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主要還得靠自己，何憐珠深深明白這一點。
雖然得到了溫禦的承諾，但她還是連夜跑了一趟基地綜管部。
“你好，我想找一下王主任，辦理調崗業務。”
“王主任不在，去三號碎片出緊急任務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綜管部小李回答時連頭也沒抬，他的辦公桌上文件已經堆得搖搖欲墜，部門裡的人基本都被調去出任務了，活兒全壓在他一人頭上。
“三號碎片出事了嗎？”
她剛剛才見過三號碎片的怪談，按理來說怪談不在，碎片能出什麼事？
“三號碎片上，殘留有大量探索過程中產生的複製物。隻靠第三小隊的人來清理，一年都清不完。”
他遞來一張照片，時間顯示是一小時前傳回基地的。
照片裡，不大的綠地上擠滿了…溫禦？
長得一模一樣的溫禦們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面容呆滯，因為擁擠而導致四肢扭曲，看著怪瘮人的。
何憐珠憋住笑，將照片還了回去。
他這是把自己的手伸進花盆裡了吧。
王主任不在，她這邊的調崗申請很難比溫禦還快，眼下隻能等了。
不過考慮到現在基地用人緊缺，她估摸著自己還是得照常出探路任務的。
想到四號碎片的具體情況，何憐珠決定不再坐以待斃，她要去采購一些關鍵道具。
爭取在自己活下來的同時，讓小隊成員也能活下來。
次日中午十二點。
何憐珠背著一隻旅行包，站在隊伍中間。
她果然還是得出這次的探路任務。
她所在的探路小隊是能力相對較弱的一支小隊，人數隻有六人，進攻能力B級以上的異能者隻有一人。
關鍵是，這人的脾氣還挺大。
被調來當隊長以後，天天嚷嚷著自己原來是探索小隊的精英，現在過來照顧他們這群老弱病殘真是屈才。
上輩子她會死得那麼莫名其妙，和這位隊長一直在吵也有很大關係。
何憐珠神色自然，她攥緊口袋裡的強力膠布，在大腦裡不斷演習接下來要做的事。
一進入碎片，她就要把隊長的嘴巴封起來。
黑暗化作霧徐徐降臨，在登入四號碎片的一瞬間，墨色深重，伸手不見五指。
何憐珠敏銳地感覺到隊友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這裡實在太黑了，黑暗甚至化作了實質壓在他們心口，讓人忍不住放慢呼吸，深怕將黑暗吸進肺裡。
此時她就像剛進入遊泳池的人，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也還是需要適應一下。
［孫索］［1.75米，130斤］［第十探路小隊隊長］［緊張］［心跳過快］［手足無力］
雖然看不見隊長本人，但她能看見那些高亮的、繞著人身形輪廓展開的信息。
“我…”何憐珠心裡一緊，被孫索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
大概估算了一下嘴巴的位置，何憐珠將胸口的攝像頭扭偏，趁孫索隻吐出了一個字，快準狠地往他嘴上糊了張膠布。
“唔！！！！！”孫索想要尖叫，但被吞進了肚裡，隻發出一聲悶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在何憐珠右手邊的李木香用氣聲問道。
“好像是隊長發出的聲音。”
“隊長？你還好嗎？”
小隊雖然弱，但都知道在危險的地方輕聲說話，隻有孫索一個人像沒長腦子一樣，越害怕聲音越大。
［掙紮］［嘴部火辣疼痛］
何憐珠又往孫索嘴上補了一下，這下讓他徹底嚇得不敢動了，連哼哼唧唧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隊長怎麼沒聲了？”她也適時地發出疑問，反正是摸黑操作，誰也不知道是她乾的。
“站在隊長身邊的人，確認一下隊長還在不在。”李木香冷靜下來道。
趙安安聞言顫著手朝自己左側摸去，四號碎片實在太黑了，她腦子裡不停閃過恐怖的畫面，既怕自己摸不到人，又怕自己摸到了，但不是人。
指尖傳來作戰服獨特的觸感，趙安安稍微鬆了口氣，大膽地朝孫索胸口處摸去。
有起伏，有溫度，是活著的隊長。
“隊長還在，存活。”
李木香隔了半晌，傳過來一根粗繩。
“用這根繩子在腰上綁個結，我們六人需要連在一起，絕對不要走散。”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做的，但該走散還是會走散。
何憐珠打好結後，將繩子遞給左邊的人。
摸黑打結有點困難，他們的速度有些慢，何憐珠閒著沒事，隻能用異能掃視他們，看看隊友的輪廓，以確認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孫索的嘴上多了一串信息。
［腹部布滿吸盤的軟體蟲］［47:59:55］［愛吸人嘴］［畏光］
？
什麼玩意兒突然多出來了？
軟體蟲這三個字讓她渾身不適，黑暗突然帶給她強烈的危機感，她從包裡取出手電筒，這原本是打算分散以後再自己獨自使用的。
現在隻能先拿出來用掉了。
希望待會不會有人打手電筒的主意。
與想象中刺目的光芒不同，手電筒隻在她周圍照出一個直徑三米的光圈，光線偏冷偏暗，像陰天夜晚的月光，隻能勉強照出些輪廓。
但在無儘的漆黑中，哪怕是這一點點光，也足以捕獲人心。
她身邊的隊友毫不猶豫地向她靠攏，他們不想自己有任何一個部位暴露在黑暗中。
“啊！”趙安安走進光圈，在看見孫索時發出一聲驚呼。
他的嘴上糊著一隻巨大的軟體蟲，像隻通體漆黑的、長滿鼓包的蛞蝓，此時見了光，它的軟肉如被煮沸一般波浪狀鼓動，不停分泌半透明的膠質液體。
那些液體轉眼間就洗刷過孫索的下巴，此時正一滴一滴地向下墜落，掛在他的胸前。
何憐珠被惡心到了，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但此時手電筒是她拿著，她的後退讓光圈也跟著後退，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光裡的隊友，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動作。
“何憐珠，那是我們的隊長，你這樣做未免太傷人了。”李木香一派嚴肅地指責道。
孫索聞言又懼又怒，他知道他被自己的隊員嫌棄了。
事實上，他在看見自己嘴上糊著的巨大蟲子時，也已經控製不住想要嘔吐，那蟲子不斷蠕動的底盤，甚至給了他一種吮吸的觸感。
他一把搶過手電筒，直直地用光懟著軟體蟲，然後從掌心召喚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相當精準地將那蟲子從自己嘴上剝離下來。
他的異能是小型空間，囤了不少武器。
從他的動作上看，雖然精神狀態很崩潰，但手依舊很穩，是個用刀的好手。
“你有手電筒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是誰教你這麼自私的？”
孫索的嘴剛剛重獲自由，就開始發出噪音。
“我被嚇到了，一時之間忘記了。”何憐珠裝出一副怯懦的樣子。
她不喜歡自己在團隊中的存在感過強。
孫索還想說什麼，就被李木香伸出手按住。
“隊長，我們還是繼續前進吧，我懷疑聲音會引來這些蟲子。”她態度誠懇，眼底藏著冷意。
聽見蟲子二字，孫索的臉微微抽搐幾下。
他面色鐵青，但心裡已經認同這個說法，畢竟剛剛他剛要說話，蟲子就把他的嘴給封上了。
話在嘴邊拐了幾個彎，孫索瞪了一眼何憐珠，最終還是把嘴給閉牢了。
“沒事，你一個女孩子害怕也正常，接下來保持團結最重要。”李木香轉身拍拍何憐珠的肩膀，安慰道。
何憐珠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跟上了隊伍。
她不是害怕，她隻是在思考。
她親手拍上去的膠布，怎麼會變成那種惡心的蟲子？
還有信息中的倒計時，又是在提示什麼？如果讓蟲子待到倒計時結束，會發生什麼呢？
她直覺，這蟲子不是四號碎片的原產物。
或許是怪談的力量。
可見範圍很小，探路小隊的行進速度被大大牽製，不過幸運的是，這一路上沒有再遇見什麼危險。
何憐珠低垂著頭，隊友以為她還在害怕，心裡有些鄙夷，全然忘記了此時的一隅光明都是她提供的。
害怕？當然不是。
自從被兔子活生生吃掉以後，她就已經害怕過頭，從而異常鈍感了。
她低垂著頭，隻是在觀察地面。
地上鋪著黑色的地磚，表面光滑、乾淨，一點灰塵都看不見，很明顯是室內環境。
已知這裡存在軟體蟲和兔子，印象裡上輩子還出現過蟒蛇。
那就很奇怪了，什麼樣的室內環境裡，會出現這麼多動物呢？
而且他們的速度雖然慢，可也已經走了十幾分鐘，少說也有一千米，居然還沒走到頭。
這一路上除了眼前的一小塊地面，就隻能看見無儘的黑暗，完全沒有提前躲避的可能，可他們也沒有遇見任何障礙物，哪怕一根柱子都沒見到過。
這裡應該是一個非常空曠的大平層。
那些危險的動物上輩子可是非常活躍，早早就出來攻擊他們了，這時卻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事出反常必有妖，作為中危級碎片，空間內除了無儘的黑暗以外什麼都沒有的話，就說明黑暗本身便是危險。
又或是那些危險就藏在黑暗之中。
何憐珠抬起頭，嘗試用異能去看清黑暗。
［巨蟒］［11:25:40］［9.47米，390斤］［愛纏人］［畏光］
［牙齒尖利的炸毛兔子］［16:13:53］［無眼，疼痛］［討厭噪音］［畏光］
［身著紅裙的無頭女鬼］［20:58:11］［絕望］［憤怒］［畏光］
……
龐雜的信息量擠在眼前，不斷堆疊的高光幾乎要把黑暗照亮。
為了保護視力，何憐珠趕忙將異能收起。
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周身濃重的黑暗中，居然隱藏著這麼多不懷好意的“觀眾”。
它們的信息中有兩處和之前的軟體蟲是一致的。
一是它們都有倒計時，二是它們都畏光。
前者，讓何憐珠足以判斷，它們的本源是一致的，並且極有可能就是四號碎片的怪談。
後者，則讓她想明白了，這一世為什麼有這麼多古怪之處。
因為手電筒，因為光。
這些造物全都是畏光的，因此隻能被迫躲藏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伺機而動。
他們這支探路小隊，就和舞台上被閃光燈照亮的表演者一樣，一直在被注視著。
何憐珠頓時覺得非常不適，這個發現讓她不受控製地幻想到了一些恐怖情節。
比如中的主人公，獨居在家時一直能感受到一道冰冷黏膩的視線，本以為是幻覺，結果卻在浴缸排水口看見了一隻會動的眼珠。
她向來討厭這類窺視。
這時，她突然感受到一道熾熱的目光，堂而皇之，像是巴不得被她發現。
她抬頭確認，不是她的隊友。
一道靈光在腦中閃過，何憐珠屏住呼吸，使用異能朝頭頂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