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 曲泠還捏著葉韶指節的手就頓住了,用一種“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的眼神盯著葉韶。
葉韶微妙地有些心虛,尤其是她想到原本受這份罪的應該是她。
她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撓了撓臉, “那...還是黏?”
聽起來格外地不情不願。
曲泠要被葉韶氣笑了, “你覺得我和你待在一起就是為了蝶蠱?”
“...還有我的寒毒?”葉韶很誠懇地看著他, “你真是個好人。”
曲泠眉毛一挑沒說話,用眼神示意葉韶再給她個機會重新說一遍。
葉韶:...
她思索一下,小心翼翼開口, “你真是個好狐狸。”
曲泠氣得直樂,“你還分得挺清楚。”
葉韶搞不清楚又碰到這祖宗哪根逆毛, 隻好試圖順毛附和, “那你說得都對。”
曲泠:“哈?”
葉韶脫口而出, “那你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曲泠:???
他像是被葉韶打了一拳,瞪著一雙上挑的狐狸眼盯了葉韶一眼, “我不稀罕!”
說罷,動作無比絲滑地往窗邊手一撐, 翻了出去。
留下還沒來得及做出爾康手的葉韶。
係統在她識海裡撕心裂肺, 【宿主!!!】
你這樣是討不到老婆的!!
葉韶被它喊得腦仁子疼, 揉揉太陽穴道, “我知道了。”
係統:【?你知道什麼了?】
怎麼總覺得不會太對勁。
葉韶正色道,“養狐狸要封窗。”
不然一個沒看住,轉頭就往外面跳。
係統湧起一種強烈的慶幸, 還好這話沒當著男二的面說。
不然他又要鬨了。
葉韶歎口氣,從枕頭上直起了腰, 帶出一串壓抑不住的咳嗽。
她這次傷得不輕,外傷倒是沒什麼,靈氣耗竭的虛脫感是宿棠月也治不好的。
她下了床, 手撐在窗戶邊往外看。
係統涼涼道,【現在才想到哄老婆?晚了。】
話音剛落,窗口那裡就傳來嘩啦啦的樹葉摩挲聲,然後一片陰影垂下,擋住了窗外明媚日光。
曲泠倒掛在樹杈上,有點淩亂的碎發因重力柔軟下垂,露出他光潔的額頭。
他抱著胳膊看葉韶,唇線抿得很緊。
葉韶猶豫片刻,伸出食指點點曲泠眉心。
“曲泠同誌,”葉韶認真發言,“你是狐狸,不是猴子。”
狐狸不能,至少不應該倒掛在樹上。
曲泠嗤了一聲,沒搭理她這句話,“你出來做什麼?”
葉韶揣摩了一下,“我出來找你?”
聽見這句話,曲泠的臉色變得好看了許多。盯著葉韶一會後,他也伸出手指,戳了葉韶眉心一下。
“回去躺著,”他說,“睡覺。”
-
曲泠看見葉韶挑了挑眉。
她似乎又想抬杠,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忍氣吞聲回到床上。
然後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
他有點想和她講這個比喻,但他忍住了。
不然她一定會尖叫著跳起來。
平時這麼做還挺有意思,但她現在太虛弱了。
葉韶和他們不一樣。
妖,特彆是他們以獸身化形的妖,都是生命力旺盛到恐怖的。
他們骨血裡燃燒著暴烈的生機。
哪怕被打斷了全身的骨頭,隻要拚著最後一絲力氣爬回巢穴,過不了多久又是生龍活虎一隻好妖。
可是葉韶太容易受傷,也太容易死掉了,偏偏又一點自覺都沒有。
在白藥那裡,他原本隻想讓葉韶試試看斬魔的,沒想到她竟然一股腦將全幅靈氣托給洗星,將魔氣與妖力斬成兩段。
像一柄過剛易折的劍,一絲回旋的餘地都沒給自己留下。
她好像根本不畏死。
後面他擺脫蝶蠱的製約漸漸清醒,將她按在懷裡的時候,才發覺她身子一直在不自覺地發抖。細細的手指因為虛脫而冷得像冰,整個人一直無力地往下滑。
嚇得他都不敢鬆手,生怕她就交待在那裡了。
可是葉韶不說。
明明受到點小傷就要誇張地大喊大叫,但真的到了要命的關頭,反而是強撐著不讓彆人看出來。
這點莫名讓曲泠有點煩躁。
他五感敏銳勝於常人,但並不擅長探尋人心裡細微複雜的情感。
可如果直接去問葉韶,她隻會挑著眉,用漆黑的杏眸望著他,以輕浮的話語撥弄過去。
“少主?”感知到曲泠煩悶的情緒,沐白從劍墜子裡鑽出來,落到他肩上,“那女人死了?”
曲泠:?
“你怎麼說話的呢。”曲泠用指節彈了沐白腦袋一下。
沐白淚目:少主竟然因為女人打我!
它已經能夠幻視自己被那個可惡女人關在窗外,淒風苦雨之下看那少主和那女人卿卿我我的可悲未來了。
“不是,你哭什麼?”曲泠傻眼了,把它捧起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關心她啊。”
沐白哭得更凶了。
少主居然以為它是為了那個女人在哭!
“再哭小心掉毛啊。”曲泠小心翼翼幫它擦掉豆豆眼邊上的眼淚。
沐白瞬間收聲,抖了抖自己漂亮尾羽。頭可斷血可流,它的羽毛不能亂!
想了想,它挑撥離間道,“少主,那個女人不行,她都沒有尾巴!”
葉韶長尾巴?
曲泠想象看了一下葉韶長出一根狐狸尾巴的樣子,撥弄沐白羽毛的手一頓,不小心拔了一根尾羽下來。
沐白:??
少主不僅為了女人打我,甚至還拔我的尾巴毛!
沐白用力啄了曲泠手指一下,哭唧唧地飛走了。
被屬下以下犯上攻擊的青丘少主並沒有注意到手指輕微的刺痛,反而抬起驟然一空的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接下來捂住了自己整張臉。
指縫間,曲泠臉紅如朝霞,眸子燦若晨星,有動人心魄的水光在暗金色的瞳上流轉。
完蛋了。
骨血裡的蝶蠱又蠢蠢欲動起來。
一定是蝶蠱的錯!
曲泠趕快閉目調息。
他現在經脈尚未恢複,不敢大肆使用妖力,不然馬上就把它捏碎。
等經脈恢複,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曲泠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去想點彆的,不期然聽見一串哭聲。
曲泠:?
今天怎麼回事,怎麼都在哭。
而且還有點耳熟。
正好轉移注意力,曲泠順著哭聲找過去,發現是從葉家的小廚房裡傳出來的。
現下,葉家上下一片混亂,似乎有人在廚房裡哭...也不奇怪?
曲泠屏氣斂息,往廚房窗戶裡面探頭一看,發現葉向川盤坐在裡面,面前一排燉盅排開,正小心地用靈力操縱著火候。
他鬆了口氣。
葉向川也算有點修為,聽見聲音轉過自己的流淚貓貓頭,猶豫了一下,“曲...仙長?”
“叫我曲泠就行。”曲泠乾脆走進去,站到葉向川邊上看他燉湯。
其中有個燉盅,裡面紅棗明顯比其他的多一些。
“這是給阿音的?”曲泠指著這個燉盅問。
葉向川擦擦淚,憨厚一笑,“是呢。小九受傷了,補補血。”
曲泠“嗯”了一聲,盯著咕嘟咕嘟的小燉盅發呆。
葉向川打量打量曲泠神色,試探開口,“阿音是...現在這個小九的名字?”
“不許叫她阿音。”曲泠側過身來看他,暗金色的眸子璀璨冰冷,“你知道了?”
奪舍之事,天理難容。
曲泠不會去探究葉韶的來曆,但其他人並不一定。
手指在身後捏了一個訣的起手式,曲泠面無表情盯著葉向川,等他表態。
“隻有我會知道吧。”葉向川恍若未覺空氣中的危險,自顧自侍弄著燉盅,“小九的姨娘很早就死了。她平時不愛出門,也不用丫鬟,頂多和我說說話。”
“仙長。”葉向川聲音平靜,“我對現在的小九好,是為了將來有人對我的小九好。”
曲泠慢慢放下手,“嗯。”
“仙長是狐狸吧。”葉向川把燉盅蓋子一一蓋上,“另外兩個道長知道嗎?”
曲泠搖頭。
“小九知道,”葉向川衝著曲泠笑,“那小九和仙長扯平了,誰也不欠著誰。”
手裡握著彼此的把柄。
曲泠盯著葉向川一會,突然展顏一笑,眼角眉梢露出一點炫耀的神色,“輪不到你擔心阿音。”
他見葉向川已經把湯燉好了,“我拿走了。”
江城的妖力還沒完全散去,他也不掩飾,大大咧咧用妖力護住指尖,直接端起葉韶那個燉盅。
對於脆弱的人類,湯要趁熱喝。
葉向川忍不住笑了,“仙長,你是不是心悅小九?”
曲泠聽見這話,側頭發出了一個介於“啊?”和“哈?”之間的聲音。
他雖然不愛看書,但是心悅這種文縐縐的詞還是知道的。
與之相伴的,往往是明明一句話能解決的事情,非要兩個人都沒長嘴一樣打啞謎的愛情故事。
很多青春期狐妖都特彆喜歡看,看完還眼淚汪汪期待著自己離開青丘後能遇到一個鐘靈毓秀的書生或者小姐,也開始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曲泠對此理解不能,且嗤之以鼻。
“我心悅她乾什麼?”曲泠發出了靈魂質問。
葉向川猛男柔情,常年眼含熱淚,而且在這種戀愛話題上總是充滿興致。
看著白衣少年微皺眉的樣子,他莫名湧起一股過來人的慈愛。
“心悅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葉向川說,“你會時刻念著她,想讓她開心,恨不得能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甚至不惜為了她傷害自己。”
曲泠一愣。
少女扯下自己領口,用力在柔嫩肌膚上劃出血痕的畫面閃現於他的腦海。
他甚至能夠聞到那股對他來說有致命吸引的腥甜氣息。
心漏跳一拍。
“壞了。”曲泠喃喃道。
心悅一個人,會為了他傷害自己。
他望著葉向川,語氣有點無助。
“阿音心悅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