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
那好像是他非常年幼的時候, 女人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似乎伸手想要抱他,然而沒等他完全回頭, 她就似乎有什麼事,被人匆匆叫走了。
幼年的姬興,隻來得及看清她的半張臉。
不知怎麼, 那半張臉就深深刻在了姬興的記憶裡,可能是因為那是他記憶裡那道聲音最後一次叫他,後來姬興就再沒有見過他母親,大概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傳來了母親陣亡的消息。
姬興當時還不太懂,甚至對那段時間沒什麼記憶, 隻隱約能想起小時候家裡似乎亂過一陣,似乎有很多人來搜查什麼, 姥爺和小姨都在,面色凝重地抱著他, 又仿佛很傷心, 姬興記得自己還看到自己那鐵人一般的小姨哭了。
總之, 姬興對母親的記憶太少了, 隻停留在了那半張臉,隻是偶爾, 記憶中的那半張臉, 會忽然在夢中變成滿腹仇恨的惡鬼模樣,將他拉到深淵裡。
寶寶。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道和幼年記憶裡一樣的聲音,仿佛從耳後傳來,又好像從心底很深的遙遠之處傳來。
“哢擦——”氣溫在急速降低, 周圍的地面仿佛結冰了一般,姬興身後的竺詠凍得渾身都在顫抖,這股冷意似乎還傳到了整個隊伍上,童化弓海瑤甚至尤金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前頭所搭的肩膀上逐一傳來,隻前頭的姬興自己好像沒什麼感覺似的。
危險,危險!
最靠近姬興的竺詠用力想要抽回手,但是手卻仿佛被凍在那裡,好像變成了彆人的手!竺詠冷汗直冒,她身後的童化更是快要站立不住。
弓海瑤牙齒微微打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隻是副本裡的劇情嗎?為什麼精神力不斷預警著危險,快點逃離。
“你們看到什麼了?我身後有什麼?”似乎被身後的動靜驚醒,姬興努力定住越發恍惚的精神,沒敢直接回頭,隻問著身後幾人。
沒人開口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弓海瑤她們總覺得,似乎一回答,姬興背後那若隱若現的,似乎就要從他背上長出來的虛影,就會轉頭來看向她們,發現她們。
這時隊伍最後的尤金,悄悄打開了直播虛臨境的屏蔽器,原本正好奇著他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又好像根本看不到半蓮的觀眾,忽然全都遭遇黑屏,全都懵圈地大呼小叫,懷疑主播他們是不是全軍覆沒了。
尤金問姬興:“姬興,你聽到誰在叫你?”
是誰叫他?
姬興仿佛被尤金提醒,忽然激動起來,更加站不住了,感覺著肩膀上的那隻手,他忍不住就想回頭去看,被尤金一聲大喝“彆回頭。”製止。
姬興已經快忘記了這是遊戲裡,仿佛覺得自己真的是在現實中,之所以還強忍住沒有回頭,是因為他也感覺到了危險,擔心連累了幾名同伴。
姬興渾身如芒刺在背,好奇心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撓爛了,似乎有道聲音不斷叫著他讓他回頭看看,甚至身體好像已經不完全是他自己的,而是還受到了彆的什麼控製。
尤金:“姬興,你還記得你在這裡診斷的是什麼病嗎?”
尤金這話一出,不止姬興一愣,其他幾人也都是一愣,全都想起了姬興的病症。
精神分裂症。
在進入鬼屋之時,鬼屋的醫生對姬興的態度是最親切的,這個病看起來也是他們十一人中最嚴重的,隻是姬興這個看起來病情最重的,在精神病院的幾天,狀態卻是所有人裡最好的,哪怕在最後幾天,他看到的幻覺也最少。
在其他人都受到自己的病情影響,各種表現越來越明顯時,隻有他無動於衷,似乎什麼問題也沒有。
所以現在其實是姬興一直不聲不響的精神分裂症,在他們要離開時冒出來阻撓他們?
可是現在這情況,不對勁啊。
正當眾人思索著姬興的精神分裂症和眼前的異常有什麼關係時,尤金身後不遠處,悄然出現在黑暗中的貝雙,聞言也停住了腳步。
“原來不是。”貝雙已經看到了姬興身後的虛影半蓮,或者說那並不是半蓮,而是半蓮其他的靈魂碎片。
半蓮本身被貝雙鎮壓在水潭之下,目前還沒有脫離她的掌控,在貝雙的設置中,必須要有人接觸到半蓮附近的水源,才能給她建起脫困的通道,讓她離開水潭之下。
眼前的這個姬興,果然是半蓮生前的親人,他的念想,在召喚半蓮的靈魂碎片聚集起來。
可半蓮已經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厲鬼。
姬興這種行為,無異於自找死路。
貝雙一揮手,頓時一陣狂風吹來。
尤金正在和姬興說話的時候,敏銳地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也出現了一些異常的動靜,他感到身後也出現了什麼人,這個認知讓他渾身一僵,也不敢回頭。
不過尤金是個雙標的,喝止不讓姬興回頭,自己卻記得規則裡說可以借住道具來觀察的內容,立刻悄悄拿下自己手頭可以反光的眼鏡,裝作不經意地用鏡片往後一照。
一道紅衣身影幽幽出現於黑暗中,就站在尤金身後不遠處。
尤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沒等他聰明的腦袋想出什麼來,忽然他就看到身後的紅衣BOSS抬手輕揮,下一刻,尤金感覺到黑暗中驀地狂風襲來。
“呼——”
仿佛平地而起的狂風席卷而來,正僵在當場的幾人眼前驀地一黑,被迷得睜不開眼睛。
等到周圍風聲平息,弓海瑤等幾人再能睜開眼睛時,才發現周圍環境大變,他們竟都已經出現在了遊樂園的鬼屋外。
“我們出來了?這就通關了?”弓海瑤驚喜地看向四周,看看鬼屋那可怕的大門,還猶自有些不敢置信。
正這樣想著,弓海瑤才發現竺詠尤金他們都在,隻是少了姬興。
弓海瑤奇怪道:“咦,姬興呢?他沒出來嗎?”
難道是在最後關卡出局了?
尤金回頭看了一眼鬼屋的方向,感覺姬興應該還在裡頭,想到他自己剛剛看到的人影,頓時有些坐不住,和弓海瑤他們告彆道,“我回去找找我朋友,你們先繼續玩吧,就此彆過。”
弓海瑤正想要問尤金要去哪裡找姬興,就愕然地發現他已經徑直走向了鬼屋的大門。
“哎——”弓海瑤想要叫住他,想要說鬼屋要十人才能進去,他現在回去也沒法找人,不過隨著他們分開,本就不是一通進入副本的他們,仿佛被副本的空間之力再次分開,不見了尤金的身影。
弓海瑤回頭想問身邊幾人還要繼續一起玩嗎,卻見童化已經虛脫在地上,而竺詠則不停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此時還止不住的在顫抖,似乎那股冷意仿佛還殘留在那裡,刺骨冰寒。
沒等和周圍人交流,竺詠直接下線出局了。
·
在狂風吹來之後,姬興也忽然陷入了黑暗,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黑暗中,姬興聽到有個聲音在說:【這可真夠麻煩……】
姬興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是模糊間,他好像又看到他媽媽的身影。
【啊——】那道身影一會兒如惡鬼一般,發出淒厲的尖叫,扭曲著,張牙舞爪地要過來咬他;
一會兒又仿佛變回了他久遠記憶中一樣溫暖,那道身影半側著身,如同記憶中模糊的半張臉,隻是似乎也要如記憶中一般,叫了他一聲寶寶後,卻好像被誰匆匆叫走,轉身離他而去。
“不。”姬興一下睜開了眼,伸手就要抓住那隻在自己眼前的人。
姬興抓了個空,眼前紅色衣袖一晃,沒等他看清是誰在自己身前,啪地一記重擊,這力度,姬興正心道這根本不可能讓他昏睡的,正要強行醒來,然而下一刻,他的意識就仿佛被什麼千斤墜拉扯著沉了下去,哼都沒哼一聲地暈了個實在。
貝雙躲過姬興的偷襲,反手將突然要醒來的姬興又敲暈了過去。
貝雙可沒興趣和姬興這陌生人尬聊什麼,索性還是讓他暈著好,貝雙如同做手術一般,正在將姬興身上半蓮的靈魂碎片剝離出來。
這個半蓮的碎片在啃食姬興的靈魂,以姬興的靈魂為溫床來重生。
這就是厲鬼。
秉持著仇恨和執念殘留於世間,其實已經不算是原來的那個人。
這世間的靈魂都碎成一堆,厲鬼也不例外,但是厲鬼的仇恨和執念就是它們的核心,它們會不斷地吞噬周圍一切可吞噬的,來壯大自己,並不斷吸引周圍同頻的仇恨和執念聚集到一起,強大起來。
對這種厲鬼來說,親人的血肉和靈魂,無疑是最好的獻祭。
【啊!!!】
和半蓮很像的半張臉被貝雙手中的黑光拉扯出來,但是她又不斷地想要往姬興的身體裡躲,鬼嘯中和貝雙互相拉扯著。
在這個厲鬼碎片鬨出動靜,反應激烈的時候。
貝雙明顯感覺到,山村水潭裡的半蓮也跟著鬨騰了起來。
“咕嘟嘟——”
離遊樂園一定距離的西面山村,山腰水潭中原本平靜的水面,如同燒開了一半在沸騰。
兩個半蓮畢竟同出一源,似乎相互之間有著某種感應,在這邊這個厲鬼半蓮不斷強大時,水潭裡的半蓮仿佛也獲得了某種力量,正鬨騰著想要擺脫貝雙的控製,從鎮壓之中脫困而出。
貝雙本來還不懼半蓮鬨出的動靜,正要再接再厲把手中的完全剝離再趕去鎮壓另一個,然而這時她忽地發現,周圍的黑暗似以肉眼不可見的方式再流動起來,隱隱有一股看不到的能量,正在穿透空間,向著兩個半蓮聚集而來。
黑暗幽深的能量,幾乎快要凝成實質,其間似乎還混合著大量扭曲不成型的靈魂碎片。
貝雙警惕了起來,這種情況,讓她想起了上次小紙人的變化,小紙人當時也是如此,並且很快引起了係統的應激反應,說是發現‘暗能量’,要開始殺毒。
副本內係統的反應現在還不算大,但是貝雙明顯感覺到危險已經在靠近了。
貝雙想起自己上次是怎麼叫醒小紙人的,立刻和半蓮道:“半蓮,半蓮?你快鬆口,你不要盯著你兒子霍霍,其實夫妻之間的關係也挺深的,你既然有兒子,應該也有老公吧?你那麼想複原,不如換你老公的靈魂去咬一咬,或者你有沒有其他親人,誰對你最壞,讓你最痛恨,你就先去咬誰,先把你兒子放開,你看你兒子都快給你啃廢了,咱就算是厲鬼,也不能竭澤而漁。”
正在啃食姬興靈魂聚集的厲鬼碎片,似乎被貝雙的話給整懵了,頓了一下。
半蓮?
半蓮是誰?
她是誰?
兒子?老公?
這些又都是什麼?
周圍聚集的暗能量也稍微一停,隱隱要聚集,又有要分開之勢。
果然有用。
看著另外水潭裡半蓮也在快速安靜下來,貝雙心中點頭。
身份,記憶。
應該是固定這些靈魂碎片,讓它們不容易扭曲在一起的錨點。
貝雙也不管半蓮真名叫什麼,真正的記憶是什麼,她拿出自己之前給半蓮做的副本設定就給眼前剛出爐的厲鬼碎片洗腦,“半蓮,想想你兒子還小,沒什麼對不起你對不對,是你老公?或者還有其他人,誰是你最痛恨的,你就先去咬誰,你兒子就這麼第一個死了,那多無辜啊。”
貝雙小時候看過的僵屍片裡,一直都有這樣的說法,說是僵屍出世後,最先咬的就是自己的血緣親人。
一旦得到血緣親人的血,它們就會快速地成氣候,而得不到的話,也會孜孜不倦地被親人的血吸引過去。
其實厲鬼也差不多。
血緣親人之前的聯係不止在於身體上,還有靈魂上,尤其是母親和孩子的聯係是最強的。
貝雙現在就很懷疑,她至今為止看到的彆的靈魂碎片,都是粉塵一般的小顆粒,隻有她一開始撿到的半蓮最大塊,足有半張臉。
那半張臉,會不會就是被姬興用自己的記憶和靈魂養起來的?
半蓮,半蓮。
一句句的呼喚,厲鬼似乎真的想起了什麼。
{她叫半蓮,是個殺豬匠的老婆,偶見丈夫與其伯母通奸,兩人跪求她原諒,祈求她不向外透漏此醜事。她對丈夫有愛,不想至丈夫於死地,放過了二人,暫時將此事隱瞞,然殺豬匠與其伯母不知感激,反而對把柄落於人手日夜不安,對她動了殺心……}
這個空間裡關於半蓮的設定,仿佛記憶一般,從另一個半蓮那裡湧入眼前的厲鬼碎片裡,正在補全她零碎不堪的記憶。
不對!
厲鬼的面孔在貝雙面前扭曲起來,仿佛在和這些記憶起了爭執,做著抗爭,隱隱要影響到水潭內已經在安靜下來的半蓮。
抗拒中,周圍黑暗中又似乎隱現暗潮洶湧的波動。
貝雙見厲鬼抗拒這不太吻合的記憶,忽然開口問:“半蓮,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死的嗎?”
唰,厲鬼半蓮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怨恨地瞪向貝雙,直接發動攻擊撲了上去。
“砰。”貝雙早有準備,冷靜地直接伸手將厲鬼按住,又反複問,“你想起來了嗎?你怎麼死的?”
問厲鬼是怎麼死的,這絕對是作死的最高水平,會引動它最大的仇恨,讓它直接暴走,但是所有事也不是都絕對的,在打不過以及貝雙言語中某種力量的引動下,被按住的厲鬼半蓮,似乎還真的開始思考了起來。
怎麼死的?
她是怎麼死的?
被陷害,被陷害,無法伸冤,浸豬籠,被殺死,蒙冤橫死,被消滅……
{殺豬匠恐其屍變,花重金買來西洋的食人魚,擲於水中,引魚食屍。}
有記憶在浮現上來,大量零碎到仿佛用灰塵拚湊的記憶碎片,最後還是被完整的記憶淹沒。
不、不對!
厲鬼半蓮的碎片仍然在扭曲,在爭執。
但是關於半蓮的記憶,還是逐漸壓過了零碎不全、無法拚湊的其他記憶。
{殺豬匠以為安枕無憂,但是沒多久,水潭裡魚類大量死亡,翻肚上浮,淹死半蓮的池塘水滲透入地下水,汙染了村中的井水。喝了水的人陸續死亡,死前都聲稱見到了鬼,殺豬匠最終也死了,死得非常淒慘,屍首不全。}
記憶的後半段,似乎有些安撫下了厲鬼的憤恨,漸漸地,扭曲的靈魂碎片稍稍平靜了下來。
{如今這池塘水彙入溪流,汙染源似乎還在向周邊擴散,坊間傳聞,凡事喝了水潭裡的水,都會被厲鬼纏身,走向死亡。}
這時候,厲鬼半蓮似乎真的開始接受了這記憶,扭曲的模樣穩定下來,周圍聚集而來的暗能量,似乎也因為而平緩地安靜下來。
妥了。
貝雙鬆了口氣,看著厲鬼好像在慢慢接受並消化半蓮的設定,知道暫時應該沒問題了,至少係統應該不會冒出警報要來殺毒了。
以姬興身上這麼碎的靈魂碎片,就算貝雙知道半蓮是誰,完整記憶是什麼,說出來告訴厲鬼,她也照樣會迷惑、會抗拒,因為,她太碎了。
被仇恨聚集來的靈魂碎片,不止是半蓮自己的,可能還有很多其他慘死之人的,隻是半蓮的意念最為強烈,被列為了核心罷了。
貝雙正等著厲鬼半蓮慢慢消化記憶,然後好將她從姬興身上剝離,這時就聽到外頭隔著副本有聲音在叫。
似乎怕貝雙聽不到,那人還用了某種係統道具,跟開了大喇叭似的,讓他的聲音在整個鬼屋副本裡來回播放,就仿佛直接在貝雙耳邊吵吵一般。
‘你好啊,姬興是不是在裡面啊?我是他朋友,能不能讓我也進來?’
‘你想對他做什麼?我不是要阻止你,我是來加入你的。’
‘你需要什麼幫助的嗎?我這裡有很多有用的東西。’
‘讓我也進來吧,讓我進來吧,讓我進來吧……’
真煩。
又是這個煩人的話嘮。
仿佛好多隻蚊子在旁邊嗡嗡直叫。
貝雙眉心皺起來,問自己的係統:“能不能把他的聲音屏蔽掉啊?他打擾到我了。”
【這是同副本隊友喇叭,每個售價1萬5。】
也就是說,對方花了錢,不能屏蔽。
好家夥,一句話一萬五,貝雙也不禁理解了係統的折腰行為。
貝雙正想要在耳朵裡變出耳塞,讓自己物理靜音,這時候忽然聽到喇叭中冒出一句,‘我知道姬興身上很多事,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姬興不知道的秘密我也知道哦,我知道特彆多的秘密。’
貝雙下意識地問係統:“他真知道?”
係統對自家的副本BOSS知無不言:【這是洛卡聯邦中心國三皇子。】
貝雙聞言意外了一下,思索片刻,將尤金給放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