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色彩忽明忽暗, 無數各異的畫面碎片從二人周身閃過,如同一場光怪陸離的亂夢。
曲泠被撞了一下,下頜鈍鈍的疼。
然而這疼痛卻讓他欣喜, 他眨了眨眼睛,用手摟住還在掙紮的葉韶,“阿音!”
“還阿音呢!”葉韶急切道,“快把你的狐狸尾巴收起來!”
曲泠驟然回神, 狐耳與尾巴儘數收起。失去了狐尾支撐,葉韶往下一墜, 本能地摟住曲泠脖頸。
兩人親密地擁抱在了一起, 共享彼此的心跳。
下一秒, 所有雜亂線條消失。
兩人毫無視線阻攔地出現了奇異空間的中央, 周圍各色畫卷圍繞, 絲毫不受引力控製飄搖著。
地上站著謝映和宿棠月, 他們腳下是破碎的應天宗繪卷, 正仰頭看著他們。
觸及到謝映審視的視線時,曲泠和葉韶都心頭驟然一跳。
完蛋。兩人對視一眼,大尾巴狐狸終究還是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給我下來。”謝映的聲音繃得很緊, 頗有風雨欲來的架勢。
曲泠抱著葉韶往下一跳,輕巧落地, 心裡有幾分惴惴。
他要去應天宗取劍,如果有謝映的引薦的話, 他作為弟子潛入,一切都會順利許多。
但如果在此被戳穿身份, 想必日後就會困難重重。
曲泠用舌尖抵了下後槽牙,正尋思著能否找借口來糊弄過去的時候,謝映開口了, “你要抱到什麼時候?”
曲泠:?重點是這個嗎?
他還沒反應過來,葉韶已經用力摟住他的脖子,“我好嬌弱啊!”
她身上披著謝映的外袍,寬寬大大垂墜下來,將她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同時,也擋住了曲泠半個身子。
空間裡不知從何而起的微風吹過,掀起雪色白袍,就像是翻湧著的狐尾。
“說了多少次不成體統?”謝映皺眉,又暗自鬆口氣,“曲泠,你過來。”
看起來兩個孩子都沒受什麼折騰。
曲泠站在原地沒動,被葉韶在腰間擰了一把,才僵著身子走了過去。
謝映臉看上去臭極了。
宿棠月在邊上連連咳嗽,瘋狂給葉韶使眼色。
葉韶恍然大悟,趕快鬆開依舊和曲泠十指相扣的手。
謝映神色稍緩的下一秒,曲泠手靈巧地一伸,再次捉住了葉韶的手,牢牢扣住不讓她抽走。
葉韶無辜地看著謝映。
謝映好懸沒被氣笑。
但念著現在不是訓小孩的時候,謝映冷著臉用靈力在曲泠身上走了一遍,目光在曲泠側頸上一頓。
“你這裡是受過傷了?”謝映微微擰眉。
儘管已經差不多愈合了,但逃不過謝映的眼睛。
“怎麼回事?”他問,垂著眸子細細審視。
曲泠雖然不能使用靈力,但是以他的身手而言,旁人應該無法觸碰到脖頸這種命脈。
看上去不像是劍,而是某種比較鈍的器物留下的傷痕。
“嗯?沒有啊。”曲泠說。
久違的來自於外人的關心讓他有些不習慣,他彆開眼睛。
葉韶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被咬了?!”謝映突然變了語調,他終於看清了那個傷痕的走向,“被誰?!”
居然能夠用嘴去咬上身手不凡的少年的脖頸,還不被發現,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不得不忌憚。
見葉韶和曲泠同時渾身僵硬看著他,謝映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咳嗽一聲做掩飾,“你痛不痛?有沒有...什麼症狀?”
實力驚人的東西咬他脖頸一口,顯然不可能隻是為了過個嘴癮。
很有可能是某種會斂息下毒的妖獸。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就喜歡逞強,估計哪怕吃了苦頭,也不會如實告訴他。
謝映定了定神,轉向宿棠月,“棠月,麻煩你幫他檢查一下。”
宿棠月點頭,眸中也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擔憂。
“不用不用不用!”曲泠反應極其激烈,一手捂住自己的側頸,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可太知道是誰咬的了。
甚至還是他自找的。
“小九,你勸勸他。”宿棠月轉頭去勸葉韶。
沒想到一向淡定的少女也有點不自然,“他說不要就不要唄,死了活該。”
曲泠聽見這話,暗金眸子轉過來默默望著她,有些譴責。
“乾什麼,看什麼看。”葉韶凶他。
曲泠捏捏她的手指。
“我知道了,你是看我好看。”葉韶說,“我長這麼好看,你忍不住看我是人之常情。”
謝映眉頭直跳。
“那個...畫妖。”宿棠月弱弱開口,“是不是被忘記了?”
女主不愧是女主,竟然成了四個人中唯一個還記得正事的靠譜人士。
謝映身子一僵,面色不變道,“我這就去追。”
隨後,他躍上沸宵,長劍尾端璨璨流火如星光,追著追蹤陣光芒而去。
隻是那背影有幾分像落荒而逃。
“我們也跟上去吧。”宿棠月笑著歎氣。
葉韶點頭,拉著曲泠往謝映離去的方向走。
曲泠與宿棠月擦身而過的時候,宿棠月突然出手,蔥白二指點向曲泠的脖頸。
曲泠反應更快,幾乎就在瞬間,濯月劍鞘抵住宿棠月的手指,將她格開。
他沒有用力,但是暗金眸子沉沉地盯著她,其中抗拒與警惕之意儘顯。
葉韶呼吸一頓。
完蛋。女主和男二要打起來了。
“曲道友。”宿棠月放下手,溫柔地笑了,“你不是人類。”
曲泠神色越發冷。
“阿映不喜懷疑他人,先前也隻當自己眼花。”宿棠月柔聲道。
曲泠與葉韶出現的瞬間,他們其實都看見了紛飛纏繞的狐尾。哪怕立刻被其他色彩碎片覆蓋,但是修仙者耳聰目明,幾乎不存在看錯的情況。
可是謝映看見葉韶身上的白衣時,很明顯放鬆下來,認為所謂狐尾隻是白衣與線條陰差陽錯出的幻覺。
如果不是沒有選擇,他絕對不願意懷疑曲泠是低級的獸妖這種可能性。
但宿棠月不同。
“想必曲道友隱瞞自己身份也是有苦衷的。”宿棠月微笑起來,“我不會告訴阿映的。”
身為天生靈物,她更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直覺。
曲泠眨了眨眼,默默放下濯月劍,啞聲道,“多謝。”
宿棠月又笑了笑,“那就走吧。”
望著宿棠月嬌小的身影,葉韶有幾分感歎。
這就是女主的格局。
淚目了,家人們。
曲泠又把手伸過來,無比熟練地扣進她手指的縫隙間。
葉韶側頭看他,失笑道,“很開心?”
曲泠有點彆扭,還是低聲應道,“有點。”
葉韶晃了晃兩人相扣的手,“再拉下去,謝哥哥看見他就不開心了。”
曲泠“哈?”了一聲,眼神明晃晃地寫著“我管他乾嘛”的叛逆。
葉韶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這個家沒有女主得散。
以及——慈母多敗兒。
...
三人往謝映離開的方向追去,沒走多遠,就看見周邊畫卷徐徐退開,像是為他們鋪路。
宿棠月合起手掌,驚喜道,“看來阿映把畫妖抓住了!”
像是為了緩和剛剛有些僵硬的氣氛,宿棠月對著葉韶笑眯眯道,“阿映用劍的時候可瀟灑了,想不想看?”
曲泠不以為然地捏了捏葉韶的指骨,謝映那中規中矩的劍路算什麼,充其量就算是一種廣播體操。
沒想到葉韶很感興趣地大力點頭,“好呀好呀。”
少女一雙杏眼明亮,其中真誠之意不似作偽。
她是真的很想看男主舞劍。
儘管當爹是嚴厲不近人情了一些,但是帥哥耍劍的福利還是要爭取一下的。
曲泠一哽。
化作人形的時候沒有能夠繞住葉韶的狐尾,少年隻能用眼尾去瞥葉韶,莫名顯得有幾分委屈。
眼角銳利上挑,偏偏眸子濕漉漉的,像是淋了雨的小狗。
葉韶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微妙地有了一種被譴責為負心漢的自覺,“乾嘛,你碰瓷啊。”
曲泠盯著她一會,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扣緊她的手。
很快,他們就到達了畫卷的儘頭。
果然和宿棠月說的一樣,謝映已經提劍對峙上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與謝映對峙的是持著銀刃的崔之風,身後隱約漏出一位女子身形。
謝映顧忌著傷害到崔之風,眉間神色有些躁鬱。
看見宿棠月和少年少女趕來,他鬆弛了一些,“來了。”
湊得近了,才發覺畫妖身上被細細的鏈條狀的金芒鎖住,一時掙脫不開。
“崔之風,休要執迷不悟。”謝映冷聲道。
崔之風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我們沒有做錯。”
“隻不過是讓眾人找到自己心中最渴望的棲身之所。”他含笑道,“不是麼?”
謝映喜歡應天宗平和的景色,曲泠懷緬再也回不去的青丘,而對於葉韶而言,尚能夠流淚的幼年也是她回憶裡的亮色。
“你這是擅作主張!”謝映寒著臉,“無人要求這樣的幻夢!”
“若是這樣的話,為何除了你們幾位沒人離開呢?”崔之風柔聲道。
“請離去吧。”女子細細的聲音從崔之風身後傳來,“我已無力為諸君築夢。”
謝映真的被氣笑了。
妖就是如此,隻認自己的死理。
寒芒一閃。
濯月劍光如凜冽星霜,轉瞬間就到了崔之風身前,崔之風連忙招架。
然而曲泠劍招狠辣,招招朝著致命的地方斬去。
片刻後,濯月已經架在了崔之風脖頸處。
崔之風已經被曲泠威脅慣了,嘴角微微翹起,正要開口說話。
沒等他張嘴,曲泠卻已經看向了葉韶。
然而那神色卻不是往常用劍時的冷肅,而是輕輕地挑了一下眉,像是在等葉韶說什麼。
所有人都看向葉韶。
葉韶一愣。
隨後試探著開口,“...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