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我不會走。”(1 / 1)

獠牙尖銳冰冷, 抵在脖頸上,確實說不上舒服。

葉韶掙紮了一下,用手去推白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咬我...”

一開始是咬手指, 然後啃鎖骨, 現在脖子都上嘴了,年輕人玩得未免有些太花。

她真的沒有特殊癖好。

然而白狐並沒有因此鬆開口, 反而銜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被牙尖抵著的地方甚至能感覺到絲絲切膚的疼痛。

炙熱的吐息噴灑在她的頸後。

沉默的巨獸沒有出聲。

葉韶漸漸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她微微皺眉, “曲泠?”

脆弱的人類被咬住脖頸時和最普通的獵物沒有什麼兩樣,隻有求饒或者反抗兩個選項。

腰側的洗星劍輕輕發出嗡鳴。

它是與她性命相連的本命劍, 葉韶本人還沒做出反應, 它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夜風吹過來,這次是有些刺骨的冷。

葉韶艱難地回眸, 發覺蒼狼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這片不大的空地上, 隻有她和曲泠一人一妖。

“曲泠?老婆你說句話啊?”葉韶還在說, 隨後嘶了一聲, 眉頭用力皺起。

她聞到血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脖頸處熱熱的, 尖銳的刺痛刺激著她的神經, 本能尖叫著要她逃離。

腰側的洗星陣陣清鳴,幾乎要自行出鞘。

曲泠沒有說話。

狐尾一圈圈將她纏緊,少女用力呼吸著,然而窒息感還在加強,她就像離了水的魚。

少女的掙紮漸漸變弱,眼神甚至開始渙散。

突然,微涼的手覆在白狐的肩頸上, 然後無比困難往前伸,最後環成一個圈。

那是一個很艱難的擁抱。

葉韶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依舊竭儘全力將自己身子貼過去。脖頸上的犬牙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隻是鬆鬆地銜在她頸上,像是不太有力的威脅。

她將臉貼在柔軟狐毛上,手胡亂地撫著他的肩頸,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

晚風吹動樹葉嘩啦作響,少女聲音沙啞急促,幾乎被風聲吞沒。

突然,狐尾猛然鬆開。

葉韶一下子跌坐在地,像溺水的人被救上岸一樣,大口大口喘息。

脖頸上的疼痛倒是次要的,但是腰部的窒息是真要命,她掐著腰喘了半晌才恢複過來。

她慢慢抬頭,發覺白狐還在看她。

她第一次認真打量曲泠的真身。

那是一隻極其巨大的白狐,甚至比剛才的蒼狼還要大一圈,雪色皮毛在月華下泛著淺淺的銀芒。

九條長尾隨意逶迤在地,其中剛剛差點把她勒死的那一條落在她的腳邊,現在看上去倒是柔軟乖順,尋不見剛才半點殺機。

額間與眼下生長著幾條鮮紅色的狹長妖紋,看上去無比妖異,又帶著點讓人挪不開眼睛的冶豔。

它安靜地站在那裡,暗金色妖瞳盯著她。

像是在等待什麼。

少女慢慢站起來了,她站得有幾分搖搖晃晃,回頭看了看他們來時的方向,隨後後退了幾步。

暗金色妖瞳璀璨冰冷,然而底部暗沉無光,像沉沉欲摧城的黑雲。

白狐閉上眼睛。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朝它跑過來,白狐猛然睜眼。

隻見葉韶踩著落葉,一雙漆黑杏眼盈盈生光,跌跌撞撞大步跑著撲向了它——

曲泠下意識變回了人身,張手要抱住她。

然後下一秒,一個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將他打得臉都偏開去。

他的手倒是穩穩地摟住葉韶的腰。

曲泠臉頰火辣辣的痛,葉韶剛剛顯然是下了死力氣的,現在一手抓著他的領口,另一隻手在用力甩著消除麻意。

曲泠錯愕地盯著她,眸裡滿是難以置信,抿著唇沒有出聲。

“看什麼看!”葉韶聲音裡火氣很重,很有氣勢地拽著他的領子,“又發狗瘋是吧!”

她側頭給他看自己頸側的傷,傷口不算深,但是依舊在滲血,“你屬狗的是不是?”

曲泠本能地湊過去舔,又被葉韶狠狠推開,很粗暴地掐著他的臉。

暗金色眸子裡出現幾分茫然的無措,曲泠薄唇動了幾下,最後很小聲地憋出一聲“抱歉”。

“這是對不起能解決的問題嗎?”葉韶氣得肝疼,“怎麼的,你們野生動物就能隨便咬人嗎?”

她越說越氣,恨不得再給他一巴掌,“剛在一起就敢這麼咬我,以後呢?我就是你的儲備糧是唄?”

“啞巴了?說話!”葉韶冷笑,但是看見曲泠不知所措的眼神,又有了幾分心軟,“你說,我聽你解釋。”

曲泠又沉默了一會,終於在葉韶再次發火之前,把臉埋進了葉韶的頸窩,“對不起...”

葉韶要揍他,狐尾先一步繞上來,將她的手製住。

狐妖摟著不斷掙紮踢打的少女,慢慢地盤腿坐下,讓葉韶靠在他懷裡。

葉韶恨得牙癢癢,嘴裡很沒素質地罵罵咧咧,又往他身上鑽。

無他,實在是林子裡太冷了。

柔軟狐尾攏在她身上,曲泠很艱難地開口了,“抱歉。”

“你要是再隻說抱歉,我就冷暴力你。”葉韶說,“這輩子都不和你說話。”

曲泠呼吸一頓,隨後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睫羽像是受驚的蝶,其下暗金色琥珀般的眸子裡像是含了水光。

沉默了很久,曲泠的聲音沙啞,“你彆怕我。”

葉韶又被氣出一串冷笑,黑眸直直盯著他,“我像是怕你?”

“我怕你,我還不跑?哦,我確實跑了,但我還跑回來?”葉韶連聲反問,“曲泠同誌,你要講些良心。”

突然,她被用力抱著,整個人往後仰,被撲倒了遍地鬆軟的落葉裡。

曲泠把臉埋在她頸窩裡,很執著地蹭她,又撒嬌或是討好一樣輕輕舔著她脖頸上的傷口。

“阿音,”曲泠語氣有幾分無助,將她摟得很緊,“我說不清楚。”

少年的吻細細密密落在葉韶耳畔,葉韶板著臉,咬著唇賭氣不出聲。

“阿音,不要不理我。”曲泠在她耳邊說,語氣像是祈求。

他沒法和葉韶描述出來。

少女站在月光之下,眼角眉梢無悲無喜,目光平靜淡漠。

她像是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因此才能審判出魔氣與受害者之間的分界線,然後毫不猶豫地切斷。

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無法攀附在她的身上,也無法留住她。

葉韶在哪裡都能生活得很好,因為外界無法改變她,無法強迫她為這個世界妥協分毫。

曲泠無法接受這一點。

但是他又真切地知道,葉韶是為了他在替狼妖除魔,她在一點點為了他去改變自己。

這顯得他此刻的驚慌和隨之而來的對於失去的憤怒格外卑劣。

在那一個瞬間,他無比絕望地想到了白藥和秋心悲的話語。

妖就是這麼個東西。

低劣的,貪婪的,毫無理智的。

幾乎就是所有最不美好的詞語集合在一起,塑造成了這種骨子裡燃燒著暴戾的野獸。

在他過往的人生中,甚至哪怕現在,曲泠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天地將他塑造成這樣,給予了他這樣的底色,又賦予了他不熄的生機,讓他灼灼生長。

但是他遇見了葉韶。

他真的能夠擁有這樣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人嗎?

他無法否認,在那一瞬間,他真的想咬碎她的脖頸,讓她血管裡流淌著的勃勃生機淌入他的腹中,從此和他再也無法分開。

叼住她脖子的片刻,獠牙底下能夠感覺到薄薄肌膚下血管的跳動,那是生命存在的證據。

葉韶此刻真真切切存在,存在於他的齒間。

她在顫抖。

葉韶看不見曲泠,但是與此同時,曲泠也看不見葉韶。

他不斷在心裡猜疑著,葉韶現在是什麼表情?

是害怕?還是厭惡?還是他熟悉又最不願看見的無悲無喜的沉靜?

不過沒關係。曲泠自暴自棄地想,也許她馬上就把他的本命法印給捏碎了。

死在她手上,曲泠不覺得不甘。甚至有種謎一樣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他真的死了,葉韶會代替他為青丘報仇。

但是,下一秒,葉韶的手環上了白狐的脖頸。

她的手顫抖著,像隨時都會脫力一般,卻堅定地靠了上來。

每一個瞬間,她的生機都在流逝。

而她卻用最後的力氣環住他,用很細微的聲音告訴他,我在這裡。

曲泠。

我在這裡。

——這是比所有法印都要更加牢固的鎖鏈。

“曲泠?”葉韶聲音提起來了,她拍拍曲泠的背,“你在哭嗎?”

少年的脊背不斷戰栗著,聞言用力搖頭,但是聲音裡帶上了很濃厚的鼻音,“我沒有。”

“哈!”葉韶說,“你撒謊!”

一肚子悶氣其實在觸及曲泠眼底的無措時就消失了個乾淨。

如果他作為人類,這個行為不應該被原諒。

可是他不是。

在曲泠相處的每一天,葉韶都從未忘記過,曲泠不是人類。

清俊的少年模樣隻是他美好的皮囊,在那之下,是尖牙利爪的野獸。

他不知道怎麼用正確的方法去愛一個人類,他隻能一次又一次用強硬甚至是殘忍的方式去克製自己的本能,小心翼翼地表示自己的愛意。

“沒事的。”葉韶聲音很輕,“你要相信我。”

她的吻落在曲泠頰上,溫柔又繾綣,“我不會走。”

“來接吻吧。”葉韶說。

曲泠聞言安靜地吻她,兩人唇齒相依,怒火與委屈在親密的舔吮中消弭,變成細細的暖流。

吻久了,葉韶就開始喘,把曲泠推開一點點。

曲泠在親吻與擁抱時總是沉默得出奇,他順著葉韶的力道撐起一點身子,暗金色眸子注視著臉色潮紅的少女。

她彆開眼睛不看他,眼尾有細微的紅,勾得曲泠心癢癢,用手指去摩挲眼下那塊脆弱的肌膚。

葉韶被摸得有些癢,微微眯起一隻眼睛,伸手去摸曲泠的狐耳。

指尖剛剛觸到,曲泠就渾身一震,迅速捏住了她的手腕。

“乾什麼!”葉韶又凶他,但是因為剛剛親吻過,她的嗓子有些甜又有些沙,聽起來很像...恃寵而驕的貓咪,“還摸不得了是吧!”

曲泠直勾勾盯著她,隨後神色複雜地抿抿唇,隨後慢慢低下頭,將狐耳湊近了些。

葉韶馬上摸了上去,她饞這對狐耳很久了。

入手的一瞬間,葉韶有些驚訝地啊了聲。

她原本以為會是又薄又韌的質感,但沒想到居然還有幾分厚度,就像小狗耳朵一般。

耳背的毛就像他尾巴上的毛一樣,隻不過更加柔軟幾分。但是耳內側的是極其細軟的絨毛,薄薄地透出一些粉。

葉韶越看越喜歡,用手指去摸他那層軟乎乎的毛。

曲泠悶喘一聲,又在葉韶看過來之前彆開視線,“沒什麼。”

...不會吧。葉韶突然升起了點惡劣心思,她故作不察的樣子,輕輕咬上狐耳的邊緣。

曲泠全身僵硬,葉韶甚至能感覺到他肌肉都繃緊了。

她忍不住笑起來,嗬出的氣噴灑在狐妖最敏感的耳尖上,激起一陣陣戰栗。

曲泠很深很深地抽了一口氣,將葉韶重新按回地上,尾巴卷住她意猶未儘的手腕。

“可以了啊。”他警告道。

“什麼可以?”葉韶裝無辜。

曲泠舌頭抵住牙尖,輕輕動了一下腰。

葉韶渾身一僵,隨後正色道,“你最好告訴我,這是你不小心把你的保溫杯放在了你的褲兜裡,但是因為某種原因它來到了正中間。”

曲泠:?

“不然我就要問你這是什麼東西了。”葉韶衝他眨眼,漆黑杏眸裡閃爍著好整以暇的狡黠,“老婆,這是什麼呀?”

曲泠僵住,隨後紅暈一點點攀上了他的臉頰,像燒透了的晚霞。

“老婆,明明之前還沒有的呢,”葉韶還在笑,“好可怕,你從哪裡把它變出來的呀?”

“而且還在發燙,這個保溫杯性能不太好...唔。”

曲泠帶著自暴自棄的神色,泄憤一樣低頭堵住葉韶的嘴。

他用力掐著她的腰,飲鴆止渴般吮吸著她的唇瓣,一邊恨恨地想著。

——她就知道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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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白衣青年禦劍出現在了無蹤林的村落。

他為了趕時間,傳送陣要到中午才開門,他索性禦劍從葉家往這裡趕。

一路追星趕月,終於在清晨到了這個鬼地方。

他等不及要看見宿棠月了。

結果,他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抱劍靠坐在緊閉大門前假寐的曲泠?

謝映看見曲泠的瞬間,曲泠也一下睜開眼睛,警惕的視線投向身披朝露的青年。

兩人都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隨後,還是老父親先開了口,“你在乾什麼?”

曲泠露出了點生無可戀的神情。

“阿音不許我進去。”

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