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韶從無夢的睡眠中醒來。
一醒來, 就覺得渾身酸痛,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她一翻身,瞥見自己身上潔白卻明顯不屬於自己的寬大衣袍。
葉韶:?
熟讀各種拉燈過審文學的葉韶大腦一時過載。
不至於吧, 狐狸還有這個膽子?
她小心翼翼拉開自己衣領, 生怕看見什麼不可描述的痕跡。
還好, 除了鎖骨上變得更深的咬痕之外,沒有任何指痕吻印之類的東西, 小衣也嚴嚴實實裹在胸前。
葉韶鬆了口氣。
她就說嘛。生長在春風裡的曲泠哪裡會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他甚至都不會自娛自樂。
好同誌。
葉韶揉了揉還在發疼的腦袋,她昨天大概是淋雨發燒, 強打著精神回到安全的室內, 結果緊繃的弦一鬆, 直接關機下線。
但挺好,不然她醒著也一時不知道怎麼和曲泠相處。
這暈得恰到好處。
不愧是我。
葉韶心情又輕快起來,從床幔之間坐起, 打了個哈欠。
她咂了咂嘴,總覺得嘴裡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昨夜險些劈毀青丘的雷雲已經散去, 如今雲開霧散, 燦爛陽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子裡,讓葉韶懶洋洋地提不起什麼精神, 隻想倒頭再睡一覺。
【你居然沒有燒傻。】係統突然上線,隻是聲音略帶一絲遺憾。
葉韶:?
“你說反話。”葉韶說, “其實你很擔心我,隻是因為羞澀然後選擇了傲嬌。”
“沒事, 叔懂的。”葉韶接著微笑, “丫頭你的小心思能起作用,全是叔在縱容你,嗯?”
低沉氣泡音, 配上她迷離的眼神,絕佳的氛圍。
係統光速準備關機。
“彆跑啊小美女。”葉韶笑眯眯說,“不要克製你對我的心動。”
係統那裡傳來一聲壓抑著的乾嘔聲。
它就恨自己為什麼非要嘴賤葉韶那一句。
好好的,惹她乾嘛?
“不過我有話要問你。”葉韶話音一轉,“丫頭,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不要恃寵而驕。”
不想要的福氣增加了。
係統不情不願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宿主,請講。】
“曲泠現在的黑化值是多少?”葉韶問。
【最高的時候到達了七十五。】係統說,【不過現在穩定在四五十的水平。】
情況比她想得要好。
昨天晚上,葉韶感覺曲泠已經遊走在發瘋的邊緣,就等有人推他一把了。
誠然,直接把幻境砍個底朝天飽和式攻擊,也是個絕境之下不錯的破陣方式。
但是如果真的放任他用自己的劍親手殺死他的父母親人,換誰誰都會發瘋。
更何況——儘管曲泠從來不說,但葉韶能夠猜想到,曲泠對青丘有愧。
整個青丘隻有他一個人以被騙進秘境的方式苟活下來。在他對外界無知無覺,一心與秘境之靈搏鬥對戰之時,秘境外他的雙親,以及更多弱小的族人正在遭受魔族的屠戮。
他如何能夠不愧怍,如何能夠不悔恨。
葉韶設身處地去想,曲泠肯定寧願自己和家人一起死在魔禍裡,也好過如今成為孑然一人。
但他又不能死。
死太輕鬆了,簡直就像個獎賞,他要為了青丘,背負著血仇活下去。
“我知道了。”葉韶說,“你退下吧。”
係統猶豫片刻,開口勸說道,【宿主,經過我的測算,如果你放任男一黑化,屆時捏爆法印將他殺死,和上一世的差彆不會太大。】
【完成任務,你就可以回家了。】
葉韶眉毛一挑,流露出貨真價實的錯愕,“你給我的大餅就是讓我回家?”
係統:【?】
【你不想回家?】它也錯愕。
“我回去頂多活個一百來歲,唯一的優點是可以看我最愛的青年大學習,”葉韶說,“但我在這裡能夠修仙能夠上天,我回去做什麼?還不如努努力牽條光纜過來,我帶著曲泠一起看□□接受一下先進思想的熏陶。”
【嗯?不是,】係統的cpu都要乾燒了,【你當時不告訴男一你的真名,不就是為了不被他找到嗎?】
“係統同誌啊,你不能因為現在獨自承接了我這個業務,就疏忽了對自己工作能力的提升。”葉韶語重心長,“你要持續加強自己專業訓練和實踐鍛煉,砥礪前行。打造攻略者監管全能型“多面手”,做到高標準、高質量、高效率推動輔助各項工作落地落實。”
係統:...
它虛心道,【請您明示。】
“唉,你這沒有發揮自己的主動探究性。”葉韶扼腕,“不過沒關係,年輕係統嘛,還是要磨煉的。”
“我要是一開始想著要跑回去,我告訴他又無所謂,反正他也不可能打破次元壁過來。”葉韶說,“他要是過來了,我就報警,要相信專業人士。”
係統恍然大悟,【這樣。】
說著,它突然激動起來,【那宿主,你更要按計劃處決男一了,為了你將來的美好生活...】
“沒有老婆的未來不是我想要的未來!”葉韶突然犯病,捂著胸口深情道。
係統:【...你老婆有點多。上次還衝著女主求婚。】
一夫一妻製嘛。我一個現代人,一個老婆一個老公,豈不是剛剛好?葉韶想要調笑著回答,卻聽虛掩著的門傳來幾聲叩響。
很有節奏的三下。
葉韶一瞬間警覺起來,那不是曲泠的。他不會這麼規矩地敲門。
她手伸向洗星劍。
突然,門外那裡開口了,是帶著笑的男聲,“建國姑娘。”
葉韶肩膀一鬆。
下一秒,崔之風慢悠悠開口,“可是被沒有老婆的未來給傷到了?”
葉韶:。
“萬丈高樓平地起,做人還得靠自己。”她下床,“你彆管。”
“那預祝建國姑娘成功。”崔之風笑,他用盲杖點了點門檻,“能否讓在下進去?”
葉韶走過去,發現門口被濯月劍劃出一道劍痕,盈盈霜光成一直線,點在上面的盲杖尾部結了冰。
感覺如果崔之風敢一腳踏進來,他就成速凍小變態了。
“我覺得我們隔著門聊天就挺好的。”葉韶攏了攏身上的白衣,覺得有些涼,“距離產生美。”
“恐怕不行。”崔之風一笑,他唇紅齒白,笑起來讓人忍不住去猜想,那蒙在布條下的眸子是如何璀璨如星。“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葉韶:“...因為你看不見嗎?做導盲誌願者是另外的價錢。”
崔之風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樣子,溫和道,“其實並不是用看的。”
“建國姑娘會感興趣的。”
趕在葉韶開口之前,崔之風又道,“如果建國姑娘不來,我就隻好冒險去找曲小哥了。”
“你也不想看見我被他砍死吧?”
葉韶:?
儘管說的不是人話,但是又真的很有威脅力。
她確實不能讓男三死掉。
“小心我先把你砍個七分死。”葉韶陰惻惻威脅,人已經邁出了屋子。
“如果能討建國姑娘歡心的話。”崔之風笑,走在前面引路,“在下萬死不辭。”
真的好煩變態,一天到晚言語騷擾彆人,遲早治他個流氓罪。葉韶憤憤地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個最精於此道的人。
儘管跟在崔之風後面,葉韶還是和他保持著很長的距離,手一直按在洗星劍柄上。
崔之風若有所感,回頭無奈笑道,“建國姑娘,就這麼討厭在下?”
“你玩蟲子。”葉韶儘量不去看盤踞在崔之風肩膀上的蜈蚣,“玩蟲子的哪有好人啊。”
崔之風輕笑起來,“曲小哥就是好人了...?”
話說到一半,他脖頸往邊上一偏,肩上蜈蚣猛然立起,用鉗子夾住了葉韶扔過去的石頭。
葉韶拍拍手上的灰,語氣平淡,“這也不歸你管。”
還挺護短。
崔之風絲毫沒受影響笑著道,“我遇到的所有人裡,隻有宿姑娘一個人是純善的...也不對,宿姑娘是花,自然是與我們俗物不一樣的。”
葉韶警覺抬眼。儘管崔之風是作為好苗子被董磊親自往應天宗帶的,但是她不信宿棠月就這麼輕易地把自己天生靈物的身份告訴崔之風。當時告訴她,是情急之下為了救治她。對崔之風應該隻是普通的同門之誼,不至於這麼和盤托出。
“啊。我感覺的出來。”崔之風微笑,“宿姑娘走過的路,風都是香的。”
葉韶:...拳頭硬了。
所有變態終將被繩之以法!
“就是這裡。”崔之風突然轉變話題,放慢腳步。
葉韶打量周圍,發覺一人已經走到庭院中間,邊上有一個歇腳用的涼亭。
崔之風施施然走到涼亭裡坐下,“昨夜我在此聽雨。”
昨夜?葉韶想了想昨天晚上的狂風暴雨,不由心生遺憾,“怎麼沒被雷劈死你啊。”
“禍害遺千年來著。”崔之風笑,用盲杖點了點他邊上的位置,“過來。”
葉韶走過去,突然一頓,杏眸驟然睜大。
注意到葉韶的呼吸的停頓,崔之風了然笑起來,手指輕敲石桌,“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葉韶緩慢眨眼,有些僵硬的扭頭,身後空無一人。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分明能夠察覺到周圍有人,但是卻無法用眼去看,用手去觸摸,那份違和感卻揮之不去。
是誰呢。她合上眼,神識漸漸蔓延開來,卻隻能落個空。
葉韶微微皺眉,突然身後一空,她再度回頭,隻見夏風溫煦拂過林苑草木,那種感覺已然不見。
“人沒了。”葉韶說。
崔之風笑歎,“是啊。昨夜也是,我追著那摸不到的氣息走了好久,險些被水淹死。”
“是什麼呢?”葉韶沉吟,摸著自己下巴,“鬼魂?”
畫、幻境和鬼魂,會不會要素過多了?
崔之風搖頭,“我也不知。”
“隻是,”他溫和笑道,“它不像建國姑娘這麼熱情,總是自顧自走掉。”
葉韶:...
她懶得去理崔之風,兩撇柳葉眉不自覺地皺起,她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勁。
“我先失陪了。”葉韶轉身。
“唉。”崔之風歎息一聲,他手撐在桌面上,把玩著自己的蜈蚣,“建國姑娘就這麼相信曲小哥?”
葉韶站住了腳。
“這裡是曲小哥有關的幻境吧。”崔之風臉向著葉韶的方向,面上神色溫柔,“葉姑娘,將心比心,這麼美好合你心意的地方,你會想要離去麼?”
葉韶的聲音平穩,穿過常年的黑暗傳入他的耳膜,“我相信他。”
“還是覺得假的無法變成真的麼?”崔之風笑著問道。
他沒有得到回答,隻聽見少女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崔之風笑著悵然歎氣。
“原來也是個癡人。”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風中藤花香氣一閃而過,溫柔輕吻他手絹之下滿是瘢痕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