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吃醋。”(1 / 1)

難逃 慕吱 11127 字 8個月前

第二十八章

休息室內沒有點燈, 窗簾緊閉。

零星的那點兒亮光,源自於敞開的門,辦公區域的燈光在門邊, 勾勒出大門的輪廓。以及, 霍南笙手裡頭,手機屏幕發出的光, 映照在她的臉上。

手機裡又發來一條消息,如一道閃電滑過天空, 她眼裡迸發出異樣火花。

李夕霧:【親兄妹以上,情兄妹未滿——的關係, 對吧?】

霍南笙歎氣:【你好會腦補。】

李夕霧:【哪有兄妹會在七夕這天吃燭光晚餐的?】

霍南笙無奈:【我哪有說燭光晚餐?我隻是說,我和哥哥,七夕一起吃晚飯, 僅此而已。】

李夕霧:【非常無聊的生活。】

李夕霧:【那你把那天時間留給我, 姐姐帶你去外面見見世面。】

霍南笙警惕:【什麼世面?】

李夕霧:【放心啦, 肯定是合法的正規場所。畢竟這是在南城,不是在港城,我倒也想為所欲為地帶你逍遙快活一把,但是條件不允許麼這不是?】

得到她這句應承, 霍南笙仍是不放心。

恰巧外面沒有說話聲, 估摸著霍以南已經打完電話了, 霍南笙抓著手機,慢吞吞地下床,走到門邊。

霍以南還坐在辦公桌前, 低頭瞄了眼時間。

八點半了。

猶豫著要不要把她叫醒吃晚飯,冷不防感覺到空間裡多出一道視線正盯著自己,他猛地抬頭, 敏銳的感知力,讓他瞬間找到那道偷偷摸摸的注視。

他眼神冷得似淬冰,帶著利刃般的鋒利光芒,任人看了都會心悸。

霍南笙雙手扒拉著門框,猝不及防被他的冷臉嚇到,臉上血色霎時褪的一乾二淨。

“笙笙?”霍以南忽然笑了,臉上的淩厲寡冷不複存在,眉眼裡淌著溫柔,“怎麼一聲不吭地趴在門邊?”

“我怕你還在打電話,打擾到你。”

“打完了。”

“……嗯。”

霍南笙走到茶幾邊,茶幾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餐盒。

包裝精美,嚴實,沒有被拆開的痕跡。

“哥哥,你也還沒吃飯嗎?”

“這不是等你醒來,一塊兒吃嗎?”霍以南摘下鼻梁處的眼鏡,從從容容地走了過來,他身上有股淺淡的冷杉氣息,凜冽的,像是寒冬天滲入骨裡的風雪。但他周身的氣場是無棱角的溫和,無端讓人對他產生依戀感。

霍南笙問他:“我不醒來,你就不吃了嗎?”

霍以南拆封餐具,遞了筷子給她。

他不甚在意:“剛剛也在忙,沒時間吃。”

霍南笙低頭吃飯。

“知道我剛和誰打電話嗎?”

“嗯,二哥。”聊到那通電話,霍南笙說,“你們跟串通好了似的,你剛和他說,我七夕可能要和李夕霧過,結果李夕霧就來約我了。”

霍以南:“是嗎?”

霍南笙怏怏的:“怎麼在你們眼裡,我隻能和李夕霧約會嗎?”

霍以南:“難不成你有男朋友可約?”

霍南笙被哽住,無話可辯,於是低頭,一聲不吭地吃著碗裡的飯。

間或,霍以南會夾菜放在她的碗裡。

“好了,哥哥也沒有女朋友可約,”霍以南寬慰她,“哥哥這麼大年紀了,還是單身,你年紀輕輕,愁什麼找不到男朋友?”

“我沒發愁。”霍南笙知道他會錯意,她戳戳面前的米飯,悶聲問,“哥哥,你都快三十了,沒有遇到過喜歡的女孩子嗎?”

霍以南淡笑,“遇到過。”

霍南笙抬眸睨他,纖長的眼睫在空中滑出冷淡的弧度。

她嘴角也扯出弧度,笑意盎然:“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霍以南:“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霍南笙眨了眨眼:“不方便回答嗎?”

霍以南聳聳肩:“倒也不是。……怎麼說呢?和她相處的時候,很自在。”

等了半天,隻等到這麼一句話。

霍南笙疑惑:“就這樣?”

霍以南:“嗯,就這樣。”

霍南笙:“她長得漂亮嗎?”

霍以南笑:“外貌是人身上最起眼卻最不重要的特質。好的外貌固然吸引人,但是能留住人的,從來不是對方的五官長相,而是對方給你的好、你感知到你在對方心裡的特殊。”

“這種‘好’不是嘴上說的什麼‘我愛你’、‘我喜歡你’、‘等我以後給你買什麼什麼東西’這類不切實際的,假大空的話語,看似甜蜜蜜,實則對方隻浪費了一點兒口水。真正的‘好’是,對方會為你付出,這種付出,有金錢上的付出,也有體力上的付出。”

好一通長篇大論,霍南笙聽完了,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

“哥哥,我不知道你說的人是誰,我認不認識,但是——”霍南笙一臉無辜,“——哥哥,按照你說的,對我好的人,我思來想去,好像隻有你了。”

“……”

“你對那個女的,有對我這麼好嗎?”霍南笙聲音很輕,似在試探,更多的,是妹妹對未來嫂子的醋味兒。

霍以南靜靜地端詳著她,白皙漂亮的臉蛋兒,還沒他巴掌大。

這張臉,他看了十來年,沒有一日產生過膩煩心理。好像每一次見到她,他再躁鬱的心,都會平靜下來。霍家壓抑,逼仄,隻有和她在一起時,他才能感受到舒適,自在。

隻要壓抑住自己對她的,不該有的感情。

“沒有。”霍以南喉嚨裡像是含了一塊玻璃渣,笑意苦澀,“所以哥哥不配和她在一起。”

霍以南可以對他的妹妹,霍南笙,明目張膽地寵愛。

因為她是妹妹。

因為他是哥哥。

這兩句話如枷鎖般禁錮住他。

每次每次,被父親拽入書房,馬鞭在自己的皮膚上劃開一道道血漬的時候,他身體有著破皮淌血的痛感,而心裡的折磨更甚。

“你們必須得是兄妹,霍以南你明白嗎?我不允許她變成另一種身份,出現在我的視野裡。”

“霍家是做好事,行善積德,但我不允許好心養在家裡的人,爬上你的床。”

“你是霍以南,是霍家掌權人,彆乾些自降身價的事兒。我不要求你與人聯姻,但你好歹也彆做出丟人現眼的事兒,和霍南笙在一起。”

“她配不上你。”

“……”

“……”

如此之類的話太多太多,霍以南聽見了耳裡,記在了心裡。

她不會爬上他的床。

是他為人齷齪,在夢裡肖想她溫儒的沼澤地,企圖爬上她的床。

她乾淨,純澈,單純,善良。

是他配不上她。

-

“哥哥。”

“嗯。”

“你很喜歡她嗎?”

“嗯。”

“有多喜歡?”

“……”

許久沒等到他的回答。

霍南笙轉頭,看向駕駛座上的霍以南。

回去的路上,難得他開車,霍南笙坐在副駕駛。

霍以南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車況,臉陷入晦暗中,隻能看見流暢的臉部線條,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變幻。但他說話的嗓帶笑,笑她天真:“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喜歡就是喜歡,還要分個等級出來?最喜歡,一般喜歡,不喜歡?”

霍南笙甕聲甕氣:“我比你小七歲,就是小孩。”

說完這話,她像是生氣了,身子往車門處傾斜,擺出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

“你不願意聊,我還懶得問。”

得。

真氣上了。

換做平時,霍以南真得好聲好氣地哄她,但今天他哄不了也沒法哄。

該被哄的那個人。

是他才對。

一路無言到家。

電梯處分彆,她也沒和他說一句“晚安”。

霍以南目送她背影離開,輕飄飄地說了四個字,“小白眼狼。”

聲音不響,足夠她聽見。

霍南笙也確實聽見了,換鞋的時候,一個走神,鞋子被她踹飛。她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沒有穿,狼狽地單腳點地,蹦躂地蹦過去,腳套上拖鞋。

趁電梯門合上的最後兩秒。

她大聲,抱怨:“你對我才不好。”

電梯門合上。

霍以南疲倦地揉了揉眉眼。

她十來歲時候沒有叛逆期,霍以南還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叛逆期。哪成想,等到二十二歲了,叛逆期突然來了。

他把她今晚的行為,歸結為叛逆期的無理取鬨。

總不能是聽到他有喜歡的人了,她著急上火吃醋生氣了?

霍以南並非是出生下來就二十九歲的,他也有二十二歲的年紀,也經曆過情竇初開的青春期。他青春期單薄,沒有任何可經推敲的點兒。

他記得青春期時期的男生大多酷愛凹造型,像隻開屏的花孔雀,更騷包一點兒的則像是求偶的大猩猩,四處嚎叫;女生大多內斂,喜歡將感情壓抑在內心深處,與同齡男生相比,女生含蓄,羞澀,沒有太多的自信。當時言情小說盛行,大部分女生都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看小說。

霍南笙的青春期,和他身邊女同學的青春期,彆無二致。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每天和管家陳伯,一大一小地坐在房間沙發上。兩個人要麼看愛情偶像劇,為男女主的愛情感動的無法自拔;要麼一人手裡捧著本言情小說,封面還印著什麼——

“那夜酒醉後,我懷了他的孩子,他竟然願意為了孩子娶我……”

“老公跪地求我,讓我為他的前女友捐腎……”

“當了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在我要談戀愛之際,他突然把我壓在牆邊,雙眼紅得要命,低聲下氣地說,‘老子喜歡了你這麼多年,你他媽眼瞎是不是?’”

其實霍以南不知道,這種沒有三觀沒有邏輯並且滿是臟話的言情小說,到底怎麼就能出版的?

並且,霍南笙和陳伯看得津津有味。

霍以南管不了陳伯,隻能管霍南笙。

他不像傳統家長,語氣強硬,威脅般的口吻讓她不要看這種亂七八糟的小說。他很有耐心,循循善誘的口吻,問她:“怎麼會突然看起這種小說來?”

霍南笙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好看。”

霍以南屏息幾秒,說:“哥哥書櫃裡有很多好看的小說,你可以去哥哥的書櫃裡挑。”

霍南笙拒絕得很乾脆:“我看過了,那些書不好看。”

陳伯也在邊上搭腔:“你書櫃裡的要麼是日後要用到的大學教材,要麼就是金融方面的專業書籍,剩下的都是些科幻小說,哪有小姑娘喜歡看那種書哦?”

“小姑娘喜歡看談戀愛!”霍南笙脆生生道。

一大一小,一唱一和。

霍以南頭疼,剜了陳伯一眼:“陳伯,我在管小孩兒,您先彆說話。”

霍南笙緊緊抓住陳伯的衣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爺爺,哥哥要凶我,您不能不管笙笙的。”

陳伯很為難。

霍以南無奈:“我沒有要凶你,笙笙,哥哥是在和你平和交流。”

霍南笙:“才不是,你不讓我看小說,我知道。”

到底年紀小,又被霍以南寵著,寵到恃寵而驕的地步,但凡他對她語氣稍稍差一點兒,她都委屈地紅了眼眶。此刻更是,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一邊哭一邊說:“哥哥我討厭你,小說裡的哥哥都那麼好,對妹妹都那麼溫柔,人家還親妹妹……嗚嗚嗚……”

聽到這裡,霍以南眉頭全皺一塊兒去。

“陳伯,”他深呼吸,平複心情,還是有點兒咬牙切齒地,“您都帶著她看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

陳伯連忙解釋:“不是親兄妹,就是隔壁鄰居,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兄妹。”

霍南笙說:“彆人的哥哥好溫柔,我要換個哥哥!”

霍以南面無表情:“你要換哪個哥哥?”

霍南笙超大聲地喊:“換個能親嘴的哥哥!”

霍以南當時也煩了,腦袋一熱,話不過腦地說:“我們也能親嘴。”

話音落下。

房間裡霎時安靜。

霍南笙也不哭了,雙唇翕張著,一臉被嚇到了的表情。

霍以南說完後也陷入尷尬中。

陳伯作為長輩,在邊上打哈哈,乾巴巴地笑:“那什麼……小姑娘看小說看多了,以後還是彆看這種兄妹之稱的小說比較好,省的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哈。”

說完,陳伯行動快速,把屋內所有言情小說都沒收了。

當晚,霍南笙在房間裡哭的死去活來。

十幾歲的小姑娘不懂事,喜歡看兄與妹的小說。

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依然不懂事,喜歡看兄與妹的視頻。

可霍以南的心境已經變了,他對她的心思也已經變了。

他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輕描淡寫地忘卻,他記在心裡,反複翻檢著。

到家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他依然坐在玄關處的換鞋椅上,頭後仰,貼牆。雙眼放空,脖頸間的喉結上下滑動,滾了一抹笑出來。

如果真是吃醋生氣,那該有多好?

樓層往下一層。

同樣的位置,相同品牌的換鞋凳,相同的坐姿。

霍南笙仰著頭,或許是廊燈太亮了,刺激的她雙眼都沁出氤氳淚意來。

她掉眼淚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落幾滴淚,就停下。

媽媽說過,哭不能解決問題。

媽媽還說過,如果真的要掉眼淚,就要在會心疼你的人面前掉眼淚,因為隻有那樣,你才可以傾訴自己的委屈與難過。

霍南笙伸手,擦去臉上的眼淚。

媽媽。

我真的好委屈。

我也好難過。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可是我不能說我對他的喜歡,也不能表達出來我對他的喜歡。甚至,在聽到他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連不開心都得藏著。

沒有人感激彆人的方式,會是搶奪走他們的兒子。

媽媽。

我討厭霍南笙。

我討厭霍。

可是如果我不姓霍,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遇到霍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