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公寓（七）

/文：青梅醬

池停用半天的時間刷夠了隔壁女模特的好感度，順利在太陽落山之前上到了第13樓，完成了跟離洮的會合。

一起過來集合的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原本就在13樓的住戶項嫻婉，和住在14樓的玩家龔旌，集合地點選在了1302室的客廳當中。

這是他們就近幾個樓層的首次會晤，大家的態度都相當鄭重。

“其他人的好感度還沒刷夠，目前能過來的也就隻有我們幾個了。”離洮看著池停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多點了一句，“你要是能積極點刷好感的話就可以去14樓集合了，到時候還能帶上16樓的常和風。那小子人挺不錯的，刷好感度也非常積極，是個老玩家，以後應該能幫上很多的忙。”

池停自然聽出了話語當中的嫌棄：“我下次也積極一點。”

話應得很乾脆，但是離洮莫名從中聽出了一種濃烈的敷衍，被哽了一下：“算了，能集合就行，今天就先這樣吧。”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拿出手機來十分利落地接通了視頻電話，過了一會兒，常和風碩大的臉就出現在了手機屏幕當中，還不忘積極地跟在場的眾人打了聲招呼。

池停本能地也露出了笑容，湊到鏡頭面前，招了招手：“嗨。”

果然，人類都是熱情又友好的生物呢，真討人喜歡。

過分濃烈的善意讓離洮猝不及防地被閃到了，條件反射地一把保護住了自己的眼睛：“隨便認識一下就行了，趕緊討論正事，馬上就要到晚上了。”

話音落下，周圍也豁地一靜。

出於心理作用，所有人都感到隱約間似乎有一股涼意從腳底下一直衝上了頭頂。

作為一名新手玩家，項嫻婉的表現還算冷靜，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隻是臉色微微有些慘淡：“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那些NPC的活動限製跟我們好感度有關，那我們繼續進行好感攻略的話豈不是……所以，我們接下去還要繼續進行攻略嗎？”

她慢慢地環顧了周圍一圈，顯然也很清楚，今天能過來集合的玩家有幾個人，就意味著已經有幾層的NPC能夠自由地來她所在的樓層“串門”了。

今天晚上，絕對隻會更加熱鬨。

難題最終又回到了原點。

就仿佛直接將他們這些玩家放在了一個交叉口，指著前面跟他們說：“看到那兩條路了嗎，左邊是死，右邊也是死，選一個唄。”

這一次離洮倒是決定得非常堅決：“刷！反正都沒有退路了，拚一拚反倒還可能有一線生機，萬一呢！”

他直接拿了一張紙拍在地面上，一條一條地羅列著：“這樣，等這次回去之後你們在白天儘可能地往下層把好感度刷夠，確保下樓期間可以行動暢通之後，再一起集合衝上一波。按照家裡提供的食物和水應該還能撐上起碼七天，這七天我們就拚一把，到時候進行集合，怎麼樣？”

七天嗎？

池停想起自己剛剛給月刃吃掉的那一份午餐，忽然感到有些後悔。

離洮留意到池停的神色變化：“是有什麼問題嗎？”

算了，糧食不夠就不夠吧，抗餓本來就是他們末世清道夫的必修課，餓上一兩天反正也死不了人。

池停想著，搖了搖頭：“沒有，你繼續安排。”

離洮憑著自己的個人技能可謂是閱人無數，還是第一次碰到池停這樣叫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不過也沒再多問什麼，直接拍板：“那就先這樣定了！都抓緊一點，每天晚上九點是視頻會議的時間，有遇到什麼問題到時候都可以提，能不能行估計就隻看這一次了！人生是我們的，未來也是我們的，以後的路還是得靠我們自己奮鬥，加油——！”

其他人齊聲：“加油！”

池停雖然不是很理解人類這種突如其來的雞血，也十分願意隨波逐流：“嗯，加油。”

剩下的時間，幾人各自提供了一下各自樓層NPC的攻略屬性，今天的會晤趕在晚上到來之前匆匆結束了。

之前一直都是單打獨鬥，現在終於有人可以一起商量對策，所有人的情緒比起剛開始的時候都明顯穩定了很多。

臨離開的時候，項嫻婉這位主人還十分熱情地給每個人都榨了一杯橙汁。

池停也獲得了一杯。

他手裡拿著這份充滿著人類愛意的果汁，嘴角飛揚的弧度愈發明顯，以至於離洮到底沒能忍住，湊過來悄悄地問道：“你確定對人家妹子沒意思？”

池停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這麼問。”

為什麼？就因為你笑得這麼不值錢的樣子啊！

倒也不是說無限遊戲玩家就不配擁有愛情，就是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之下，很難想象到底擁有多強大的心臟才能還留存著談情說愛的心思。

離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說起，一手推門而出，無意中一抬頭，到了嘴邊的話就徹底地哽住了。

其他人的談笑風生也都停在這一瞬間。

池停走在最後一個，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最先看到的是1301室敞開的房門，隨後那個抱著玩偶娃娃的嬌小身影才落入了眼中。

隻能說大概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確實將格羅瑞婭給嚇到了，以至於一整天過去，這個NPC的臉色依舊有些病態的蒼白。

突然的寂靜讓她孤零零站在門口的身影顯得更加蕭瑟，對上其他人的視線時，咧開的笑容弧度燦爛且詭異，直勾勾的視線就這樣從幾個玩家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撫過，當最後落在池停身上的時候——可以分明地感覺那挑起的嘴角豁然間就耷拉了下來。

然後，池停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頭頂上的好感值狠狠地跳了一格。

[好感值-10]。

還什麼都沒做的池停：“？”

這是一見到他就覺得厭煩的意思嗎？

“啊，格羅瑞婭你怎麼出來啦。”隨著項嫻婉迎了上去，周圍微妙的壓抑感瞬間消減了不少，她看起來確實已經跟同層的NPC相處得很熟悉了，面對小女孩的時候也是笑容滿面，“家裡還是沒人嗎，要不今天姐姐也陪你玩一會吧？”

她一邊把人往裡面帶，一邊在身後拚命揮手示意其他人快走。

“好呀，格羅瑞婭喜歡姐姐陪我玩。”格羅瑞婭重新浮起的笑容乍眼看去很是天真無邪，牽起項嫻婉的手就往家裡走去，沒有再給其他人一個多餘的眼神，特彆是池停。

門關上的時候，剩下的人才齊齊地鬆了口氣。

離洮見池停還留在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彆看了。後面你隻需要往下面11樓開始攻略就行，這一層的NPC不用研究，跟你沒太大關係。”

池停收回了視線。

格羅瑞婭最後看著項嫻婉的時候，讓他莫名想到了昨晚給她看照片時候的表情——充滿了對所有物的貪戀和占有。

希望，隻是他的錯覺吧。

當天晚上，遊走在樓道當中的NPC果然又明顯地增加了很多。

若隱若現的腳步聲遍布了整幢公寓上下，在寂靜的夜晚當中顯得尤其分明。

很多人擔驚受怕地睜眼熬到了天亮，愈發想要離開這裡的動力促使下，受不了地開始更加瘋狂地刷起了NPC們的好感度。

池停睡得還算不錯。

睡眼惺忪地點開玩家群，隨便掃過一眼裡面的消息內容，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很多玩家顯然已經逐漸地有些崩潰了。

這讓他略微有些感慨。

和平年代的人類在心靈強度上果然要脆弱上很多。

手機上還有項嫻婉的留言，從她發來的消息來看，今天月刃這個社畜設定的NPC好像又不在家。

回了一條[先找1201，彆惹1203]之後，池停就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漱完畢之後正式出了門。

今天他的攻略任務是11樓。

住在1102室的正是讓離洮感到很不舒服的那個李厚，池停倒很願意進行一下人類之間該有的社交，很可惜這個時間點對方並不在家。

他隻能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11樓的兩戶人家一位是星級大廚，另外一位則是十分喜歡小動物的寵物店店主。

池停跟前者探討了一下食譜之後又去後面那戶人家擼了一下午的貓，好感值的進度倒是相當可觀。

忙碌了一天之後回家，等到晚上九點的時候，頂著外面來來去去的腳步聲跟時不時傳來的巨大動靜，抱團小組的首次視頻會議正式啟動了。

會議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核對一下每個人一天下來遇到的事情，同時互相幫忙解決一下攻略過程中遇到的難題，進而確保足夠的攻略進度。

已經到了NPC橫行無忌的第三天晚上，副本裡面的玩家們多少也都有些麻木了。

無視了外面的動靜，整個交流過程相當迅速，按照樓層順序主次往上，在池停、項嫻婉、龔旌和離洮說完之後，最後輪到了常和風。

“我今天的起床時間是早上八點……”

常和風張了一張十分面善的圓臉，一開口的時候直接套用了跟前面幾人一樣的開場白，很快就將早上所做的事情簡單地完成了介紹，“然後我就回來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墊了下肚子，大概下午一點的時候出了門，等到晚上回來吃完飯，就等著跟你們一起來開會了。”

離洮：“我們知道你出門了，但是你出門之後呢？”

常和風：“啊？我不是說了嗎，就是等回來之後跟你們開會了呀。”

離洮有些無語：“……我問的是你下午啊下午，你下午出去具體做了些什麼。”

“我沒說做什麼了嗎……”常和風撓了撓頭，認真地進行著思考，才終於從模模糊糊的記憶當中記了起來，邊想邊答的語調裡也充滿了遲疑，“我下午出門的時候遇到阿怪了，然後……然後就跟他一起去了他家裡的健身房進行鍛煉。哦對，我下午應該是在他家健身房裡。”

離洮：“？？？”

他當然知道常和風口中的阿怪是隔壁1603的住戶，正是因為知道，才更感到無語：“你住的樓層最高，不是都說了讓你儘快把下面的區域限製都解除了嗎，你怎麼還有時間跟自己同層的鄰居玩呢？”

離洮考慮的是集體進度，對於這種敷衍的態度自然生氣，結果常和風的表情比他更加疑惑：“但是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每天下午都是跟阿怪約好的一起鍛煉的時間啊，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離洮本來還隻是怒其不爭，忽然間，到了嘴邊吐槽的話語徹底地噎住了。

視頻會議也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外面樓道中悉悉索索的聲音成為了唯一的背景音。

常和風本來還有些不解其他人的沉默，直到忽然間意識了過來，臉色才跟著豁然一變：“我，我怎麼……”

對啊，他為什麼會下意識地認為跟那個NPC鄰居一起鍛煉，是每天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啊！？？

一片沉寂中，池停開了口：“那麼，你還記得每天去阿怪那裡，具體進行過哪些鍛煉的內容嗎？”

常和風慘白的臉上開始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太過用力的思考，讓他下意識緊緊地抱住了腦袋，然而隻留有絕望得變了音調的話語沉悶地傳出：“我……不知道。想不起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這種充滿掙紮的情緒仿佛透過視頻畫面，傳遞到了參與會議的每個人身上，依稀間，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顫栗的滋味。

已經不需要常和風再多說什麼了。

每個人都已經意識到，很顯然，他的記憶當中出現了空缺。

夜晚的風冰涼地從窗外吹入。

視頻會議沒有結束，但每個人的畫面仿佛都陷入了定格。

“叮咚——！叮咚——！”

直到忽然響起的門鈴聲將眾人從全身冰冷的狀態當中拉回神來，下意識地四顧確認之後，才確定門鈴聲是從視頻會議當中傳出來的。

“誰那的門鈴響……”

離洮的“了”字沒說出口，話語戛然而止。

他已經不需要人回答了。

視頻畫面當中，可以看到常和風臉上的絕望仿佛雨水衝刷的染料般一點點地褪儘，眉目間忽然掛上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喜悅的笑容。

而下一秒，又因為依稀間想哭的表情而顯得愈發扭曲。

常和風像是很努力地在挽留自己的理智，結果還是沒辦法控製住自己嘴角一點一點浮起的笑容，他一邊留著淚一邊表情愉快地站起了身子，喃喃的話語仔細辨彆，依稀可以聽到他是在說：“是阿怪……阿怪，他又來找我了……”

項嫻婉已經在過分詭異的畫面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眼見著常和風真的放下手機站了起來，才驚恐地叫出了聲：“彆去！彆去開門——！”

然後，一切都顯然無濟於事。

常和風的身影徹底地離開了鏡頭畫面，拖鞋踩著地面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地遠去，最後伴隨著房門打開後重新關上的聲音，周圍最終隻剩下了一片永遠的死寂。

長久地幾乎沒有儘頭的沉默下，項嫻婉緊緊地咬著牙才沒有啜泣出聲。

然後，她就聽到有人低低地歎了口氣。

池停像是醞釀了很久才想好怎麼進行安慰：“彆擔心了，估計不死也廢了，想哭就直接哭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他人：？？？你管這個叫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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