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蟬鳴陣陣，這樣的天氣根本不適合人類在室外活動。

然而這種炎熱並影響不了球場和圍觀群眾的熱情，隔著大半個校園都能夠聽見球場那裡傳來的歡呼與尖叫聲。

曲泠隨意運了兩下手裡的球, 視線往樹蔭下的圍觀群眾那裡一掃——沒看見葉韶的影子。

短暫的走神之間，有人過來搶球，他身子比腦子還快, 動作一旋，做出了一個漂亮的跳投。

籃球乾脆利落中空進洞, 隊友笑著奔過來撞他肩膀, “牛逼啊曲泠！”

“也不看看哥們是誰。”球權移交給對面, 曲泠一邊敷衍，一邊顧不得隱蔽了，直接眯著眼睛往觀眾席那裡看。

葉韶真的不在。

曲泠突然變得興致缺缺，正好有人叫停，他走到操場邊上, 拎起水杯開始噸噸噸。

曲泠的水杯和葉韶是同款, 他們從小就習慣開學前一起去超市買準備的學習用品, 小時候甚至連包書皮都是一式兩份。隻不過隨著年歲漸長, 曲泠懶得給每本書都量尺寸裁封皮，買漂亮書皮變成了葉韶一個人的活動，曲泠在邊上主打一個搬運工的作用。

這隻水杯也有年頭了, 曲泠那隻黑灰色的, 葉韶買的是奶白——不過前兩天好像聽葉韶說她的那隻已經光榮報廢了, 曲泠一邊喝水一邊胡思亂想，試圖回憶起前面將葉韶堵住的時候，她拎著的水杯是什麼樣式。

哼，有些人背著我偷偷一個人去買新杯子了。曲泠酸酸地想道。

他也沒仔細去想這種酸澀是處於哪裡, 隻粗暴將其歸結於被情誼比鋼鐵還牢固的戰友背叛而產生的滄桑與悲愴。

這麼亂想著，好友又拿胳膊肘捅了捅曲泠的側腰，他順著示意去看，看見另一個男同學在喝冰可樂，邊上的女孩子臉頰紅撲撲的，雙手放在身前絞著，眾人在起哄，還有人在偷偷照相。

“怎麼了嗎？”他用眼神問好友。

好友努努嘴，語氣裡有些羨慕又有些陰陽，“他抱得美人歸了唄。”

曲泠還是沒有明白這兩件事的關聯，好友翻了個白眼，“他女朋友過來給他送水！”

曲泠恍然大悟，也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好友會酸成這個樣子，他拍拍好友，“運動完喝冰水容易猝死。”

好友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裁判吹哨催促選手回場，曲泠連忙把水杯一擰放下，結果動作太急又或者是這個水杯確實到了退休的年紀，早已褪了色的係帶終於不堪重負斷裂。水杯重重摔在地上，水杯蓋子變了形，歪七扭八滾了老遠，鞋面上灑了一大片水漬。

蟬鳴似乎變得更吵鬨了，曲泠瞪著自己迅速變成深色的鞋面，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友拍了他一把，曲泠趕忙回神，重新跑回場內。

“好熱啊。”他擦了把臉上的汗，朝著好友抱怨一聲。

“今天比前兩天要涼快啊。”好友不明所以，瞥了曲泠鬱悶的小眼神一下，突然福至心靈，“哦，有些人是因為某人沒來所以鬨脾氣了。”

曲泠被他那聲拿腔拿調三回九轉的“某人”弄得渾身難受，用肩膀撞了回去，“彆惡心兄弟。”

接著又心不在焉地打了小半場，同隊好友連聲抱怨，化身大陰陽師不斷吐槽曲泠，甚至揚言要把葉韶給綁過來，不然曲泠的魂都不在他自己上，而是揣在葉韶的校服口袋裡。

裁判再次一聲哨響，又是半場結束。

在烈日下打球，身體素質再好也是會有些喘，曲泠一邊擦汗一邊往樹蔭裡走，像是幻覺一樣的，他看見綁著馬尾辮的少女正蹲在他的水杯邊上，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他微微一怔，腳步頓住片刻，身邊的好友倒是很自然地朝葉韶喊了一聲，“你過來啦？”

“不是。”葉韶很簡短地回了一聲，抬眸去看走過來的兩人，“我說我刷新在這裡你會信嗎？”

夏天悶熱，她也出了些汗，劉海黏在額前，被她隨意地撥在了一邊，彆了個小發卡。

曲泠視線追著那個小發卡，沒出聲走到她跟前。

葉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惡聲惡氣道，“乾什麼！”

被這麼惡狠狠地凶了一句，曲泠才猛得回過神來，不自然地撩了把自己的頭發，“沒什麼。”

葉韶還保持著蹲著的動作，把水杯舉起來給曲泠看，“你的杯子圈口這裡摔壞了，以後蓋不上蓋子，不能用了。”

曲泠嗯了一聲，那蟬聲叫得他心浮氣躁，他俯身去看葉韶拿著杯子的手，“你塗指甲油了？”

亮晶晶的透明指甲油，看上去指尖粉粉嫩嫩的，非常明顯的校園小心機。

“你盯著我手乾什麼你這個變態！”葉韶也沒想到曲泠會注意到這裡，臉上又有點發熱的趨勢，連忙把浸了水的毛巾扔給曲泠，“擦擦吧你，一身臭汗。”

曲泠拿毛巾擦臉，覺得自己的臉也在發燙，清涼的水汽也沒給他降溫，反而愈演愈烈。

身邊的好友還在和葉韶搭話，“我的份呢？”

“這是另外的價格，支持wx和zfb支付，”葉韶說，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塑料袋的聲音，好像也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多謝惠顧哈。”

這憑什麼！曲泠這可不乾了，把毛巾取下來炸毛，“葉韶！”

這話一出口，就看見葉韶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像是被他的無名火給驚到了。曲泠嚇得差點滑跪，態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也想要。”

“謝謝你。”他又憋出一句。

葉韶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他，朝塑料袋裡指了指，“自己拿，還要我送到你手上嗎？”

那我不敢。曲泠咽下這句話，夾著尾巴去翻塑料袋，卻看見葉韶的新水杯——

“咦，你不是說你的水杯壞了嗎？”曲泠把奶白色的新水杯拿起來端詳。

葉韶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有些紅，站起來試圖把水杯搶回來，“我又買了一個一樣的不行啊！老款比較便宜！”

曲泠來勁了，把手高高舉起來不讓葉韶夠到，葉韶也急眼了，一時忘了自己說要和曲泠保持距離，站起來去和他搶。

前面籃球場失去的興致一下子回到了曲泠的身上，他賤嗖嗖地把杯子懸在葉韶差一口氣能夠到卻抓不住的位置，“加油加油就差一點了...”

“曲泠！”葉韶氣得聲音都飄了，踮著腳站不穩，索性一隻手搭在曲泠肩膀上，一蹦一蹦去夠。

“站穩點哈你摔倒了我可不管你...”曲泠笑起來，如果他有尾巴的話現在一定得意地搖來搖去，“加油哦小短腿！”

這可踩到葉韶痛腳了，兩人從小就認識，曾經身高不分伯仲。甚至有段時間葉韶仗著女孩子先發育的自然規律比曲泠高出了小半個頭。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曲泠身高像抽了芽一樣往上躥，把葉韶甩在後面，她怎麼喝牛奶也沒用。

“你等著！”葉韶憋了股氣，手在曲泠肩上借力，使勁向前夠——就差一點點了！

突然，有好事者從後面推了葉韶一把。

本來就平衡不穩，葉韶身子一歪，曲泠眼疾手快將手護在葉韶腰上，她身子順著慣性往前一靠...

兩人完成了一個擁抱。

少年剛打完球，身上熱氣騰騰的，葉韶也沁了層汗，兩個人猝不及防貼在一起，第一反應就是好熱，分不清那股熱意是來自於自己還是彼此。

下一秒，曲泠下意識摟住了葉韶。

少女的身子比起小時候他們慣常滾在一起打鬨的時候要柔軟多了，又帶著點青澀，還有一股曲泠很熟悉的洗衣液香氣。

曲泠心裡猛得一跳。

時間像是拉絲的糖一樣被無限拉長，那喧鬨的蟬鳴與周圍的笑語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他越發響亮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擁抱住的瞬間，葉韶也僵住了。

操場上的同學們，天上的雲彩，腳底散發熱氣的大地...一切都成了毫無意義的布景，隻有腰上漸漸加重力道的手臂格外真實，提醒她這不是幻夢。

“臥槽。”曲泠好友沒收住的感歎驚醒了葉韶。

她身子猛地一顫抬頭，曲泠還是呆呆的樣子，低著頭盯著她看，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兩人對視上的瞬間，曲泠才回過神，慌亂地眨眨眼睛開口，“等、等等，葉韶...”

胸前被用力推了一下，懷中少女掙了一下，使勁捶了幾記曲泠的胳膊，見曲泠還懵著，葉韶咬著唇瞪了曲泠一眼——

也就是那瞬間，曲泠瞧見了葉韶泛紅的眼角邊的晶瑩淚光。

“你鬆手呀！”葉韶又羞又氣，毫無章法地掰著曲泠橫在她腰上的胳膊，情急之中甚至產生了一種上嘴啃的念頭。

曲泠連忙鬆開手，葉韶推了他一把，頭也不回地低著腦袋跑掉了。

她...哭了？

巨大的錯愕把曲泠釘在原地，直到再次哨響，他才驚醒般的把地上的東西胡亂收起來，也不管下半場比賽了，往教學樓裡追去。

教學樓裡面自然是找不到葉韶的，她慌不擇路跑進了宿棠月的衛生室。

宿棠月被眼淚汪汪的葉韶給嚇到了，一時也不知道她是受傷了還是被欺負了，手忙腳亂讓她先坐下，輕聲細語問她怎麼了。

葉韶坐在椅子上扭了半天，才帶著哭腔開口，“曲泠他抱我——”

“啪！”身後簾子裡傳來玻璃茶缸被用力放到桌面上的聲音，葉韶一邊吸鼻子一邊扭頭，隻見謝映寒著一張臉從簾子後面走出來。

他對上葉韶的視線，勉強露出一個可以被稱作是安撫的笑容，按按葉韶的肩膀，“不要害怕。”

“我來收拾他。”後槽牙都要咬碎了，這小子居然還敢調戲女同學，無所謂，謝主任會出手！

任何邪惡終將被繩之以法！

“哎！”葉韶嘴巴比大腦快，下意識幫曲泠爭辯，“我也沒說我不願意呀！”

謝映：？

他聽見了什麼？謝映茫然地看向宿棠月。

宿棠月捂住葉韶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