂了下眸，也是淡淡的微笑：“池先生家裡還挺熱鬨。”

池停也不否認，適時地側了側身，讓開了一條道來：“都是朋友，進來坐會嗎？”

月刃腳底下的影子被燈光拉地細長，隱約間躍躍欲試地朝著屋裡攀附著，落在池停眼中顯然也是一副很想登堂入室的樣子。

然而這人的視線隻是這麼慢悠悠地一轉，就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反正我剛請好了年假，後面幾天都會在家，還是等有機會的時候單獨再約吧。”

他的視線落在池停身上，語調也一度拉得悠長：“我社恐，你知道的。”

話語淡淡地消散在周圍的那一瞬間，池停面對這個看似彬彬有禮的男人，也是難得沉默了一瞬。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硬操人設嗎？

眼見月刃禮貌地朝屋內的三人點了下頭之後就要離開，池停終於再次開了口：“餓了嗎，請你吃夜宵。上班族回家之後，不都喜歡吃一份熱騰騰的夜宵嗎，我看很多故事當中都是這麼寫的。”

月刃的步子停住了，片刻的思考後，到底還是改變了主意：“也行。”

半小時後。

月刃神情滿足地吃完了夜宵，然後用一個十分放鬆且舒適的姿勢坐在了沙發上。

等池停從廚房洗好碗筷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其他三人遠遠地蹲在角落的情景。

其中當屬離洮最為誇張，躲到十萬八千裡還不止，整個人幾乎蜷縮在了窗簾的後面，恨不得將自己包裹得原地消失。

池停：“？”

他走過去將窗簾扯開了一條縫，奇怪地問道：“你們不去聊聊嗎？”

離洮被迫探出了半個腦袋，結果一抬頭正好對上了月刃從後方似笑非笑地投來的視線，全身警報大作地猛一激靈，當即又將自己重新裹了回去：“你不懂……不能去，真不能去……必須遠離這個男人，會死的，相信我，真的會死的。”

離洮的[友善評估]不僅針對玩家，對NPC也有著同樣的效果。

而眼前的月刃，赫然是跟池停形成的鮮明對比。

如果說池停的善意分明且坦誠地宛若熾熱的太陽，那這個月刃落在離洮眼中就仿佛一個無法觸及底部的無儘深淵，一眼看去就足以將他徹底地吞沒進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當中。

那是一種陰暗的，邪惡的，不論如何掙紮都讓人無處可逃的感覺。

雖然名叫“月刃”，但是月亮尚且有光，這個男人的世界裡卻隻剩下了黑暗。

池停確實不太懂，隻能像以前鼓勵隊員一般動員面前的盟友們：“沒關係，如果刷不夠他的好感度沒辦法下樓，也一樣會死，反正都要死，不然還是趁活著多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離洮：“……”

嗚，感覺有被鼓勵到呢。

百般掙紮之下，所有人到底還是“氛圍融洽”地圍在了桌子旁邊。

月刃的視線沒有溫度地從一行人身上掠過，嘴角依舊是那很淡的笑容：“是要大家一起認識一下嗎？”

項嫻婉臉上的笑容已經繃得快要僵硬了：“可、可以嗎？”

“既然是池先生的朋友，當然可以。”月刃的餘光瞥過池停，光看這樣的神態堪稱十分的和善親切，“剛好我加班那麼久也很想放鬆一下。既然大家興致那麼高，為了更好地增進感情，不如，一起玩個遊戲吧。”

淺淺的尾音在夜晚間沉沉地落下，像是有一根針，輕輕地紮在了每個人的心頭，頃刻間蕩開一片酥麻的感覺。

離洮看到了，那個男人身邊頃刻間幾乎要吞沒周圍整片空間的，無儘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看著池停，離洮：善意，陽光，溫暖，美好！

看著月刃，離洮：深淵，黑暗，魔鬼，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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