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 衛長偃揉著腦袋上被穆棠的重劍砸出來的大包,面無表情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義正詞嚴:“穆棠,你這次很過分!”
穆棠充耳不聞, 隻抓著他的另一隻手, 對著那虎口上新生出來的小痣研究的認真。
她摳了摳,試圖把那東西摳出來。
小痣紋絲不動,倒是衛長偃的手動了動。
穆棠抬頭看他。
衛長偃咳了一聲,小聲道:“癢。”
穆棠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道:“衛長偃,你信不信我?”
這話就嚴重了。
衛長偃立刻點頭:“那當然信。”
穆棠就一臉嚴肅道:“那我就實話告訴你,這玩意是魔血混合著魔氣的產物,不是什麼好東西, 儘管你是……”
儘管你是魔頭。
但是顧念著明面上她還是不知道衛長偃的身份的,她勉強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道:“儘管你很強,但是一個上古魔血混合著上古魔氣的東西出現在了你身上, 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衛長偃聽著,就一臉肅然地點頭:“對。”
穆棠這才放下了心, 覺得這狗東西是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她繼續:“我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會突然融入你身體裡的,但現在,咱們最好先把它弄下來。”
衛長偃還是點頭:“你說的沒錯。”
穆棠:“接下來, 我會什麼方法都儘量試一試。”
衛長偃:“好。”
穆棠繼續:“但是因為你沒有醫保, 所以, 因此產生的任何醫療費用, 我們問道宗和我本人都不會承擔。”
她說得理直氣壯。
衛長偃:“……”
穆棠絲毫不給他反應,直接道:“你同意嗎?你要是同意,咱們就先把免責協議簽一下。”
說著, 她順手就從儲物戒裡掏出一份合同。
996震驚到聲音都變調了:“怎麼會有人這時候還不忘了免責協議?”
穆棠奇怪:“對於一個合格的社畜來說,能隨時隨地的甩鍋不是必備素質嗎?”
996:“……那你為什麼還會隨身帶著?”
穆棠微笑:“這不就到了用到的時候了?”
確實是到了用到的時候了。
衛長偃看著那免責協議,表情都麻木了下來。
他沉聲問:“我要是不簽,你就不幫我?”
穆棠狠心:“對。”
衛長偃就一臉忍辱負重地簽了下來。
眼看著鍋被甩出去了,穆棠鬆了口氣,這才開始想辦法。
兩個人就這麼在小小的房間裡折騰了起來。
先是正經的辦法。
包括用剩下的那些魔血將那顆小痣吸引過來,未果。
後又試圖用靈力將它逼出來,如泥牛入海。
正經的方法幾乎試到山窮水儘,穆棠越試越暴躁。
最後她冷眼看了看那頑固的小痣,直接道:“要不然咱們拿把匕首把它割下來吧?”
她揮舞著小刀躍躍欲試。
衛長偃看著自己的手掌,也躍躍欲試:“從來都是我傷彆人,還沒有人能傷我呢,有點兒想試試。”
兩個變態一拍即合,拿著刀子就要上演恐怖片。
996:“……”
眼看著兩個人一個試圖刀人,一個欣然自殘,越說越變態了,它瑟瑟發抖道:“其實,你們可以先冷靜一下。”
穆棠一頓:“怎麼?”
996苦口婆心:“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為什麼進了衛長偃的身體裡,但是現在他不還沒事嗎?你們可以慢慢想辦法啊,至於搞的這麼變態嗎?”
穆棠:“你不懂!”
996:“……”
它要是懂得變態的想法了,那它就該回廠殺毒了。
但它區區一係統阻擋不了兩個變態一拍即合的決心,兩個人一個拿刀一個伸手,說挖就要挖。
而正在此時,謝蘊和燕行滿臉難色的相攜而來。
燕行大咧咧的推門進來:“穆仙子……”
正對上這一個舉刀要嘎人一個躍躍欲試的凶殘場景。
兩個當事人舉著凶器,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燕行:“……”
謝蘊:“……”
他們艱澀道:“你們……”
穆棠生怕被人誤會,立刻舉手自證清白:“你們彆誤會,我可不是在強迫他,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衛長偃立刻點頭,配合道:“對!這都是我自願的!”
兩人:“……”
謝蘊艱難道:“如果我沒看過,小師姐,她要舉刀傷你?”
衛長偃:“對。”
謝蘊:“但你自願?”
衛長偃:“對。”
謝蘊:“……”
對不起,這看起來更變態了。
他深吸一口氣,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燕行後退了兩步,謹慎道:“對不起,是我們打擾了,你們繼續。”
他的師姐越發變態了,他們之間的奇怪愛好,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懂了。
穆棠:“……”
她反應過來了。
這個時候若是直接讓他們走了,她穆棠的名聲怕是就要毀於一旦了。
996驚奇:“你還有名聲這玩意?”
穆棠不理會係統,直接提聲開口:“且慢!”
謝蘊一頓,僵硬地轉過頭,“小師姐,你其實不必顧忌我們,你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興趣,我們應當予以尊重……“
穆棠咬牙切齒:“我尊重你大爺!”
她深吸一口氣:“去門外等一刻鐘,我先把眼前的事了結一下。”
謝蘊:“……”
了結了之後呢?然後了結了他們這個目擊證人嗎?
要不然他還是跑吧。
謝蘊顧慮重重的時候,穆棠已經直接把房門關上了。
然後背對衛長偃站著,揉著額頭。
衛長偃躍躍欲試:“怎麼?還來嗎?”
穆棠:“……”
來你大爺啊。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抓著他的手問道:“這東西在你手上,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衛長偃肅然:“還是有點兒的。”
穆棠琢磨了一下,突然把手裡的匕首遞了出去,肅然道:“這個給你。”
衛長偃:“嗯?”
穆棠眉頭緊皺,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我想過了,反正我區區築基期,這等事關上古魔頭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也救不了你,如今我唯一能做的……”
她把匕首放入她手中,真心實意:“你要是覺得你快嘎了,咱們就用這把匕首壯士斷腕,砍了一隻手算了,但是就算真的走到這一步,你也不要氣餒,斷手不算什麼,總比斷命強,我會積極幫你申請殘疾證,嶄新的生活還等著我們……”
996發指:“宿主,你是魔鬼嗎?”
穆棠:“我在關心他!”
996發狂:“是個人都不想要這樣的關心吧!”
話音剛落,就聽衛長偃一臉感動道:“穆棠,你考慮的真周到,你對我真好。”
996:“……”
它錯了。
這兩個東西都不是人,它又何必用人的標準來苛責他們呢。
尊重,祝福。
鎖死。
……
一刻鐘後,謝蘊就見自家小師姐和衛長偃一個面帶微笑,一個滿面春風的打開了門。
謝蘊謹慎:“你們……聊好了?”
穆棠點頭:“好了。”
謝蘊就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衛長偃的手。
還好,手還在的。
他莫名欣慰。
太好了,小師姐還是個正常人的。
衛長偃則高興道:“你小師姐說了,以後要是有需要的話,這隻手我可以自己砍下來的!”
謝蘊:“……”
說早了。
正常,但不完全正常。
人類在面對著超出常人認知的東西時,總會放尊重一點的。
就比如現在的謝蘊和燕行。
兩人被放進房間,當穆棠問他們為什麼找過來時,兩個陽光開朗大男孩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敬重。
謝蘊:“是這樣的小師姐,我和燕行今日碰到了一些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您。”
穆棠端起茶杯:“你說。”
謝蘊:“我和燕兄今日相約練劍,碰見了一個人,他和我們聊了一會兒之後,說非常欣賞我們,問我們有沒有效力於他的想法,事後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那人很有可能是白戾之。”
穆棠一口水噴了出來。
但她卻來不及管這些,隨意擦了擦嘴,立刻問道:“那你們是如何回答的?”
謝蘊:“我們嚴詞拒絕了。”
穆棠:“……”
她看著他們,目露憐憫。
她搖頭道:“那完了。”
兩人費解:“什麼叫完了?我們已經拒絕了,他一代雄主,還能強迫我們不成?他堂堂大妖總有不少人為他效力吧?”
穆棠冷靜:“沒錯。”
“但他這個人怎麼說呢?他就喜歡貞烈的,越得不到的他越想要。”
兩人:“……”
看著兩人生無可戀的神情,穆棠起身,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師姐也不是一定要推你們入火坑,但是人在屋簷下,咱們不得不低頭啊。”
“這樣,我正好要接近這白戾之,他注意到你們,正好是個機會,咱們不如將計就計……”
謝蘊沉默了良久。
等穆棠說完,他低頭半晌,終於翻譯出了穆棠的話。
他面無表情道:“所以,師姐的意思是,這次可能要把我們賣了?”
穆棠目露憐憫:“你放心,我會把你們賣出個好價錢的。”
二人:“……”
……
當天晚上,衛長偃拿著穆棠給的匕首,心情頗為愉悅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兩個下屬看到了他手裡多出來的匕首,也看到了那多出來的一顆痣。
一號下屬一驚,頓時將想迎上去的二號拉住,上下打量了衛長偃一下,冷笑:“現在真是什麼人都敢冒充我們大人了,我告訴你,你現在最好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大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衛長偃看傻逼似的看了他們一眼:“我就是你們大人。”
一號:“笑話,大人手上可沒有痣。”
他得意洋洋:“你說你是我就信了,你要怎麼證明……”
並不想證明自己就是自己的衛長偃使出了最有效的方法。
他抬腳踹了過去。
“撲通。”
“撲通。”
兩聲響動之後,雙雙撲街的下屬們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卑微道:“大人。”
衛長偃淡淡:“嗯。”
下屬一號還是覺得費解:“大人手上怎麼多了顆痣?”
衛長偃看了一眼,不怎麼在意道:“有不長眼的東西盯上來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下屬一號皺眉:“是有什麼東西想寄生在大人身上嗎?”
衛長偃漫不經心:“算不上寄生,準確來說應該是,曾經被我丟掉的東西,現在又回來了。”
下屬不懂。
他隻能問:“那這匕首是?”
衛長偃就挺起了胸膛,矜持道:“穆棠給的,她擔心我,說若是必要的時候,可以用這匕首把手給砍了。”
下屬們:“……”
這叫關心?
衛長偃還一臉的感動:“她可真的太在意我了。”
下屬:“……對,大人說的沒錯,”
關心一個人的方法是讓他砍了手嗎?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他們不太懂了。
……
到了第二天,穆棠果然接到了白戾之的邀請。
他點名要見她、謝蘊和燕行。
見她還情有可原,畢竟名義上,穆棠是這次帶隊的人,他們想要的禁地令牌又在她手上。
但見燕行和謝蘊的話……
隻能說他確實是喜歡貞烈的。
看著兩人崩潰的表情,穆棠淡定地應了下來。
見白戾之。
終於到這一天了。
而與此同時,正在低等侍衛的位置上內卷的黑鳶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愣住了。
身旁的侍衛還羨慕道:“據說大人是看中了那兩個少年,可恨大人招攬他們的時候,那兩個少年居然還拒絕了。”
眾人唏噓。
黑鳶:“……”
他為了調查魔血真相,沒日沒夜的內卷,想讓白戾之看到自己,一舉成為白戾之身邊的侍衛。
但現在,白戾之對兩個拒絕了他的少年讚賞有加。
黑鳶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路。
前有一個在集賢園裡地位格外崇高的肖寒拒絕過白戾之,後又有兩個少年拒絕過白戾之。
白戾之他……難道就好這一口?
不,不對。
一個有膽子反叛妖皇的大妖,對人才必定是禮遇有加的,又怎麼可能玩這一套。
必然是他的內卷還沒有到位。
那就開卷吧!
黑鳶堅定心念,在內卷的這條路上一去不回。
黑鳶在侍衛裡卷生卷死的時候,穆棠已經帶著燕行和謝蘊站在了白戾之面前。
和曹操有同一個愛好的白戾之看起來非常的和藹可親。
名義上,穆棠是因為高產小麥種子的事情來的,但是白戾之絲毫不提小麥種子的事,和他們談天說地,氣氛看起來分外的融洽。
而且他看起來非常的坦蕩,和穆棠寒暄過後,就一臉慚愧道:“在下請諸位過來,其實也不全是為了麥種之事。”
穆棠眨了眨眼,明知故問:“哦?”
白戾之歎息:“聽聞幾位在長劍宗時,曾經手刃過一隻狐妖?”
穆棠佯裝驚訝:“大人怎麼知道?”
白戾之的聲音更慚愧了:“自然是因為我派人查過,那狐妖……是我部下狐族的族人,曾經得罪了妖皇,致使妖族整族被迫離開妖皇,他們現在既然是我的部下,部下族人的事,我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穆棠微微一笑:“那大人請我過來,難道是想為族人報仇?”
白戾之毫不猶豫:“穆仙子言重了,那狐妖該死,我請諸位自然是愛惜諸位的才華,我查到那狐妖的事,才是意外罷了。”
穆棠就假裝信了他的話。
白戾之見狀,就若無其事地開口道:“狐妖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那狐妖逃走之前,曾經帶走了狐族至寶……”
他沒說完,穆棠就打斷他,道:“狐族至寶什麼的我們還沒有見過,但是大人,我們人既然已經到了,你們買種子和請專家的尾款能不能結一下。”
白戾之:“……”
他若無其事:“青琅應了你們多少尾款。”
穆棠就說了一個數。
白戾之:“……”
他的神情有片刻的猙獰。
但很快,他微笑道:“那是自然的,隻不過既然是尾款,總該是在哪些種子用到實處之後再給的……”
穆棠二話不說,擼起袖子道:“白公子曾說買這些種子是為了領地種半妖們的生機,你們領地裡的半妖呢?我這就來指導他們種地。”
白戾之:“……”
半妖都是他的試驗品,那裡能給她種地?
他強行轉移話題:“這個也不急,我這次請你們過來,主要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穆棠微笑:“大人請說。”
白戾之:“我昨日偶然見到了姑娘的二位師弟,一見如故……”
燕行:“……”
謝蘊:“……”
穆棠無視二人的神情,了然:“大人,是想讓他們為您做事?”
白戾之:“愛才罷了。”
穆棠就有些為難:“可是他們尚未出師,若是到了大人手下,這背叛師門的罪名……”
白戾之立刻道:“不是背叛,隻是我們一見如故,為了同一個目標努力罷了。”
穆棠了然:“也就是說,不是跳槽,是借調。”
白戾之:“……對?”
穆棠二話不說,立刻掏出合同:“那麻煩大人,借調的費用結一下。”
白戾之:“……”
你小子是油鹽不進啊。